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世子爺,夫人來了!”正陷入深深自我厭棄間,便見原本應該睡下了的夫人,正帶著秋棠朝書房這邊走來。 “你怎的過來了?夜里風大,若是受了涼可怎么才好?!彼奔睜恐蜿款佭M屋,聲音中帶著幾分責怪。 見他如此緊張,沈昕顏本還有些忐忑的心頓時便平靜了。 “你回來了卻不肯去找我,那便只有我過來尋你了?!彼菩Ψ切Φ氐?。 第41章 魏雋航一聽,頓時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不敢看她, 揚聲吩咐明霜倒杯溫熱的水來, 討好地送到沈昕顏跟前:“夫人, 喝杯水暖暖身子?!?/br> 沈昕顏倒也沒有為難他,就著他的手啜飲了幾口,用帕子拭拭嘴角水漬, 雙唇微微抿了抿, 緊緊地盯著他的臉龐緩緩地道:“世子還未告訴我, 八里胡同那位meimei應該如何處置。世子是知道我的,我并非善妒不容人的, 世子若喜歡她, 不如便將人接回來, 給個姨娘的名分, 也總好過放在外頭惹人非議?!?/br> 略頓了頓,像是沒有察覺他幾經變化的臉色,心中一定, 慢悠悠地繼續道:“只是母親那里想必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母親再怎么惱,心里總歸是疼愛世子的, 到最后想來也會讓世子如愿?!?/br> 魏雋般嘴角抽了抽, 心里怒罵那將他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好一會才努力揚出個似愧疚又似歡喜的表情,殷勤地扶著沈昕顏落座,一臉心虛地道:“讓夫人受委屈了, 此事是我的不是……” 放屁,他是無辜的??! 若八里胡同那位真是那廝的外室,他便是打死也不會替他背這個黑鍋!可偏偏人家不是。 再者,若讓人發現一個原本應已死去多年之人還活得好好的,他們這些努力將她隱藏起來之人多年心血一朝付之東流不說,只怕還會引起對方警覺,以致后患無窮! 所以,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這黑鍋便是不想背也得背! 沈昕顏一直緊緊地盯著他,沒有錯過他提及“此事是我的不是”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惱怒,心里更加狐疑。同時也更加肯定他必有事瞞著自己,并且目前瞧來并沒有向她坦白的意思。 既如此,想來外室一說還需要細細斟酌斟酌。 心思一動,她忽地問:“她乃何方人氏?年方幾何?姓甚名誰?與你如何相識?在那處住了多久?身上有何特征?歇息時愛側躺還是仰躺?愛熏什么香?衣裳多為何種顏色?口味好清淡還是偏重?” 一連串的話直問得魏雋航啞口無語,半天不知反應。 他要是能知道自己的表嫂身上有何特征才有鬼了,皇帝表兄只怕頭一個便要剁了自己! 只是,當他察覺自家夫人臉上的了然之色時,立即打了個激零。 不行,若是連夫人都騙不過,又怎能騙過那些老狐貍。 想到這里,他定定神,心思飛快轉動一圈,這才佯咳一聲,一臉坦然地道:“她姓顏,乃岐陽人氏,正值雙十年華。約莫四年前與我在一處賞花宴上結識,兩年后便住進了八里胡同我私下置的宅子里?!?/br> “她……她肘間有一顆紅痣,歇息時愛側躺,平日并不愛熏香,近來衣裳并無特別偏好之顏色,吃東西更偏向清淡?!?/br> 自覺自己這番話回答得天衣無縫,魏雋航心中得意,眉梢微微上揚,大有一副‘你盡管放馬過來’的架勢。 哪知沈昕顏只是定定望著他一言不發,直望得他心中發虛,頭皮發麻。 難不成他的答案有什么錯漏之處?不會啊,真真假假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夫人如何能判斷得出來! 想到這,他心中再次一定,大大方方在迎著對方的視線望去。 良久,沈昕顏才緩緩地道:“小婦人姓沈名昕顏,祖籍岐陽,今年二十有六,與夫君英國公世子魏雋航初識于郡王妃百花宴上……” 魏雋航心中一突,隱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不、不會吧?他、他竟、竟然…… 沈昕顏望著他微微變了的臉色,抿唇不語,半晌,緩緩地挽起左邊衣袖,一顆鮮艷的紅痣赫然出現在她的手肘處。 魏雋航臉色大變,頓生一股大勢已去的感覺??蛇€打算死撐,呵呵地干笑幾聲,故作詫異地道:“原來夫人肘間竟也有一顆紅痣,我平日竟沒留意?!?/br> 這樣說沒錯吧?