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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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溪笑道:“柳jiejie,到底什么事兒?難道是誰到你家提親去了?” 柳彥姝騰地站了起來,想了想又坐下了,罵傅清溪一句:“滿嘴的胡說八道!” 傅清溪又笑:“那你這是什么樣子?我就不信,那幾個圍著你轉的人能說什么話把你說成這樣了。通常不都是他們面紅耳赤吃了十斤參湯似的?” 柳彥姝也笑起來:“你如今是伶俐了,這小話兒巴巴的?!蔽σ换?,又對傅清溪道,“你也不用打聽了,我可不告訴你?!?/br> 傅清溪點頭笑道;“行了,我不打聽?!?/br> 說著話卻見越苭走過來,兩人便住了口,越苭從她兩個身邊慢慢走過去,也沒說話,只是走的不怎么快。 等她走遠,傅清溪才捂著嘴樂道:“看來想知道的還不止我這一個呢!” 本以為柳彥姝憋不過兩日,就要同自己來說這個熱鬧的,誰想到這回柳彥姝卻真是口緊,不過傅清溪自己每日那許多事,沒過兩日便把這事兒拋腦后了。 時進臘月,傅清溪想起上回同那位文星巷老伯說過登門拜訪的話,便去同大太太說了。大太太聽說是偶然認識的一個老教習,又送過清溪兩本書,便道:“我們家向來尊師重道的,這年下去拜訪一下也該當。一會兒我叫人給你預備好帶去的東西,明日再去吧?!?/br> 傅清溪原想不要這么麻煩的,不過這大太太既然如此說了,自己也不好反駁,便只好答應了等明日再去。 大太太轉頭就把夏嬤嬤叫了來,細問了一回。前兩次出去也派了嬤嬤的,大太太約略有些印象,只是那時候沒放在心上。眼見著如今清溪讀書有功,想是受了什么人的指點,才特地叫來問問。 掌家太太發問,夏嬤嬤自然知無不言。大太太聽說是個病得快不成的老頭子,連面也不曾見過,心里就涼了半截。又問起所贈的書來,夏嬤嬤道:“那書從前三姑娘也瞧見過的。裝幀得倒是很能當個東西,只是里頭的……老奴就說不好了?!?/br> 大太太一聽,曉得這是說那書只瞧著好看的意思,點點頭叫夏嬤嬤去了,這里吩咐人按著外請先生的例給預備一份年禮。 晚上母女幾個說話,大太太就問起越縈來:“你傅meimei那里的書,你以前見過的?” 越縈全不接頭,又說兩句,才曉得就是說當日被她說得一無是處的那一本,便道:“她特地花了精神去抄的書,我當時拿來大概翻了翻,里頭沒什么新鮮話。不過把都背爛的‘學而時習之’、‘溫故而知新’等話換個說法重說一遍。要說錯自然沒錯的,要說用,實在沒什么用?!?/br> 越苭道:“所以后來三jiejie就給傅meimei開了一張大大有理又有用的書單,傅meimei用心讀完了,才有今日的成績呢?!?/br> 越縈淡淡道:“四meimei若想要,我也給你開一個?!?/br> 越苭語塞,憤憤不語。 大太太不把兩人的官司看在眼里,只點頭道:“原來如此。大道理總是那么幾個,說來說去也是那些話。你們都是讀了這幾年書的,這話也不消我說。傅丫頭沒經見過什么,得了旁人一本不疼不癢的贈書,就用功抄錄起來。你呢?你jiejie給了你多少書,你可都看完了?”這后頭的話自然說的越苭了。 越苭一擰脖子:“jiejie說了,看書看書,重在看完了能領悟幾分??刹皇强吹迷蕉嘣胶玫?。若是看得越多就越好,那世上最厲害的人就是讀書最多的人?那倒簡單了!” 她這話卻叫大太太反駁不得,便嘆道:“成,成,你總有一套歪理。得了,過幾日你jiejie就該回來了,我看你到時候拿什么臉見她吧!” 