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白緞掃了一眼丹尼爾手中的木牌,下意識皺了皺眉。 這木牌的確是血族的信物,上面滴了血族的鮮血,帶上了對方的氣息。血族的五感比人類敏銳得多,特別是在涉及到血液的時候。人類無法聞到木牌上的氣味,但血族卻能夠輕易從中判斷出同類的地位甚至身份。 丹尼爾拿著木牌,就相當于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血族的印記,除非與留下記號的血族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則等閑不會有血族愿意襲擊同族的“所屬物”,挑起無謂的爭端。 聞著丹尼爾身上同族的氣息,白緞只覺得自己的犬齒微微有些發癢,雙眸中紅光閃爍,隱隱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身體內所蘊藏的血族本能讓他感覺自己被挑釁了,在自己的戀人身上聞到其他人的味道,這對于他而言簡直是無法忍受的折磨。 極力按捺著想要將那木牌捏碎的欲望,白緞扯了扯嘴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伯爵罷了,你以為他能護得住你?!” “他護不住,不是還有你嗎?”丹尼爾微笑著說道,言辭間滿是依戀信任,“我相信,你肯定不會放任我不管,眼睜睜看著我被血族吸干的,不是嗎?” 白緞沒有回答,隱忍得抿著嘴唇。 敏感的察覺到心上人的情緒有些不對,丹尼爾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木牌,迅速抓住了重點:“你不喜歡我帶著它?那我就扔掉,好不好?”說著,他抬起手,毫不猶豫的將木牌遠遠拋開。 白緞的表情終于緩和了幾分,但心里那股陰郁暴虐的情緒卻仍舊沒有消退,終于還是忍無可忍的抬手打出一道黑霧,將那快飛在半空中的木牌擊得粉碎。 丹尼爾看著白緞這占有欲極強的吃醋表現,因為對方的不辭而別而一直沉郁的心境終于開始放晴,臉上虛假如面具的笑容也真實生動了起來,越發顯得他那張備受眷顧的俊俏面孔熠熠生輝。 “這下,我唯一保命的手段也沒有了,如果你再丟下我,那可就真要給我收尸了?!钡つ釥栃χ{侃,仿佛根本不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白緞默默收回自己“做了孽”的手,不得不松口:“我送你回去?!?/br> “不要?!钡つ釥柼袅颂裘?,任性到了極點,“腿長在我自己身上,就算你強制我回去,我也會自己跑回來的——總之,只要我還活著,你就別想擺脫我!” 白緞盯著吃定了自己的丹尼爾,只覺得牙根發癢,當真有心想要丟下對方不管,卻又……的確舍不得。 畢竟是自己的戀人,哪怕知曉對方就算死亡也僅僅只是提前返回灰色空間,但白緞卻仍舊無法眼睜睜看著他遭遇危險。 自己的戀人,自己怎么懟都可以,但其他人,連碰都不能碰!只要一想到丹尼爾被其他血族抓住、放出鮮血的場面,白緞就有些克制不住體內澎湃洶涌的力量。 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口是心非下去了,即使明知丹尼爾狡猾多端,絕不會無意義的拿自己的性命冒險,白緞也根本不敢放手賭一把。 ——萬一、萬一賭輸了,該怎么辦呢?萬一丹尼爾就是仗著自己舍不得他,任性了一次,卻惹出了亂子呢?畢竟,面對強悍的血族,他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啊…… 被對方抓住了命門的白緞陷入了深深的郁卒。 白緞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就算經歷了十多個世界的歷練,他本質上仍舊還是那只簡單直率的噬靈貂,哪里比得過心思詭詐、對人性了解極深的丹尼爾?——哪怕對方目前正處于失憶狀態。 最初,白緞的表演還是很成功的,他順利的忽悠住了丹尼爾,讓對方對于自己的冷漠患得患失。但隨著接觸越來越多,隨著丹尼爾幾次三番的試探,那一層“我不喜歡你、我十分討厭你”的假面卻早已然搖搖欲墜。 丹尼爾忍耐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歡喜雀躍,壓抑著自己想要立即抱住對方、深深親吻的沖動,依舊苦苦維持住了一個追求者誠懇而忐忑的假象。 “相信我,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他再一次強調道。 白緞終于還是妥協了。他根本無法判斷丹尼爾是否是恐嚇威脅、虛張聲勢,只能選擇風險最小的那一個選項。 “有本事跟的話,那你就跟吧?!彼渎曊f道,隨后甩手化為了黑霧,消失無蹤。 眾侍從頓時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生怕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被自家主人氣走,留下他們這群可憐的小羊羔在血族的領地上自生自滅。 “主、主人……”湯姆牙關打顫,差點想要給自家一直狂奔在作死道路上的主人跪下,“該、該怎么辦啊……” 然而,丹尼爾卻絲毫體會不到侍從們恐慌的心情,他揚起眉梢,語氣愉快:“出發,我們去艾德里安的城堡~” “可、可是,主人,您的那塊木牌已經沒了啊……”湯姆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丹尼爾心情極好的摸了摸湯姆的狗頭,笑容明媚:“我都有我家親愛的了,還要那塊又丑又臭的木牌做什么?” “但、但是血族閣下已經離開了啊……”湯姆眼淚汪汪。 “他那是害羞呢!”丹尼爾輕笑了一聲,甜蜜極了,“被我說中了心事,不愿承認卻又無法反駁,只好強撐著面子假作離開——真是可愛~” 差點暈過去的湯姆:“………………………………” ——主人,您的幻想癥怕不是越來越嚴重了吧?您在說什么胡話??!qaq 隱藏身形、默默炸毛的白緞:“………………………………” ——真是……真是好想咬死他!qaq 第206章 在戰戰兢兢中,丹尼爾的馬車堅定不移的靠近了他們的目的地——艾德里安公爵大人的城堡。 隨著越來越深入血族腹地,隊伍遭遇的血族也越來越多,但令人“意外”的是,這些血族只是看了眼馬車便扭頭離開,根本沒有任何狩獵的意圖,著實令眾人又是膽寒又是茫然。 一路風平浪靜的來到艾德里安的領地,遙遙見到了那高聳的黑色塔尖,只感覺劫后余生的眾侍從們面面相覷,終于隱隱認同了自家主人的“瘋言瘋語”。 ——似乎,那位血族閣下的確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在暗中保護著他們。不然為何沒有一只吸血鬼想要來找他們的麻煩? ——難道,自家主人并沒有患上嚴重的臆想癥,而是睿智的見微知著,早早就看清了那位血族閣下隱藏在冷漠之下的熱情?! 對此,眾人的心情當真十分復雜。他們因為血族閣下沒有拋棄自己的主人而松了口氣,卻又不怎么希望自己未來的“主母”是一名血族——這就好像是今天立刻死,和未來慢慢死的區別。 當然,不管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對于自家主人的戀情,他們都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馬車停在了城堡的大門前,片刻后,黝黑而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幾名血族走了出來,為首的年輕人疑惑中帶著隱隱的激動,雙眸不斷在馬車周圍掃視。 白緞從原身的記憶中翻找到青年的身影,輕輕喚了一聲,顯露了身形:“威廉?!?/br> “艾德里安大人,當真是您!”威廉眼睛一亮,連忙快步迎了上來,躬身行禮。上下打量一番,確認白緞除了稍稍虛弱外并沒有什么嚴重的傷勢后,他終于松了口氣:“謝天謝地,您平安歸來就好!” “嗯,我回來了,威廉?!卑拙務Z氣低沉,眸光有些黯淡,“抱歉,都是我引狼入室……” “大人無須自責!”威廉連忙打斷白緞的話,苦笑了一聲,“不僅是大人您,我們誰也沒有想到里德……會是那樣的人?!?/br> ——里德的確太會偽裝、太會討好人了,城堡內大多數血族都對他觀感甚佳,否則也不會在對方突然發難的時候全無防備。 “上一次的傷亡情況如何?我當時太憤怒了,又擔心艾薇爾,什么都沒問就直接離開了……”白緞抿了抿唇。 “大家的傷亡有些嚴重,十多人因為傷勢太過沉重而陷入了沉睡,而死亡的……”威廉輕聲將情況稟告一番,神情十分沉重。不過,艾德里安所繼承的卡萊爾家族畢竟是公爵,這一戰雖然元氣大傷,卻不至于傷筋動骨。隨后,威廉話鋒一轉,“艾薇爾小姐怎么樣了?” “她還在那群吸血鬼獵人手中?!卑拙勎⑽⒉[了瞇眼睛,“既然威廉你在,那我就安心了。