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么一想,她也就不著急了,只是盼著蕭敬遠能快些將母親弟弟尋到。蕭敬遠看她嘴上不說,眼里卻滿是期盼,自然不忍心讓她失望。 當下留了人手在山下護著她,自己卻是親自帶了人馬前去山中剿匪,如此折騰三五日,總算那群流匪被盡數捉拿,一個不剩。 等那日凱旋歸來時,大家伙自是高興,唯獨霍景云等人,卻私底下在那里嘟噥:“將軍這是怎么了,這幾日那脾氣像是吃了□□一般,眼里也透著狠,那些流匪落到他手里,活捉的且不說,但凡要跑的,死得有點慘?!?/br> 按說誰沒見過死人,手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命呢,可是將軍素來不是那趕盡殺絕之人,凡事留一線,在邊關頗有儒將之稱,不曾想今日對著區區流匪,竟是這般狠厲手段。 “往日看你機靈,怎地如今倒是傻了,還能因為什么,就為了山下那姑娘唄!” 瞎子都能看出來,在山下時,將軍那雙眼睛都圍著姑娘轉,姑娘一不在他眼前,他便有些悵然若失。這也就罷了,后來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將軍和人家姑娘處得不好,他便連用膳都不過去看看那姑娘,反倒讓人傳話了。 “男人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難免要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边@一聽就是個有經驗的,說起來頭頭是道。 “這是啥意思,意思是那姑娘根本沒看上咱們將軍?為什么?”蘇年眼里,蕭敬遠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兒,在邊關時,不知道多少姑娘恨不得直接撲到將軍身上,將軍正眼看過誰。 人都道將軍眼高于頂,如今好不容易眼里有姑娘了,姑娘竟然拿喬? “誰知道呢,反正依我看,咱們將軍栽了,別人家那么小一個小姑娘拿捏著,還不知道以后怎么樣呢!” “這……”蘇年頭疼地皺眉:“那姑娘年歲看著很小,不曾想這么有手段?” “長得美唄!你見過幾個長成這般的姑娘?” “也是?!碧K年便想起了那姑娘,那模樣,那身姿,鮮嫩得流水,俊俏得好似個天仙,誰見到這樣的,能不心動?也就是他們,自知身份匹配不上,這才沒什么念頭罷了! “你們在說什么?”冷不防的,一個聲音傳入耳中,冰冷森寒。 眾人一驚,僵硬地回頭看過去,卻見他們談論的主角兒——他們家將軍正站在身后,眉眼凜然地盯著他們。 那眼神,仿佛刀子。 “將,將軍……”幾個人連忙挺直了脊背,不敢言語。 蕭敬遠挑眉,走過來,森寒的眼神自他們面上一個個掃過。 他十四五歲便跟隨父親在沙場上歷練,現已年二十六歲,所經歷過征戰不知凡幾,塞北的風霜雨雪和沙場上的刀光劍影早已經磨礪出他如刀如劍般的不怒而威,此時不過是這么看過去,眾人都覺得仿佛有一把涼颼颼的削薄利刀在自己臉皮上剮。 “你們身為大昭將士,不思保家衛國,就在這里學些鄉野婦人,惹口舌是非,敗他人閨譽?” 眾人一動都不敢動,紛紛齊聲道:“不敢!” “不敢?那你們最好是不敢?!?/br> 蕭敬遠冷笑一聲,扔下這一句,徑自走人了。 待到那身影走出老遠,眾人才面面相覷,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眼神中的意思。 看來……將軍怕是根本沒戲吧? 