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江春與有榮焉。 淮娘寢宮內,江春見紅彤彤的小皇子被包在一塊明黃色的錦布里,鄧菊娘緊緊抱著那小小一個包袱,嘴里念叨著“幸好““幸好”,淮娘也笑得心滿意足。 她是初五晚上亥時二刻發作起來的,方到第二日丑時三刻就生下來了,倒是未受多少罪……小皇子算是大宋宣和二十三年六月初六生人。 淮娘雖仍疲憊,但神采頗盛,見了江春,還招手喚過她去,拉了她手道:“好春兒,姑姑這次可就靠你了,真是姑姑的大功臣……你想要甚?姑姑都滿足你!” 自稱“姑姑”,而非前幾日的“本宮”……看來,這個兒子真的讓她志得意滿了,連帶著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春嘴上雖說“不敢”,內心卻順其自然的想了一想,自己眼目前學業按部就班,江家日子逐漸紅火,與元芳感情日漸深厚……好像也無甚心愿。 除了舅舅還未尋到,那狼狽為jian的二人還未伏法……這可算她一個心愿了。 以竇淮娘手段與能耐,要找他們三人倒是不難……江春正想順桿子往上爬,鄧菊娘笑著道:“知道的說你做姑姑的對她好,不知道的還怕是你要忙著與我們春兒劃清界限呢!莫說甚心愿都滿足她的話,若她真說出個甚來你做不到,不得自個兒打臉了?“ “要我說啊,你有這心思,不如待我外孫滿月了,就下道旨意……”話未說完,紅姑接過孩子,抱與了竇淮娘。 江春卻紅了臉。 她知曉老夫人說的“旨意”為何。 “哦哦,娘的乖兒,這小嘴兒呶呶的,可是肚肚餓了?倒是比你哥哥還厲害,六斤六兩,比你哥哥還重,長手長腳,日后定比你哥哥還高……”話未說完,已哽咽得雙臂發抖。 淚珠子順著汗濕的臉頰,滾落胸前。 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一位母親的悲哀,用現在的兒子來緬懷曾經的兒子,這股喪子之痛,只怕是終生難愈。 宮內眾人皆輕手輕腳,紅姑哀愁地望了老夫人一眼,鄧菊娘知曉,除了自己,哪個也不敢上去勸,只得伸了手接過她懷中新生兒,嘆了口氣。 “罷了,往事已矣。這小子的名兒可想好了?大名兒也無我置喙之地,小名兒不如就叫蟬哥兒罷,金啊玉啊咱們也不稀罕……他倒好,正選在這蟬鳴陣陣的夏日里出來,說不定就生了張伶俐乖嘴,日后口舌厲害起來,怕是你也降不??!”老夫人轉移話題。 淮娘似乎是想到了日后兒子舌燦蓮花的模樣來,“噗嗤”一聲就笑出來,附和道:“好!這小名兒好,有野趣,我也不圖甚,只盼著他真能如那樹上的蟬一般,居高飲露,正所謂‘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日后與他表兄一般做個君子?!?/br> 眾人紛紛附和,也就“蟬哥兒”“蟬哥兒”的叫開來。 “大名兒……我早想好了,也不必管宗正寺那頭,明日知會他們一聲,就叫趙灻罷,火上有土名灻(音赤)?!?/br> 這位小蟬哥兒是皇帝趙闞的第十子,按齒序來排,將尚未成年就夭折的哥哥算在內的話,是第十一子,這“灻”字正好從了“火”字輩?;鹕嫌型林^之“灻”,意同“赤”,從大從火,寓意著極熱極烈之勢,必是純剛純陽之品。 況且,從古人五行術數來說,土居中,為萬物之母,火為陽,為萬物生長之源,火奉土在上,即使它是萬物生長之源,但仍尊母敬母……這或許是一位母親最原始的愿望罷。 直到此時,江春才反應過來,大皇子名“烊”,雖也有火之性,卻始終是只善良的兩面為難的羔羊,最后也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果然,老夫人聽明白是這字后,眼波微動,想要說甚,見淮娘滿目喜色,卻又緘默下去。 眾人原以為竇淮娘說了這幾句,就想不起已逝的大皇子了,但喪子之痛哪是幾句玩笑話能消散得了的?