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葉汲一口血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幾近猙獰地狠狠按下不知死活的步蕨,親得他眼都睜不開,才稍稍解氣地罵,“我看你就是欠/干!” 步蕨雙腿夾住葉汲,葉汲才露出個狂喜的神情,步蕨冷冷一笑,又一個翻身,將他重重地摔到了沙發下:“滾?!?/br> 求歡不成的葉汲被摔碎了玻璃心,四肢大敞躺在地上耍賴,步蕨臥在沙發上也沒動,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聊天等著和于城約定的時間到來。 葉汲把玩著沒有信號的手機:“老二,你說老陸他們聯系不上我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因公殉職,等我們回去,衣冠冢都在八寶山公墓里埋好了?” 步蕨側過身,枕著手看他:“不會吧……” 葉汲歪過頭:“老二,你是不是我心境里發現了什么?” 步蕨遲疑了下,還是選擇拒絕他:“沒有什么?!本拖裥∪~汲所說,如果他真失去了某段記憶,那么應該由他自己找回。 葉汲笑容邪異:“哦~你是不是對‘心境’里的我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所以解鎖了騎乘式這個……” 步蕨將抱枕惡狠狠地砸到他的帥臉上。 窗外的雪花依舊紛飛不止,在這里時間變成了個很模糊的概念,晝夜交替似乎停止在了某一點。北風呼嘯下,人很容易陷入困倦的睡意里。步蕨不是葉汲那種可以幾年幾月不眠不休的怪物,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葉汲的聲音也隨之消失了,他翻過身,專注地盯著步蕨睡著的臉龐,眼底清明透亮,沒有一絲方才的情/欲糾纏。即便他不是人,他同樣追逐‘生’的眷戀。 因為只要他活著,無論是活得茍延殘喘也好,生不如死也好,只要活著才能等到重新與他相見的這一天。 他將外套脫下,蓋在步蕨身上,躺在地板上也閉上了眼。 …… 步蕨在一片火海中睜開眼,他看了下時間,從聞到汽油味到火燒起來不過兩三分鐘的事,一腳將葉汲從地上踹了起來:“老三,起來滅火了?!?/br> 葉汲條件反射一骨碌爬起來,兩眼迷茫猶存,被熊熊火焰晃花了眼才驟然清醒:“他大爺的!老子還沒動手烤它,它特么地先準備烹了我們兩?反了天了它!” “不是蜃妖,”步蕨直視火海外若隱若現的窗口,“于城,出來吧,你應該知道這火燒不死我們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今天吃多了……差點寫睡著了……回到家之后,發現除了碼字外,我還可以睡覺呀?。?!床簡直是人類墮落的罪惡之源! 這章叫做“馬上就要結束東海副本,殺回燕城解救可憐上司和美女同事?!?/br> 陸和:別救了,涼了。八寶山的公墓那位置我給自己預定的,墓志銘就寫——“一個被隊友遺忘到死的可憐領導?!?/br> 第六十六章 漫長的沉默后, 于城的身影終于逐漸顯現在火海中,他站在幾米外, 緊抓著銹跡斑斑的步/槍。過了半天, 他淡漠地說:“你們果然不是一般人……”傷痕斑斑的手掌狠狠在臉上糊了一把, “媽的,頭一回干昧良心的事, 心抖得都快從嗓子眼吐出來了?!?/br> 步蕨看出他的情緒很不對勁,略一思索:“你發現自己已經死亡的這件事了?” 于城坑頭不說話。 葉汲從他萬年不離身的水壺里觀音灑水似的, 點了兩滴在吞吐的火舌里,清涼的水汽剎那驅逐了熊熊烈焰。一個眨眼的功夫,房間還原成步蕨他們初見時的模樣,方才滿屋熾熱的火光, 焦糊味好似只是他們的錯覺。 于城看著這一幕既沒驚訝, 也沒感到惶恐,他的面容和全身肌rou組織都陷入一種麻木的僵硬里。他貼著墻慢慢地坐倒在地,兩只手掌并攏, 將臉深深地埋進去。