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正是因為這樣,林瑜的人混進去之后剩下的兩方誰都沒注意。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之后,這才發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新的頭領已經崛起,他們即便聯合起來也奈何不得了,只好倒退三舍,俯首稱臣。 從那之后,貫通中原水道的漕運就徹底掌握在了林瑜的手里。不過,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卻說林瑜和辛宗平一個解元一個亞元,哪怕再不喜歡也要出面應酬。更何況,辛翰林還常常帶著他們兩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老翰林連自己的親孫子都丟在了一邊,格外偏愛林瑜一些。 常樂天端著酒杯,贊了一回這杯中之物后道:“我原本還道今年的解元不是出自你西山書院,沒想到你倒好,直接將人收做關門弟子,不知這一回師兄又該如何嫉妒你了?!?/br> 常樂天的師兄白安也是出了名的大儒,只是白安一向不喜歡朝堂,也不喜歡在一個地方老老實實地教學生,是以常年云游在外,收徒弟也隨心的很,必須得看得順眼才肯收下,貴精不貴多,這么些年來,也很是除了一些能臣名士。 而辛翰林再不喜歡,也在朝堂上做到了大學士才致仕,致仕之后就窩在了金陵教學生,算得上桃李滿天下。兩人可謂是南轅北轍,沒一處相同之處。 白安常說,辛翰林裝的太過。辛翰林也看不順眼白安太不講究,總之這兩老的遇上了就不大安生。 不過,兩家的弟子倒一向感情很好。 如今辛翰林要收關門小弟子了,怎么說兩門上下都要關心一下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常樂天是看過林瑜的學問人品的,也早就去信自己師兄,不過:“師兄就在杭州,許是過兩天就上金陵來了!”而且,信中對林瑜可謂是相當的感興趣。 辛翰林一聽,差點沒整個人都彈起來,他拉住林瑜道:“別管揚州那邊了,我們這便行拜師禮?!闭f著,一把拿起一個茶杯塞進他的手,一邊催道,“快快快,敬茶!” 瞧得一邊的茅學政笑得差點沒將手里的茶渣合在一邊的常樂天的身上。這一回鄉試,常樂天是主考官,他也是幾個副考官之一,又與常樂天是同年,正約了一道喝茶。沒想到會遇上帶著今科解元亞元來耀武揚威的辛翰林,還看到了這般的場景。 辛宗平又好笑又無奈,只好勸道:“白大儒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與您搶徒弟的?!本筒顩]直說,他就是逗你玩,快被丟人了。又與林瑜使眼色。 手里被塞了一杯茶的林瑜低頭看了看,又見辛翰林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便慢吞吞地站起來道:“好??!”說完,就要在當地三跪九叩,行拜師大禮。 辛宗平氣得個仰倒,也不管還在常樂天以及茅學政的眼前了,忙拉住了人,道:“瑜哥兒快別逗著祖父玩了,哪里有這么草率的?!?/br> “沒有逗著玩?!绷骤ふJ真道,不過胳膊被拉著,他這禮也行不下去。 還是辛翰林瞅著這硬邦邦的地板,心疼即將轉正的小弟子,道:“等回去再補上吧!”說吧拿過林瑜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道,“禮成?!比缓罂粗诽炫c茅學政道,“你們都是證人?!?/br> 茅學政樂得點頭,倒是常樂天問道:“表字呢?”林瑜雖然年紀小,還沒到束發的時候,但是既然已經中了舉人,正應該有個字,以后也好稱呼。否則,還見天的被人叫瑜哥兒不成?也不像話。 辛翰林沉吟一下道:“他名瑜?!毙磷谄缴钪约易娓傅牟恢{,拜師禮什么的可以糊弄,反正在座兩個主副考官,分量是足夠了。但是一個人的字卻是要用一輩子的,這可不能隨便糊弄。他緊緊地盯著祖父,看起來倒比正經拜師的林瑜還緊張一些。 “本來公瑾也不錯?!毙磷谄降拿碱^剛要豎起來,就聽辛翰林繼續道,“不過這就重了前人了,不如就叫懷瑾吧!”