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果然,那頭見江家人終于反應過來了,重重一哼:“哼!你們老江家好大的能耐,那蛇水彎本就是我們村的土地,上頭長的一草一木、就算飛過只蒼蠅都是我們村的東西!那上頭的蛤|蟆籽居然被你們給摘了,賣得錢還蓋了好大一棟大瓦房!真是好本事!” 海子村的人又附和:“哼!好本事!” 江二叔一下呆住了,回想起可能是自己那晚兩口黃酒上頭,說了不該說的話了……此時的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也恨不得地上能有個縫,能讓他鉆進去躲躲。故他只顧著往后縮,最好能縮得消失不見,親娘的眼刀子已經要把他剜出幾個洞來了。 王氏張嘴反擊道:“蛇水彎是你們村的不錯,可我們也沒采你們地里的糧園里的菜啊,就那些蛤|蟆菜喂豬豬都不愛吃呢!” “再說賣錢,那可沒賣幾文錢,我這棟新屋可是朝親家借的銀子,怎還成了賣蛤|蟆籽的錢了?” 海子村眾人自是不信:“老婆子你可莫要不認賬,你那好兒子都說了,能賣不少錢嘞!” 王氏一聽這話,心里將二兒恨得個半死。只見她一拍大|腿,“嘩啦”一屁|股跌坐地上哭嚎起來:“我兒子甚德性我還不曉得?最是個夸嘴吹牛皮的!幾口貓尿灌下去,自己是人是狗都分不清的貨……明明就是我那大姑姐害的??!親姊親妹的,她忍得下心來訛了我江家十兩銀子,這我沒瞎說,你們問村長就曉得了!當日全村人都看著她耍賴呢!要不是被她訛得揭不開鍋了,誰又會去采那豬都不吃的蛤|蟆菜……我們老江家要冤死啦……怎會有這般大姑姐?生生要將我們逼上絕路?現今麻煩找上門來了,我們一家十多口人可都是冤死了!” 王氏的哭音又尖又細,震得那幾個漢子險些聽不下去。 小江春一推文哥兒江夏兩個,他們也哭著出去,喊道:“各位叔伯,你們可饒了我們罷!我們都是被姑奶奶家逼的,大年三十了還上門來要債,我爹娘爺奶哭了一整日,三十晚上只得吃了兩個雞蛋,可憐可憐我們罷!” 幾人雖來者不善,但俱是當爹的年紀,誰家沒幾個娃娃的,又一聽幾個三十晚上都只得吃了兩個雞蛋,就是自家最窮的時候也能割兩斤rou來過年的……自是有兩個動容了的。 王氏見幾個小的上道,只抓了江大玉訛人一事來說,成功轉移了海子村眾人的注意力,又指天咒地的發毒誓:“我老江家的新房絕不是用賣蛤|蟆籽的錢蓋的!我王惠芬敢在菩薩面前發毒誓!若有半句假話讓我天打雷劈!” 這倒不是假話,新房子確實不是用這錢蓋的。 二嬸亦站出來道:“眾位大兄弟,我家的新房是十月間就開始蓋的了,這我王家箐全村可以作證,而采你們蛇水彎的蛤|蟆籽卻是年后的事兒……況且也只采了一回,一共賣了百來文錢,你們不信可以問車夫老劉,他與我家那口子一道去賣的,那日光牛車費就出了二十幾文,可憐奔波了一日連縣里的茶水都舍不得喝一碗?!?/br> 其實二嬸也拿不準到底賣了多少錢,只覺著該是不少,但這時候自是“裝可憐博同情降低仇恨值”最要緊,只拼命往少了說。 海子村眾人將信將疑,望向趕牛車的老劉,只見他吞吞吐吐道:“具體賣了多錢我不曉得,但那日確實是街市上的水都沒喝上一碗哩……” 王氏眼見著眾人開始動搖了,哭得更慘了,只坐在地上,又拍腿又抓灰的,將個江大玉給咒得豬狗不如,那幾個漢子也有兩分難為情,早曉得他家也沒得了幾個錢,就不這般鬧上門來了,現今可不好下臺哩…… 不想,后頭人群里那三十來歲的漢子卻又站出來道:“大家伙兒可莫被這老婆子哄了去,大晚上的空心餓肚來,可不是聽她哭窮的!” 