埋了一會他搓了搓眼角抬起頭,憋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他媽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掛了,真是……” 他真是半天,說不出話, 抖著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個被海水泡成一團的煙盒。他和見了鬼一樣, 將它甩到地上。葉汲順手丟了他一根點燃的煙,他險些沒接住, 對著嘴唇對了半天才叼起來,深深吸了一口,雙手才停止顫抖。他舉煙朝葉汲示意了一下:“謝了啊,兄弟?!?/br> 煙草發揮起作用,于城整個人逐漸舒緩下來,他看了眼手中的煙,“呵”了一聲:“特供的啊,哥們燕城來的?” 步蕨坦然地點點頭:“我們是來調查一樁船隊失蹤案,快抵達目的地時飛機失事,陰差陽錯到了這里。你們呢?” “我們?”于城的眼中浮出一絲迷惘,煙蒂的溫度讓他感覺真實又溫暖,可是現實卻又是那么冰冷而殘酷,就像之前他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尸體時那種透心的涼意,“我和二狗他們原來屬于東部戰區某個師下的偵察連,雖說現在是和平年代,但我國與周邊國家在東南這塊一直摩擦不斷,我們連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漂著?!彼嘈α讼?,“說起來丟人,我們是某次出任務時遇上海難,一船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卷進了暗礁堆里。那天狂風大雨,求救信號斷斷續續發不出去,等回過神人已經在這鬼地方了。如果不是遇到你們,看到失事的飛機殘骸,可能我們永遠就在這鬼地方渾渾噩噩下去了?!?/br> 他抽盡最后一口煙,將煙蒂小心地放進口袋里:“兄弟,對不住。我剛才鬼迷心竅,我自個兒死沒什么,就是想起我們那幾個弟兄……他們才二十出頭,二狗連二十都沒有。不是戰死前線,也不是救人救國,跟著我不明不白死在海里,連塊軍功章都掙不到,丟人啊……”他聲音輕得發顫,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尾音里那絲梗咽,“我們當兵的,不圖錢不圖,就圖那點‘以身許國’的名聲。我對不起那幾個弟兄,也對不起家里兩老。媽的,早知道,去年過年部隊放假,我就拿假回家一趟了,好歹給二老包頓餃子做頓飯,讓他們再看我這不孝子兩眼?!?/br> 葉汲嘴半張,步蕨飛快瞟了他一眼,他馬上又合上,但仍忍不住說:“不是,兄弟,你這邏輯有問題。你死得冤枉憋屈,燒死我們做什么?我看你們人也不少,留下我們打麻將湊一桌多了,湊兩桌不夠?!?/br> “……”于城一嘴苦澀被他三言兩語說得一干二凈,掌心貼著腦門搓搓,干笑道,“我都說了鬼迷心竅,”他沉默了下,“好死不如賴活著,我想著他們要是一直不知道自個兒掛了也挺好的?!?/br> “你們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步蕨無聲嘆了口氣,“這里不是海外仙境,是一只蜃妖的體內,更準確些是它的胃部。短時間內被它吞掉的魂魄會察覺不出異樣繼續生存,時間一久,你們就會被它消化吸收掉,成為蜃氣的一部分,迷惑更多海上更多無辜的人?!?/br> 于城驚愕萬分地看著他,他可以勉強接受自己是個鬼的現實,而步蕨說的話對他來說就是個天方夜譚了 “這……這事,”他語無倫次地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br> “你當然不知道,正常人都不會知道。你也不用自責,你能清醒過來已經是個意外了?!辈睫ё屗灰?,他看向葉汲,“我現在有理由懷疑,船隊的失蹤與這只蜃妖有關?!?/br> 葉汲迅速地對接上步蕨的思維,這兩人的價值觀世界觀其實南轅北轍,截然不同,但在思考的方式上卻出奇地同步,他問于城:“你們最近除了我們之外,有沒有見過其他的陌生人?” “沒有?!庇诔菗u頭。 步蕨看著他忽然問:“你們什么時候遇難的?” 于城反問:“現在什么日子?” “再過十五分鐘,馬上就是元旦了?!?/br> 于城愣了一下,眼神黯淡:“那就是一個月前的事了?!?