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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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番外1:昨夜星辰昨夜風 這一年, 滄溟城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才剛到十月末, 天空便扯絮一般飄起了鵝毛大雪。 “下雪了!下雪了!佛祖顯靈了!” 由于年中一場大旱,許多地方的農田都顆粒無收, 這瑞雪一下,無疑是來年豐收的好兆頭。百姓們面上沉積了數月的晦氣與喪氣一掃而光, 紛紛奔走相呼, 在門上、窗上、樹上等一切可掛東西的地方系上祈福的紅綢條。 最后, 向東南而拜,叩謝已齋戒七日, 在南山寺祈福的巫王。 明明是難熬的嚴寒天,空氣中卻處處洋溢著喜悅的氣息, 硬把寒氣都壓了下去。 而喜氣最濃最熱烈之處,無疑就是巍峨宏闊、人人敬畏的巫王宮了。 巫國以黑色為尊, 巫王巫后又尚簡,連帶著整座巫王宮的裝飾風格也是沉悶悶的,威嚴有余, 生氣不足。一入夜里,整座王宮更是如一頭盤踞在高處的兇獸般,俯瞰著滄溟城。 今夜的巫王宮,卻破天荒的熱鬧而喜慶,從宮門到后山東苑大營,數千盞明燈依次點燃, 點綴在各個角落,連成極壯觀的一片, 遠遠望去,仿若天懸星河。 宮人們穿著司衣局新發的御冬棉袍,在積雪的宮道上和飛舞的雪花中來回穿梭,凍得紅撲撲的臉上,俱是喜氣洋洋。 其中最扎眼的,就是新上任的內廷大總管晏嬰了。 只見他穿著一身簇新的大紅織錦棉袍,布料是上好的蜀錦,邊上滾著金絲,配上那張笑容可掬的白皙面皮,端的是紫氣罩頂、貴氣環繞。若非手中握著柄拂塵、聲音明顯尖細,走到大街上,只怕會被人誤認為是個慈眉善目的貴族老爺。 “慢著點,慢著點,這些鰣魚可是王上命人用氈子密封著,從江南運過來的,足足累死了十幾匹馬,比你們都金貴?!?/br> 五名年輕力壯的小內侍,正抬著口大缸走過來,里面養著還能活蹦亂跳的鰣魚,因走得急,地面又滑,其中一個小內侍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整個大缸都跟著歪了歪。 晏嬰眼疾手快的頂住,才避免缸碎魚飛,對著那小內侍就是一頓數落。 他聲音并不算嚴厲,那小內侍卻嚇得渾身發抖,跪在一旁便磕頭求饒:“奴才知錯!晏總管饒命!” 宮人們心知肚明,這晏嬰雖天生一張笑臉,最善左右逢迎,可整治起人來有的是手段,若不然,也不會這么快便爬到內廷總管的位子。 這次陪巫王去南山寺祈福的,只有兩個大監,一個是前內廷總管胡喜,一個就是副總管晏嬰。結果,祈福第一日,給巫王備的禮服上,被老鼠咬了一個大洞。這實在是大大的不吉,大大的晦氣,巫王大怒,當場便把胡喜斬了。 按理,胡喜擔任內廷總管多年,不知準備過多少宮宴典儀,從未出過差錯,這次竟栽在一只耗子身上,實在是……一言難盡。 再加上回宮后,巫王便擢升副總管晏嬰為內廷大總管,由不得人不浮想聯翩。 不過當事人晏嬰對這等流言蜚語,似乎并不大在意,永遠都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并充分發揮自己拍馬屁的特長,把巫王伺候得很是舒心。 譬如今夜,要趁著這場瑞雪給文時侯補辦生日宴的建議,便是晏嬰提出來的。 文時侯生辰本是在六月,可今年巫國大旱,巫王下令宮內和各大臣府邸禁絕一切游樂宴會,才把鰣魚宴給耽誤了。 巫王一直有這個心事,卻顧忌災情和朝中言論,不好主動開口,晏嬰這建議一提出,果然令他龍心大悅,不僅立刻批了,還夸他辦事妥帖,賜了這件花團錦簇的棉袍給他。 “命就罷了。再有下次,那雙腳,就別白長在腿上了?!?/br> 晏嬰抖了抖錦袍上的雪,許是心情好的原因,倒沒跟這小內侍計較,又訓誡了兩句,便放他和其余小內侍一道抬著缸走了。 每年的鰣魚宴,是堪比中秋、上元的盛事,隆重講究,有頭有臉的朝臣和王族世家都要赴宴參加,司膳房的廚子們要絞盡腦汁烹飪各種口味的鰣魚,其余各司也要絞盡腦汁去想各種好玩有趣的游戲和彩頭,供文時侯和其余少年取樂。 