她望著蟬哥兒的小包布,嘆息著道:“這塊包布還是前幾日我心血來潮翻出來的,去年……他要燒了烊兒物件,我攔著留下幾樣……現倒好,正派上用場了?!?/br> 有時候人沒了,留下物件兒還可作念想,至少睹物思人之時能有個實實際際的東西在那兒。趙闞要將與大皇子相關的一切物件兒全燒了,那就是赤\裸\裸的斬斷與他的聯系,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抹去這個兒子在這世間存在過的痕跡一般。 “我的蟬哥兒,他休想再碰一下!”竇淮娘咬牙切齒。 殿內眾人又不敢出聲了,收拾完娘娘貼身事宜,宮人們全都垂首斂目退出去,一時只剩江春與幾個極得淮娘信任之人。 “他……太醫可有說何時能醒?” “呵,我給他找了不知多少能人異士,眾太醫任憑差遣……皆道說不準,或許今日立時就能醒來,也或許永遠醒不過來?!被茨镒旖抢湫?。 “無妨,只消他還剩一口氣在,活到蟬哥兒大婚……也就名正言順了?!彼^名正言順,也不過是強者的遮\羞布罷了,況且蟬哥兒作為趙闞現存的唯一嫡子,有竇家扶持著,本就夠名正言順。 只是,江春卻覺得不太可能,蟬哥兒大婚少說也要十五年后,在沒有供氧鼻飼導尿排痰設備下,要活死人趙闞堅持十五年……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似乎竇家是打定主意要讓他“活”下去的——“你莫憂心,有你侄子在,他就是想死亦死不了的”。 “福建那幾個東洋人怎說?”鄧菊娘不愿多聊趙闞。 “說是來經商的,手里有兩樣奇巧。待蟬哥兒辦了洗三,元芳怕是還要去走一遭瞧瞧?!?/br> 自此說定,六月初九辦了洗三禮,當天夜里元芳就領著幾個得用之人,下泉州去了。禮部與宗正寺合力辦過場風光的洗三禮,又布告天下與外番,定于九月十八為皇子趙灻辦百日酒,屆時會大赦天下……這算是皇太子,甚至天子登基才有的待遇了。 果然,下頭百姓無不拍手稱快,似那罪大惡極之徒,該殺還是會殺,但那罪名輕淺,尚有悔改之意的,就可酌情減免刑罰,甚至無罪釋放……眾人皆道十一皇子是萬民福星,日后定是圣賢明君。 就因著他“蟬哥兒”的小名,京內多少秋蟬免于被捕之噩運,就是日日被它們聒噪得讀不進書去,也無人敢提捕蟬甚至殺蟬之事……雖過完秋日,它們的生命也自然走到了盡頭,但卻能無病無災的“壽終正寢”。 江春就在這日漸聒噪的蟬鳴聲中,應付著愈發繁重的學業,慢慢熬到了趙灻的百日宴后。 東京城的秋老虎威力無窮,江春一個冬春里好容易長起來的幾斤rou,又被它日日汗流浹背的收了回去。 “春meimei,待會兒咱們去吃東門那家水晶煎餃罷?叫上勝男一處?!焙哐┰挼故钦f得爽快,臉蛋卻是紅得不像話。 江春腹內暗笑,自從四月里徐純考過補武學升學試,來到汴京,胡沁雪與他終于結束了“異地戀”。徐純跟著堂哥住在胡太醫府內,少男少女兩個日日同進同出,雙方親長早已默認這門親事,倒也得宜。 只是這次的晚食……江春有預感,怕又是她獨自個兒當電燈泡了。 自從高家祖母大鬧張翰林家,準確說是無甚品階的張家,因淮娘掌權后首當其沖就是張家遭罪,莫說自己親娘在那里受過的屈辱,就是年前對竇家的圍追堵截之仇,她也勢必會報的!“寵妾滅妻”“以妾為妻”的帽子一戴,張家就從甜水巷搬了出去。 至于被退婚的竇立芳,被小秦氏逼著訂了娘家侄女,早在六月間就娶了親,而高勝男則隨著竇家得勢、高家與劉家擁護有功,“身價見漲”,求娶者絡繹不絕。 中宮娘娘也看好武功侯府唯一嫡女,也曾動過意,聯姻是鞏固共同利益的有效手段,元芳若能得了西北與遼北的勢力,就相當于小皇子趙灻得了整個兵強馬壯的大北方……但,她自己吃夠了枕邊人離心之苦,若有能力,她也不想元芳再夫妻不睦。 況且,竇元芳與鄧菊娘心意已決,她自己也頗為欣賞江春,雖覺著對她一介農女的身份不甚滿意,但也無可奈何,只得睜只眼閉只眼了。 元芳這路走不通,倒讓她想起個適婚青年來——趙申佐。 