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 趙亮帶著另外兩名警察進來,景澄去了休息室回避。 其實時至今日,根據歸案的嫌疑人交代的情況,警方已經大致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推斷出了八/九不離十,詢問倪澈的問題也都是對定罪量刑至關重要的部分,重在程序嚴謹和細節充實,便于檢察院在公訴中有理有據。 待所有問題問完,趙亮接了個電話,匆匆帶著周凱先走了,余下的那名警官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居然還十分不見外地撿著小竹簍里的櫻桃吃起來。 “咱們聊了這么半天,你就沒有覺出我有些眼熟嗎?”謝青林將櫻桃核吐在手心里,一張臉朝前湊了湊。 倪澈驚訝地看著他,“那個……還沒洗,你這樣吃真的沒事嗎?” “咳咳,咳……”一顆櫻桃核滑進嗓子眼兒,把謝警官噎了個半死,“那什么,其實咱們七年前就見過面的,你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吧?好好想想,鯨理工的圖書館門口……你的藥掉了……除了景澄,你就沒留意旁邊還有什么嗎?” 倪澈蹙眉盯著他,目光中流露出看待精神病的警惕,“……好像是還有一……” 謝青林捂胸口,瞬間受到一萬點暴擊,“還有一棵大樹是吧?”他自暴自棄地點點頭,“沒錯,那棵大樹在對面的草坪上,你記得真清楚!” “我當時身體不太好,可能沒留意太多,你是……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人吧?!蹦叱簺]好意思說,關于那個人,只有在目送他們離開的時候模模糊糊看了個背影,過這么久誰還記得,當時她對那個背影唯一的感觸就是還好不是一個女生。 謝青林一拍大腿,總算找回點顏面,“都是景澄那個兔崽子跑得太快了,在警校的時候百米我就跑不過他,那天更是一見你要暈倒,嗖地一下我身邊就空了,還正跟他說話呢……重色輕友!” “那時候你們不是故意的嗎?其實我都知道了?!?/br> “第一次當然不是了!就因為他一不留神碰巧來了那么一出,才被臨時派了那么個活兒的?!敝x青林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跟你嘮點兒題外話,你知道左今嗎?” “魏千行的助理?見過一兩次,不知為什么,總感覺他有點兒眼熟?!蹦叱鹤屑毣叵肓艘幌履菑埬?,“而且,他似乎有些故意躲著我,就算遇到了也總是很快離開?!?/br> 謝青林點點頭,“這就對了,因為他是左明的兒子?!?/br> “左叔?” “對,你父親很得力的一個跟班兒。提審左今之后,讓我明白了很多事。 當年你父親曾經派左明去東南亞做過一筆數額很大的交易,他當時可以調用的崇家的資金有幾千萬美金,即便在崇家這也是一筆十分可觀的數額。 因為你父親擔心這個左明中途起異心,于是控制了他的老婆和一雙兒女做為牽制,這在他們這行也很常見。卻沒曾想左明當時年僅七歲的小女兒突發了肺炎,因為被限制了行動自由導致不能及時送醫,死了。 你父親當時只覺得那是個意外,補償了左明一筆錢,甚至還送了他幾個女人。但左明的妻子卻因此受了很大刺激,精神狀態一直都不好,甚至發展到后來企圖自殺。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預謀,偏偏她被魏千行的人給救了,還聯系了醫院幫她治療。左今很疼愛這個meimei,為了報恩,他就跟了魏千行做事。 左今meimei的事情成了他們父子倆心里的一根刺,魏千行大概正是利用了這一點,買通了左明讓他伺機搞垮崇家。至于原因,大概是他已經籌劃好了做那個黑市淘寶,利用暗網在線上銷售毒/品。 崇家這么多年建立的渠道已經很成熟了,如果覆滅的話,那么大量的需求就會被線上吸納,他們就可以商機無限,順利接手原本屬于崇家的生意。 當年景澄畢竟只是個剛剛警校畢業的學生,雖然他的確很優秀,但也不是毫無破綻。 你應該記得你父親和哥哥當初也懷疑過他對吧,那一次被你用故意生病給瞞混過去了,真的非常險。但左明是個老狐貍,他大概猜出崇家是有臥底的,于是才故意將你父親的手機落在了偏廳,讓景澄有機會拷走了全部內容。 這一招真是很高明,借著警方的刀很順利就鏟除了崇家。 景澄呢,雖然年紀輕輕就立下奇功,但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遇到左明這么個神助攻,還遇到你這個總是幫他化險為夷的人形護身符。 否則的話,大概我都已經給他上了七年墳了…… 我跟你說這些呢,也不是為著什么目的,畢竟你對景澄怎么樣大概也不會受這件小事的影響。