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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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道:“李二郎確實是在的,這個點兒或許歇了吧?!彼拐u道:若不是您大晚上的到訪,我也都歇了呢。 如玉道:“拜托你們客院的管事,待人來瞧瞧罷?!?/br> 小廝不甚情愿,這個點兒打擾管事他會被訓的。但他終究不敢怠慢了如玉,疾步去了。 很快地,管事帶來了幾人,破開了房門。 只見里頭幽暗一片,也沒有炭盆,十分寒冷。 他們帶來的提燈照亮了房里,矮榻上有一人包裹得全身緊緊,蜷成一團。 管事堆著笑臉對如玉道:“這個,李二郎君正歇著呢?!彼f就別擾人清夢了,一回頭就見如玉已經奔至床前。 “李自在!” 李自在的模樣此刻有幾分不對勁,他全身發抖,眉頭緊皺,很不舒服的模樣。晚畫挨近提著燈一照,只見他面色通紅,滿臉汗濕,幾縷頭發都粘在了額上。 “這個,小的去找駐府的大夫?!惫苁纶s緊出去了。 “李自在......”如玉此時見著了他的喘息,確認了人胸膛還有起伏,這才長長喘了一口氣。 鮮活的、活生生的人! “不要--別--”李自在夢囈,十分不安穩?!安唬?/br> 很快地,管事回來了,他不只帶來了大夫,還帶了幾個碳盆與柔軟的鋪蓋過來,幾名婢女跟在他身后入了院子,開始灑掃起來。 大夫給李自在診了下,“只是受了風寒,待高熱發完,出了汗也就好了?!?/br> 好端端的都能受了風寒,如玉四下一掃,小院已經乾凈了許多,碳盆嗶嗶剝剝作響,壁燈也都點上了,暖和明亮了起來,與來時天壤之別。 如玉忽然便想起李自在要幫藥農時的堅定神情。我也曾困苦過,饑餓到沒東西果腹,那真的是,非常難受...... 看柳家人的態度,他在浣南的日子,她已經可以想見。 她忽地用力按了按心口,那里正劇烈地發疼。 見李自在一時半刻不會清醒,如玉給了管事一張銀票子,低聲道:“勞煩管事給他備些藥膳補湯,也添點保暖衣物,以柳家的名義.....我明日再來看他?!?/br> 她心下打算讓李自在好好恢復上幾日,可嘴里卻說著明日來。如此,這客院管事才不會又怠慢了他。 管事連連點頭應是。 如玉這才回了將軍府。 一夜無夢。 隔日,如玉直睡到過了正午才醒。 她還未來得及用午膳,七管事便過來報,宇文玨遞了拜帖,正在府外候著。 他此次想拜會的人是如玉,因此管事并未將他迎進門來,而先過來通報。 對了,宇文玨...... 如玉連忙梳妝打扮妥當,她正也急著要見宇文玨。 “你讓他在門外候著吧,我去外頭見他?!?/br> 不知出于什么心態,她并未將宇文玨請入府中。 “宇文......侍郎?” 宇文玨見了人,心中大石落地。 “如玉?!?/br> 如玉試探道:“相爺,十二時辰?” “是我?!庇钗墨k直接道:“你要我拆成三日四時辰,不過我們只出去兩日?!?/br> 果然是他。 宇文玨急道:“此次我并未出事,突然昏厥倒地,是否是你那頭......出了不好的事?!?/br> “藏鋒闖入新房,刺死了我與李自在?!比缬竦溃骸袄钭栽跒榱俗o我,在我面前被捅穿胸膛?!?/br> 宇文玨咬牙,神情閃過一抹陰冷?!罢旱?.....不,八皇子!” “看來確實不是陸無雙下的毒手,想必前世相府中,也是藏鋒溺斃了我?!比缬裥挠锈偶碌溃骸岸F在人還在顏府,他是我爹舊時戰友,也是為保護我爹才負傷退下戰場,想要弄走人怕是不容易?!?/br> 宇文玨安撫道:“莫要驚慌,他此時應當還未被八皇子所用?!倍采形捶夂畎菹?,離間顏家與他并無意義。只是,“八皇子......這一次,沒了本相,看你如何能再奪位稱帝?!闭旱?,這筆帳,他會逐一同他清算的。 “如今太子已經入獄,五六皇子昏聵無能,難不成,你要支持七皇子?” “自然不會,便是七皇子暗算我,將我推下懸崖的?!