壽王父子目前看來是與她同一戰線,但日后之事誰也說不準,若他們決心要與她爭上一爭,其勢力亦不容小覷。常規戰略是削弱競爭對手,打壓排擠,令其無還手之力,但竇淮娘城府卻反其道而行之,她愿意賭一賭壽王父子誠信,予他們一張好牌,看他們是否會得隴望蜀。 不過在給之前,該擺的架子還是得擺上,據聞壽王妃被她請進宮好生詳談了半日,得知她欲將武功侯嫡女賜與自家兒子,王妃長跪不起,言真意切懇求了半日,中心思想只一個——壽王府人口簡單,規矩渙散,只想娶一門家世平凡的兒媳,輔佐小皇子大業…… 淮娘這才心滿意足攙起了弟媳婦。 到了九月十八,蟬哥兒的百日宴上,竇淮娘將武功侯嫡女賜婚予了壽王世子,人人皆夸“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但真正情況只幾個身邊人曉得。 高勝男與趙申佐二人,仿佛是天生的冤家一對兒,同為武學同窗,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現又被皇后娘娘一道旨意湊作一對,真正折磨人了。 果然,幾人說好的去吃晚食,結果東西才將吃完,就變成了徐胡二人你儂我儂旁若無人,趙高一對冤家斗嘴不饒人……江春一個老阿姨就只能眼巴巴望著他們成雙入對。 心內倒是愈發想念竇元芳了。 也不知他現在泉州事情辦得如何了,因是臨時起意下去的,對外只宣稱是去山西替中宮娘娘辦差,一路秘密行動,她也不敢向兩個好友吐露分毫。 受后世中國近現代史的影響,江春骨子里就不喜東洋人,總覺著他們來了準沒好事,元芳這一路怕是行得艱難,尤其到了泉州,他這種歷來光明大方的君子,該如何與陰險狡詐的東洋人周旋?若是經商,可強福建臨海一帶的貿易經濟,習外番精巧技藝,何樂而不為? 但,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知他可能全身而退。 “想甚?如此出神……”一把極其熟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江春不敢相信是他。 她不斷對自己說:莫激動,不可能是他。昨日竇老夫人才說他來信了,福建事了,親眼見著東洋人已登船,臨海布防已妥,估摸著十月上旬就能到家。 現在才九月二十一,不可能回來的。 似乎是篤定了不是他,她心內松了口氣,愈發挺直了脊背,大步往前走,下了梁門大街就到學里了。 突然,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握住,粗糙的、干燥的、硬朗的觸感隨之而來——是他,熟悉的他! 江春難以置信地側頭,見一個高瘦的身影立在她身旁,一雙大而帶細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面上膚色愈發黑了,海風將他皮膚內僅有的水分又吹去了不少,整個人光看臉,像個漸失水分的熟透了的百香果! 嗯,委實不好看,甚至有些丑哩……她想捂臉。 就他現在這副“尊容”,說四十也有人信,想她傾國傾城雖不至于,但也算膚白貌美小佳人一枚……怎么就喜歡上他?十足糙漢子一枚! 雖然他嘴唇愈發干燥了,但熟悉的形狀還在,英朗的長眉尤其醒目……吐槽歸吐槽,還是會覺著他好,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好。 江春覺著,這就是愛情了罷? “傻笑甚?”竇元芳微微笑著問她,將眼角與眼下細紋笑得愈發明顯了。 唉,江春嘆了口氣,再這般粗糙下去,真的外貌上就已未老先衰了。 “可是日日去吹海風了?” “嗯?” “怎不抹點兒面脂?” 于是,竇元芳黑了臉,視線不由自主的就放她白嫩的面上,心內暗自嘀咕:怎就這般白?這般水潤? 心內想著,手隨心動,就放她面頰上去輕輕捏了一把,嗯,軟軟的。 