眾人一聽有道理,雖有兩分不忍,但這年頭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摸著黑翻山頭過來的,自是要討回本錢來。 楊氏眼見著幾人這架勢,哪有不明白的,只得好言好語道:“幾位大兄弟趕路吃了一肚子冷風,可別涼到了,快屋里來坐吧,有甚要商量的咱們先進來暖暖再說。是我老江家錯了的絕不含糊半分,快進來罷!”說著就使幾個小的去拉為首那兩個心軟了的漢子。 待將十幾個漢子拉進了屋,又使著小江春去煮了一壺燙燙的野山茶水來,用吃飯碗倒了每人一大碗灌下去。肚子暖和了,這說話自然也就軟了幾分。 王氏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抹了眼淚,道:“幾個大后生想必是餓了的罷?我江家現今也無好米了,不如這就去隔壁三嫂子家借幾斤來,煮一碗硬飯給大家填填肚子?”幸好江家平日皆是低調的,上街買rou買糖皆只悄悄地背著人后,現裝窮叫苦也還混得過去。 因著農村不成文的規矩,誰家地界上長的東西就算誰家的,江家去了別村地界上“撈金”,當時只見著銅板兒,卻忽略了這問題,只道自家藏得嚴密緊實的就不會被外人曉得,哪曉得防不住二叔那張嘴……確實是江家無理在先,這事兒要想和平解決了,只能哄著他們些,擺出低姿態來。 況且,江春也看出來了,今日就算不想和平解決也是沒辦法的,對方有十幾個身強體壯的漢子,自家連江老伯算上也才四個男人,看村長這領人上門的架勢,王家箐村里是不會有人幫自家的……自家除了低頭認錯,別無他法。 那幾個村人也不是不講理的,聞得江家才打的谷子就沒新米吃了,再看這氣派的新房子,心道這蓋房子確實是掏空家底兒了,自是不肯吃她“借來的米”的。 那三十來歲的jian詐漢子卻是個游手好閑的,聞得這種事情以為有油水可撈,攛掇著跟著來的,聽聞有吃的招待,自是巴不得的,只卷著舌頭剔了剔啥也沒沾的光牙,假意道:“嬸子家日子可好過哩,只我們連晚食都沒用就來了……” 王氏聽得牙疼,也只得咬了后槽牙,做樣子去隔壁三奶奶家借了五斤大白米來,幾個媳婦子跟著灶上幫幫忙,切了個南瓜煮了清湯寡水的一鍋。江家幾個男人則是奉了村長與那帶頭漢子上座,幾個在那兒強笑著賠小心,不住道歉當日是窮瘋了,并非有意為之,只求眾人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且高抬貴手一回,以后海子村地界上的東西,江家是再不碰一下的。 村長眼見著事情也只能這樣了,自己又是百忙一趟,丁點兒油水沒沾上,自是氣得在旁不愿開口替江家說好話。 婆媳幾個腳忙手亂將飯菜整治上桌了,叫著幾個男人坐攏過來,就著清湯寡水的吃起來。但好在是熱飯熱菜的,這大半夜的呼啦啦吃下肚,倒是多了兩分熨帖。 江春幾個早在王氏的“指示”下演起戲來,四小個豆芽菜圍著桌子眾人站了,將手指放嘴巴里含|著,眼巴巴地踮著腳尖望著眾人的大白米飯,恨不得上去吃兩口。 自有那看不過眼的漢子指著文哥兒道:“小家伙你要吃就自去拿碗來盛飯??!” 小文哥兒轉過頭去怯生生地看了看王氏臉色,又啜了一下手指頭,作出一副猶豫又害怕的表情來:“我奶說不能與叔叔伯伯搶飯吃哩,是我們對不住叔叔伯伯,自是要賠罪呢……你們吃吧,我們不饞,我們剛晚食才吃了麥粑粑哩!” 那江夏也附和道:“嗯,我們不饞,叔叔伯伯快吃,待會兒奶說要燒兩個洋芋給我們吃嘞!” 