庇钗墨k瞇眼道:“大雍可還有一個眾人都不知道的地下九皇子。至于八皇子,痛失所愛的滋味,本相會讓他好生嘗嘗的?!?/br> 正雍帝現在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只能夾著尾巴周旋在眾兄弟之間,要朝他的內院出手,下個絕育藥打胎□□,在正妃側妃之間栽臟嫁禍、挑撥茲事,讓那王茹兒出事,可是相當容易哪。 如玉打了一個寒顫。 宇文玨道:“如玉,你且莫怕,我會護好你的?!闭f罷便想起先前他也信誓旦旦允諾,結果她轉頭便遭了正雍帝毒手的事,急補充道:“這次有了全面的底,肯定能將所有不對的苗頭扼殺在搖籃中,藏鋒那邊你先別擔心,他還未被買收......若你真害怕,我會想辦法把他弄離顏家的?!?/br> “唔?!?/br> 兩人說完,一時無言,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宇文玨看了看她俏麗的面容,握緊了手心,兩日前看著她與李自在拜堂時心如刀割的難受感翻涌而上,他思量了下,道:“如玉,我--” “顏姑娘?!比缬翊驍嗨??!敖形翌伖媚??!?/br> “顏姑娘?!庇钗墨k扯了下嘴角?!邦伖媚?,我前幾日允諾的話依然算數,這一輩子我......我會等你,也再不會逼迫你與顏家?!彼瓜卵鄣溃骸八?,你大可不必,為了躲開我,倉促地做下任何決定,遠走浣南......” 如玉輕輕應了一聲。 “我,我其實很感謝。在我睜開眼,意識到這是十五這年的時候。沒有相府,沒有正雍帝,沒有陸無雙,沒有為人妾,大好的年華,一切都過去了這么久,卻也都還未發生......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便又隔世,但是,能重新來過,能重回此世,我很感謝?!?/br> “在意的人都還安好,顏家也安然,那些藥農的悲劇,柳家,什么都還沒開始,都還可以改變與挽回......”她放松了一口氣?!斑€有你,還有我們之間,知道了你那邊的事,你的承諾,也讓我放松許多?!?/br> 如玉朝宇文玨一笑?!拔液茌p松,今日睜開眼的時候,前后幾世加起來都沒有如此放松過了。我不會為了避開你而倉促草率做任何決定的?!彼吡艘宦??!皯舨康囊粋€小侍郎,現在的顏家還怕了你不成,失去陸家那條捷徑,你不知道還要在戶部混多久呢,我可是飛揚跋扈的閣老孫女,我爹也封侯在即,馬上就成侯府嫡女了,用權勢都能壓死你,哪里還怕你?!?/br> 死過第二次,這一次,她的心境很不一樣了。 如玉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深秋的日照,爛亮而溫暖,整個街道沐浴在緩黃金光之中,一切彷佛都明快了起來。 宇文玨也感受到了如玉的改變,她的眼神明亮,眉眼間不再帶著揮之不去的郁色,笑便是真的笑,那是一種心中有所篤定,即使不知來處,不知去處,在這人世間也有所歸屬的堅定感。 宇文玨也跟著笑了,笑容很淺,很真。然后他聽見如玉說: “但是浣南,我還是要去看看的。因為那是,我如今喜歡的人生長的地方?!?/br> 宇文玨瞬間便僵住了。 這也是她這幾日才依稀察覺的事,直到李自在擋在她面前,鮮血濺上她的那一刻,才清晰肯定起來。 如玉輕聲道:“宇文玨。我喜歡他,李自在。他大概是沒有你好,相貌不如你,學識不如你,只是一介平凡商賈,地位更是不如你......可除此之外,他的哪處都吸引我。即使不為了躲避你,不為了逃離京城,我仍舊想嫁他?!彼f罷覺得面上有些燒,不自在地調開目光,把臉轉到另一邊去,卻意外與人對上了眼。 “啊呀!”如玉慘叫了一聲。驚嚇了好大一跳?!袄?、李李李自在?” 他什么時候站在那的! 什么時候?! 如玉瞬間面色爆紅,恨不得能盾地而去。蒼天,來道雷劈她罷! “顏姑娘!”