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那如玉的指尖已順著那青色的衣袍滑過。 她輕輕拿起那舊書。 泛黃的書冊在雪脂中遙映著。 那是一本佛經,可拿著它的卻是一只美的勾人的艷鬼。 她就坐在他面前的書桌上,雪腕兒輕晃著打翻了墨汁。 連煙色的宮裙也沾染了些許。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那美人云鬢散亂滑過雪膚,眉目清冷,聲音也如那隔世的古卷一般沙啞動人。 她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念著佛經。 可眼尾處勾魂的淚痣卻像雪中紅梅一般,縱再清心的僧人也無法無動于衷。 蘇夢枕淡淡挑眉,卻見那朱紅的丹蔻已漫上了衣袍,古煙裙擺下微微露出一截雪色的腳踝來,香減清羅。 吳裙輕輕支著手,那盈潤丹蔻已落到了那人心口處,她的經書也終于念完了。 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明明是香艷旖旎的動作,可她眼中卻一片清寂,像這雪山上終年孤冷的古梅,沉雋無聲。 蘇夢枕忽然想起三年前。 他是最早見到她的人。 那穿著宮裙的美人靜靜地站在雪地中告訴他:“我不想死?!?/br> 他說:“好?!?/br> 打動他的是她眼底的神色,惆悵清寂,有著世間美人都沒有的孤獨。 像是年少沉疾的蘇夢枕,心有不甘。 所以他殺了畫中人,卻留下了艷鬼。 以自己心頭血喂養了三年。 而今,那個美人微微靠近他,側著臉靠在他肩上,告訴他: “你會愛上我的?!?/br> 青袍公子緩緩勾起唇角,眸光晦澀。 方歌吟死了。 這在江湖中剎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有能力殺死他? 沒有人能回答。 或許他是死于走火入魔,畢竟一個年少即有奇遇,肩負多家武功的人總是更危險些。絕世武功不僅可以殺人,亦可以自戮。 這是江湖中的一個謎案。 十一月十四日。 靈堂開祭,天下英豪盡來。 門前花圈如列,紙錢順著大雪鋪滿小路。 狄飛驚也來了。 “堂主?!?/br> 披著白麾的少年沉默著自下屬手指接過香來,恭敬祭拜。 六分半堂的眾人在一旁候著。 這些時日江湖中局勢變動實在厲害,狄飛驚,那個始終低著頭的,永遠隱于人后的少年已成為六分半堂之首,無人再敢小覷。 三柱香入爐,方氏家眷俱有悲色。 那溫柔俊秀的少年嘆了口氣,只道:“節哀?!?/br> 主持事宜的是方歌吟的義子方應看。那走馬觀花的小侯爺似終于沉穩了下來。面色沉寂的接待眾人。 聽了狄飛驚的話只是沉默點頭。 “狄先生這邊請?!?/br> 小童彎腰道。 狄飛驚安靜地走了。 方歌吟死了,這江湖中有人買方應看的面子,有人卻不買。 靈堂上不乏有人私語說:方掌門是被那認了宦官為師的義子氣死的。 方應看自然也聽見了。 他面色很沉,卻依舊很有禮。 因為方歌吟死了。 他曾經也想過終有一日要踢掉這絆腳石,可卻不是如今。與米有橋的關系本就是利益相間,隨時都有可能作廢。在這種情況下,他更不可能失去方歌吟這棵大樹。 他不傻,也無心在這時候動手。即使他窺見了這位人前人人敬仰的大俠沉埋的秘密。 道貌岸然的方歌吟也會為美色所惑。 他面對著自己溫柔動人的妻子時想到的是誰? 方應看想到那日他自暗室中出來時那人臉上驚懼的神色,甚至隱有殺意。 “你看見了什么?” 他問。 方應看已跪在了地上,他手中拿著一本秘籍,沒人看得見那眼底神色:“義父一直不教我血河劍最后一招,我一時鬼迷心竅?!?/br> 他猶豫半晌小心道。 方歌吟看見那秘籍名字竟是隱隱松了口氣: “滾去后院罰跪?!?/br> 他眼神深沉,直到那人離開才收回目光來。 見暗室密磚封線完好才微微放松。 方歌吟慢慢從抽屜中拿出藥瓶來輕嗅了口。 他這些年來心神困擾,多有幻覺。這瓶中藥有安神之效,亦是經常抑制。 方應看已走出了院中。 發現暗閣本是無意,不過當看了那密磚下的筆記后他倒突然改變了主意。準備順勢而為,那抽屜中清心安神之藥已被他換作了迷魂丹。 他只是準備掌控那道貌岸然的義父,可第二日,方歌吟卻死了。 方應看察覺到了不對,可密室中的藥瓶與筆記俱已不見。 他自然知道自己被人當做了刀子。 天色漸漸黯淡。 祭拜之后眾人俱已散去。 狄飛驚也走了。 他披著鶴麾在漫天白雪中靜靜地走了。 “這是第二個?!?/br> 那溫柔,俊秀的白衣少年啊,低垂的眸子令人膽寒。 雷媚當然怕他。 因為她知道,那掉包了方歌吟的藥的人就是狄飛驚。 他殺了方歌吟,又握住了方應看的把柄。 卻若無其事的干凈溫和。 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狄飛驚不在乎六分半堂,著才正是最可怕之處。 夜已深了。 小屋中,穿著古煙宮裙的女子在睡夢中輕蹙著眉頭。 她忽然夢見了那跟著關七一同來的人。 他拿著一把劍,叫血河劍。 這冬日里難熬的很。 蘇夢枕這幾日咳嗽的越發嚴重了。 甚至有時衣襟上也沾了血。 吳裙靜靜看著,她目光很淡,亦很無情:“你要死了嗎?” 她問。 病容青年輕笑了聲:“總要撐過這個冬天?!?/br> 他坐在火爐旁靜靜地加著柴火,微側的面容竟有幾分溫柔。 那宮裝美人并未看他。 她只是倚在窗邊淡淡地看著窗前落雪。 她已在木屋中呆了很多天。 這天氣晴了又暗,雪也揚揚灑灑落個不停。 院中幾株梅花經霜后愈加清寒。 吳裙看著看著忽然想到了金風細雨樓中的梅花,和那樓臺上寂寞疏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