只是我覺得,兩個人之間沒疙瘩好過有疙瘩,小疙瘩好過大疙瘩,有些不該算在他頭上的賬,你還是不要怨恨他才好?!?/br> 謝青林呼了口氣,拍拍褲腿站起身,“知道我的目的了吧,你們家景澄其實也沒那么牛掰的,什么鯨市警界三十年來最年輕且健在的個人二等功,毒/販克星,鯨市關二哥……那些都是吹牛! 要說哥們兒佩服他的,還是在學校的時候,你不知道吧,當年他在刑警學院當教官,每節課都在身體力行地詮釋什么叫做狂蜂浪蝶,那些個鶯鶯燕燕哎呦我去……還有他樓下那個信箱就沒有能塞進去信的時候,每次連左鄰右舍都給塞得滿滿登登的……” 謝警官講到興起,又重新坐下來,抖了抖手感覺缺了杯茶,“大學的時候就那樣了,那些寫情書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署名,因為這,我們宿舍四年都沒缺過廁所讀物……” 倪澈:“……” 病房門咯噔被推開,景澄幾步走過來照著謝青林的腦袋一胡擼,給他整出個殺馬特造型,“說完正事兒趕緊滾蛋,還等著醫院給你開飯么?” “我們一直在說正經事!”謝青林對櫻桃沒洗這種小事兒顯然不很介意,又抓了一把,“時候差不多了,你請客也行,早就說跟小澈meimei一起吃個飯了?!?/br> 景澄干脆把櫻桃簍子塞他懷里,“你拿回去慢慢吃吧,農藥殘留未知,如果需要洗胃的話歡迎你再回來,不送!” 景警官僅用了半秒鐘便調整回布靈布靈又英俊又溫柔的表情,擰身坐在床邊,“想什么呢?別聽他放屁!” “原來左叔還有個女兒的,那個左今一定也很愛他meimei……”倪澈突然感覺到周身涌起的一層寒意,下意識就抱緊了胳膊,“他殺人嫁禍給我,甚至后來返回別墅想殺我,其實是想為那個女孩兒報仇的吧?!?/br> 果然,這個謝青林就不帶干點兒好事兒的!景澄趕緊打斷她往牛角尖兒里鉆的小心思,“一個嫌疑犯、階下囚而已,報什么仇?!你不用理會這些事情,太陰暗了,影響心情?!?/br> “你的手機我幫你拿回來了,給你看個好玩的,這個地圖,你點開之后上面有個小紅點兒,看到了吧,這個紅點兒就是我的位置……你放大看一下,連住院樓都能顯示出來,是不是精度很高?” “還可以這樣?”倪澈將屏幕上的比例尺拉大又縮小,然后好奇地轉頭看向景澄,“那你的手機上也可以定位到我嗎?” “你不愿意嗎?” “我不愿意你就不定位了嗎?” “……”景澄又從電腦包里掏出兩個紅本本和一張卡片,“你的新身份證,還有這個?!?/br> “我為什么要辦新身份證?”倪澈接過來看了看,“你改了我的生日?1013,我為什么要和你同一天生日?” “因為這樣你就每年都能過到生日了,而且是跟我一起?!本俺蝺A身過來,額角抵著她的腦袋,滿意地盯著倪澈的新證件,“你把以前不開心的事情都忘了吧,現在你是個新生兒,剛出生幾天那種,這次我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讓你健健康康長大。 咳咳,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景澄,你可以當我是你爸爸,也可以當我是你哥哥,當然最好能當我是你老公,你是我的童養媳。 其實本來我想把你的名字也一起改了的,跟我一個姓,怕你不高興就沒改?!?/br> 還有這個,景澄翻開手邊的一個紅本本,“這個是我房子的產權證,現在是你和我兩個人的名字?!痹俜_另一個,“這個是我樓上那間的,現在是你的名字?!?/br> “你現在是在鯨市有家有房的人了,會不會感覺人生踏實了很多,不能再隨隨便便就跑到地球另一邊了,更不能隨隨便便就跑到另一個世界去……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就找個裝修公司,按照你喜歡的風格把樓上那間重新裝修一下,這樣你看膩我了還可以過去住幾天散散心?!?/br> 倪澈瞪大眼睛將他雙眼的每一幀倒映、每一條血絲都看了個仔細,“這些……都是真的?還是你找到了辦假/證的高手?” “當然是真的,有官方備案的,我是把自己的資產分出去,自然有我的確認他們就敢處理的?!?/br> “那你樓上那間房子呢?”如果那原本就在景澄的名下,警方不可能查不到那里。 “那個是用我媽的名字買的?!?/br> “你媽配合你做這些事?” “這不很正常嗎?別的婆婆給兒媳婦金鐲子玉戒指的,她給你間房子還不用自己出錢,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干嘛這種表情看著我?” 倪澈故意將身體向后躲了躲,“我在想,那些心理醫生是怎么肯放過你的,你明明就一直都沒好啊?!?/br> “那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如果我跟你求婚,你可千萬別不答應,不然很可能第二天我就能拿到屬于咱倆的結婚證,蓋鋼印的那種?!?