李自在也被嚇了一跳,趕緊要上前扶住人。 可他的手才碰上如玉衣袖,她便又驚叫了一聲,急切地甩開。 “顏姑娘?” “哎呀你別過來!你什么時候在那兒的!” 宇文玨靜靜看了他們好一會,忽然轉身便走。 “顏姑娘?!?/br> “你--”如玉撇開臉道:“你方才聽見多少了?我同你說,剛才那只是應付宇文玨的話,你可別當真了!” “顏姑娘,這兩日,在下受了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李自在斟酌著道:“在夢里,我是李家二當家,顏將軍已經成了威遠侯,姑娘是侯府小姐,我們在京城成了親,而后......” 雖說是夢,可那些接連閃現的片段與場景是那樣具體,連細節都十分清晰,李家的一切也全都對應得上,真實得離奇。如玉最后一刻倒在他身上,朝刺客吼的那些,言猶在耳。 自那日應下如玉的成親交易之后,他多少打聽了如玉之事。原本在鏡湖邊好好的相遇,到她排斥宇文侍郎的態度,他清醒后一直在想,莫非她也做了同樣的夢,經歷了他夢里的那些事? 然后他便來了。 帶著點急切的心情過來,意料之外聽見她與宇文侍郎的對談,此刻卻不知該如何求證?!岸蟊?.....唔,殉情了?”他搔了搔腦袋,“那些清晰得彷佛在下曾親身經歷過一般,那十年的李家發展,也確實是在下如今正緊鑼密鼓籌劃著的計畫。夢里就像是現實的延伸。是以顏姑娘,這個夢境,你可也曾夢見過?” 因此,她一個與他云泥之別的名門貴女,才會找上一窮二白的他談論婚嫁? 那夢應當算是未來的預兆,他看著卻更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就好像有人沿著他的生命軌跡過了一遍一樣。 如玉驚詫得都忘了方才的羞赧?!袄钭栽?,你,夢到了那些......” “是,那些真實得不像是夢。說是預兆,卻也有跟現實不同的地方?!崩钭栽诙ǘ粗缬??!皦衾?,我便是此次上京時去護國寺的,在護國寺遇上國師,他說我命數有異,替我算了命卦,然后告訴我,我命中克妻無子,且活不過而立之年。然而,夢里我會上護國寺卻是李家艱難到了一籌莫展毫無辦法的地步,因此才想去護國寺上香。但在現實中,一個多月前我收到顏姑娘的消息,以為是顏家有生意要談,感到了一線曙光,因此并未上護國寺,而是在京中玩玩走走權當散心?!?/br> “所以此世,國師并未斷言你的命數?!” “顏姑娘似乎很歡喜?”他挑了挑眉。 如玉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方才宇文玨那秀雅模樣她看之無感,此刻卻覺李自在這平凡眉眼別有一番風流味道。 “自然啦,活不過而立之年哪是什么好命數?!?/br> “活不過而立之年不正剛好?!崩钭栽谖⑿Φ溃骸肮媚锉憧赡弥颐聯]霍不盡的李家家產,逍遙快意的過日子,去看你心心念念的天涯風景,逛遍大好河山?!?/br> 如玉哼道:“你一貧如洗,窮到幾文錢的小食都拉上我請客,哪來揮霍不盡的家產?”說罷一呆:“李自在,你的意思是--你要同我成親?” “雍京酒樓里,姑娘不是與在下協議好了?”李自在道:“莫非姑娘反悔了?” 如玉急忙道:“才沒有!”她一說完,面上又有些燒,趕緊又哼:“李自在,我們這交易可是你賺了,你娶了我肯定不虧的?!?/br> 一直聽聞他這幾年日子艱難......她不會再讓他艱難下去的。 李自在道:“是是是,倒是比較委屈姑娘了,誰讓我相貌不如人、學識不如人、只是一介平凡商賈,地位也遠遠不及人呢。委屈姑娘要將就了?!?/br> “李自在!”如玉大叫。 她那剖白的話全教他聽見了! 李自在看著轉過身去不再理人的如玉,淺淺地笑了。 交易么?在他做那樣的夢之前,原是抱著成不成都無所謂的,交易的心態。 可現在,他心底升起一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