辛宗平只覺得松了一口氣。 “懷瑾,這個好?!泵W政樂呵呵地道,“他的人品原也當得上這個詞?!?/br> 常樂天也點點頭,道:“若他還當不上,這世上也就沒人能用得上了,本就是玉人一般的人物?!?/br> 辛翰林老懷大慰地撫須,一臉的贊同。 辛翰林無力,看著也不太想被夸玉人的林瑜,心道,爺爺您一個做長輩的好歹也謙虛一下??! 結果,本該隆重的拜師禮就被這一老一小給糊弄了過去。還是辛宗平更了解這些俗物,知道外頭盯著新科解元呢,等林如海那邊作為長輩送的拜師禮隨船過來之后,到底壓著兩人在西山書院里頭辦了一個清凈且隆重的拜師禮。 新科解元拜師辛翰林的消息,也像是插了翅膀一樣,隨著留在金陵的士子們向友人、家中的去信而傳到了大江南北的讀書人耳中。 其人又羨又妒,又妒又恨皆有,不過這都不關林瑜什么事了。 在參加過常樂天作為座師舉辦的鹿鳴宴,林瑜就壓著張晗上了回姑蘇的船。 他已經去信林如海,直接回姑蘇。估摸著那邊少不得要祭一回祖,他也要上香告慰先父母之靈。等處理完張晗的事情,他再上揚州。 林如海本想著一道,不過他鹽政上且脫不開身,就只好交托賈敏回一趟老家幫忙張羅著。雖然這些年林瑜獨個兒也早就習慣了,但是這次祭祖他是主角,沒一個親近的長輩張羅著可不行。 橫豎黛玉和鯉奴都大了些,也不怕蘇揚之間短短的水路,賈敏便將兩個小家伙都帶上了。 一同上路的還有賈雨村,在林瑜離開揚州赴金陵趕考的那一段時間里頭,他到底還是尋摸著謀得了黛玉的西席這個差事,期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林瑜得知后去信林如海之后,林如海心中已經盡知。 不過,在兩人的計劃中,這一任鹽政結束,必是要卸任的,到時候無論是平調進京,還是外任,他都會薦了賈雨村去賈家。 再者,估摸著賈雨村也不會在林家安心地呆上數年,否則也不必特地謀進來。 這一回林瑜來時這么些人,走的時候地支的護衛除了兩人貼身帶著之外,包括辰子在內,都被林瑜留在了漕運之上。這樣的事,沒有辰子這個老人把著,他也放心不下。 如果順利的話,到時候辰子至少能收攏漕運三分之一多的勢力,另外兩個再斗得狠一些,能吃下一半也未可知。 不過這樣的話,他身邊的人又缺了。 “人總是不夠用?!绷骤ね嶂^看著手里頭的密信,是辰子那邊寄來的,借了漕運,倒比以前還要快一些。 “不是說家里頭已經開始教起來了嗎?”白術將他堆得凌亂的書桌理了理,問道,“辰子留了下來,大爺可要選出新的地支來?” 林瑜撫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道:“人還是要選的,但是要稍微改一改?!?/br> 隨著辰子留下的地支有兩個,而他身邊的這個兩個在將他們送回姑蘇與黃石交接過后,必定也是要去辰子那里的。這是他留給辰子的心腹力量,沒這人在漕運那個龍蛇混雜的地方根本排不開手。 這些人在揚州的時候已經習慣了辰子的指揮,雖然在名義上他們都是一般的地支,代號是巳午未申,但是具體決策都是林瑜鍛煉著辰子做的,就像是當初他培養黃石一樣。而這四個人也都是辰子一手從新人□□親自教出來的,也就是說,他現在是時候給辰子一個獨立的隊伍了。 攤開一張信紙,林瑜在上面寫道:保留辰子代號,由其獨立帶領一支,挑選出新任巳午未申。 白術瞧了,若有所思道:“原本地支是為了您的安全才設立的,現在這樣的話,您身邊就缺了一個人了?!?/br> 林瑜搖搖頭,道:“天干才是為了安全設置的護衛,地支我原本的設想就不只是這個。只是那時候除了我的安全,他們也沒別的事情好做罷了?!毕肓讼?,林瑜笑道,“辰子、不,辰龍,等他完全掌握漕運之后,我身邊可不就多了一條貨真價實的水運之龍。如此,才不枉我給了他這個代號?!?/br> 這一段只存在與林瑜和他的貼身侍女之間的談話,傳于后世之時已經徹底變成了不可考的傳說。 后世有載,傳靖朝首任林首輔身邊常設天干地支明暗代號共二十一個的護衛,其中辰龍不知所向,從未補足。野史有聞,漕幫(后改名青幫)之首名為辰龍,并代代相傳,乃后世第一家族林家跟足世界的不傳之秘。 野史多有無稽之談,只是此般巧合,難免叫人側目。只是早在百年前的席卷整個世界的風暴中,原本的青幫也改組、漸漸銷聲匿跡,史實到底為何已經不可考矣! 