江春本還想說兩句什么呢,被他一捏臉頰,像個又淘氣又可愛的小孩兒,被大人寵溺的輕捏了一下,好似在說“真拿你個小家伙沒法子”……只覺著心內軟和,也想不起肚中之話,只胡亂傻笑起來。 于是,竇元芳也被她的笑感染到了,笑意從深邃的眼眶里溢出,開始蔓延到嘴角,甚至破天荒的露出兩顆又大又白的門牙來。 江春這才發現,原來他笑起來還能露出門牙啊,露門牙的樣子……有些傻氣哩! 深秋的夜里,天色已黑,臨街點起了燈籠,熙熙攘攘的梁門大街上,兩人側著身子相顧傻笑。 “元芳哥哥可用過晚食了?”江春首先回過神來。 “未曾?!辈贿^不著急,他在心內補充了一句,拉著她手就轉進了近旁一條小巷,里頭也沒點燈,大街上的燈籠照不進去,江春不敢亂走,只由他牽著,跟緊他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進去。 直到離了大街十幾步的距離,他才停下來,突然將手放開。 江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巷里,陡然被他放開手,下意識的就往后退了半步,石板路面一個不穩,險些就摔倒去。竇元芳伸手摟住她腰肢,察覺到她又纖細了的腰,輕聲道:“怎還瘦了?” 黑夜里的江春,聽覺極其敏感,聽了這么句,心內臊得慌,只覺著他放自己腰間的手也似會灼人一般……令她想要推開去,又舍不得。半晌也只憋出一句“不正經”來。 似嬌似嗔,滿滿的少女嬌羞。 他心尖立馬就顫起來,也不管她說甚了,一手摟著她腰,一手試探著摸了一把墻的位置,護著她后腦勺,就將她往后推了幾步,直接靠到墻上去。 直到他涼涼的嘴唇碰到她,江春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壁咚”了,但為時已晚。 她只得被動的承受著他的“逡巡”,只是這次的“逡巡”來得更持久與無賴些,平時尚算溫柔的觸感,此刻好似一匹餓極了的狼,從她鮮紅的雙唇間探進去,先在貝齒外頭掃蕩一圈,方扣開她的口,先左右“逡巡”,又一探到底。 她不記得在何處看過一句話,舌吻于男人來說是第二性\行為。 他的一探到底令她承受不住,只能下意識的將頭后仰,想要遠遠避開去,讓他夠不著就好了。 哪曉得身后就是墻,靠上去涼涼的觸感,又結實,給了她無盡的安全感,她下意識的就喟嘆出聲,可能是滿足,可能是舒服。 這一聲鼓勵到了元芳,他放心地放開護在她后腦的手,嘴上不停,繼續“逡巡”幾遍,仿似怎么吮都不夠似的,手卻順著后腦,繞過她后頸,走過肩膀,順著瘦弱的脊背,慢慢滑到了上次就覬覦已久的腰間去。 另一手得了這“支援”,終于可以騰出功夫來,慢慢滑向了曾令他從背影就認出她人的翹\臀處。 嗯,確實渾圓\挺\翹,也不知吃了甚好東西,他恨不得捏一下才能解了口中干渴……嗯,就一下,只捏一下,他暗暗說服自己。于是,他的大手就罩在那處,輕輕捏了一下,又一下……嗯,這哪里夠?他見她未曾注意到自己動作,口中被動的承受著自己帶給她的律\動,若是……想著就控制不住心內那股念頭,用勁捏了一把。 漆黑的夜巷,空無一人,即使來個人也看不清,江春被他沒輕沒重的一把捏得“嗯“一聲,似呻\吟,又似鼓勵。 此刻的竇元芳,哪里還想得起自己日夜兼程趕了十幾日的路,哪里還記得自己未曾用過晚食,只覺著有一處比肚子還餓……都不知餓了多少年了! 有這種“理直氣壯”支撐著,他手下動作愈發放肆,只覺隔著衣裳猶如“隔靴搔癢”,大手悄悄翻過外頭的褙子,繞到里頭襦裙上去…… 江春三魂沒了六魄,只伸出雙手,軟軟的掛在他腰間,口中“嗚嗚嗯嗯”的哼著,也不知是在說甚。當然,竇元芳也不在乎她說甚,只一心一意要讓自己的手“越獄”。 突然,胸前一熱,江春發現他終于放開了自己的嘴,將頭埋在了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