/br> 一月前……步蕨快速地思考了下,問:“你認識一個叫劉杰的人嗎,或者聽過他的名字?!?/br> 葉汲神色驀地沉了沉,幾乎同一時刻他理解了步蕨的意思:“你是說……” 于城的話打斷了他:“劉杰?第四辦公室的劉主任?如果是他,我認識,我們出事時他也在船上。當時我們是三艘探測捕撈船,主要是保護和協助他去東海尋找某機密物件。只不過到這沒遇上他?!彼读艘幌?,“他是不是沒死?” 步蕨搖搖頭,手指敲著沙發扶手:“一個月前劉杰和你們一同在遇難的船只上,而我們一個月后才收到消息船隊和劉杰一同失蹤。假設失蹤的船隊,就是你們那三艘捕撈船,意味著什么?”他沒有等他們回答,自己繼續說,“有兩種可能,你們遇上了時空錯位,劉杰和船隊陰差陽錯穿越了一個月回到了海港。還有種可能,就是回來的劉杰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那他回來的又失蹤的目的是什么,現在他人又在哪?” 他剛說完,忽然鼻翼微微一扇:“你們聞到什么味道了嗎?” 于城幾乎不用聞,脫口而出:“海腥味!” 不知什么時候,濃郁到刺鼻的海腥味充斥了房間里每一個角落,雪光映亮的窗口遠遠可見一道道人影緩慢地走來,每一步都拖著潮濕的水聲——啪嗒,啪嗒。 于城一個反身,向外看了一眼,一眼掃到幾張熟悉面孔頓時驚得合不攏嘴:“二狗他們怎么了?” “他們快和蜃妖融為一體,逐漸喪失自我意識,”葉汲手疾眼快將他從窗臺扒拉下來,剛摁倒在地,嗖地幾發子彈擦著他們頭皮,在墻面留了幾窟窿,“老二!它發現我們,要對我們下手了,你看是蒸還是烤?” 于城奮力從葉汲掌下掙脫出來,還想去看自己的戰友,結果差點被射來的弓箭穿了眼。 步蕨一手穩穩地握住飛來的箭矢扔到一旁,一根雕琢精致的竹簽滑落到掌心,化成一沓半透明的流光。 而柔和的光華剛一出現在于城眼前,他避如蛇蝎地向后退了數步,心底本能地涌出一種極度的恐懼。 “原罪地縛網?!比~汲化身導購,詳細地解釋順道安慰他,“能縛一切逃罪亡魂,你放心,這玩意只具有抓捕功效,不傷身不傷魂。頂多這兒死于海難的鬼魂多了些,進去有點擠。哦,不是,你表現良好,老二沒想把你捆進去?!彼R上轉頭,悍然出刀,“老二,你收我砍?” “留點分寸?!辈睫а院喴赓W地提醒了句,從窗臺一躍而出。腳踩猛撲上來的文官亡魂,將它踢到一邊,蜻蜓點水般連踩數人,在無數刀戈槍彈中縱身高躍,跳到半空,手中青色流光化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從天而降。 剎那被羅網覆蓋的海上亡魂發出震天怒吼,步蕨落于羅網中心,又一根竹簽在他掌中變成一根漆黑長箭,攜著萬鈞之力猛扎入他腳下。數不清的黑色符文從箭身浮起,以地縛網為媒介沖向四面八方。 潮濕的水汽,亡魂的怒吼,被這刀斧般鋒利的煞氣霎時絞殺殆盡。 步蕨盤腿坐于羅網之上,手結法印,閉目誦讀經文,低沉的聲音如洪鐘般散于座下。連地縛網之外的于城也不由自主地靜下心,腦袋里亂七八糟的雜念隨著他的誦經聲歸于一片寧靜安和。 有一個聲音卻不合時宜地殺出來大煞風景:“這一手一殺一鎮太他媽帥了,老二??!” 伴隨他囂張的呼喊,空氣里的海腥味成倍數濃重起來,安寧祥和的海邊村莊漸漸扭曲。 葉汲迎風站在奶油般融化的屋脊上,握刀向天,張狂畢現:“老子今天就劈了你的殼,給我們3x3的豪華水床做床架子!” 步蕨一個趔趄,差點從地縛網上摔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叫做“東海支線怎么還沒完,我的三天三夜,三米三水床之夢什么時候能圓???” 馬上過年了?。?!我決定?。?!大年三十發紅包?。?!愛不愛我! 第六十七章 刀光劃破虛空, 暴雪翻卷,無數海水從天倒灌下來, 破碎的海市蜃樓宛如世界末日動蕩搖晃。地縛里亡魂向天伸出無數雙手, 茫然地想要抓住什么。 葉汲手中短刀劃出兩道十字光弧, 在晦澀不明的世界里直接撕開一道天光。步蕨抓準時機,收起地縛網將千百亡魂從這一線裂縫投擲出去。亡靈化成暴雨般的魂光, 從桎梏他們不知多久的牢籠里爭相往外飛去。 “葉汲,走……”步蕨話未說完, 眼前視界陡然一暗,破開的光線歸于無邊的黑暗中。