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第116章 青天白日的, 李顯又去南書房坐了會兒, 才堂而皇之地回了承澤宮。 徐婼和淑嫻才迎上來, 他就將身后跟著的小太監攆了出去,回到寢宮就躺倒在龍床上面, 殿內地龍燒得正旺, 冬日卻感覺不到半分的冷。 徐婼到他跟前伺候著, 李顯伸手揉了揉眉骨,瞥了她一眼:“怎么了?皇后難為阿蠻了?” 徐婼一五一十都說了, 他一字一句也沒有錯過, 聽過之后不由失笑:“她也是裝腔作勢, 或是心情不好, 剛好撞上了,不然她那軟軟的性子, 怎么還能打人?” 徐婼嗯了聲:“阿蠻從小就心軟, 她也從來不會欺負別人的?!?/br> 聽見她這么說了,李顯突然來了興致:“哦?她小時候怎么樣的?按說我也和她一起玩過, 怎么不太記得她小時候的事?!?/br> 徐婼想了下,特意講了點徐椀的事:“她從前就不太愛說話,就jiejie和她最要好,兩個人形影不離的, 她從來也不和別人爭搶任何一樣東西, 原來還總說這樣也好,那樣也罷的,從小就像個小大人似地?!?/br> 李顯單身拐過來, 枕在自己手臂上面:“是吧,她很容易心軟?你也這么覺得?” 徐婼點頭:“是,她很容易心軟,也很容易動搖,耳根特別軟,心地也特別良善,從小就這樣的?!?/br> 見她夸徐椀,李顯也是笑。 他并非想要探究什么,無非是想有個人說說話而已。 很顯然,徐婼說徐椀的話,正是他愛聽的,愉悅到了他,擺了手讓她下去,獨自一人又是開始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徐椀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已經經過了好幾個伴讀,沒想到顧青城帶來的是個女孩。 跟她說什么不好的事,她都笑瞇瞇地看著他。 眉眼彎彎的,想起她就想笑。 李顯才閉上眼睛,有些困意,王皇后帶著人就匆匆來了。 兩個宮女緊隨其后,到了跟前當即跪下,王皇后也翩翩見禮,笑吟吟地上前來了:“皇上怎么才回來,我等了好半天,都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br> 李顯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他看著她,支起了一條腿,伸手拐在膝頭上:“皇后這說的什么話,聽說今天還找了尚衣局的姑姑說話來著,怎么能一個人都有能說的上話的呢!” 王皇后臉色頓變,眨著眼看著他,眼就紅了:“……” 她聰明的地方就在于知道適可而止,也不分辨,情緒上來了,眼眶當中頓時積滿了淚水,就眼巴巴地看著他。 李顯愣住了,王韻也和徐椀一樣大,可徐椀是個從來都不哭的小姑娘,他偶爾會故意氣她,想看她沮喪的臉,想讓她難過一下,好安撫安撫她都做不到。 此時少女扁著唇,沒有說話辯解,眼里卻是驚慌的淚水,可當真驚到他了。見他神色詫異,卻沒有再追問下去,王韻身形一動,竟是抱住了他的一條腿。 李顯腿一抖,差點給她踹開:“放開?!?/br> 王韻的眼淚這就落下來了:“我不放開,我一個人嫁進皇宮里來,只你一個親近的人,可你也不大理我的樣子,今天竟然還去邢貴妃那了,你去看她都不來看我,讓別人怎么看我?” 李顯看向還跪著的那兩個:“還不起來,給你們主子扶起來?” 朱雀朱玲哪里敢動,這時候巴不得小皇帝能安慰安慰王韻呢,若是這時候小皇后及時收住,還有些許觸動,可惜她哭得太過刻意了,李顯從小到大,對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怎能看不出來。 他輕輕一動,這就抽出了自己的腿,等她抬頭了,也拿過了枕邊的帕子遞到了她的面前去:“朕與皇后,已見過幾面,可邢貴妃卻一直沒有去過,今日才去一次,若是你一直這般在意,那還怎么做皇后?