轉讓合同寫的明明白白，權利、義務都已不在手上。

    沒什么難的。

    大約上午12點，張繼先他又是唉聲嘆氣離開，法正撥來內線，并叫夏溪過去匯報一下情況。

    法正的辦公室非常大，足有江湛的三倍大。室內裝修古樸，桌子、柜子、架子顏色全都很深，是那種暗色實木，令人覺得沉穩、安心。

    “應該沒有問題?！毕南?，“那合同寫的非常清楚。所以，4800萬應該是由上城公司支付，與天發無關?！?/br>
    法正點頭：“那就好?！?/br>
    “有問題會找您商量?！?/br>
    “嗯?！狈ㄕf，“對了，收拾一下，組里聚餐，歡迎兩個新人?！币粋€是夏溪，還有一個畢業生。設計一個正式場合讓同事們互相熟悉，也是多年規矩。

    “哦哦好的好的?。?！”之前法正只是將她介紹了下，沒有機會熟識。

    “嗯?！?/br>
    就在這時，法正座機鈴聲響起，嘟嘟嘟的，不被接起誓不罷休。

    法正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用粗壯的手指拿起黑色話筒：“周總？”他那手指，好像能把人給懟個透明窟窿。

    聽到“周總”二字，夏溪動了一下耳朵?，F在，兩周之約還沒有到，不過……已經近在眼前。

    接著，她便聽到法正繼續講著電話：“夏律？到了。嗯，對，知道是您朋友，放心，肯定照顧?！?/br>
    “……”夏溪有點臉紅——周介然，特地在第一天叮囑法正照顧？她其實并不需要，但是還是感激對方這份用心。

    接著，法正抬頭看了夏溪一眼，并將手里話筒遞給夏溪：“周總來電?！?/br>
    “哦哦?！毕南踔娫?，小心翼翼地道，“喂？”

    “夏溪，”周介然的聲音低沉，“覺得還好？”

    “很好?！币环矫嬗X得真的很好，一方面也順勢拍拍馬屁。

    “法正律師非常專業，應該可以學到東西?！?/br>
    “我知道?！?/br>
    周介然問：“我能知道，為什么要離開以前那家律所嗎?！?/br>
    “……”提到這個，夏溪十分難過，“以后再講。和尹律不能共事?！?/br>
    “……嗯?！敝芙槿晦D移話題，“在法律業務上面，清臣集團一直雇傭天恒律所?！?/br>
    “我知道?！?/br>
    “那么，以后就要麻煩你了?！?/br>
    夏溪忙道：“不麻煩不麻煩?！睘楣咎峁┓煞?，她也收錢，各取所需，哪里說得上麻不麻煩。

    “先別那么肯定?！敝芙槿缓鋈挥值?，“說不定，這一輩子都要麻煩你了，不簡單的?！?/br>
    “……”夏溪臉全紅了。

    第52章 分包（二）

    下班之前, 夏溪看到劇院有場音樂演出，有點想去, 鼠標一抖, 火速搶到兩張剩的，位置還算不錯, vip席, 周介然坐也不委屈。

    她給周介然打了一個電話：“喂，周介然, 今晚有時間嗎？我第一天上班，有點緊張?！辈幌牖丶? 想放松一下, 最想見周介然。

    周介然頓了一秒, 道：“今晚要加班?！?/br>
    “哦……”夏溪說，“要不，我七點到清臣總部大樓, 咱們就近吃飯，然后我就離開？”至于音樂演出, 只好不去，夏溪不想耽誤對方工作。將心比心，如果她有重要的事需要處理, 周介然卻非要出門吃喝玩樂，她會生氣。

    周介然：“……”

    夏溪問：“也、也不好么？”

    周介然說：“我看，你現在來？”

    “嗯？”

    “我要加班，估計不好時間, 你等一等，批完文件就走?！鼻宄技瘓F距離天恒律所不近。如果夏溪陪著，就能第一時間離開公司吃飯，否則還要先花時間見面。

    “咦，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br>
    “那我現在過去?！?/br>
    “路上小心?！?/br>
    “嗯噠?！?/br>
    夏溪一路開車到了清臣總部，按周介然講的，在停車場西門說是受他邀請，而后靜靜等待。亭子里的大叔伸手拿起電話，給總裁辦公室打了一個內線，某個助理叫他放行，于是黃色欄桿升起。夏溪一踩油門，進入到停車場，轉了好幾圈才終于看到空位。

    停好破車，夏溪拔下鑰匙，乘電梯到一樓，順著被厚重的玻璃與辦公區隔開的走廊到大廳，輕輕對前臺說：“我來找周介然?！?/br>
    對方打了一個內線，聲音甜美地做詢問，末了輕輕放下話筒，對著夏溪嫣然一笑：“夏女士，請稍等，馬上會有人接?！?/br>
    這回“馬上”真是“馬上”。沒過兩三分鐘，電梯“?！钡卮蜷_，周介然的身形挺拔，風度翩翩地走出來。

