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家哪有大人給我做主??!”阿蘿無奈地咬咬唇。 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老祖宗了,可是老祖宗身體弱,也已年邁,她并不敢輕易拿這種事去煩她。 蕭敬遠略猶豫了下,終于還是伸出手,輕輕摸了下她的細發:“我會想辦法,讓你父親調回來的?!?/br> “???真的?” 阿蘿猛然抬起頭,不敢相信地望向蕭敬遠。 蕭敬遠只覺得,她眸子中迸射出的驚喜,仿佛寶石經受陽光后反射出來的彩芒,又仿佛煙花綻放在夜空時最絢麗的那一刻。 他頷首,淡聲道:“這個,也不難?!?/br> 南洛官兵的調派,恰好是每年秋冬相接之季,由兵部擬定,之后遞交天子披閱。他雖直屬天子調派,并不隸屬兵部,可是現如今兵部尚書便是當年他父親的至交好友。而阿蘿父親如果不過是個偏將,區區一個偏將的調動,并不影響大局,這般小事,他去找兵部尚書提一句,想必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過是隨筆一劃罷了。 可是阿蘿卻并不知道里面底細,她只記得蕭敬遠的驍騎營頗有地位,后來還曾經帶領幾十萬大軍掛帥北征,至于十九歲的蕭敬遠到底在朝中是什么地位,她就搞不明白了。 “謝謝你,七叔!”阿蘿的眼睛中滿是感激和憧憬,掩蓋不住的喜悅從聲音里透出來。 蕭敬遠看著這小人兒,再想起之前她哭鼻子的樣子,嘴唇不自覺抿出一個弧度。 她的臉,可真是三月天,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也不知道,昨晚還在那里擔驚受怕一股子天要塌下來樣子的,是哪個。 “我早已經命人通知了你家里人,怕是他們很快就要來接你了。這件事,你家里人問起來,你一概只說被女拐子拐了后,便很快被驍騎營救了,也不必特意提我。昨晚因為城門早已經關閉,你只好被驍騎營安置在客棧里,由客棧的掌柜娘子陪著。至于再其他的,你就一概不知了,記住了嗎?” 蕭敬遠終究不太放心,還是這么一字一句地叮囑道。 “嗯嗯,我知道,我全照著七叔的話說,其他的,我全不知道,我嚇傻了,早忘記了!”她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蕭敬遠看著,唇角弧度更明顯了,看她說這話的時候,真是一股子機靈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姑娘多聰穎,其實骨子里就是個糊涂蛋。 就在此時,阿蘿恰好仰起小臉來看他,一眼就看到了他眸子里似有若無的笑意。 “喔,怎么了?”她難得看到蕭敬遠竟然笑了,那笑里帶著幾分嘲笑和無奈,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嗎? 蕭敬遠唇角馬上收斂起來,臉上頓時冷靜刻板了。 “沒什么?!彼櫫讼旅?,望著小姑娘,繼續囑咐道:“還有,以后不可調皮亂跑,乖乖地在家,不可惹事生非!” 阿蘿聽他說這個,自知理虧,點頭,心虛地道:“嗯嗯……我自是明白,以后再不敢的?!?/br> “還有——”他又要開始說了。 阿蘿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怎么還有? 一時不免想起,好像昔日蕭永瀚對他這位七叔是又敬又畏,平時見到都是恭恭敬敬的,她那個時候不懂,自然也是跟著見了七叔就戰戰兢兢。 現在想想,看來這都是有緣由的,這位七叔還真是管教嚴格…… “還有什么???”阿蘿咂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等著他繼續說。 