/br> 倪澈涼涼嘆了口氣,“我們上輩子做過什么嗎?竟然能結下這么深的孽緣?!?/br> “不記得了,不過有孽緣也挺好的,咱倆就這樣綁在一起,誰都別出去禍禍別人?!本俺沃匦聦㈩~頭貼回來,“誒你怎么這么熱,發燒了?我去找醫生——” 倪澈一把拉住他,“先把這些收拾好,被人看見了以為你在包養我。吃那些藥會有體溫升高的情況,不用大驚小怪的,你總去找醫生人家不知道該有多煩你?!?/br> “那也不能發燒,”景澄從抽屜里拿出體溫計消過毒后塞到她嘴里,“你不是說要看流星雨么,我都準備好了,如果你發燒我絕對不敢半夜把你偷出去……” “什么流星雨?”倪澈一臉茫然,顯然忘記自己神志不清時候的問話。 “獵戶座,你……忘了?” “我……”她從抽屜里翻出一沓說明書,“我得看一下是不是最近吃的哪種藥有健忘的副作用?!?/br> 景澄按住她的手,“別管這些,你還想看嗎?” 阿浚說,你先想好要許什么愿。 我希望哥哥和景澄都能一直陪在我身邊。 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愿望??!注定不能實現就別跑去為難流星了吧。倪澈搖搖頭,“不了吧,感冒了會很麻煩,我想快點好起來?!?/br> *** “你睡不著就別裝了,過來,我陪你聊天?!本俺蚊娉鈧扰P在沙發床上,抬手將被子掀開半米高,敞開懷抱等著那個在床上烙餅的失眠小可憐。 倪澈鉆出被窩,掂著腳幾步跑過去,剛一躺下便被景澄扯著被子卷到自己懷里,“又不舒服了?” “白天睡多了吧?!彼^腦昏沉,眼睛酸澀,渾身乏力,但就是睡不著,白天也是一樣。只是最近景澄每天上午要到市局工作,然后趕在她午睡醒來之前回到醫院陪她。晚上還要抽空遠程處理一部分工作,照顧她吃飯洗漱外加夜里陪床,她實在不想讓他多擔心。 景澄抓過手機,“跟美景他們通個視頻?!?/br> “這都快兩點了,你這樣不會覺得不道德嗎?” 出乎倪澈意料,視頻很快就被接通了,車燈的光柱里,瞿美景穿著枚紅色的沖鋒衣,戴著雪白毛線帽子和手套正咧著大嘴歡快地朝鏡頭揮手,“哥,看到了嗎?我現在就把鏡頭轉過去,很漂亮的!倪澈jiejie趕緊許個愿哦,快點快點——” 病房里沒開燈,對方看不到他們這邊,景澄還很貼心地故意用手指遮住了攝像頭,他知道倪澈現在不想見人。 屏幕中的視角對準了遠方的夜空,雖然不是專業的觀測設備,還是能隱約看出幽黑的夜幕下一道道淺淡的亮白光痕倏然劃過,恍若星雨。 “這是……流星嗎?” “嗯,讓你許愿呢,快點?!?/br> 倪澈十指交疊握拳在胸口,我希望……爸爸mama和哥哥……不要恨我?!斑@樣許愿不會靈驗的吧,是作弊呢?!?/br>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視頻里美景高聲大喊,“我、希、望——倪澈jiejie剛剛許的愿望能夠夢、想、成、真——” “看吧,有人幫你二傳,不算作弊的?!?/br> 倪澈揉了揉發酸的鼻子,“你把流星雨的事兒告訴美景了?誰在幫她拍視頻?” “……過來打個招呼,躲什么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瞿美景的聲音伴著晃動不清的畫面傳過來,“當初抱著玫瑰花在醫院樓下表白也沒見你這么害羞啊……誒你小心樹藤……” 隨即,畫面忽地飄高,定格到夜空上不動了。 “鬧夠了么你……”童潛的抱怨響起,周遭是窸窸窣窣踩踏落葉的聲音,隨即手機重新被撿起來。 這次畫面對準了童潛,他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略顯尷尬地擠了個笑容,“倪老師,那個,早日康復……”“你又干嘛?”他抬手去拍鏡頭對面伸過來撥掉他頭頂一片枯葉的那只芊芊玉手。 “我覺得他們兩個挺合適的?!本俺魏敛槐苋说馗叱赫f,大概對面兩個也聽得一清二楚,然后不等有任何反饋他直接按斷了視頻。 “小p孩兒!還學人家公開表白,虧他怎么想得出來!” “哦,那你是比較接受廁所讀物塞爆郵箱那種含蓄的方式嗎?”倪澈挑眉睨著他。 ☆、尾篇(15) 周五下午五點四十,拖堂十分鐘的104案總結會終于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圓滿結束,大家懷著“打土匪、分獎金”的愉悅心情三五一群地走出會議室,摩拳擦掌地奔赴聚餐飯館。 景澄換下制服疾步從辦公室走出來,舉著手機打電話,“……剛下班,直接去接你,路上可能堵車,你先吃飯別著急……” 他剛收了線,景良辰便從身后沒正形兒地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倪澈今天出院了?用不用我過去幫忙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