林瑜自然不知道自己心血來潮的一番決定給后世留下多大的謎團,如今他還在很樸素地煩惱著人手不夠用的問題,擴建天干倒不是很難,但是地支因其特殊性,合格的人才必須有人手把手的教著,出師了才能用。 原本他設想著,按照辰龍的例子,其他的十一個地支身后都擴建一支小小的隊伍,仔細想想還是不太現實。他考慮了一下,在信紙上寫下:擴建地支,滿三年的地支可帶一小隊,三人為上限。 再將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寫下之后,林瑜將信紙交給白術。白術接過來,拿過一張空白的信紙來,先在右上角用銀針刺出兩個洞,表示第二本密碼書。 再根據腦海中密碼書的內容,將林瑜書寫的內容變成一行行的數字,最后將這些數字編進一封普通的信件中。 黃石那邊拿到信件之后,根據右上角提供的密碼書,按著那個來解碼,才算是知道了林瑜的命令。 密碼書是常換的,也就是說,沒有將幾十書籍背下來的本事,黃石也做不了這個地支的首領。即便是普通的地支,背書也是日??己藘热葜?。合格的地支平時都能通過這個來打手勢交流,無論多少的密碼書都能牢牢地刻在他們的心里頭,成為本能。 這也就是地支實在難以擴大的原因之一,要是不會背書,只怕連別人平時交流什么都看不懂,還能玩什么。 等到了姑蘇的時候,張大舅已經親自準備好了馬車麻繩荊條等在了岸上,張晗淚眼汪汪的被林瑜親自交給了張大舅,然后看著自己的小外甥在林老管家等人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他那天最終還是沒有拿起那把劍,在沒有威脅的時候他實在做不到殺人,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他就妥協了。 張晗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實并不是讀書的料。不是讀不出來,要真是那樣,他當初也沒辦法考進西山書院。而是他實在受不了條條框框的生活,若是有機會,他還是想跑。 特別是他已經享受過一次自由的滋味的時候。 只是,這一次,他是徹底惹毛了整個張家還有自己的小外甥,還差點把危險帶給瑜哥兒。不過,也因此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外甥是一個一言不合就敢拔劍的猛人,這可比他原本以為的風姿優雅的貴公子要厲害多了。 所以,以后到底要如何,還是要從長計議。 這一頭,張晗總算乖覺的叫張大舅給捆了個死緊,拎著回去給張老太太請罪。 林瑜則還沒來得及回自己府上,先去隔壁拜見了事先已經回來的賈敏。抱著一個半月不見,看起來卻依舊認識他的鯉奴玩一會,又陪黛玉說了一會子金陵風光,放下了金陵帶來的土產,這才算是被放過了。 好不容易在這幾年來就沒正經住上幾回的家里松快了一下,就聽張家那邊來人,請他去。 “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绷骤ゎ^痛的按了按額角。 白術拿來一件紗面綢里的大氅,給自家大爺披上道:“隔壁府里新做的,正好用上了?!苯鹎飼r節剛過,天色晚時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像林瑜這般只穿一件單衣是不行的。 “果真好看?!眲邒叨酥粋€托盤進來,上面零零碎碎的擺在玉環玉佩之類的配飾,還有長簪、鑲玉發帶等物,少有金銀,盡是各色各樣的白玉制成,如脂白膩。偶爾有一件翠玉混在里頭,越發顯得盈盈如水。 “這都是隔壁太太挑了送來的?!眲邒叩?,“知道您不愛聽我們的話,少用配飾,只是再不能沒了個大家的體統?!睂①Z敏的話轉達了,這老嬤嬤笑道,“我瞧著這話很是?!?/br> 林瑜探頭一看道:“全都是玉的,嬸嬸還真是喜歡玉?!庇值?,“我那匣子里頭的配飾都快比姑娘都多了?!?/br> “凈胡說?!眲邒卟毁澩膿u頭,道,“這大家公子便是用脂粉的也不再少數,些許配飾又算得上什么呢!” “脂粉就罷了吧,聽著就有些滲人?!绷骤っu頭,一個大男人涂脂抹粉的想什么樣子。 劉嬤嬤仔細瞅了自己這個大爺半晌,方笑道:“您原是個傅粉何郎,再沒什么脂粉能比得上您啦!” “就算嬤嬤你這么說,我也是不會覺得高興的?!