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事情不可耽擱,既有了主意,待午膳過后,魏雋航便命人準備車馬,打算去見太子了。 沈昕顏知道他事忙,哄著尋爹爹不著有些不高興的祥哥兒,一直到魏承霖出現,小家伙眼睛一亮,立即撲了過去,抱著他的腿響亮地喚:“大哥哥!” 沈昕顏松了口氣,看著長子已經有些熟練地抱起了祥哥兒,無奈地道:“越大越不好哄了,整日里不是要爹爹就是要哥哥?!?/br> 魏承霖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一直抱著祥哥兒將他放在了椅上。 “今日比尋?;貋淼迷缌诵?,是不是事情都忙完了?”母子二人各自落了座,沈昕顏才問。 “暫且告了一段落,左右今日無事,便早些回來。父親呢?”魏承霖隨口問。 “他進宮去了?!鄙蜿款伜喡缘鼗卮?,眼光余光瞄到一只白嫩嫩的爪子偷偷伸出桌上那碟未用完的點心,立即毫不留情地拍了過去,將那只小爪子拍開。 “你今日的份早就用光了,可不準偷吃!”她虎著臉,瞪著有些委屈地摸著被她拍疼了手背的祥哥兒。 “大哥哥……”祥哥兒一轉身,撲進魏承霖懷里求安慰。 魏承霖摸摸他的腦袋瓜子,學著往日沈昕顏的話哄了他幾句,卻不敢挑戰母親的權威,讓小家伙解解饞蟲。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母親身邊長大找孩子,meimei、蘊福和祥哥兒,打小便相當喜歡甜食,他還記得小時候meimei與蘊福也是被母親限制了每日的甜食份量,正如如今的祥哥兒一般。 “夫人,給平王府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可是現在就命人送過去?”正在這時,紫煙掀簾進來問。 魏承霖心口一緊,薄唇抿了抿,垂下眼眸輕輕拍著祥哥兒的背脊,仿佛沒有聽到紫煙的話。 沈昕顏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搖搖頭:“便讓王嬤嬤送去吧!” 平王妃周莞寧一直抱恙,各府多多少少總是要表表慰問之意的,這種人情往來,沈昕顏自然也會顧著。 紫煙領命而去,見魏承霖仍舊耐心地哄著幼子,沈昕顏便也當什么也沒發生過。 盡管如此,她還是知道,周莞寧始終是長子心中一道過不去的坎,尤其是如今周莞寧的日子明顯不怎么好,以長子的心性,未必不會更加愧疚。 她覺得,長子一日解不開這心結,只怕都不會同意娶親。 自平王側妃進門后,整個周府的氣氛便顯得相當低沉,尤其是周莞寧始終抱病,更讓溫氏心疼到不行。 這日趁著周懋休沐,夫妻二人放心不下,干脆到平王府去探望病中的女兒。 到了平王府,乍一見明顯消瘦了不少的平王,周懋便吃了一驚,隨即又是一聲長嘆,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責備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而溫氏,則被侍女引著前去見周莞寧。 “王妃呢?怎的不在?”哪知到了周莞寧屋里,卻發現她并不在,溫氏頓時便急了。 “夫人莫急,王妃今日精神瞧著好了些,到水榭去了?!蔽堇锏氖膛B忙道。 “她身子還弱,怎的也不好好歇息,還要到外頭去?!睖厥嫌行┎粣?,只到底也不好說什么,又在侍女的引領下到了水榭,果然便見女兒憑欄而立,怔怔地望著荷塘出神。 “病都未好,怎的不好好在屋里頭養病,竟跑到這里吹風,你是存心不讓娘安心不是?”溫氏責怪的話響了起來,也讓周莞寧回神。 “娘你來了!”見是娘親,她露出一個有幾分虛弱的笑容。 “在屋里著實悶得慌,便出來透透氣,你們下去吧,讓我們母女好好說說話?!?/br> 侍女們曲膝行禮告退,將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好好的怎會瘦成這般模樣,事到如今,你也應該看開些,好歹你才是這府里真正的女主子,那一位說白了也不過一個妾室,何至于讓你作踐自己?!睖厥闲奶鄣乩氖?。 “孔氏算得了什么,我怎會把她放在眼里?!敝茌笇幍偷偷氐?。 “你不將她放在眼里,難不成在惱平王殿下?”溫氏皺眉。 “娘認為我不該惱么?當日他上門求娶時,曾說過一生一世只會得我我一個人,可如今呢?誓言猶在耳邊,他卻納了新人?!?/br> “這……”溫氏一時倒也不知該說什么。 周莞寧卻愈發不甘。 到底是不一樣的,平王又哪及得上上輩子她的魏大哥。 她心里這般想著,不知不覺間也說出了口,也讓溫氏聽了個正著。 “都什么時候了,難道你還惦記著那魏承霖?”她大驚,抓著女兒的力度也不禁用力了幾分,讓周莞寧不適地蹙起了眉。 見她不說話,溫氏更急了:“你說,你是不是還在惦記著那魏承霖?!” 種種委屈齊齊涌上心頭,周莞寧終于沒忍住嚷出聲來:“是,我是還惦記著!他當年一聲不吭地跑掉,叫我如何甘心!我想盡了辦法見他一面,他竟然還說出那樣絕情的話,我……” “你見過他?你什么時候見過他?!”溫氏卻敏感地抓住了她的話。 “難不成是上回你被慕容滔帶走的時候?可怎么說是你想盡了辦法見他一面?難道、難道你是自愿跟著慕容滔走的?”她難得地聰明起來。 第150章 周莞寧話一出口便已經后悔了,又見娘親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內情, 眼眸微閃, 不敢再對上她。 溫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滿臉震驚。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兒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再想到夫君為了保住她所付出的代價,再也忍不住, 猛地揚起手, 用力打了她一記耳光。 “娘……”周莞寧捂著被打的半邊臉, 眼中瞬間便含上了淚。 “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你可知道,為了你之事, 你爹爹一輩子的前途盡毀!可如今, 你卻告訴我, 那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溫氏氣得渾身發抖, 連聲音都是顫著的。 她所出三個孩子,女兒自幼體弱,又是個乖巧安靜的性子, 故而一家人都將她捧在掌心上疼愛著, 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今日也是她此生頭一回對最疼愛的女兒動手,尤其是想到夫君以余生的仕途換取了女兒后半生的安穩日子, 她便覺心里又痛又恨。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男子低沉渾厚,卻帶著明顯失望的聲音在周莞寧身后傳出,她陡然回過身去,便見周懋站在身后不遠, 往日總是溫和慈愛的臉龐,如今布滿了痛心與失望。 “爹、爹爹……”從來有過的恐慌襲來,她煞白著一張俏臉,結結巴巴地喚。 周懋緊緊地盯著她,良久,慘然一笑,啞著嗓子道:“是為父之錯,為父沒有教會你為人子女,為人妻室之責,寵而不教,最終造成今日這般下場!” “阿莞,你讓為父近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你使為父再無顏立足京城,無顏面對……”想到那最終被他毀了一輩子的慕容滔,他喉嚨一哽,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來。 “爹爹……”周莞寧臉色慘白,一顆心像是被緊緊地揪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想要拉著他的袖口。 可是,周懋卻拂開了她,痛苦地闔著眼眸,深深地呼吸幾下,最終,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從今往后,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再不愿看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水榭,走著走著,步伐越來越快,不過頃刻間,身影便消失在周莞寧眼前。 “夫君……”溫氏也沒有想到自己母女的話竟被夫君聽了個正著,周懋那句‘寵而不教’,雖是自責,可卻猶如當面狠狠地抽了她一記耳光。 相夫教子本就是婦人之責,女兒的教養更應該歸究到母親身上,又怎會全然是為人父親之錯。 “娘,爹爹他,爹爹他……”見向來最疼愛自己的爹爹竟說出讓自己好自為之這樣的話,周莞寧驚懼萬分,不知所措地望向溫氏,眼中帶著懇求。 溫氏此時心里眼里都是周懋離去前那痛心失望的表情,總是覺得那樣的失望不僅僅是對女兒,還有對自己這個對女兒教養不力的妻子。 夫妻二十余載,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不曾在她跟前露出這種失望至極的表情,教她如何不膽戰心驚,連最疼愛的女兒也暫且顧不得了。 “日后你好好與平王殿下過日子,旁的不該想的不要再想,你爹爹這回被你傷透了心,只怕……”她再也說不下去,深深地望了女兒一眼,轉過身追著周懋的身影而去。 “娘……”見娘親也拋下自己離開,周莞寧更加慌了,想要伸手去拉著她,可指尖卻只能觸碰到她的衣角,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一種被最親近的人拋棄的感覺陡然襲上心頭,她緊緊地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如紙。 “岳母大人,怎這般快便回去了?”平王本是想陪著周懋一起去看看周莞寧的,可想到這段日子她對自己的冷淡,便又不敢了,只讓人領著周懋到水榭去。 不曾想只那么一會兒的功夫,便見周懋臉色難看地快步離開,他叫之不及,滿腹狐疑。 