濃郁的海腥味排山倒海地沖向他,同時腳下“大地”活了過來,柔軟滑膩, 蠕動個不停??┛┛┑哪曧懓殡S巨大的壓力從他頭頂傳來, 澎湃的海水將他拍打得渾身濕透,流進眼里,又澀又疼。 “老二!”葉汲在黑暗中精準地抓住步蕨的手, 他在翻天覆地的海水里咆哮,“草他媽的,我第一次見到上趕著找死的!有個成語怎么說來著的,貪心不足蛇吞象, 這扇貝居然想活吞了我們!我都特么還沒吃到你呢!” “……”步蕨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勉強辨認出葉汲清爽依舊的造型, 將他耳朵擰過來怒道,“這時候就別想著和床有關的事行不行!今天元旦, 你想在一只扇貝肚子里度過新年第一天嗎!” 葉汲被他罵得灰頭土臉,‘噢’了聲:“那親愛的你保護好自己!”他手中短刀爆發出灼目的寒光,三尺青鋒暴漲成七尺長刃,他提刀往海水卷流最深處縱身一躍,腥臭無比的渾濁水流瞬間埋過他的頭頂。 他的身影從步蕨視線中驟然消失,步蕨心中一緊,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剛邁出步就聽見葉汲的呼喝遙遙傳來:“老二!別擔心,你等著老公給你做碳烤扇貝當新年大餐!” “……”步蕨嘴角微微顫抖,最終提起個向上的弧度,視線不經意瞥到一旁,頓時驚愕道,“你怎么還在這?” 于城的身影在蜃妖暗無天日的體內分外憂郁:“我就想想看看,你們只有彼此的眼里什么時候才能有個落單的我?!?/br> “……”步蕨輕輕咳了聲,不太好意思地側過臉,“我以為你剛剛和它們一起出去了?!?/br> “出去后會怎樣,轉世投胎?神話里鬼差閻王爺,現實里真的有?” 步蕨點頭:“會有陰差來引渡那些無名亡魂,到了地府自有陰陽功德簿評斷他們一生是非,安排投胎去處?!?/br> 于城沉默許久,海水將他的魂體沖刷得愈發單薄透明,他悵然若失地說:“這一生就這么過去了啊?!?/br> “一生的意義不在于它的長短,即便壽終正寢的人,也有畢生無法求得的遺憾?!辈睫У氖执┻^海水搭在他頭上,像一個父親撫慰失意的孩子,“輪回是嶄新的開始,也是前世的續約,帶著你的遺憾去下一世吧?!?/br> 于城仰起滿是水的臉,苦笑了下:“不是說過奈何橋要喝孟婆湯嗎,下一輩子誰還記得誰啊?!?/br> 步蕨柔和地笑了起來,他的笑容仿佛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有些東西,即便死亡也不會抹去它存在的痕跡?!?/br> 于城若有所思地垂下頭,他嘆息地說了句:“我明白了?!?/br> 軍人高大挺拔的身軀化成一團明亮如火的光芒落進步蕨掌中,他小心地收好。同時右手竹簽落下,化成青黑長鞭,在半空甩出炸雷般的響聲,將悄然爬來的一排軟足絞成rou糜,紛飛的rou汁混在雨水里簌簌落下。 空間震蕩得更加劇烈,仿佛有什么在深處驚怒交加的咆哮。 “只派一個蜃妖就想攔住我,太瞧不起人了?!辈睫袷亲匝宰哉Z,又像是對誰說一樣,至于對誰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嚓”,像一根針淺淺鑿進一塊堅硬的鋼板里,緊跟著破冰似的碎裂聲從步蕨腳下的軟rou層層推開,大股透明粘膩的汁液瘋狂地涌出?;杼彀档乇灰皇鷣碛恋墓饷⑺洪_,光暗交織處一人緊握長刀,硬生生將千年蜃妖堅不可摧的外殼斬成兩半! ┉┉ ∞ ∞┉┉┉┉ ∞ ∞ ┉┉ 葉汲將步蕨從海水里一把撈出來,著急忙慌地擱在地上,雙手壓著腹部草草按了兩下,臉色一變,低頭湊過嘴去。 兩根冰涼的手指及時隔在他和那雙發白的嘴唇之間,步蕨勉力睜開濕漉漉的雙眼,涼涼地看他;“你打算做什么?” “人工呼吸?!比~汲回答得面不改色,憂心忡忡地說,“你不知道你剛才的情況有多危險,灌了一肚子的水,一直昏迷不醒?!彼麌@了口氣,一副“一片苦心不被體諒”的哀傷,“唉,你醒了就就好,剛剛可把老公我急壞了?!?/br> 步蕨坐起來慢條斯理地擰了擰袖口衣角的水:“我剛剛只是頭暈,閉眼養神而已,沒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