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是躲進山里去了,雖說這次遇到了意外,遭受了那般痛苦,可也不過是擔驚受怕和皮rou傷,真要說遭受什么欺凌,倒是沒有的,所以事后她依然能當她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依然能從容地挑選著夫婿。 可是葉青萱,便是自己沒被欺凌,看到貼身丫鬟遭遇那般事,對于她這樣一個不曉人事的閨閣女子來說,所受的刺激之大,也是可以想象的。 “阿蘿jiejie,我想嫁人,快點嫁人,想嫁給個有權有勢的門第,這樣我再也不會看到這種事了,我根本不想留在家里,我甚至恨著我爹娘,他們根本不管我……” 葉青萱喃喃地這么訴說著。 這一夜,葉青萱終究睡去了。 阿蘿守在榻邊,借著外面素白的月光,她可以看到她臉上殘余的淚痕,還有哭腫的眼瞼。 其實有時候午夜夢回,她想起上輩子那十七年的黑暗,也會心中悲愴不已,可是如今想想,那十七年靜默的歲月,雖潮濕黑暗,又伴著不知道多少寂寞和絕望,可是到底不曾缺吃少喝,到底也沒遭受更多苦楚折磨。 人世間,原本有許多苦痛,她以為自己處境凄慘,其實別人表面的風光錦繡背后,還不知道多少難堪。 譬如這位meimei,后來匆忙嫁人,雖不說太好,可也算體面。誰又能想到,她當年匆忙嫁人背后的惶恐不安。 如此這么想著,她又難免惦記起家里人了。 不知道父親和哥哥弟弟如何了,還有母親,她那般纖弱的身子,哪里經得起這般驟變? 垂下眼,她擰眉想著,自己難道就這么干坐著?有什么辦法,可以好歹幫幫爹娘? ☆、第77章 阿蘿在對父母兄弟的擔憂中煎熬了兩日,想得什么消息,卻又不能得,其中不知道多少揪心。她想著用自己的耳朵好歹探聽到消息,只是每日豎著耳朵聽,聽得竟然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如此下來幾日,不但沒得到什么消息,反而自己累得容顏憔悴。后來終于有那么一日,她聽著兩位看守在那里閑話,多少知道了些內情,這個案子果然是事發于長房。 原來大伯有個故交好友孫景南,派并州任上,在那任上一下子便是兩次連任,六年。并州也并不是富庶之地,眾人只以為他胸無大志,這才在并州一呆六年。 誰知道最近新帝上任,命六扇門嚴查各地貪腐,六扇門高手因查一個六品官員貪墨案,順藤摸瓜,竟查出來那位故交好友孫景南所任的并州,竟有一銀礦,而這位孫景南,卻并沒有上報朝廷,而是私下派人開采銀礦,并聯合其他官員,據為己有。 偌大一個銀礦,開采了整整四年之久,這其中銀礦掩人耳目的開采,開采出后如何提煉白銀,以及這白銀該通過何種渠道進行洗白,自然是大有門道,由此不知道牽扯進去多少官員。 而阿蘿伯父葉長勤,恰好牽扯其中。 甚至六扇門還在葉家老宅發現了一箱子白花花的私銀。 這就問題大了。 誰也不知那私銀是什么時候藏進去的,若是分家之前,那葉家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由此,葉家三兄弟全都被牽扯其中,如今不光是阿蘿父親葉長勛,還有葉青萱的父親葉長勉,也難逃此劫,三房自然也被查封了。 阿蘿偷聽得這個,心中不知道多少惱恨,想著原來伯父竟然干出這等勾當,怪不得上輩子露出了敗家的端倪。 只是不曾想,明明這輩子自家早就和他們分家單過了,竟然連累了自家! 如今盼只盼,父親能自證清白,千萬莫要有所牽扯。 可是這么想著的時候,阿蘿卻又記起,昔年自己家離開老宅時,父親出手闊綽,雖說當時想著是在邊關駐守多年慢慢積下的,可是到底不是走得明路,這些都是官不查民不糾的,大家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如今又被伯父牽扯,不知道能不能說清楚。 如此糾結擔憂了兩三日,終于聽得消息,卻是母親被放回來了。 母親回來時,看著倒是還好,只是飽受打擊兩眼紅腫罷了,被魯嬤嬤扶著進了正屋。 這個時候外面那些守著的六扇門高手也都撤到二門外去了,阿蘿撲過去安撫母親,母親怔怔望著阿蘿,卻是淚水只往下落。 “這次咱家可是被那貪心的葉長勤給害了!我只知他怕是手腳不干凈,萬不曾想,竟然牽扯進去這種大案!” 