這顆痣生的位置有些隱蔽,夫人又是個愛羞的性子,平日夫妻敦倫時都不準點燈的,他說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也說得過去吧? 還想騙自己? 沈昕顏冷笑:“是啊,世間上居然有這般巧合之事,姓是我的名,祖籍與我一處,又同樣在肘間生有這么一顆紅痣,甚至與我夫君結識也同樣在花宴上。真真是太巧合了!” “如此一來,我倒還真的非常期待與這位‘顏姑娘’見面!” 魏雋航呵呵地笑著,心底雖然發著虛,可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坦然的表情。 見他事到如今仍是抵死不認,沈昕顏也不禁惱了,生怕惱怒之下會說出些讓自己后悔的話,她努力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發一言地盯著他的臉,卻發現那張臉原本還帶著幾分心虛,如今居然越來越坦然,仿佛他說的那些話是再再真實不過。 看到最后,連她也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蹙眉細細回想方才一幕幕,她又打消了這個懷疑。 這人真當她眼瞎了不成?從她進來到現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讓她相信外室”一事。 只是,世間上到底什么樣的夫君,才會想方設法想讓妻子相信他真的在外頭置了外室。 仿佛“她相信”比“外室”本身還要重要。 她百思不得其解,臉色也就越來越凝重。 魏雋航表面瞧來是十分平靜,其實內心卻是懊惱至極。 枉他自以為手段了得,覺得只要他想,但凡世間上便沒有什么人他是蒙混不過去的,卻沒想到今日卻在自己夫人面前摔了個跟斗,若是喬六、黑子那些人知道,不定會怎么取笑他呢! 他心里只懊惱,卻不知皆因自己從來沒有對夫人設防,又因事出突然,這才一時不著被沈昕顏詐了出來。 “八里胡同那位果真是你的外室?”沈昕顏再問。 “是?!蔽弘h航挺挺背脊,回道。 沈昕顏冷笑:“養了外室做了虧心事還能這般坦然無懼,世子臉皮之厚著實出乎我所料?!?/br> 魏雋航心里又是一下“咯噔”,終于意識到自己犯的第二個錯誤。 那就是他著實不像一名偷置外室被夫人發現后男子應有的言行態度。 他懊惱得只想狠狠敲自己腦袋一記,覺得自己在夫人面前就像個傻子一般,接連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虧得是在夫人面前出錯,若是在敵手跟前,只怕不但探不出半點有用的消息,一個不著還有可能將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見他一臉挫敗之色,卻仍沒有坦白的意思,沈昕顏氣極反笑:“好,可真好!” 說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轉身,帶著秋棠走了。 “夫人,世子爺明顯在說謊,你可千萬莫讓他給騙過去了!”回屋的路上,秋棠小小聲地勸道。 沈昕顏冷哼一聲:“你家夫人還未蠢到那等地步。不過,他既然死也不肯明言,那我也不必與他客氣了,明日便讓他瞧瞧一位得知夫君置外室的女子到底該是怎樣的!” 秋棠怔住了,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半晌,搖搖頭快步跟上。 罷了罷了,隨他們夫妻去吧! 書房里的魏雋航見夫人盛怒離去,沮喪得一屁股坐在了長榻上,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起了一股將一切事對她坦白的沖動。包括他現在暗中所做的事,包括八里胡同那死而復生的女子…… 可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便又被理智掩蓋住了。 皇家暗探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要守口如瓶,不管對方是誰,哪怕是自己的至親,不該說的半句也不能說。 如果連這點兒被誤解的委屈都承受不起,那他這么多年當真是白混了!也辜負了恩師多年的悉心栽培。 況且,瑞王妃還活著之事是絕對的機密,統共也只得他們幾人知道,若他告訴了夫人,今后還如何取信龍椅上的那一位。 伴君如伴虎,他可以在那人面前撒潑放賴,甚至火氣來之時還能與他對罵一番,可這一切都因為他始終掌握著底線。 而瑞王妃恰好是那人心中的一根底線,他絕對不能觸碰! 他揉揉額角,望向皇城所在的方向冷笑一聲。 