蕭敬遠自然看到了她一臉怕怕的小模樣,不過他素來處事公允嚴厲,絲毫沒有心軟,繼續不容置疑地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是進學的年紀吧?為何每日游手好閑,在街上游蕩,不曾進學?” 阿蘿聽到這話,真是又委屈又驚訝,又有幾分哭笑不得,最后終于解釋道:“七叔,我說過的,前些日子,我落水生病了,是以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見好,便在家中好生調養身子。我往日自是去女學的,并不是游手好閑每日在街上游蕩?!?/br> 聽他這一說,仿佛她竟成了個游街痞子。 蕭敬遠聽得“落水生病”之言,越發皺了下眉,一時想起自家侄子永瀚也是落水,由此還落下些病癥,當下便不假思索,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蘿微驚,盡管她年紀小,可也是女孩兒家,昨晚被他抱著那是因為情境特殊,可是如今,他怎么上來就握住自己的手腕? 正詫異著,便見他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低頭看過去,那是修長干凈頗有力道的手指,輕輕頂在自己躍動的脈搏上。 原來他還會給人把脈啊…… 半響后,蕭敬遠放開了她的手,淡道:“你身子還好,只是體虛罷了,回去好生調養就是?!?/br> “嗯嗯,我知道的?!卑⑻}在這位七叔面前,真是沒有搖頭的份兒,只有點頭的份兒了。 收回手的她,下意識地輕輕搓了下手腕處。 不知為何,那種被他手指搭上的觸感和力道,竟然仿佛有些殘留,久久揮之不去。 ************************************************ 阿蘿是被大堂兄葉青琮帶著人接回去的。 葉青琮穿一身墨青色長袍規規矩矩的,頭發也是梳得一絲不茍,過來的時候,蕭敬遠已經不在了,他只見到驍騎營的一位參將。雙方見過后,葉青綜恭敬地謝過了參將后,便來客棧領阿蘿回去。 阿蘿此時是被客棧掌柜娘子陪著的,見了自家大堂兄,忙過去見了。 在她記憶中,這位大堂兄是個老實性子,處事謹慎到被大伯父稱之為懦弱,是以并不得大伯喜愛。她自己倒是頗信任這位大堂兄的,以前有什么事,也會和大堂兄說起。 當然了,如今因大伯意欲欺凌母親的事,她多少也對這位大堂兄起了防備之心。 葉青琮倒是沒看出自己這小堂妹的防備,見了后,先看她并沒有事,稍微松了口氣,之后忍不住譴責道:“阿蘿你這次實在是過了,老祖宗擔心你得緊,一家子都不得安生?!?/br> 阿蘿自知理虧,垂著腦袋:“大堂兄教訓的是,阿蘿以后再也不敢了的?!?/br> 葉青琮見她這樣,倒是有些意外,總覺得她應該是嬉皮笑臉地給你來個歪理的,當下怔了怔,便也心軟了,嘆道:“該不會是那拐子嚇怕了吧?你也別怕,這不是沒事,等回去,好生給老祖宗賠個不是,認個錯就是了?!?/br> “嗯嗯,阿蘿知道?!彼靼谆厝ズ蟮戎目隙ú皇呛檬?。 葉青琮領著她,上了自家準備好的馬車,這邊魯嬤嬤并丫鬟也都在了,一個個圍著她噓寒問暖,魯嬤嬤更是摟著她險些哭了。 就這么一路被圍著,總算回到家里,老祖宗早早地親自出來接,見了她后,先是睜著淚眼,攬住她,上下仔細地看,發現完好無損沒辦點事兒,這才放心。 放心后,便是怒了,斥道:“你這丫頭,真是個沒心肝的,往日縱著你慣著你,如今卻惹出這么大事來!你可知道,若是真得被拐走了,從此后,你便見不得爹娘,也見不得老祖宗了!” 阿蘿跪在那里,伏首認錯。 周圍一行人等,紛紛來勸,讓老祖宗消消氣。 老祖宗罵了半響,終于消氣,又吩咐人趕緊給阿蘿端來茶水伺候著,這下子總算是消停下來。 當晚阿蘿自然是留在老祖宗暖閣這邊,噓寒問暖甜言蜜語的,把老祖宗哄高興了,別在為了她調皮的事兒生氣。 老人家后來也是被阿蘿都笑了,打著哈欠睡去了。 阿蘿被魯嬤嬤服侍著躺在榻上,卻是怎么也睡不著,昨夜里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著實震撼不小。