越苭一喜,立時滿面笑道:“jiejie要回來了?可什么時候到家呢?明日?后日?” 大太太瞧她的樣兒又氣又笑,母女兩個說起來。越縈坐在一旁,看著眼前場景,正欲起自憐之意,忽然想起前陣子在宋家所見場面,又緩了心思。再看眼前大太太對個脾性全不聽管的越苭嚴厲不上一會兒就又換回了慈母模樣,心里忽生不屑,“慈母多敗兒,誠不我欺?!?/br> 第二日傅清溪帶著兩個嬤嬤去文星巷拜訪,那家主人外出不在,幸好那老伯在家,坐了一回,細細碎碎說了得有一個來時辰,才告別歸來。 幾個嬤嬤給大太太一回話,大太太是徹底不問這事兒了。 接下來府里上上下下忙碌起來,這是要過年了。小輩們也日日高興著,想著年里會有如何好玩的玩意。老太爺不曉得又做了什么大事,長老院同宮里連著頒下年賞,都是上上份。管著那些產業的二老爺,也被人請去吃了幾日的酒。老太太聽說這事兒,有些后悔當日把差事換了,可想想四老爺那性子,或者還是這么著安生點兒。 金家年下大祭先祖,聲勢浩大直追五大家,加上投到陳家印坊的那些銀子如今不知道翻了幾番,光年下一筆分紅就快夠當日本錢了,自己又懷上了身子,請人推算出來說九成九是男丁,——如今的四太太真是萬事遂意。 那王家的兄弟倆,離了京城也不消停,又給越府姐妹們捎來年禮。越芝那份當著四太太面拆開了看,越苓一看立時嚷嚷開了,只說不公平。四太太笑得意味深長,回頭就叫人給娘家綢緞莊捎信去,要趕在年下再挑一回料子。又叫隨身嬤嬤帶著姐妹倆去珍寶軒挑了兩套新頭面。 等到聽年戲的時候,眾姐妹往那里一坐,越芝同越苓就十分扎眼了。 第72章 過年 到了臘月十二五六,這年味就極濃厚了。各處都換了新春吉裝,描金正艷的椅袱椅搭,盤銀緙毛的鋪地氈子,連垂掛的門簾都是猩紅繪彩的。這新年的裝飾同尋常的不一樣,過不了二三年就得換一回,稍有些陳色就不合用了。 到了除夕這日,越府中路大開,老太爺老太太領著越家子弟焚香祭祖,又告天地。 傅清溪同柳彥姝就在落萍院里呆著,傅清溪手里還拿著幾張紙,一會兒劃一筆一會兒劃一筆的。夏嬤嬤捧了衣裳過來問道:“姑娘,先把衣服換了吧?一會兒恐怕就得來請了?!?/br> 每年如此,待到前頭祭完祖,大開家宴的時候,傅清溪同柳彥姝才會過去。同姐們們一起給老太爺老太太磕頭拜年,之后一起用年夜飯,然后回到花廳里陪著一起守歲。今年也是如此。 果然換上衣裳沒多會兒,韓嬤嬤過來請人了,傅清溪便同柳彥姝一起往上房去。 她看柳彥姝上下衣裳,竟全是針線上的手筆,心里詫異,問道:“jiejie這回沒有什么新主意了?去年的那一身就很好看?!?/br> 柳彥姝一笑道:“給什么就穿什么吧,要不然又有人心里不高興了,不是徒增是非?!?/br> 這話說得傅清溪一愣,不??戳鴱╂?,柳彥姝笑她:“做甚么這么看我?” 傅清溪笑道:“有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這才幾天,jiejie就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我該多看幾眼的?!?/br> 柳彥姝一笑,并不多話。 兩人到了多福軒,同越荃姐妹幾個一起站定了,等孫子們磕完頭,就一同上前給老太太、老太爺磕頭拜年。老太太同老太爺兩人在上頭坐著,都滿面笑意,一個勁兒地道:“好,好!” 待磕完頭起身,老太爺笑道:“先給你們分壓歲錢!”老太太抬了抬手,便有嬤嬤們端著大盤子給眾人發壓歲荷包。 如今越家還沒有曾孫輩,待越荃她們磕完頭,就是幾個管家主事們上來磕頭道賀。 等這一波行完禮,才往多福軒大花廳里用年夜飯去。等年夜飯用完,老太太帶著女眷們往后頭頤慶堂去守歲,這邊老爺少爺們就在多福軒陪著老太爺說話。 