以往,晏嬰雖協助胡喜辦過許多場,對宴會一整套流程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今夜這場鰣魚宴,卻是他第一次以內廷大總管的身份來張羅主事,意義自然非同一般。除了事必躬親,盯緊每一個環節,他還格外費心思,提前幾日就把鰣魚的各種做法和宴會上準備的小游戲整理成冊,交給宴會的主角——文時侯來挑選。 把一套溜須拍馬的功夫,做的極為漂亮。 從早忙到晚,晏嬰已累得腰酸背疼,眼見著宴會就要開了,他才稍稍有機會喘口氣,準備去垂文殿伺候巫王更衣赴宴。 一路走著,雪花還在飄,喧囂聲倒漸漸小了。宮人們窸窸窣窣的低頭行走,見了他,都會低喚一聲“晏總管”,自覺的讓開道路。 晏嬰很享受這種感覺,步子也不由放得悠閑起來,正愜意的吹走幾片撲面而來的雪花,冷不防,耳邊傳來“嘩——”的沖水聲。 四下都很安靜,這水聲便顯得格外突兀。 晏嬰又是個耳朵尖的,一抹困惑爬上眉頭,左右一掃,才發現走到了采綠湖附近。 那聲音,就是從湖邊上傳來的。 整個王宮上上下下,都在忙著鰣魚宴的事,這大冷的天,誰會在這里躲著? 晏嬰納罕著,生怕出了什么紕漏,或者哪個宮人犯懶,便放輕腳步,循聲走過去,一探究竟。 待撥開一片蘆葦叢,看清里面的情況,晏嬰卻怔了怔。 那湖邊站著的,竟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小少年,穿著件極普通的黑色單袍,頭發隨意的束在發頂,鬢角還淌著水流。 此刻,那少年正拎著只笨重的木桶,單膝蹲在湖邊,手法熟練而利索的從湖里灌了滿滿一桶水出來。而后,在晏嬰驚愕的眼神里,“嘩啦”一下把桶里的水澆到了自己身上。 剛剛那突兀的沖水聲,想必就是這么傳來的。 這天寒地凍的大雪天,采綠湖就算沒結冰,那湖水也必然冰冷刺骨。這少年卻渾然不覺,甚是暢快的抹了把臉,便把木桶往蘆葦叢里一丟,藏好。 想來,是經常過來這里沖澡的。 晏嬰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連縈繞在心頭的那股喜氣也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了。 —————————— 巫王巫后一入席,笙歌響起,鼓樂齊奏,鰣魚宴才算正式開始。 王與后皆穿著精美華貴的禮服,一個龍章鳳姿,一個雍容華貴,并肩一站,端的宛若仙人。 大殿里,左右兩側各擺了三排食案,宮人們魚貫而入,在案上擺滿珍饈美酒。入宮赴宴的大臣和王族世家,皆攜家眷拜過巫王巫后,才敢按品階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因為下雪的緣故,各家的公子小姐們都穿著新制的棉襖,顏色鮮亮,做工精致,面料上或繡著云紋,或刺著福字,擠在一起很是喜慶。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中,殿外沖進來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眉眼清秀,神色張揚,通身罩在一件大紫色的織錦斗篷里,頭戴紫金冠,腰系紫玉帶,腳蹬一雙紫色的貂皮靴,說不出的貴氣逼人,活生生一個小仙童下凡。 不消說,便是今夜鰣魚宴的主角,文時侯巫子玉了。 一群內侍氣喘吁吁的跟上來,緊密的護在巫子玉身后及兩側,生怕他摔了磕了。 巫王冷峻的面容終于露出笑意,招了招手,叫巫子玉過去御座那邊。 巫子玉隨隨便便的行了個禮,便笑嘻嘻的纏到巫王身邊撒嬌,不知講了個什么笑話,惹得巫王和巫后齊聲笑了起來。 “王上?!蔽鬃佑衽试谖淄跬壬?,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指著左首一案道:“待會兒開宴,子玉想坐離王上最近的位置?!?/br> 聲音軟糯糯的,滿是討好。 晏嬰侍候在一旁,正給文時侯抓點心,聞言,眉心一跳。 殿中諸人似乎也跟著靜默了一瞬,只見巫王隨意睨了眼那食案,吩咐:“晏嬰,把世子和文時侯的食案調換一下?!?/br> 巫后嘴角的笑意,凝滯了一瞬,便繼續端莊美麗的笑了起來,風姿儀態,無可挑剔。 晏嬰應命,連忙組織內侍去搬起兩個食案,調換位置。 于是,殿內重新恢復了熱鬧喜慶。也無人注意到,殿門外,站著一個七八歲的黑衣少年,正靠著廊柱吹雪。 