只有情場失意的男人,才會無處發泄,以至于這么兇巴巴地對待屬下了…… ****************************** 阿蘿這幾日干脆賴在山下,左右有蕭敬遠的屬下護著她,她也不用擔心回到燕京城拖累了父親,只是牽掛母親弟弟罷了。 如此幾日,總算燕京城得了消息,知道原本的安南王如今登上皇位,燕京城內外肅清整治,慢慢太平下來,而父親也終于得了母親和弟弟的信,原來她們當時在護衛的帶領下逃出來后,因擔憂阿蘿,并不敢離去,只躲在山那邊的一處農戶,想著四處打探下阿蘿的下落。 母女二人,一個山這頭,一個山那頭,倒是好生牽掛。如今都聯絡上了當爹的,于是彼此也就有了消息。 阿蘿聽聞,自然是雀躍不已,當下趕著就要回燕京城和她爹娘相逢。 蕭敬遠這邊剿匪一事也是大功告成,帶著人手恰要回去燕京城,自然是順路將阿蘿送回去。 臨走前那一晚,阿蘿正興奮地和農戶王阿嬸說著燕京城的種種,還把自己身上的一個金鐲子送她,并承諾說,若是有什么事,以后盡管去找她,那王阿嬸自然高興,只說遇上貴人。 其實這幾日阿蘿在山下這里住得還挺自在,這邊空氣清爽,舒適自在,又有底下將士隔三差五打得各色野味好玩意兒送過來,比燕京城里吃得好東西要新鮮,若不是還要記掛母親,她都要樂不思蜀了。 這邊阿蘿正和王阿嬸說著以后的事兒,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她開始以為是尋常將士們巡邏的腳步聲——她知道的,這幾日自己所住之處,外面將士都是不斷的。 可是后來,她發現不對勁了,這個腳步之后就不再動了,只有均勻沉穩的呼吸聲,她聽著有點耳熟,竟好像是蕭敬遠的。 于是她跑過去窗戶處,往外瞅,一瞅之下,卻見一勾彎月高懸,山影朦朧,夜色清冷,而就在那籬笆之外,赫然有一個挺拔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到底面朝何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不過卻從那一片清冷中品出點寂寞的滋味。 青山無言,他卻比青山更沉默。 阿蘿一時不知道手中這窗,是關還是合。 旁邊的王阿嬸湊過來,一看之下,也認出來了:“這不是蕭將軍嗎?” 說著間,她意識到了什么,笑了笑,卻是勸道:“姑娘,這幾日蕭將軍也沒見往你跟前湊,想必是忙著?明日就要啟程回去燕京城了,他這么晚過來,可能是有話要對你說呢?!?/br> 阿蘿不知為何,面皮發燙,低聲道:“我和他,原也沒什么可說的?!?/br> 說著間,心一狠,便要關上窗子。 誰知道王阿嬸卻是個知趣的,往日也干過那保媒拉線的活兒,當下拉著阿蘿,一把將阿蘿從門里推出去:“左右周邊也沒人,他既來了,你好歹和他說說話,怎么說人家也救了你!” 把阿蘿推出去后,王阿嬸一把將門利索地關上了。 她又不傻,早看出那將軍看這小姑娘的眼神,嘖嘖嘖,簡直是恨不得捧到手里吃進肚子里去! 她落得做個好人! ☆、第52章 “阿嬸,阿嬸, 你開門??!”阿蘿不敢相信王阿嬸就這么把她趕出來了, 她只穿著一件夾襖, 外面很冷的??! 可惜的是, 王阿嬸卻根本不搭理她。 “阿嬸,你好歹讓我進去再多披件衣裳吧?” “不用不用,不冷!” 其實王阿嬸想的是, 冷是吧?去找蕭將軍啊, 我看蕭將軍的披風暖和得緊,還是貂毛的呢! 阿蘿無奈地站在門外, 夜風一吹, 她打了個寒顫。 呆了半響, 她終于忍不住, 挪蹭著來到了籬笆旁。 “七叔……”她硬著頭皮小聲打招呼。 “這么晚了,出來做什么?”蕭敬遠仿佛根本沒看到她剛才被趕出門的狼狽。 “也不做什么, 就是無聊,悶,出來散散步?!彼傺b沒看到, 她也只好給自己留點面子了。 這么說著的時候,她毫不客氣地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蕭敬遠擰眉, 隨即褪下了披風,遞給了阿蘿。 