守歲開始眾人興致高,到了交子時刻就難免有些犯困??烧罩弦幘?,這若睡過去來年就不甚吉利。為了熬困頭,向來有許多年下可玩的游戲。便是眾人作賭為戲,這會子也不禁,平日里卻是絕不許玩的。連大丫頭們,在年上也得空抓幾個銅子兒一塊兒賭個花紅什么的。 老太太同太太們在上頭圍坐說話,因著四太太如今有了身子,格外金貴,老太太特吩咐給她挪了張軟榻過來,叫她坐一會兒就歪著去。四太太笑一聲:“那我可對不住了?!睅孜绘ㄦ捕嫉溃骸澳氵@會子個別,也別講究那些了,身子要緊?!?/br> 底下姐妹們便自取了想玩的玩意,湊伴作耍。 越芃取了一副骨牌,越苭道:“你這會子想要抹骨牌?我可坐不住那么些時候!” 越芃笑道:“我也坐不住,這么著,咱們來玩‘湊雙滿’可好?” 國朝以“十二”為滿,一年十二個月,一天十二個時辰,所謂湊雙滿,便是從骨牌里隨意取出四張來,湊成雙滿,即二十四。那骨牌上本就有數的,又把字和花都另規定了或十或一,都是有說法的。 越苭點頭道:“這個倒還好,只是費腦筋?!?/br> 越芃道:“咱們也沒有白費腦筋的道理。這么著,一局九副牌,咱們也賭個輸贏如何?” 越苭一聽便在她對面坐下來道:“好,你要送錢來,可別怪我下手太狠?!?/br> 越芃笑道:“你若輸了可不許哭鼻子?!?/br> 她兩個豪言壯語,把另外幾個也引了過來了,都笑著觀戰。 初時越苭連贏了兩盤,正要得意,越芃忽然也厲害起來,連贏了三盤,之后雖失了一盤卻又緊接著扳回兩城。如此一來,五贏三輸,最后一盤都不用比了,越芃贏了頭一局。 越苭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如此你來我往,各有輸贏,最后一算,卻是越苭輸的多贏得少。 她還要戰,越芃告饒道;“四meimei,放過我吧,我都算得頭疼了?!?/br> 越苭笑道:“我不能認這個輸,過年頭一遭,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去。這么,你來不動了,就請個人來替你吧?!?/br> 越芃笑道:“那我就請大jiejie幫我好了?!?/br> 越苭大喊:“你太欺負人了!” 越荃在一旁笑道:“不如叫傅meimei試試,我如今長久沒玩了,一時反應不過來呢?!?/br> 越苭便看著傅清溪,柳彥姝把傅清溪輕輕一推,笑道:“去吧,贏了錢來咱們買果子請客!”說得眾人都笑。 傅清溪坐下之后,開始一局就輸了,越苭大喜,還要同她玩第二局??蓮牡诙珠_始,她就沒讓越苭贏過一回,全是只下五盤。越苭眼見著臉越來越黑,越荃笑道:“三meimei,你去替替苭兒。她這是轉不動腦子了,還當車輪戰是好應付的呢?!?/br> 越縈答應一聲,越苭便起身讓了她。越縈同傅清溪對上,雖能贏一兩盤,卻到底不敵,論全局來算也是有輸沒贏的。 最后越荃下場,竟然都沒有能勝過傅清溪,遂笑道:“今兒我算是見識到傅meimei的厲害了,得了,你們輸的都歸我了吧,誰叫我這個做jiejie的都栽了呢?!?/br> 越芝笑著拉傅清溪:“傅meimei你可真厲害,我都沒看清楚牌面呢,你都算出來了!” 傅清溪笑道:“這東西其實就那么幾個組合,一則相加,二則相乘,相乘不過三八、四六、二十二,加上牌面的數也只一到十,都是定例,玩的是個熟能生巧?!?/br> 越芃嘆道:“啊呀,傅meimei就是個專攻數術的,我們這回可真是太失算了!” 越苭那里執了個簽筒過來道:“來來來,傅丫頭,我同你來玩這個。什么也看不見,就憑運氣!” 傅清溪搖搖頭:“自己什么力也使不上,那沒意思,我不玩?!?