這時節還未到洋芋采挖的時候,農家能吃的都是年前秋冬挖回來的,到現在幾個月過去,早就發了芽綠了皮……除非實在沒吃的了,否則只拿來喂牲口,誰會稀罕那東西……眾人一聽,幾個小娃這般可憐,委實有點兒吃不下去碗里的干飯了。 江春|心內已經給小戲精們豎起大拇指了! 第47章 事由 江家且哄且演的,終于將那十幾個上門來的漢子給哄好了,千聲萬聲承諾了以后再不去碰海子村的一草一木,各家只管各家地里頭的事兒,才好容易將那些人給送走。 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江春再一次明白農村生活的不易:想安安分分種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沒錢村里人瞧不起,阿貓阿狗誰都能來踩上一腳;好容易有兩文錢了,村人又眼紅覬覦的不少,沒個族親幫著護著,阿貓阿狗都想來薅上一把羊毛……都是錢惹得禍??! 另一邊王氏卻是按耐不住了,待人一走,揪著江二叔耳朵就是一頓罵:“你個喂老鴰的,你說你是不是傻???!果真是幾口貓尿灌肚里就不曉得自家是人是狗了不成?海子村的人才與你是親爹親娘可是?在家不見你放個屁,一出去就充起大頭來……” 眼看著二叔五大三粗的漢子被王氏一米六的個頭揪著像個孩子似的告饒,江春才不同情呢。要不是他吃醉酒被人套出話,今晚就不會有這場風波,自家也不會斷了這條財路……好在今晚來的人都是頭腦簡單的莊稼漢,若是再有那么幾個手硬心黑的,江家今日少說也要脫層皮了。 眾人自然懂得這道理,就是小江夏也曉得生爹老倌的氣了,鼓著小臉頰,雙手交叉抱胸,氣鼓鼓地自坐在椅子上,不理他縮脖子的告饒。 這邊王氏罵了小一刻鐘,終于可以歇下一口氣來,只不住拿眼瞪江二叔。 二叔眼見著老娘不罵了,吞吞吐吐申辯起來:“我曉得錯了阿嬤,今后再不與那劉老狗吃酒就是了……那日兒也是太高興了,想著盼了五年的兒子可終于是見到頭了,被他叫著就多吃了點……” 話沒說完呢,就被老娘啐了一口:“呸!還劉老狗呢,那可不是你祖宗嘛,問啥你就說啥……還兒子呢,這都幾年不見動靜了……咦?” “老二媳婦兒真有了?可準?”提到孫子,王氏終于能打起兩分興致來了。 此時的楊氏,自生下江夏五年來,終于挺直了腰桿,對著王氏“明亮”的眼睛,難得“謙虛”地道:“該是有了罷,小日子將兩月未來了?!?/br> 王氏一聽,楊氏是生養過一胎的人了,若說“有”,那就是真的有了,自是喜上眉梢來。連江興的氣也顧不得生了,反倒嗔怪起兒媳來:“怎不早說,可莫勞神了,快去睡吧,頭三個月田地里的活計就讓你大嫂去?!?/br> 江春:…… 看來“孫子”的魅力就是大,雖然她已有兩個男孫了,但孫子這種東西,在老人家心目中還是覺著多多益善的。 江老伯咳了聲,說到令人發愁的生計來,以后再添丁進口,花錢的地方只會越來越多。嘗到甜頭的老漢已是意識到,若光憑自家那幾畝地,是種不出金子來的。 小江春也是一時想不出來,現今還未被人發現的“大自然掘金項目”只剩倆了:銀杏果得等到秋日才有;螃蟹亦是不到采挖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進城做點小生意,但高原經濟普遍不景氣,金江雖是縣城,那也是高原上的縣城,與后世的“縣城”不在一個檔次,只有逢三、八的集市才熱鬧些,其它時候也就雜貨鋪子、酒樓、醫館、學堂等與小市民息息相關的營生才能掙點錢,但自家那點銀錢卻是甚本錢也做不了的…… 學堂……門口有些小食鋪子倒是不錯的營生,古往今來,兩類人的錢是最好賺的——女人與學生。