阿蘿看他一眼, 默默地接過來, 披上了。 他身量在男人中算是比較高的了, 而她,十四歲的小姑娘,嬌小得很,如今她披上了他的披風,頓時猶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披風邊緣上等的貂毛垂在了地上。 這披風一看就金貴,她自然是不忍心這么暴殄天珍,只好用一只手提著。 “沒事?!彼粗@個別扭的動作,淡聲這么道。 “可不能弄臟了?!彼浑p小手兒輕輕撫摸著披風上的貂毛,摸起來柔滑舒服,且在月光下隱隱閃著金光,便笑著道:“這肯定不是尋常貂毛吧?” “嗯,以前在山里獵的?!逼鋵嵾@是極為罕見的金絲貂毛,不過他沒細說。 “還挺好看的?!彼嫘馁澝?。 他沒說話。 她咬了咬唇,卻覺得分外尷尬。 本來就是被逼出來的,她還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么,想起之前他問起定親的事兒,不免猜著,難不成他母親和他提過,想給他侄子娶自己過門? 他低首凝視著她,月華如水,照在她粉嫩瑩白的面龐上。 他目力好,能看到年輕女孩兒額頭上特有的細微近乎透明的茸毛。 還看到她用貝殼一樣的小牙兒輕輕咬住下面粉潤的唇兒。 他喉嚨里一陣干渴,胸口也感到陣陣悶痛,喉結輕輕滾動了下,他淡聲道:“明日我送你回燕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娘了?!?/br> 回去后,她有了爹娘,可以想像,必然是樂顛顛地奔過去,撲到爹娘懷里舍不得出來。至于他,她是再不會記起,瞬間拋到九云霄外了。 “嗯嗯!”她用力點頭,眸中綻放出寶石般的光彩:“謝謝七叔……” 那聲七叔喊得軟糯,且拖著軟軟的尾音,像是在沖他撒嬌。 他難得笑了,笑得胸口越發悶痛。 “一聽能回家,看把你高興的?!?/br> “這些時日可把我煎熬壞了,如今一切太平,家人無恙,又能團聚,我當然開心!”她笑得眉梢間都是靈動的喜悅。 “陪我四處走走好嗎?” 他望著她,這么問道,見她略顯遲疑后,便忙補充說:“他們正在烤rou,點了許多篝火?!?/br> 聽他這一說,阿蘿這才注意到,不遠處靠山的地方,一堆堆篝火已經燃起來了。 她還是有些猶豫,不過很快便點頭了。 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她都是乖巧地呆在家里的官家千金,這種野外篝火的景象,是很難看到的,以后怕是也基本沒什么機會了。 左右今日沒旁人知道,身邊的蕭敬遠又是個可靠的,她何不趁機看個夠? 當下兩個人走出籬笆,順著旁邊一條小徑往不遠處的篝火走去。 初春時的野外,萬物還未復蘇,春草尚且深埋在枯萎的干草之下,他們走在小路上,聞到的是濃重干草氣息,還有不遠處燒烤飄來的香氣。 阿蘿抬頭望向遠處的山,卻見黑黝黝的山峰在篝火的映襯下,仿佛隔著一層水霧,變了形狀,奇幻而詭異。 仰臉看,那彎冷月已經落山,偌大的藍黑色天幕浩瀚遼闊。 任憑下面的人們歡快說笑,任憑那篝火熊熊燃燒,這浩瀚夜空只是安靜地望著人間的一切。 阿蘿是個沒見識的人,第一次在此情此景之下望著夜空,不免震撼,心里便泛起一種酸澀的,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天地茫茫,山脈延展,她才知自己之渺小。 生死輪空,周來往復,她又為何重生在人世間,把一切重來? 她仰起臉,望向旁邊高大冷漠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