/br> 越苭傻眼,越荃在一旁笑個不停,她道:“傅meimei這主意正,果然,全憑運氣還玩什么!事情非得有運氣又有能耐在里頭,才有趣?!?/br> 越縈道:“那咱們來玩‘乾坤算’?!鼻に闶且环N骨牌的玩法,因其不同的組合有不一樣的計分,到最后算分論輸贏。故此,自己手里的牌如何配搭,最后攤牌的時候如何算法,卻是一個重中之重。若是明明三二三四可以得六十分的,你給拆成五二二三就可能只有五十八分,那就失算了。 柳彥姝笑道:“那我同清溪算一家的?!?/br> 越芝幾個也不愛玩這太費腦子的,于是越芃、越縈、越苭同傅清溪四個人剛好一桌。越荃看她們打了兩圈,就往太太們那里坐著說話去了。 待得她回來,傅清溪跟前已經一堆籌碼了,眼看著是一家贏三家的局面。越芃道:“大jiejie快來替我,我算得頭都疼了?!?/br> 越荃便替下了越芃,之后稍稍扳回局面,只是輪過幾圈,那籌碼又同流水一樣往傅清溪跟前流去了。 最后越苭把手里的牌一扔:“不玩兒了,今兒真是見了……見了……”想起今兒是除夕夜,總算沒把那鬼字說出來。又對傅清溪道:“你是不是見天玩這個呢?算得那般順!” 傅清溪一笑:“我天天幫著董九哥看賬,算得自然快些?!?/br> 越荃還不知就里,問過原來還有這樣內情,忍不住笑道:“傅meimei這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那頭被人白白使喚了,這頭練成了本事卻可以贏些彩頭,也算不無小補?!?/br> 只柳彥姝高興得很:“清溪,往后我若買香露差了銀錢了,就替你約了jiejie們打牌,你平日里可別斷了演習!”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她們底下熱鬧,上頭老太太便問起究竟來,邊上一個嬤嬤細細說了事情原委,老太太驚訝道:“一家贏三家?連她們姐妹幾個聯手都贏不了她?這傅丫頭可真是厲害了?!?/br> 大太太點頭道:“是個能吃苦肯用心的?!?/br> 二太太也道:“只腦筋轉不過彎了,這大節下的,也不說給jiejie們放點水?!?/br> 四太太笑道:“你沒看柳丫頭在后頭緊緊盯著呢?哪里能許她偷偷放水?!” 三太太樂道:“咱們小時候不記得了?”一指四太太,“她兄弟給人姑娘家放了兩張牌,后背都差點叫她掐青了!” 一時都想起年少時候的事兒來,更笑了。 等到了子時,前頭男人們放起爆竹煙花來,卻是要迎新天地。 廚上又端出交子餑餑,眾人都用了幾枚。又把井里新打上來的新年頭道水煎了天師府、太醫院送來的料材,各人凈面洗手,跟著老太太到中庭祭拜天地,這才算完了除夕之事。 初一大早要給老太太老太爺請安拜年,按規矩寅正就得到頤慶堂的。傅清溪同柳彥姝回到落萍院,趕緊洗漱一下就躺下睡了。外頭不時響起鞭炮爆竹聲,實在也難睡踏實。傅清溪堵住了耳朵,只覺著自己剛剛迷迷糊糊睡過去,夏嬤嬤就來喚了:“姑娘,該起了,別誤了時候?!?/br> 閉著眼睛起了身,由著杏兒桃兒伺候著梳頭穿衣,勉強漱口洗臉。夏嬤嬤動手給上了個妝,插戴上新年里的吉祥首飾,又在鬢上簪了一朵金紅香,笑道:“這時候還能戴上新鮮花朵的,可也沒幾家了?!?/br> 外頭還濃黑一片,點上燈籠,傅清溪走出門外著冷風一吹,才算醒透了。 柳彥姝前后腳出來,正打哈欠呢,傅清溪指著天上的星星道:“你瞧瞧那星光,看著都比平時冷呢?!?/br> 柳彥姝頭也沒抬:“趕緊過去吧,一會兒她們去神樓了,咱們好回來補覺?!?/br> 傅清溪點點頭,忽然覺著這尷尬的身份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