阿蘿抱住母親,拼命安慰道:“娘你放心,爹一定會沒事的,爹會想辦法的!” 寧氏搖頭嘆息:“那贓銀,是藏在你祖母庫房里,具體年頭誰也說不清,都是葉家老宅出來的,怕是撇不干凈了!” 說到這里,她抬起纖細的手,顫抖地撫過阿蘿的臉頰:“我如今只悔,沒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若你嫁了,說不得能保住?!?/br> 阿蘿咬緊牙,搖頭:“娘,不許說這喪氣話,你這不是已經被放回來了嗎,說不得過兩日爹和哥哥弟弟也都回來了!” 然而寧氏哪里能信這話,紅腫的眼疲憊地閉上,長嘆口氣,再說不出什么了。 寧氏回來的當晚就病了,高熱不退,阿蘿跑到二門外,去求六扇門的大人幫著找大夫,其中有個叫高嚴的,倒是個好人,詢問了阿蘿寧氏的病情,知道關系到認命,當下趕緊命手底下人請來了一位御醫幫著看診。 阿蘿匆忙中,也是記起,這位高嚴之前對自己也頗多照顧,當下感激不盡,躬身謝過了。 待到御醫診治過了,卻是急火攻心郁結于內,開了幾服藥讓慢慢調理。 阿蘿這邊請托高嚴幫著抓藥后,連忙煎藥,奉給寧氏吃。 然而寧氏這病本是心病,哪里是幾服藥能治得好的,吃了兩三日,竟是一日比一日重,到了最后,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連眼都不曾睜。 阿蘿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猶如秋日之花逐漸凋零,自是幾不忍看。湯藥不知道喂了多少,上等補藥都用上了,可是根本無濟于事。 她也知道,若是父親那邊有點好消息,母親便有救了,可是此時此刻,自己又有什么辦法來幫父親呢? 這么想著間,一個主意便冒上心頭。 *************************** 看著母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也不敢耽擱,這一日先在正房里親自伺候著母親給母親擦了身子,又眼看著底下丫鬟給母親喂了藥,她回到了自己的西廂房,和葉青萱私底下說起自己的打算。 葉青萱自是大驚,不過大驚之后,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當下拉著阿蘿的手含淚道:“事到如今,或許只有這個法子可行?!?/br> 她自是也明白,如今不光是大房二房了,她的父親哥哥也都遭受了連累,還不知道是什么情境呢。 葉家三房本是同根生,大難來臨,自是一損俱損。 “如今葉家淪落到這般地步,我也是無能之人,竟是只能委屈你了?!?/br> “若是能救得葉家,受點委屈又算什么,如今只盼著三皇子能幫上忙?!?/br> 阿蘿當下和葉青萱好一番商量布置,最后言定了讓葉青萱在房中守著,阿蘿換上了底下丫鬟的衣服,偷偷地從后門跑出去。 她要出去,想辦法去求人就她父親。 她這么個養在閨閣的姑娘家,此時又能找到誰呢,無非是舍下臉面,仗著這點顏色,去求那些原本對自己有所覬覦的人家。 主意已定,阿蘿仗著自己的耳力,趁著后門衙役換崗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躲過了防守,微貓著身子,一溜兒小跑從巷子里往外跑。 她是有常人不會有的耳力,本就可以知四面八方動靜,又對自家后巷子地形熟悉,且她之前和葉青萱本就曾經偷偷從這后院溜出去過,自是越發熟門熟路,是以區區個小女子,竟真得瞞過了那些衙役,竟無人發現。 她跑出巷子后,胸口心跳砰砰不止,當下不敢細看,只悶頭往巷子外跑出,待跑出去后,外面竟灑下了蒙蒙細雨,仿若煙霧一般籠罩著燕京城,給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暗黑色的輕紗。 她望著這滿城煙雨,身上泛涼,兩肩微微收縮,心中也不免泛起許多凄涼。 想著自己必須先想辦法尋到三皇子府上,到時候試探下他意思,若是肯幫,自然是好,若是不肯,她自忍辱去求別人。 正胡亂想著,她便聽到有馬蹄聲響起,當下也是唬了一跳,連忙躲在旁邊酒鋪子墻角處,待到那騎馬之人自眼前經過,她才知,這應是前往燕京城城門換崗的守城官兵了。 她是頭一次做這種半夜跑出來的事兒,放眼望向冷清清的街道,難免心生蕭瑟之感,微猶豫了下,不免想著,還是等到天大亮了再說吧。 