之前太過忙亂,根本沒功夫細細品味,如今兀自躺在那里,聽著外面的秋風之聲,便猛地想起在破廟里的種種。 這事兒想來實在是驚險,若不是蕭敬遠出現及時,后果如何,她想想都忍不住打個寒戰。 由此不免想起蕭敬遠的種種,想著他這個人,最后忽然想起一事,猛地坐起來問道:“我的小紅木錘子呢?” 魯嬤嬤剛剛躺下,本來都要睡了的,聽得此言,也是微詫:“什么小紅木錘子?” 說著間,她也是心疼又無奈:“姑娘,鬧騰了一天,你怎么不累?還是早些歇息吧,瞧瞧,你這眼都還紅著,早點睡才能好得快?!?/br> “就是之前我放在案頭上的!”阿蘿輕輕踢了下被子:“從賞菊宴回來后,我隨手扔案頭上的那個?!?/br> 魯嬤嬤聽到這個,才恍然記起:“你當時隨手一扔,我只以為你不喜歡,早打發雨春放在箱子底下了?!?/br> 阿蘿略帶哀求地望著魯嬤嬤:“嬤嬤,我要那個,不然我睡不著?!?/br> 魯嬤嬤往日最疼阿蘿的,哪里受得了她這般祈求的小眼神的,當下少不得起身去尋。 片刻后,終于尋得了,阿蘿像得了寶貝一般,抱著那小紅木錘子,喜滋滋地鉆進被子里睡去了。 這一夜,阿蘿做了一個夢,有點可怕。 夢中,蕭敬遠來到了她榻前,手里便拿著那個小紅木錘子,一臉的刻板正經。 他抬起手,用小紅木錘子敲了下她的腦袋,敲一下,問一句。 “你還調皮不調皮?” “以后還敢不敢亂跑?” “不聽話,就打!” “還不趕緊去女學!” “你會彈琴嗎?會寫詩嗎?” “昨日學的詩文會背了嗎?” “今天的字練過了嗎?” 阿蘿捂著悶疼的腦袋,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揉著惺忪睡眼,摸索著將小紅木錘子拿到眼前,歪頭仔細看了半響,最后吐吐舌頭,搖頭。 “哎……七叔好可怕??!怪不得永瀚他們都怕他?!?/br> 說完這個,她隨手把小紅木錘子扔到了旁邊案幾上。 可憐的小紅木錘子被無情拋棄,投擲在案幾上時發出鏗鏘的一聲。 遠在蕭家的蕭敬遠,也已經躺下,準備入睡,卻就在此時,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下。 不知道怎么,他想起了白日的種種。 想起那嬌滴滴的小姑娘,他不由得搖頭,嘆息。 “這小姑娘,以后哪個娶了,怕是不知道多少cao心?!?/br> ☆、第21章 這一早起來, 阿蘿先陪著老祖宗用膳, 之后拜別了老祖宗,便過去母親所在的楓趣苑。昨日回來的時候, 一眾人圍在老祖宗,這其中自然有寧氏, 阿蘿當時偷偷瞅過去, 只見母親面上雖看似輕淡, 但其實眸子里也透著擔憂的, 便頗有些心疼。 如今過來母親房中, 剛進院子便聞到熬藥的香氣,待看到絲珮捧著個藥碗,她便明白了:“母親可是哪里不好?” 絲珮忙道:“原也沒什么, 只是胎相不穩罷了,這都是安胎的?!?/br> 阿蘿點頭, 心里想著上輩子母親后來終究沒保下這胎的事兒, 便道:“絲珮jiejie,你忙就是了, 這藥我給母親端過去?!?/br> 絲珮哪里敢啊,連忙道:“姑娘,你可別鬧了, 這是熱騰騰的藥碗,若是散了, 白糟蹋了這藥也就罷了, 萬一燙到姑娘, 哪個擔當得起?!?/br> 阿蘿見此,想想也是,便沒再說什么,當下隨著絲珮一起進了屋。 寧氏見女兒蹦蹦跳跳地進來了,看著倒是歡快,并不像太過受驚的樣子,也是多少放心。不過想起昨日事,還是頗有些不悅:“你也太過荒唐了,若是有個萬一,后果不堪設想?!?/br> 阿蘿笑嘻嘻地上前,作揖賠禮:“母親,我自是知道錯了,以后再不敢,如今得了這教訓,又沒出什么事,也算是因禍得福。人不是還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一看女兒我便是個有福氣的!” 這話說得寧氏倒是無言以對,怔怔看了女兒半響,最后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