等里面忙活完了,他才若無其事的走進大殿,同巫王、巫后行過禮,在調換完畢的食案后坐下了。 晏嬰打眼一看,這位小殿下,已經換了身干凈的黑袍。雖然款式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可在滿殿鮮亮喜慶的貂裘、斗篷與棉襖中,這么件單薄的黑袍,依舊是獨樹一幟,格外扎眼。 很快,大殿里年紀相仿的王族子弟和世家公子都圍到文時侯的案邊,去恭維他那身耀目的紫色貂皮衣和巫王賞賜的小玩意。 那黑衣少年卻始終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對鄰桌的喧囂不聞不問,儼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殿下對棋譜感興趣?” 見秘密被撞破,黑衣少年迅速把偷偷帶來的棋譜藏回袖中,抬頭,只見一個身穿淡黃錦衣的少年,正挑著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你是何人?” 他冷冷問??∶赖男∧樕?,略有警惕。 錦衣少年十分自來熟的在他案邊坐下,左右一顧,從懷中掏出一本秘籍狀的東西,眼角一勾:“這是我從南山寺老僧那兒搞來的,圍棋大師韓春子絕筆之作,前朝孤本,只此一份?!?/br> 黑衣少年眼睛驟然一亮,旋即發現不妥,立刻又沉下臉,并不接。 “殿下,你這么不賞臉,讓我很沒面子吶?!卞\衣少年悠悠牢sao,一面翻著那本棋譜,在其中一頁停下,直搖頭道:“這珍瓏棋局,我研究了兩日都沒搞明白,真是讓人頭疼?!?/br> 黑衣少年雖繃著小臉,一副閑人勿近的表情,可畢竟孩子心性,哪里禁得住他如此引誘,忍不住悄悄往棋譜上掃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眼睛就再也挪不開了。 “如何?我沒騙殿下罷?!卞\衣少年得意的挑了挑那雙鳳目。 “嗯?!焙谝律倌旰膽寺?,手已按在那頁棋譜上,癡迷的看了起來。直到宴會開始了,都渾然不覺。 “小畜生,你不坐在自己席位上,纏著殿下做什么?” 一聲呵斥驟然傳來,打斷了神游天外的兩人。 錦衣少年本是歪歪斜斜的坐著,一聽這聲音,立刻規規矩矩的坐正,小心的答道:“回父親,孩兒是看殿下也對圍棋感興趣,近日新得了一本棋譜,便想著與殿下討教一二?!?/br> “住口!”來人似乎怒氣更盛,罵道:“你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也敢如此僭越!還不快回去,你自己不知上進也就罷了,休要連累了殿下?!?/br> 九辰皺了皺眉,抬頭一看,是個面皮白皙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紫色蟒服,腰間配一條紫玉帶,儒雅斯文。 旁邊立刻有臣僚悄悄勸道:“左相快息怒。這可是文時侯的生日宴,要是給王上看到就不好了?!?/br> 原來是左相南央。 “你別罵他了。是我想看棋譜,才請他坐過來的?!本懦降?,眼睛始終不離棋譜。 南央卻不領情:“殿下不必替這小畜生開脫,回府后,臣自會嚴加管教?!?/br> 九辰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那錦衣少年卻搶先一步道:“孩兒知錯。孩兒這就回自己的席上?!?/br> 起身走時,卻把那本棋譜留了下來,悄悄沖九辰眨了眨眼睛。 九辰一怔,只聽那錦衣少年迅速說了句:“我叫南雋?!北阋幰幘鼐氐母赣H一道入席了。 接下來,便是宴會的例行環節。 巫王起頭,親自給文時侯念了段生辰賀詞,滿殿的文武百官紛紛附和,變著花樣的把文時侯夸得天花亂墜,而后便輪流著到御案前去給巫王和文時侯敬酒。 文時侯不過一個十一歲的小屁孩,哪里能喝酒,自然是巫王巫后代飲,百官少不了又是一番溜須拍馬。 九辰帶著其余王族子弟一道敬完酒,便默默在殿中搜羅了一圈吃的,把各種口味的鰣魚都嘗了遍,又給自己盛了碗鮮美的魚湯,才心滿意足的坐回到案后,偷偷翻看藏在案下的、南雋剛送的那本棋譜。 “王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