绷骤@了一聲。他小的時候還好一些,畢竟不大出門,偶爾一次也大斗篷的罩著,馬車轎子的行走,少有人能看到他??勺运L大了一些,關于他容貌的傳言越來越多。他又不是什么閨閣姑娘,真的一直帶在家里。再不喜歡應酬,但是像鹿鳴宴這樣官方的場合還是要去的。 而古人夸起人來,可是真的rou麻。有時候,林瑜都被他們夸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神仙下凡來,這不是夸張,而是真的有人在他面前這般說。 所以,現在只要不是把他和美女拿出來比,他一概不在意,實在管不過來。 因著只是去外家,在林瑜的要求下,就沒有全幅打扮,只拿玉簪半挽了青絲,身披大氅,腳踩香木屐就過去了。 到張家的時候,林瑜被直接引去了張老太太的院子。 等他出現的時候,高坐的張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的張大舅、跪在地下的張小舅三個人皆目露期盼的看過來。林瑜被這熱情的目光看得頓住了腳,定了定神才走進去。 先給張老太太行禮,腰還沒彎下去呢,就又被一把抱進了懷里??丛诂F在這世上也就張老太太一個人能名正言順地抱著他的份上,林瑜也就笑瞇瞇地任由老太太去了。 他看著地下被反綁著雙手的張晗,無奈道:“我以為那時候你就已經放棄了,怎么原來這里等著我呢?”他也不說具體什么事情,就怕嚇到了老太太。老太太年紀大了,雖然性子通透,也不是拿漕運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來嚇她的理由。 也不理會自己這個小舅苦巴著的臉,林瑜轉身曼聲細氣地哄了張老太太,又給她保證:“必叫小舅留在姑蘇先成親的?!边@才得了老太太的放心,與張大舅甥舅兩個拎著不省心的張晗去了外書房。 到了外書房,張晗這才耷拉著臉,道:“我不想成親?!彼窍胪馀艿?,和他成了親,豈不是真的喊了那個姑娘一輩子。 “不想也得成,哪怕只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绷骤ず四?,現在是什么時代,又不是幾百年后,你不想要老娘還不樂意嫁。若是那個姑娘命好,攤上一個講理愛護子女的父親,自然也就沒有張晗什么事情了。 偏偏那個姑娘的父親就是林瑜最討厭的那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錯在張家,就連張家自己都主動上門要求退親,又愿意陪禮,可謂是做足了。只要找一戶不那么講究這些的人家,那姑娘嫁過去不是沒有好日子過。 卻有一種父親,自己所謂的好的名聲要用自己親生女兒的一輩子去填,捧著排位出嫁、要么就送去出家,虧他想得出來!這年頭的尼姑庵藏污納垢,真當有什么好不成? 反倒是張老太太生怕好好的姑娘被糟蹋了,才出主意,先娶進來,做女兒養著,好歹還有一條活路。 所以說,他是真是很討厭這個時代,尤其這種時候。 第44章 “大爺?!备鷣淼陌仔g在外頭敲門。 林瑜頭也不抬:“進來?!卑仔g從來都不是看不清情況的人,既然她不顧里頭正在談事會打攪, 應該是有更要緊的要稟報。 白術低眉順眼的進了屋, 湊在林瑜耳邊低低說了些什么。 林瑜聽了一挑眉道:“消息怎么漏出去的?”也太快了些。見張大舅看過來, 他止住了想說什么的白術, 吩咐道,“正好,都在這里,你把你剛才收到的消息說一下吧!” 白術面對兩位舅老爺,福了福身, 然后按著林瑜的吩咐,略略提高了聲音道:“秦姑娘立下重誓, 發誓不嫁小舅老爺,并自己絞了頭發, 跑到了城外的玄墓番香寺出家去!” 張晗抖了下唇瓣,道:“她竟這般剛烈!” 林瑜哼道:“現在便是你想娶, 人家好姑娘也不愿意嫁給你?!庇謫栔仔g,“這事多少人知道了?” 白術低頭回道:“除了秦家人, 暫時還沒有傳出去?!彼麄冎? 還是黃石按著林瑜的吩咐,稍微注意了一下那邊的動向,這才發現那個姑娘自己跑了出來。 為防她被那些黑心人牙子給拐了, 黃石還點了人好生跟著, 生怕她跑到那些個藏污納垢的庵堂里頭去。哪曉得這姑娘還挺有主意, 知道換一身不起眼的衣服, 偷偷將自己扮丑了,往玄墓番香寺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