就拿弘文館來說,雖館里供應著飯食,但仍是有些不在學館里用餐的,這類學生的錢最是好掙。況且,高氏的手藝不差,做這個該是沒問題的。 但學館附近生意好做誰都知道,好些人都卯足了勁睜大了眼盯著呢,那一帶的鋪面俱是滿滿登登,不止鋪面沒有閑置的了,就連門口都擺了些攤位出來了……其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 不過自己在學館倒是可以留心一番,若有合適的鋪面攤位的,可以考慮一下,總之都得從長計議,也倒不急于這一時。 因著春寒料峭,大半夜鬧了這么一出,江家已是人困馬乏的,江老伯說過明日去縣里看牛的話后,眾人就打著哈欠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第二日,三個小娃都不用上學,倒是可以睡個懶覺,但江春卻是早起習慣了的,因心內記掛事情頗多,想再睡個回籠覺卻是難了,不如起了背會兒書。 灶房里王氏已將糙米粥給煮上了,又給四個小娃蒸了一大碗蛋羹,現今自家下得雞蛋都有不少,十天半個月就要賣一次的,倒也不緊著他們的吃食了。當然,兒媳婦楊氏也難得地得了婆婆的兩個紅糖雞蛋。 在初春的晨光里,江春裹緊了身上高氏的舊衣裳,用凍得通紅的小手抬著《孟子》讀背,趕著去縣里的叔伯幾人見了此番情景,皆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灶房里,王氏才蒸好雞蛋,就使著高氏趁熱給院里的江春端半小碗出去。 誰知高氏才將接過碗,聞著那股沖鼻的鮮雞蛋味兒,頓覺胸中一口濁氣往上逆,一下沒忍住“惡”地一聲,就干嘔起來。 王氏正要發火呢,見得她那大清早就嘔起來的樣子,眼睛又亮了。忙接過她手中的雞蛋碗,倒了碗溫開水與她漱口。小江春亦過來扶了高氏,王氏已迫不及待地問出口:“老大媳婦這是也有了?” 還沒來得及回話,高氏忍不住又嘔了幾聲,因著是大清早空心餓肚的,只嘔得出清水來,急了還將眼淚都掙出來。江春看著頗為心疼,若真有了,那她這妊|娠反應也太強了,該好生休息才對,剛才還去挑了兩擔水…… 待好容易停歇了,高氏才轉過頭對著王氏羞澀一笑,道:“兒媳小日子過了二十幾日了,怕拿不準,就沒說?!?/br> 江春倒覺著高氏已有自己姐弟倆了,是否再生育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身子好好的,能再生肯定是好事兒。忙問高氏可還覺著不舒服,高氏勉強笑笑,道:“已是好了的,春兒快去將蛋羹吃了?!?/br> 這可把老太太樂壞了,雙喜臨門哪!不管高氏這胎是男是女她都樂意了,當然,若是男孫的話就更好了!看來那黑牛道人的神符管用了,雖移了石榴寶樹,但這多子多孫的福氣卻是保住了的,過幾日還得往梅子箐去一趟,謝上一謝,再打兩斤香油,給菩薩添點兒香火…… 好在江春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不然定要扶額的,平日自己扣索得連雞蛋都舍不得吃一個,孝敬起那老道倒是舍得……這不過就是日子好過了,心情舒泰了,氣血慢慢補起來,肝氣一疏,肝腎自和了,再加陰陽調和,這能蘊育胎元也是情理之中的。 就與現代很多不孕不育的夫婦一般,男女雙方一切正常,但在工作、生活、家中老人多方壓力下,甚至有夫妻異地的,算好了排卵日請假去外地“取精”,滿心想著要一發即中……提心吊膽數著日子過,待例假一來,整個人猶如xiele氣的皮球,只懊惱這次又沒懷上……這般愁眉苦臉的心態,自是對孕育胎兒更加不利的。