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你死后,金風細雨樓怎么辦?” 她忽然問。 那只是一個單純的疑問,沒有任何感情。 病容公子指尖微怔,淡淡道: “金風細雨樓是天下人的金風細雨,不是蘇夢枕的?!?/br> 他說到這兒又笑了起來: “更何況王小石和白愁飛也很好?!?/br> “白愁飛很有野心?!?/br> 吳裙微微伸出手去接了片雪花,任它在掌心凝成冰晶。 蘇夢枕輕咳了聲,搖頭道: “可王小石永遠能牽制住他?!?/br> 吳裙不置可否。 那雪花啊,依舊靜靜地飄著。 落在高云發髻上宛如珠翠一般,顯得那穿著古煙宮裙的美人眉目愈加清冷。 十二月一日,值大雪覆城。 徽宗常年耽于享樂,身體已是不行。只是夜游園中賞了回雪,回來便已病倒了,面色蠟黃地躺在塌上。 “太醫,這……” 米有橋擔憂問。 老太醫拱手道:“大人放心,陛下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br> “微臣開付藥即可?!?/br> 米有橋讓宮女送太醫出去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天亮時,藥便已熬好了。 徽宗咳嗽了聲,接過藥來:“幾時了?” “辰時?!?/br> 米有橋小心道。 徽宗微微點了點頭:“這幾日朝堂之事先交與太師與丞相二人吧?!?/br> 他聲音嘶啞,竟已有越發嚴重之勢。 米有橋心下一凜,卻是低聲應好。 六分半堂中: 狄飛驚小心將穿著古煙宮裙的美人放進冰棺中。 玄冰棺有溫養尸身之效。這三年來,他換了無數冰棺,只為保存好她的身體。 冰棺中女子安靜地像是睡著了一般。 長睫若小扇微合,靜靜在雪膚之上落下一層陰影。 狄飛驚嘆了口氣:“阿裙,再等等,待到真龍之氣吸收完,你就可以還魂了?!?/br> 這自古最利于陰間人的便是帝王精血了啊。 那安靜的,俊秀的白衣少年,為了艷鬼可以負盡天下人。 那皇宮之中的帝王這幾日病的越發重了。 竟已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 分明只是偶感風寒,卻無論如何也不見好轉,昨日起竟是陷入了昏迷。 這病來的蹊蹺,宮中太醫遍治不得。 城外雞叫時便已貼了尋醫的告示。 有人說,徽宗這是遭了報應。 小屋之中,檀香裊裊地燃著。 籠在那美人如畫面容上旖旎動人。 吳裙已睡了,在貼滿符咒的房間里艷鬼總是有些疲憊的。 蘇夢枕立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風雪漫天。 不一會兒,一只雪鴿逆著風飛了過來,停在青袍公子肩上。 蘇夢枕輕咳了聲,緩緩拆下鴿子腿上綁的紙條來: “方歌吟死,狄飛驚欲弒徽宗以行還魂之事?!?/br> 病容青年衣襟上已沾了血,面容在風雪下更顯蒼白,可他的眸光卻很溫柔: “下一步,便是要養鬼人的命了啊?!?/br> 那艷鬼,是以他心頭血一滴一滴溫養起來的。 他活一日,她便一日不散。 他以自己的命換她為艷鬼,而狄飛驚以天下人的命換她還陽。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闈。 那雪下的越大了,京師之中暗潮涌動。 雪山上美人眉眼寂寂,睡夢中亦顯得有些孤獨。 蘇夢枕嘆了口氣,輕輕摘了枝梅花放在那美人枕邊。 他看著那美人很久,冰涼的指尖微拂過那眼角淚痣: “阿裙?!?/br> 他眸光復雜,最終卻道:“你應該忘了我?!?/br> 天色暗了下去。 青袍公子緩緩消失在了風雪中。 第83章 吳裙這一睡便睡了三日。 屋內沙漏靜靜地走著, 榻邊紅梅已有些凋零,微微散落在云鬢外。 大雪覆城已是幾日不歇。 蘇夢枕已經走了。 在找到他之前,狄飛驚至少會留著那帝王的命。 山上的腳印已被新雪覆蓋,沿途望過去只有幾片落梅。 那榻上的美人終于醒了。 煙色的裙擺裊裊拂過細絨白毯, 吳裙伸手輕輕推開窗戶。 冷風剎一吹進,爐內火搖曳幾下便已滅了。 可坐在爐邊加柴火的人卻不見了。 吳裙懨懨地看著落雪漫天,那白茫茫的山頭一個人也沒有。像是她剛死的時候。 一個人冷冷地埋在渡口的河里。 她已然有些想起了。 來渡口截殺她的有四個人,可實際上卻只來了三個。 那最后一個人啊, 安靜地, 溫柔地在船上站著。 他既沒有動手也沒有離去, 因為他來得太遲了, 這廝殺已經結束了。 穿著白衣的干凈少年只是站在大雪紛飛的船上靜靜地等著。 他是最后一個看見她的人。 可惜看見的卻是她的尸體。 她遠遠地沉在冰冷的河水里,看著他沉默著抱起那靜靜地躺在雪地里的美人。她面色還是那般動人,像是睡著了一般。 乖順地靠在少年單薄的懷里。 吳裙想他身上一定是沒有味道的, 像這冬日里最干凈的雪一樣。 可那冷的令人發顫的河水卻掩住了她的口鼻。 “你要將我埋在土里嗎?” 她問。 那少年并沒有回答,或許他是聽不見的,他只是抱著她沉默地在雪地里走著。 那答應要放過她的青袍公子走時放了把火,馬車中的珍寶書畫都被燒了個干凈??晌í? 唯獨她留了下來。 在這冰冷的河水中無法掙扎。 直到過了很久。 塵土慢慢填平了河水,她感到很渴,青色的衣袖緩緩拂過美人眉眼,帶著藥草的香氣。 那是人血的味道。 艷鬼微微仰起頭輕吻上那青色的脈絡。 “你若寂寞了, 便跟著他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