接下來,領地內的一切仍舊全權交予你負責,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闭f話間,他眸中寒光一閃,殺意凜冽。 “大人!”威廉面色一變,生怕自家好不容易歸來的領主大人繼續作死。 白緞自然知曉他的顧慮,稍稍放緩了表情:“放心,我這次可不會這么沖動了。我準備去一趟中心區,求見長老院?!?/br> 威廉愣了一下:“這么嚴重?” “不錯,這件事也許不僅僅是我們家族與吸血鬼獵人之間的恩怨,還涉及到整個血族的安危?!卑拙劤谅暤?。 威廉不敢再繼續探聽,連忙低聲應諾:“屬下明白了。領地這里有屬下在,必不會讓您有任何后顧之憂的!” “多謝?!卑拙勌峙牧伺耐募绨?,眼神柔和,“那就拜托了?!?/br> 威廉抬頭看了眼白緞,白皙英俊的面孔逐漸泛紅,幾乎要無法克制自己心中沸騰的戀慕之情——然而,這一份脈脈含情卻被一聲極煞風景的咳嗽打斷。 威廉皺了皺眉,循聲望向馬車的方向,只見一名衣著精致華美、面容俊美絲毫不遜色于血族的人類男子站在那里,望著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赤裸裸的敵意。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威廉與丹尼爾對視一眼,針鋒相對的銳利視線恨不得立時將對方大卸八塊。 感受到氣氛有些不對,白緞……默默將自己搭在威廉肩膀上的爪子挪開,不動聲色的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大人,這位是……?”威廉率先結束了對視,扭頭看向白緞。 白緞喉結動了動,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我在吸血鬼獵人的領地認識的人,算是……幫了我一點小忙?!?/br> 敏銳的察覺出這名突然冒出的人類與自家領主之間不可言說的曖昧糾纏,威廉眉心的褶皺愈深,剛想要提醒一下里德這個“前車之鑒”,便被白緞抬手打斷:“我明白的,放心,我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br> 聽到白緞斬釘截鐵的答案,威廉就安心了。他在白緞看不見的角度朝丹尼爾投去了挑釁而不屑的目光,隱秘的勾了勾唇角。 丹尼爾……丹尼爾又氣成了一只河豚。 此時此刻,他當真恨不得立刻將那個該死的里德抓過來抽筋扒皮——要不是對方的欺騙背叛,他現在估計早已經與心上人兩情相悅了,何至于如此苦逼,明明心上人已然對自己有了幾分好感,卻又不斷克制、排斥著這份感情,遲遲不敢踏出那一步。 真是……好氣哦!丹尼爾面帶微笑、咬牙切齒。 當然,倘若白緞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告訴他一句:“你真是想太多?!?/br> 總之,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白緞與丹尼爾及其隨從都住進了艾德里安的城堡,休息整頓一番后,又啟程前往血族長老會所在的中央領地。 由于提前接到了求見的請求,長老會的成員已然從四面八方趕來,率先在長老院內碰面討論了一番。他們早就知曉艾德里安的家族與吸血鬼獵人起了沖突、損失慘重,但血族一向高傲,苦主沒有開口,他們自然也不會上桿子插手,更何況身為血族的最高統治機構,長老院也不覺得這件事值得他們關心過問。 然而,從艾德里安那里傳來的消息卻表明這件事背后也許隱藏著更深的危險,諸位血族長老不得不重視了起來——最起碼,要聽一聽艾德里安的說辭。 在商討出一個大概的意見后,血族的長老們終于傳喚了在中央區等待了好幾天的白緞。而丹尼爾同樣死皮賴臉的跟了上來,一臉認真的表示自己也可以幫忙。 白緞:“……不,你只需要乖乖閉嘴,假裝自己不存在就行了?!?/br> “請您相信我,我絕對不會給您拖后腿的?!钡つ釥栕プ∽约倚纳先斯饣尊?、骨節分明的手,暗搓搓摩挲了兩下。 努力將手抽出來的白緞:“……………………………………” ——不,我當然知道你能幫我,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幫助!我要獨自處理這個任務!請閉嘴! 被自家心上人再三勒令的丹尼爾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妥協,表示自己會盡力作壁上觀——當然,他在這句承諾之前默默添上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如無必要”。 