反倒是有些已然放棄了的,不再日日掛心,不再算著日子“干活”,反正該吃就吃,該玩就玩的,不知不覺這孩子就找上來了……以其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倒不如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 那頭,吃過紅糖蛋準備轉回房睡回籠覺的楊氏卻有點不是滋味了,總覺著大嫂早不說晚不說,偏要選在自家昨晚說過以后才說,好不容易得了婆婆的眼,又被她搶了風頭,這不是存心與自己過不去嗎?嗯哼,看來最壞的就是大嫂這種平日看起來好欺負的“老實人”了。 老實人:這個鍋我們不背。 江春看高氏仍然吐得不成樣子,苦膽水都嘔出來,王氏煮的紅糖蛋她也近不得鼻,只得去后院拔了小塊生姜來,用研臼搗出姜汁兒來,道是自家在縣里熟藥所見過的婦人妊|娠可以這般處理,王氏也不疑有他。 那生姜味辛,性微寒,歸肺、脾、胃經,具有發汗解表、溫中止嘔、解魚蟹毒的功效,被譽為“止嘔圣藥”,可用于治療風寒感冒、胃寒嘔吐、魚蟹中毒等病證。高氏素來陽虛體弱的,再加現今嘔吐清涎,中陽不足,喝點兒下去倒是能止嘔。 果然,待小江春滴了五六滴生姜汁在碗里,沖上半小碗開水調勻,服侍著高氏喝下去,才不消一刻鐘,胃里開始暖融融的,也就不覺著胃氣上逆了。 趁王氏還在興頭上,江春提出來,要讓高氏臥床休息幾日,雖然農村有“孕吐越激烈,這胎兒就越身強體壯”的說法,但江春不敢冒這個險。覷著奶奶的臉色,江春又將今早高氏挑了兩擔水的“狀”給告了,得讓高氏先把胎坐穩了才能干活,王氏自是嗔怪了兒媳幾句,又滿口答應下來,這幾日只消在家休息,與楊氏兩人輪流著把飯給做了就成。 其實這幾日田地里也無甚活計可做,幾個男人出去做工,家里就留王氏老兩口也夠了的,何況還有三叔兩口子幫襯著……想著王氏那軟糯性子,待爹老倌家來了,小江春又將高氏懷著身孕挑水的“狀”給告了一通,她相信江老大會護住媳婦的。 父子幾個看了牛家來,道看好了兩家的,一家是頭大公牛,耕種正是得力,家有重病缺錢,急著出手要三十兩銀子。另一家的是頭小母牛,才三個月,雖暫時田地里還用不上,但草料充足地喂養好了,出了半歲就可耕種了,況且今后能找著配種的,那也是可以養下小牛犢來的,要賣二十兩銀。幾人沒想好到底要哪家的,道家來問過王氏意見。 王氏自從養了豬雞后,看著那每日撿三四個的雞蛋,方體會到養活物的好處來,日日有利的,自是主張買小母牛來,養得好了也是不錯的進項。眾人本就是等著她決斷罷了,聽得此話亦覺有理,江老伯和二叔揣上銀子又往縣里去,不到兩個時辰就牽回一頭小黃牛來。 那水靈靈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小軍哥兒可喜歡了,圍著她“小油油”“小油油”地叫。那小家伙也倒是對小娃兒善意,每叫一次都甩著尾巴回應一下,眾人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個小東西,文哥兒還自告奮勇去割了一簍青草來喂她。 就連后院的小土狗也跑出來圍著她打轉,軍哥兒一會兒“小抖抖”,一會兒“小油油”,倒是樂此不疲。 傍晚間,因著小江春要回學館,老江家的晚食就提前吃了。 臨走了高氏又給她塞了百文錢,江春這一次就沒拒絕了,看高氏這甚也吃不下的樣子,倒是可以給她買點零嘴來。 