妃子也不可能只她一個,是吧?” 王韻愣住,拿過帕子擦著眼淚:“皇上說的是?!?/br> 李顯揚眉,耐著性子看著她的淚光:“徐椀是表叔安進宮的,可能你是不知道,朕還得稱她一聲小嬸子,所以,如果不想找麻煩的話,你最好和她好好相處。否則連朕都會很麻煩?!?/br> 王韻也沒想到,徐椀竟然是這樣的存在,也是慶幸沒有真的為難徐椀。 她見他眼底已見厭煩了,也抹掉了眼淚,定定地看著他。 李顯見她不再哭泣了,伸手撫了下她的發髻:“乖,這才像個皇后樣,你須得站在朕的這邊,才能同心同德,還有邢貴妃也是,你當知道,她是差點站在你這位置的人,朕不能輕視她,或許你會覺得很委屈,但是朕更委屈,因為朕也不想一起娶了兩個不相干的人進宮?!?/br> 王皇后聞言垂眸:“那這樣說來,皇上并不是討厭我了?” 李顯笑,少年之色更顯懇切:“為什么要討厭你?” 小皇帝還是太過年少,王韻聽他親口說不討厭自己了,也是笑了。 徐婼遠遠看著她們一起說著話,也是低頭。 就在剛才,她也站在那個地方和新皇說著話,一樣的位置,一樣的人,只她不一樣,她從前現在和以后,都不可能和人家一樣。 出生決定了太多東西,她看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想起了自己侍寢的那天。過程不重要,結果是她被人卷了出去之后,有了自己的一宮之位。 那時候并沒有穿鞋,沒有穿鞋。 夜里的梆子聲敲了又敲,徐椀可真是睡了又睡。 爹娘和弟弟都沒事,心也是踏實了,夢里也沒有別的事,一覺睡實誠了。也是困乏,翻來覆去睡了好久好久,真是一覺睡到…… 睡的時候,是想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可惜半夜三更又被人推醒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淑嫻姑姑,她并未做夢,卻以為是在夢中,怔怔看著她,還有點恍惚,不知所謂。 淑嫻坐了她榻邊,手里還提著燈,徐椀看看旁邊,發現榻上只有她一個人。這才坐了起來,陳魚和秦英不在,不知怎么回事。 淑嫻把燈掛了一邊,一臉笑意:“沒嚇到你吧?” 徐椀點頭,揉了揉眼睛,也揉了揉臉:“這么晚了,姑姑怎么突然過來了?” 淑嫻知道她心底疑惑,淺笑道:“陳魚和秦英已經安排住了別處了,明天會有兩個熟人搬過來,今天晚上才得了空,過來和你說說話?!?/br> 無緣無故地怎么會突然找她說說話,徐椀掀被要動,又被她按住了。 她只好躺著不動,等著她的話。 淑嫻低著眼簾:“我在這宮里也有些年頭了,什么事都經受過,也經過了好幾任主子了,現在長公主已經不在了,我就一個念想,看顧好大公子,看著他成家生子,看著他一生安好的。他呢,其實哪都好,就是什么事都悶在心里,不說而已?!?/br> 徐椀掩口打了個哈欠:“姑姑與我說這些干什么?” 淑嫻見她臉色似是不大好的樣子,也是斂起了笑意:“其實是大公子讓我來的,他被封肅親王,這兩日郡王府賓客也多,怕是有幾天不能過來了?!?/br> 提前三年封王,淑嫻一說郡王府讓她有些恍惚,半夜三更的,特意就是來告訴她這件事的了?她想起李顯欲言又止的話,也是皺眉:“姑姑的話,我記下了?!?/br> 淑嫻學著顧青城的模樣,別扭地伸了兩次手,才在她頭頂輕撫了下:“大概就是讓你別亂想的意思吧,我猜的?!?/br> 徐椀嗯了聲,笑了:“我猜也是這個意思?!?/br> 淑嫻把話帶到了,也是笑笑:“那你繼續睡,我先走了?!?/br> 徐椀要起身來送,她按住了不讓她起,仍舊提了小燈,轉身出來了。殿外北風吹過,雪花洋洋灑灑地從空中飄落,宮里暗紅的燈籠在飄雪時更顯一片紅色。 一人站在石階下面,任雪花飄落肩頭。 他頎長的身形被燈籠映出一道影子來,淑嫻快步走了他的面前,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房門緊閉,沒有人跟出來。 