正覺不解間,又見溫氏急急而來,他忙迎上前去問。 溫氏沒有想到會這里遇到他,下意識地望望遠處水榭里的女兒,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慶幸。 慶幸方才平王沒有與夫君一起,否則,若是讓他聽到了女兒那番話,女兒日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難捱了。 “我突然想起府里還有十分緊要之事,所以……”她胡亂扯著理由,勉強笑著回答。 平王不是蠢人,如何看不出她在說謊,只是到底是長輩,他也不好多說什么,笑著道:“原來如此,那我送送岳母大人?” “不必了不必了,你、你岳父他也在,我與他一起回去便是?!睖厥闲睦镉泄?,又哪敢在他面前托大。 平王倒也不勉強,一直到溫氏略有幾分慌張的身影消失,他看看水榭里孤孤單單的纖弱身影,眼眸幽深,招來遠處侍候的侍女問方才水榭那處發生之事。 “王妃讓奴婢們退下,故而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是見周夫人突然動手打了王妃,后來周大人也過來了,只說了幾句話便走了?!笔膛鐚嵒卮?。 平王眉頭皺得更緊。岳父岳母最是疼愛妻子,如何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竟使得向來溫和的岳母竟然對妻子動起了手。 他思前想后也不得答案,只怔怔地望著水榭里的身影,也不知過了多久,低低地嘆息一聲。 卻說周懋一回到府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誰也不見,也讓周昶與周卓兄弟倆面面相覷,渾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溫氏在外頭敲了快一刻鐘的門,可始終得不到半點回應,臉色越來越難看,眸中淚意也越來越明顯,愈發讓周氏兄弟不安極了。 “娘,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爹為什么一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書房里?你們不是去平王府見看meimei了么?”周卓是個急性子,哪還忍得住。 溫氏何曾受過夫君如此對待,一聽兒子問,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連忙低下頭去拭去淚水,啞聲道:“沒事,你爹爹他……還是讓他好好靜一靜?!?/br> 見她不肯說,周卓更加急了,正想追問,一旁的周昶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噤聲。 周卓嘴唇動了動,到底也沒有再說什么。 “娘,咱們先到屋里坐會兒吧!爹爹在里頭,咱們總不能在外頭干等著不是?”周昶柔聲勸道。 溫氏紅著眼點了點頭,被兄弟倆一左一右地扶著離開,走出幾步又不甘心地回頭,見那房門仍舊緊緊地閉著,里頭之人沒有出來的意思,終于死心了。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再也聽不到,周懋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書案前,耳邊仿佛仍在回響著平王府水榭聽到的那番話,腦海中卻是閃現著慕容滔重傷致殘的那一幕,漸漸地,他的身體不停地打著哆嗦,越抖越厲害,又像是有一股寒氣從他腳底板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八骸。 他錯了,他做錯了,一切都錯了,大錯特錯! 可是,已經晚了,他毀了那個孩子一輩子! 體內的寒意越來越猛烈,他哆哆嗦嗦地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可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根本拿不穩茶盞,茶水搖晃幾下,濺濕了書案上的信函。 他顫著手去擦那茶漬,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抽了一口涼氣,驟然起身,踉踉蹌蹌地撲向門外,高聲喊著:“昶兒,昶兒??!” “老爺!”聽到叫聲的下人連忙過來。 “快去叫大公子,快!快??!” 下人見他神情急切,不敢耽擱,一溜煙地跑去喚周昶。 正扶著溫氏落座的周昶還來不及問問母親到底在平王府發生了什么事,便見父親書房里侍候的小廝來請自己,說是老爺急喚大公子。 “你爹叫你,快去!”他還沒有說什么,溫氏推著他出了門,急急地道。 待周昶急步到了周懋書房時,周懋便一把揪著他的衣袖,顫著聲音道:“快、快去中止計劃,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