畢竟自己個小小女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折損進去也就罷了,到時候救不了父親兄弟,反而白白讓母親病上加病。 當下她又輕輕往墻角靠了幾分,想著躲在人家屋檐下,倒是不引人注意。 誰知道她剛站定了,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應是軍靴才能發出的,踏在青石板上,不輕不重,不快不慢,緩緩而來。 而且她分明聽得真切,恰是沖著她這個方向而來的! 當下腦中不知道浮出多少個念頭,好的壞的,仿佛午夜時的夢靨,一并襲來。阿蘿驚恐地睜大雙眼,攥緊了拳頭,緊緊地將單薄的身子靠在堅硬冰冷的墻上,屏住呼吸,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每一下,都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每被踏一下,她都感到自己的心顫一下。 這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她睜大眼睛不敢多喘息一下,甚至在這一刻,她開始第一次痛恨自己竟然擁有常人所沒有的耳力,以至于將這個逐漸向自己逼近的聲音聽得如此真切。 終于,那個人走近了,一道修長的影子出現在她面前。 緊接著,那道影子的主人就出現在阿蘿面前。 當那張堅硬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當她仰臉看到那人疏冷眉眼的時候,她原本緊繃的身子頓時癱軟下來。 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燕京城凌晨時分的涼寒,讓她禁不住打了個顫。 “是你?”她緊緊地貼著墻,昂起頭來,有些不甘示弱地望著他。 ☆、第78章 “是你?”她緊緊地貼著墻,昂起頭來,有些不甘示弱地望著他。 來的人,竟是蕭敬遠。 他穿著一身黑色暗紋錦袍,站在天地間無數銀線交織的細雨中,黑發簡單地束起,面目冷清,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她咬緊唇,盯著他看。 她是嚇壞了的,被自己不同尋常的耳力嚇壞了,因為這種被嚇壞,她便多少有些遷怒他。 這種時候,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是說,他根本就是故意來捉自己的? 蕭敬遠沉默地盯著她,抿緊的唇仿佛一把銳利的刀。 清冷的燕京城街道上,稀薄的暮光中,他像一座高深莫測的山,矗立在她面前,讓她有種仿佛泰山壓頂的沉重感。 阿蘿原本心里帶著些許怨氣的,此時卻被他看得有點怕了,不由得微垂下眼,攥了下小拳頭,避開了他,就要離開。 蕭敬遠自然是不讓的,也沒見他怎么動,就恰恰好攔在了她面前。 她低頭走得匆忙,險些撞在他胸膛上。 “七叔,可否請您讓開?!彼K于忍不住,這么出聲。 蕭敬遠還是沒說話,只是臉色越發冷沉,就那么直直地盯著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男人距離她太近,厚實的胸膛在這微冷的凌晨時分逼透出熱氣,混合著那斜插的細雨,就那么縈繞在她鼻翼,而那冷沉銳利的目光,更是讓她渾身不自在,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她咬咬唇,有些惱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終于開口了。 聲音沙啞低沉,仿佛已經許久許久不曾開口說話。 “我只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他盯著阿蘿的眸光逐漸變深,緊緊地鎖著她,一字一字地問:“你——想去求誰?” 阿蘿是要去求人的,仗著自己那點容貌,仗著她心知一些男人對自己的覬覦,去求人家,看看能不能救得父親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