    “哎？”夏溪走過去，“周總親自下來接呀?！?/br>
    周介然說：“接你還要假手于人？”

    “嘿嘿?！?/br>
    十天沒見，夏溪打量了下對方。清臣集團冷氣很足，周介然穿著西裝外套，非常板正，連一絲褶皺都看不見。襯衣顏色更深，是純粹的黑色，打著一條銀灰領帶。夏溪突然覺得，雖然對方黑色衣服很多，但是好像從來不穿重樣。

    此時距離兩周之約還有幾天，可夏溪的心底已經柔軟。

    周介然走到前臺，伸手擺弄一個機器，不多時，機器吐出一張名卡，上面寫著：“name：夏溪，visit：周介然?！敝芙槿恍揲L的手指在旁邊的紅筐撥弄了下，夾起一個證件卡套，慢條斯理地把名卡塞進卡套，讓名卡規矩平整，又扳了下金屬夾子，一手勾起夏溪西裝左側衣襟，一手替她將名卡夾在胸口前面，雖然全程距離對方身體有段距離，卻還是讓夏溪臉和脖子全紅。

    周介然說：“行了，上去吧?！?/br>
    “哦哦?！毕南S口問道，“你的訪客也要走這流程？”

    “以身作則?！币幎ň褪且幎?，不應為誰破例。

    “嗯嗯?！毕南⑽⑵^，看見門外兩只野貓正在互相嗅聞對方，一只黑一只白，樣子全都非?？蓯?，于是伸手扯周介然：“門外有兩只野貓?！?/br>
    周介然回頭望了一眼：“經常來，不用管?！笔袌霾坑信畣T工喜歡喂食，這些野貓便天天都過來逛。

    “哦?！边€是覺得可愛。

    乘坐電梯一路到了頂層，周介然率先出去。夏溪從律所過來，也是穿著黑襯衣、黑西裝，跟在后面，覺得自己……也成了黑超特警的一員。正好，本來電影就是倆探員、雙主角。

    狹義的總經理辦公室外面是廣義的“總經理辦公室”，里面有文秘、會議、宣傳、公關等等部門。當路過文秘部時，周介然忽然停下并叫夏溪稍等，抬腿走了進去，于是夏溪站在門口靜靜看著。

    里面幾個男女員工都沒下班，看見周介然，有的起身，有的抬頭，叫：“周總?！?/br>
    “嗯?！敝芙槿灰恢皇址旁诘谝慌判「糸g的擋板上，敲了兩下，另一只手插兜，“說件事情。早上有人給我發的郵件沒有按照格式。我不太記得是誰，已經刪了。是誰都沒關系，別緊張，我來只是強調一下——不要自作主張，我不喜歡花時間找信息?！?/br>
    幾秒種后，有人答應：“好的周總?！边@聲一出，剩下幾個文秘也都紛紛回應“好的周總”。

    夏溪覺得，周介然他雖然才29，但是管理非常成熟。領導是門藝術，可惜太多愛拍腦門、還愛叫人背鍋的領導，夏溪自己也遇到過，過得那叫一個憋屈。周介然當然記得是誰，想嚴肅地告訴那個員工也告訴其他文秘不要自作主張，可又覺得事情不大、沒有必要嚇到對方，于是過來說句“我不太記得是誰，已經刪了”，讓那個文秘不要緊張，懷著“幸虧周總忘了”的小僥幸改正錯誤。

    “嗯?！敝芙槿坏貞司?，轉身走出文秘部，看了一眼夏溪，微微偏頭示意，“走，去我辦公室?！?/br>
    “嗯噠?！毕南?。

    周介然的總經理辦公室大得離譜。由黑白灰簡單三色構成，一側是會客區，一側是辦公區。會客區有幾個沙發、一張茶幾，墻上掛著一塊白板。辦公區有一張很大的“l”形辦公桌，短邊立著電腦，長邊擺著幾份文件，正待批閱。后面墻壁上有兩塊大理石的裝飾，簡單而又貴氣，左側墻壁有塊凹陷，里面隱約是排書架，右側則是大落地窗，可將附近盡收眼底。吊頂漂亮，明亮的光線在夜晚傾瀉而下。

    周介然說：“隨便坐?！?/br>
    “嗯?！?/br>
    周介然解開西裝扣子，坐在辦公桌后的皮質轉椅上，伸手拿過一份文件，還有一支鋼筆，準備繼續工作。