前面提燈,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公子為何不親自去一趟,也好安她的心?!?/br> 顧青城跟在她的身后,不語。 不想在她面前說謊,也生怕被她識破。 她再不是從前單純依靠的徐椀,只怕一句話也不說,也能察覺出什么來,讓她安心的話,他如何說得出口。 也就在他們離開了之后,搭在窗邊的那只手才放下來,窗縫當中還有冷風吹過來,她收回目光,抱著自己雙肩,狠狠打了個冷戰。 好冷,這么冷的天氣,真是折磨人。 飛快跑回榻邊,躺回了被底去,裹著被子來回滾了又滾,到底還是坐了起來。 有些事有些話,不說,她也能猜到。 都不敢到她面前了,怕是有人又有什么幺蛾子了,許是難纏。 剛才看著他站在那里,差一點就出去了,她想出去揍他一頓,或是罵他一頓,但是到頭來,還是什么都沒有做。這就是她還在宮中的原因,她怕自己心太軟,控制不住自己本心會輕易妥協,所以給自己設了魔障。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還是睡著了。 睡夢當中,到底還是哭了。 第117章 這個混物 大冷的天, 每日這時候早就起來了, 今個卻是早早醒了, 睜著眼睛裹著被子在榻上滾來滾去,不想動, 屋里很暖, 陳魚和秦英不在, 她一個人也是冷冷清清??苛艘贿?,想自己昨天晚上為什么要睡那么多, 乃至于一早上一丁點睡意都沒有了。 時間還早, 平日還喜歡在園子里走來走去, 今日把被底都晾涼了, 還發著呆。 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屋里就剩她一個人了, 頓生警覺之心, 裹著被子坐了起來,片刻, 房門被人推開,有人走進來了。 還不是一個人,徐椀揚聲問道:“誰?” 沒有人回答,聽著腳步聲逐漸近了, 她也探了半個身子出去, 兩個穿著宮女衣服的小姑娘快步到了跟前,也是許久未見,讓她怔了一怔。 洪珠和洪福雙雙上前見禮, 徐椀松開了被子,坐直了身體:“你們怎么來了?” 看她們的穿著打扮,也知道,是被人送進來,特意照顧她的。 洪珠也是含淚看著她:“夫人生了小公子之后,也是擔心你,讓我進來照看照看你,洪福也是,將軍……哦不……” 徐椀伸手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不讓她往下說了。 指了衣柜讓洪珠過去拿衣裙,這就留下了洪福。 經過上次一事,洪福也是柔順更多,恭恭敬敬地側立在旁。 徐椀坐了榻邊,雙腿輕輕晃了晃:“說吧,你主子如臨大敵的,到底是誰想入主將軍府,哦不,現在是郡王府了吧!” 洪福低頭:“主子命我進宮伺候小姐,也是怕小姐憂慮,太皇太后有意賜婚,不過安平公主還小,還有轉圜余地?!?/br> 是了,還有轉圜余地。 這樣的話,他對著她怕是說不出口,所以讓別人來說。 人在高位之上,做事就有輕重緩急,一如前生,他先救公主是本能還是有所顧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主本人,因她這個人還能有未得到的東西。 而她厭世的那一刻,也成為了重要的人。 因為她徐椀當時是已失去,所以重要,他一怒之下溺斃公主,才有的她重生。他的因是她,他的果是失去一切,亡于前生。 現在重活一世了,他走到今天,依舊位高權重。 卻又再一次陷入了怪圈,卻不能輕舉妄動。 難得他還分得出心來,讓人來安撫她。 她相信他的本心并非如此,也不怪她總是輕易動搖,因為善變是特性,畢竟像鄭尚宮表哥那樣的人,已是極少了。 那些想勸著她干脆嫁人的人,自然不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