王氏想要給她帶點兒腌蘿卜條去,小江春想想那沒鹽沒滋味的,最終也沒要。因她自小就吃慣了重口味的,整日在學堂也是耗費心力,若再吃些沒鹽沒滋味的東西,那可不經餓。 待江老大將她送到縣里已是天色擦黑了,小江春領他往快打烊的雜貨鋪子去稱了兩斤紅糖與酸梅子,好帶家去與高氏吃。 望著爹老倌越走越遠的背影,江春感慨,若自家是住縣城里的該多好,不說商機多、謀生易的;就是想吃啥也能吃啥,懷里揣著錢只要天不黑都能買到;有個大病小痛的,去醫館也方便,哪像在王家箐,拿著錢也買不到東西,得趕腳程走夜路的……這可能就是城市化的好處了罷! 待她慢悠悠回到學寢,胡沁雪亦才將到,又給她帶了一罐雞湯來。 小丫頭才不管她剛吃飽呢,硬逼著她睡前喝了半碗下去,江春無法,也將她拉來,拉不動就咯吱窩撓她癢癢,兩個人笑著鬧著將小半罐暖湯喝了下去。 接下來幾日,兩人約著每日早起晨讀書,晚間挑燈夜戰的,倒也是一對益友了。對于江春,最大的進步就是能將四書熟背了,在熟練的前提下,配上張夫子的講解,雖枯燥乏味,但這般挑著考試內容劃重點的講解,她喜歡聽!畢竟后世更加枯燥乏味的陰陽五行理論她都學下來了,這個倒是不愁。 只可憐了胡沁雪,見著四書五經就頭大,每日被江春督促著也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背了半個月的書了,仔細一聽還在《大學》第一篇。 江春:……感同身受,深有體會! 因著她自己在現代未培養過任何興趣愛好的緣故,到了這大宋朝,學起藝術課來真的快要“嘔心瀝血”了。作詩還好,雖然講究天賦,但只要不是立志于要一鳴驚人、名垂青史,多用點心還是能做到規規矩矩對仗工整的。只是那畫藝,自己一個只分得清印象派與抽象派的現代人,一來就學復雜的國畫,委實費力。因本朝官家多推崇水墨山水,講究意境高遠,這可苦了小江春了,若畫點人物工筆、花鳥寫意的,還尚有兩分掙扎的空間,這山水……唉!小小的她嘆了口老氣。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在她無從下手的畫藝上,胡沁雪卻是頗有幾分天賦的,課上得了顧夫子的數次贊譽。 這日,因九章科竇夫子有事,將九章與詩畫的授課時間作了調換,故上午習過詩畫課后,下午又連續上禮樂課,相當于有一整日的藝術課,剛被張夫子折磨過的眾生可是好生高興了一番。 胡沁雪也不例外,天才將亮就換上洗凈的館服,因她膚色白里透紅,又生得濃眉大眼,笑起來眉眼彎彎如月牙般可人,一張圓潤的鵝蛋臉又是青春洋溢的,外加顧夫子看重她的畫工底蘊,平素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自從脫粉竇夫子后,倒是又秒變顧夫子的迷妹了……每逢顧夫子的課,均是要特意起個大早收拾擺|弄一番的。 今日的學舍格外輕松,眾生也不搖頭擺腦晨讀了,只三三兩兩圍坐一處聊些小話。 后頭那徐純與胡英豪倒是難得地早到了,見著江胡二人進來,徐純就當失憶了,不記得胡沁雪為他疫毒瘴氣四處奔走的事一般,先自陰陽怪氣道:“黃毛丫頭與小矮子來啦,今日可來得晚哩?!?/br> 胡沁雪毫不示弱:“傻大個兒,本小姐來得晚關你何事?!” 徐純的性格真對得起自己名字:“本相公就是狗拿耗子,不,是你狗咬呂洞賓……” 話未說完,身旁的胡英豪與胡沁雪已是哈哈大笑起來:“人傻就得多讀書,此‘狗’非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