    他的襯衣是純黑色，只有左側胸前的假口袋上緣顏色稍淺，襯得襯衣不很死板。他的襯衫袖口露到西裝外面，夏溪發現，對方戴的袖扣正是自己在馬德里愛馬仕店買的那對，鉑金制成，非常好看。

    “……”心頭被某種情緒侵占，夏溪忽然想起門口那兩只貓，想逗逗周介然，于是兩手按住周介然的桌子，微微傾身向前，隔了二十厘米，學著貓的樣子對著對方亂嗅，鼻子發出一小陣吸氣的聲音。

    周介然停筆，問：“干什么？”

    “剛才看見兩只小貓互相在聞——辨別對方味道，看是不是朋友……”

    周介然抬眼看著夏溪，而后忽然伸出左手，修長的手指插進夏溪長發，按住對方后腦并且牢牢鎖住，微一用力，便將夏溪拖進一點，自己的鼻尖距離對方的鼻尖大約只有兩三厘米，望進夏溪的眼，輕輕嗅了兩下。

    對方的臉猛然拉近，兩人幾乎挨上，夏溪已經可以看清周介然的眼睛里面每一處的具體顏色，可她卻又逃離不了，兩個人的呼吸交纏，空氣溫度都在升高。

    幾秒之后，夏溪猛地跳開：“你……你干什么？！”

    周介然說：“剛才沒有聞到味道。我的鼻子不如你靈?！?/br>
    “你……你……”明顯是在胡扯。

    周介然低頭，視線重新落在手中文件上面，淡淡地道：“作死?！?/br>
    “…………”夏溪想：神經??！天啊我為什么會喜歡神經?。。?！

    見周介然開始加班，夏溪也不打擾，到周介然的書架前一行一行看過，抽出幾本講述房地產行業的書，走到會客區域的黑色沙發上，脫掉高跟鞋，盤著腿兒窩在角落里讀?？臻g當中墨香淡淡飄散，夏溪手指翻著書頁，覺得十分舒服。

    剛讀兩行，她便聽見那邊總裁拿起電話：“拿點吃的喝的進來——多拿幾樣，嗯，點心還有茶水?！?/br>
    很快便有一個曾見過的助理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托盤。周介然伸手一指，說：“給夏律師?！?/br>
    助理放下點心，溫好茶水，夏溪回頭比了一個“ok”手勢，周介然嘴角一勾，又低頭批閱文件。

    在讀書時，時間過得很快。本來夏溪擔心自己會很無聊，然而看著看著，她卻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或者……周介然下班遲點，讓她多讀幾行。

    哎，夏溪想：找總裁當男友/老公，或者準男友/準老公，真是從來想到。不過，這樣陪著，邊吃邊喝便讀書，好像也很溫馨。

    周介然一直都在批閱文件，只有兩次暫時停筆，叫人過來回答問題。夏溪發現，在見下屬之前，周介然會伸出左手將西裝的幾顆扣子全部扣上，等到只有他倆，再恢復到原先自然而且放松的狀態，不大像總裁。

    第一次，周介然撥內線請來一個胖又禿的中年男人，用筆點著文件上的一個公司名字：“中京‘清臣酒店’招標，最終輪投標入圍單位，為什么會有這家。一共三家入圍單位，它占去了一個名額?！?/br>
    對方很緊張地伸頭一看，瞬間有些疑惑：“他們資質不錯，而且報價很低，對于我們有利……”

    “報價太低?！敝芙槿粚⑽募S手一甩過去。

    “……??？”中年男人很懵——哪個甲方不愛報價低的？他連忙解釋道，“對方工程質量不錯，而且，合同上面要求評級達到“合格”才能付款，也不會在質量上面應付。那家老總說了，公司在發展期，為了拿下這個項目，寧愿壓縮自己利潤?！?/br>
    周介然有點好笑地看著他：“建議你去了解一下相關建筑材料價格變動趨勢。招標這一個月，好幾種原材料價格上升明顯，而且應該還會持續上漲一陣。你自己算算。如果最后對方收入不如成本，會急得眼紅、打官司的，法院鑒定之后也會要求我們增加金額，反而麻煩——是吧，夏律師？”

    “唔？”夏溪一聽叫到自己，跪在沙發上，回身，將腦袋從靠背上面伸出：“對的。最好別選?！闭袠艘蠊_公正，投標文件是什么樣，最終合同就什么樣，以一個很有可能低于成本的價格簽，的確有著不小隱患。她覺得，周介然是真的厲害，連這種事都能察覺——注意原材料近期價格，飛速地算對方報價是否存在風險。

    中年男人本來沒有見到會客區域有人，此時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正在陪著公司老總工作，用八卦的眼神看了夏溪一眼，立刻又回望向周介然，解釋道：“知道了，這次是我疏忽。不過另外兩家，確實實力強勁，本來也未必選這個為了項目降低報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