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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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云涌(三) 氣氛唰然一靜, 奚月不做多想揭簾上車,楊川和沈不棲依舊守在車下, 以防東廠的人偷襲。 太子雖尚不明狀況, 一時卻也心頭一緊,穿過層層疊疊的錦衣衛便上了前。 他身邊自有侍衛跟著, 見他已離楊川只有兩步還要走近,便伸手要攔。 楊川信手丟了手里的劍, 抱拳:“殿下?!?/br> 太子也沒認出他是誰,看看車中, 蹙眉問:“究竟怎么回事?” 楊川想了想,壓聲道:“此人叫張儀,原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鎮撫使。近來門指揮使和東廠薛公公之間似乎有些誤會,邊推他來頂罪……不知是否與他和奚月楊川交好有關?!?/br> 最后出現的這兩個名字,令太子面色微震。 他復又打量了楊川兩眼:“你認識他們?” “……是?!睏畲h首, 姑且認了下來。 車中, 奚月懸著一口氣查看張儀的狀況, 只見他滿口鮮血, 還道他仍是拼力想咬舌自盡。但她捏開他的嘴細看了一番,舌頭卻還完好。又把了把脈, 見心跳雖然虛弱可還算均勻,便鎖眉問曾培:“剛才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 他躺著躺著, 突然就吐血昏過去了?!痹囝~頭上全是汗, “許只是傷得太重, 得趕緊找大夫。詔獄的厲害你也知道,這么耗下去決計是不行的?!?/br> 奚月點點頭,外面的太子倒先一步道:“給他們安排個住處,傳御醫來?!?/br> “……殿下!”門達翻下馬背,疾步奔來,一揖,便道,“殿下,此人是我錦衣衛的要犯。讓這么幾個不明不白的人劫了,殿下怎能只聽他們一面之詞就將人帶走?” “那孤便不只聽這一面之詞?!憋S颯夜風中,太子負手而立,淡脧了門達一眼,“指揮使大人,不妨說說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門達略微一噎,旋即拱手道:“此人欺上瞞下,臣疑他與瓦刺人有所勾結,所以……” “瓦刺人?”太子輕笑一聲,“那這是個要案啊。既如此,孤就親自審了,必定審個明白?!?/br> 他說罷遞了個眼色,兩旁的侍衛上前便要牽走馬車,門達一急,上前了半步:“殿下!”又強自平緩了兩分情緒,“這是錦衣衛的案子。殿下不明不白的非要插手,臣便只好稟明皇上?!?/br> 太子神色間微有一栗,靜了一會兒,又道:“那你就稟去。但凡父皇下旨,孤一定把人還給你?!毖援叢辉倥c門達多言,轉身便步入了不遠處的儀駕間。他身邊的侍衛自也不會與門達多嘴,待得門達和沈不棲上了馬車,就按照太子的吩咐駕車走了,駛出皇城,為他們找尋住處。 奚月沒敢在這些侍衛面前亮明身份,也就不好提自己先前在京中有宅子。侍衛們便給他們尋了家酒樓,遣走了別的住客,從上到下包了下來。 幾人安頓下來不過兩刻,御醫便到了。太子也一并走了一趟,走進張儀房中一看見幾人的臉,驚得往后一跌! “你們怎么……”太子一臉詫異地看了他們半晌,“怎么是你們?!” 奚月屏笑作揖:“對不住,殿下,我們原是想易容去救人,沒想到殿下會出面。未免節外生枝便也不好直接言明,殿下恕罪?!?/br> “……”太子那見了鬼一般的神色又持續了一會兒才逐漸緩和下來,示意身邊的御醫去為張儀醫傷,又徑自問奚月,“你們在京里有多少人?” “就我們幾個?!鞭稍抡f罷,反問,“門達可會去稟皇上?” 太子點頭:“會?!?/br> “那殿下接下來是如何安排的?”她又說。 太子卻啞笑搖頭:“沒安排。如若父皇要人,我必須把人交出去?!?/br> 幾人一下子傻了眼,坐在矮柜上的沈不棲和太子年紀相仿,跳下來便道:“哥們兒,你靠不靠譜?這可人命關天??!” “那我姑且把人救出來,比不比讓他直接回詔獄強?”太子一臉平淡,施施然踱入屋中落了座,又道,“好在明日是元月初一,百官朝賀,父皇必定忙得很。門達要稟這事,無論如何都要等到初二初三?!?/br> “……可就這么一兩天,便是養傷,也養好不了多少啊?!焙退€算有些交情的竹搖插了個話。 太子看了看她:“許多事就是無法十全十美。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罷了?!?/br> 他頗有一股處亂不驚的氣勢,而事情的道理,也確實就是這樣。 幾人各自沉默了會兒,太子踱到窗前看了看張儀,一喟:“果真傷得很重?!闭f著又看看奚月,“我只能再多幫一個忙——父皇要人時,你們如若不想讓他受苦便先一步取他性命,我可以上奏說是傷重不治?!?/br> 一句話,說得眾人眼眶都一紅。 “幾位很講義氣?!碧有α艘恍?,“你們送來的證據我在看了。日后必定辦了門達,給諸位一個交代?!?/br> 這話太像是對臨死前的張儀做保證了,一時間無人去應,太子也沒再說什么,給他們留了些銀兩,便轉身走了。 房里久久鴉雀無聲,只有御醫冒著冷汗給張儀治傷,過了不知多久,奚月才終于問出一句:“大人,他怎么樣?” 御醫一聲嘆息,說只能看命。 張儀的左臂確是沒能保住,不知是誰出的狠主意,他整條左臂被打得筋骨寸斷,上臂的骨頭更是大半都已沒了,生生剜出骨頭的刀痕依稀可見,翻爛的皮rou觸目驚心。 真不知他是怎么扛住的。 先前幾人不算太熟,又還交集不少。他從不是個多么顯眼的人,功夫平平的曾培都比他要顯眼的多。 錦衣衛中交口相傳的風評,也幾乎都是說他“唯利是圖”,“是個官兒迷”。 可哪有這樣唯利是圖的人呢? 幾人輪番守著張儀,可張儀一直沒醒。 說是沒醒,卻又睡得并不實在,稍有那么一點動靜,他都會驚上一驚,對窗外偶爾響起的喊聲和他們輪換時的腳步聲猶為敏感。 這委實令人揪心,一看就是在詔獄里受得折磨太多了,令他的一根心弦總緊繃著,聽到動靜就下意識里覺得是有人要來提審。 好在竹搖很快想了個辦法,每每輪換或者有人進屋時,便先說一句“我是某某,你現在不在詔獄”,張儀就會一下松勁兒,繼續昏睡過去。 不知不覺,年初一就已翻了篇兒,初二的晨光投入窗中。 彼時正是奚月在房里守著,橙紅的陽光令她覺得刺目,她卻還是迎著陽光看了好一會兒。她上一次這樣盯著陽光看,是在海上漂泊之時。那時她體力不支,見到初升的太陽時簡直頭皮發麻,滿心希望太陽升得快一點,盡快暖和起來,救她的命。 現下,她心力不支。滿心希望太陽升得慢一點,讓張儀多養一養,晚一步走到鬼門關也好。 與此同時,紫禁城中,陽光也正驅散寒氣,氤氳在宮殿四周的仙境般的氣息一點點褪去,紅墻綠瓦逐漸變得灼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