委屈他受了,只是卻不能白受,待他日事成,誓必要讓那廝給些補償! 不自禁地又想到沈昕顏離去前的那句“可真好”,他又是一陣泄氣。 好什么啊,一點兒也不好,簡直憋屈至極! 八里胡同某處宅院。 女子長發披肩,倚窗而立,怔怔地望著夜空高掛的明月出神。 “夫人,夜深了,您該就寢了?!笔膛彶蕉?,輕聲勸道。 “真真可笑,我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魏雋航的外室!”女子輕笑。 “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夫人放心,主子和世子爺會處理好的?!笔膛参?,“待他日夫人正位中宮……” “正位中宮?”女子輕笑著打斷她的話,“堂堂王妃混到如今妻不妻妾不妾,甚至連堂堂正正現于人前都不能,還談什么正位中宮。便是將來陛下有這個心,我也無顏母儀天下?!?/br> 第42章 當次日在大長公主處看到臉色鐵青的英國公時,魏雋航才突然明白沈昕顏昨晚那句‘可真好’是什么意思。 “混帳, 你給我跪下??!”英國公一聲暴喝, 讓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雙腿下意識便跪了下去。 “父、父親……” “別叫我父親,我這輩子的臉都讓給你丟盡了!堂堂世子居然學那些不三不四之人置外室?國公府數十年聲譽盡讓你毀個干凈!”英國公氣得暴跳如雷,順手掄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打去, 只聽重重的一聲悶響, 夾雜著女子的驚呼, 魏雋航只覺肩膀一陣劇痛,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沈昕顏失聲驚叫, 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想要沖出去扶起他, 卻不知怎的便想到了昨晚之事, 咬了咬唇瓣,又見魏雋航雖然痛得呲牙裂嘴,但還是比較利索地爬了起來, 這才緩緩地坐回了位置上。只是手上的帕子卻不知不覺被她絞作了一團。 她本是打算今日好好地做一名“發現夫君置外室”的妻子, 醞釀好了情緒便跑到大長公主屋里哭訴,悲悲戚戚的模樣讓大長公主又是憐惜又是內疚, 對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惱得不行, 氣急敗壞地痛罵了幾句。 卻沒有想到,恰好此時英國公有事來尋大長公主,聽到婆媳二人的對話,得知兒子好學不學, 竟然學那些不爭氣的東西在外頭置了外室,還鬧得滿城沸沸揚揚,當下勃然大怒,立即便讓人去拿那個“逆子”。 魏雋航只覺得肩膀處一陣火.辣辣的痛,倒抽幾口冷氣,那廂英國公又再度掄起拐杖朝他打來,眼看著那拐杖又要落到他的身上,卻忽然聽到沈昕顏的驚叫——“不要!” 那聲音明明相當的尖銳,可聽入他耳中卻如天籟一般,拐杖重重地再打在他的背脊上,痛得他臉都白了。 “父親,莫要打了,世子他受不住的!”沈昕顏再也忍不住撲過去,牢牢地將他護在身后,像是怕英國公會再度打過來,猛地伸出手將把魏雋航抱入懷中,以背脊對著怒氣沖天的英國公。 大長公主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而后緩緩地又再坐回了軟榻上,不等英國公開口便搶先道:“沈氏,你快讓開,讓他父親好生教訓教訓他。國公府數十年來從不曾出過此等丑事,他挨這頓打一點兒也不冤!” “父親息怒,世子他已經受過教訓了,還請父親饒恕于他。他身子弱,可受不住父親雷霆之怒的鐵棍??!”沈昕顏是惱他一再隱瞞自己,也想借大長公主之后給他一個教訓,可不希望他被英國公打得半死。 真萬一打出個什么來,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她自己? 若是他果真做了什么對不住她之事,在外頭置了外室倒也罷了,算得上自作自受,活該受此教訓。 可是他卻沒有做出那等事,挨這么一頓打怎么看都是不值得。 “沈氏,你讓開,今日我必要好生教訓教訓他!活至這般年紀,上不為父母分憂解難,下不替妻兒保駕護航,你你你……”英國公氣得指著他怒罵。 “世子,你快跟父親解釋??!”沈昕顏急了,生怕英國公又是一拐杖砸下來,忙催著懷里被她摟著的男人。 都這般時候了,還不說實話么?明明就沒有做過的事,為什么偏要攬上身,這不是純心找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