并不清楚這個前提的白緞對于自家戀人的順從十分滿意,他安頓好自己的隨從、換上了精致典雅的禮服,便帶著丹尼爾前往了血族的長老院,走進了那幢古老、恢弘而又陰暗的建筑。 諸位長老早就在自己的席位就坐,高高在上的注視著空曠大廳內的白緞??吹剿砗筮€跟著一名人類,幾位長老有些不悅的微微皺眉,卻并沒有出言指責。他們認為,經此一役,艾德里安肯定會對吸血鬼獵人乃至于人類仇深似海,而將這樣一個“仇人”帶來長老院,也肯定有著很重要的理由,他們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長老院的長老們來自于不同的古老家族,而這些家族間也自然不可能和諧一片,總是有一些大大小小、歷史遺留的問題——更不用說原身所在的卡萊爾家族,實在是血族貴族中一個奇葩。 血族的貴族們輕視人類,甚至很多激進派主張廢除圈養人類的自我意識,將其變成純粹的食物產生機器??ㄈR爾家族雖然同樣飼養血奴,但對待血奴的態度卻格外溫和,除了定期從他們身上提取血液,并監督他們健康飲食、充分鍛煉外,并不會對血奴們進行刻意的奴化教育,反而愿意給予他們一部分自由與自主權。 除了對待人類的態度理念不合外,卡萊爾家族在伴侶方面也與其余血族大相徑庭。當血族們尋歡作樂、沉迷聲色、肆無忌憚時,卡萊爾家族卻夫妻相伴、感情穩固——大約就是因為這份可貴的忠貞,在大多數血族都沒有子嗣、只能依靠初擁繁衍后代的時候,卡萊爾家族卻生了兒子生女兒,成為血族中唯一一個子嗣繁盛的家族。 ——對于卡萊爾家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的子嗣,其余家族當真是又羨慕又嫉妒,眼饞的眼睛都紅了。 ……哦,吸血鬼的眼睛本來就是紅的。 “哼,我早就知道,你們卡萊爾家族早晚有一天會在人類手上栽一個大跟頭!”一名與卡萊爾家族關系不睦的長老冷聲嘲諷,“如今,這份預感果然應驗了。放低身段,與人類交朋友?呵,這就是你們拋棄了血族尊貴身份的后果!” 白緞抬頭看了一眼發言的長老,紅色眼眸中沒有絲毫家族被辱罵的憤怒,卻冰冷的讓那位長老怔愣一瞬。 ——原身一向都是溫柔的,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冷漠的神情,白緞這也算是ooc了。不過,血族的長老們卻并沒有產生絲毫懷疑,畢竟突逢大難,性格有所改變也算是理所應當,不變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我承認,這一次是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但我卻并不會因此而改變對人類的態度?!卑拙劦暤拇鸬?,輕描淡寫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卻并不準備在此事上過多糾纏,“而且,我這一次前來長老院并非為了懺悔,而是有著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匯報,至于這種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嘲諷拌嘴,還是省一省吧?!?/br> “你——!”被反諷了一臉的長老面色難看,抬手想要拍桌,卻被旁邊的長老皺眉阻止:“好了,都安靜一下。我們大老遠匯聚到這里,可不是為了聽你們吵架的!” 面色通紅的長老憤憤不平,卻還是在其余長老的壓力下閉上了嘴,但看著白緞的目光卻越發不友好了。 不過白緞也沒有理會他,躬身朝著諸位長老行了一禮,一開口就直接扔出一道驚雷:“由于擔心被吸血鬼獵人帶走的meimei,我不久前深入吸血鬼獵人的領地,卻不曾想竟意外探聽到了一個重要的秘密。吸血鬼獵人此次對卡萊爾家族出手,僅僅只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而最終的目的,則是所有的純血貴族——我懷疑,他們已經發明、甚至掌握了足夠威脅到純血血脈的手段!” 隨著白緞擲地有聲的話語,眾長老不由自主的瞳眸一縮。一瞬間,整個長老院寂靜一片,只有丹尼爾輕緩的呼吸聲若有若無,在空曠的圓形大廳內回蕩延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