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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當女博士重生到民國守舊家庭在線閱讀 - 第117節

第117節

    “見過謝鴻,便知道三五十年后,他風度英俊絕不比他爸如今少半分,這點總沒有錯?!?/br>
    “那三五十年后我可得嚴加防著外頭那些小姑娘,”她打趣笑,又問,“姑媽,后來你沒想過再嫁?”

    葛太太眼垂下來不知盯著哪里笑,“葛老走了多年,百千男人來了又走了,留下的里頭,最知情知趣的只一個謝鴻?!?/br>
    楚望支起腦袋:“謝爵士人十分有趣?!?/br>
    “是好得很,對女人尤其好?!?/br>
    “那姑媽為何不嫁他?他可多年沒娶妻?!?/br>
    “他?”葛太太哼笑,“我可不想給人當妻子?!?/br>
    “爵士夫人與葛夫人有多大區別?”

    “區別在于旁人在稱呼我時,有無一個男人擋在我前頭,”葛太太看著她,“將作別人妻子當作畢生事業的女人最無用,到頭來還是得明白什么男人都沒錢靠得住??赡悴煌?,你有自己畢生事業,將來自外頭去旁人恐怕要稱你‘林先生’,抑或前頭還要加上頭銜,滿世界只謝擇益叫你一聲謝太太?!?/br>
    “那不挺好,專屬他一人稱呼?!背Φ溃骸昂螞r我這么怕事,恐怕成不了什么大事?!?/br>
    “還叫成不了?這幾月風頭給你出盡?!?/br>
    楚望不解。

    穗細笑著遞過幾份報紙來。

    她打開一份,抬頭大字就是:瑞典皇家科學院將192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tsui l., leung z.,和lam l.發現“中子存在”的三位中國物理學家,以表彰他們在原子核成分研究方面的貢獻。

    她手一抖,接著翻另一份報紙,千篇一律,全是她、徐來與梁彰三人的名字。

    報紙一扔,她重重躺倒回床上,拿被子將整個人兜頭罩住,整個人羞愧到發燙。心想:這下完了,我有何面目去見德布羅意與查德威克?

    葛太太以為她激動得不能自已,同穗細在外面咯咯笑著說,“虧得那時你還不姓謝,否則讓謝家跟著沾光?!?/br>
    楚望哭都哭不出來,只想時空穿梭回到兩年前,好拿鋼筆將自己名字從那份最終稿上抹掉。

    亦或是將提示徐少謙中子存在的發問友情出讓給年方十二歲的徐文鈞,讓他以這篇論文及如今十四歲的年紀,滅了歐洲與美國萬千諾貝爾獎得主,讓世人看看什么叫作中國少年。

    可是落到她這一介凡人身上,半點成就感都沒有,只剩下羞慚。此時此刻更不知該如何回香港去面對早已知道她這論文剽竊者身份的徐少謙。

    葛太太接著說道:“你以這身份嫁去,是結婚,不是出嫁,更不是潑出去的水。謝宅開車過來左右不過十分鐘距離,你仍可隨時回來,沒人敢說半點閑話?!?/br>
    她嘆口氣,“可是我四個月之后就走了?!边€好啊還好,四個月就隱姓埋名去做工程師了。幾年以后出來,大約別人也忘了這茬。

    葛太太道:“十六歲太早,身體沒長開呢,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年輕女孩沒熬過十六七歲生育鬼門關。幾年回來生孩子正好,那時你姑媽我想必還沒過半百,還帶得動滿地跑的小崽子?!?/br>
    果然是類似短效避孕,順帶替她將養幾年身體。她不由贊嘆葛太太實在走在潮流尖端,實在太有遠見。

    “謝鴻想孫子想得發瘋,如今你這么出息,連這關都不怕了,愛幾時生養幾時生養?!?/br>
    葛太太因著生孩子這事大約是有一些早年陰影,不免在她耳畔絮絮叨叨多說了一陣話。她漸漸聽著,心里也安慰自己:這個禮崩樂壞時期的民國女人,有點浮名傍身才能贏得男人尊重,否則活著多累啊。

    葛太太見她臉色沒那么倦怠了,便趁熱打鐵:“來精神了?來精神了,我先將嫁妝同你念一念?!?/br>
    一堆堆大件物都帶著什么景泰藍、大維德、漆雕、玉璧、玉龍、銅卣、荼羅、抱月瓶;字畫類的立軸、畫卷、竹鳥圖、草堂圖……她聽得眼睛發直,幾乎打起瞌睡。

    葛太太仍不饒她,念完這份,又念了一堆地產,多在紹興縣。

    “……你舅舅幾個都不夠爭氣。接過蘇家家產卻不善經營,幸得讓我從它他們手中將所余三成祖輩產業買到手中,有少許銀號、四處酒莊、一處茶園,百畝田地,四處房產……十六歲上,再沒人比你更富有?!?/br>
    楚望困到頭點地,只問:“這些到底值多少錢?”

    葛太太向她報了個天文數字。

    她仍不明白究竟是個什么購買力,暈頭轉向的問:“嗯?足不足以從喬治五世手頭將香港買下來?”

    “買十數條大道怕是輕輕松松。買下來做什么?”

    “蓋房子?!?/br>
    葛太太給她逗得直樂:“到八十歲時拄起拐杖,每月自一號至三十號不帶休息的向人收租?”

    楚望自己也笑了,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宏愿也不過就是掙夠本錢,去巴黎第八區買幾間平平無奇的公寓,做個包租婆而已。

    迷迷糊糊睡過去以后,她做了個夢,夢見謝擇益背著她在紹興鄉下田間小道上穿梭。水牛犁地,農民躬耕,農婦插秧,孩童在田地里追逐嬉鬧。

    她趴在他背上穎指氣使,好不神氣的揮斥方遒:“這一片地,那一片地,那那一片,都是,都是,都是我們的!富有不富有?”

    她歪著頭時將唾液腺壓著了,夢里口水吧嗒吧嗒的淌到謝擇益襯衫上,醒來時絲絨枕頭上一股子口水味兒。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〇五六  聚散之四

    一覺醒來始覺這夢無比美妙, 帶著愉快微笑洗個澡, 換了早餐服尋下樓來吃早餐時,葛太太已換上在家會客的旗袍, 周圍聚攏三五客人。

    “姑媽何事這么忙?”

    “姑娘真是天下最清閑的新娘子?;檠缟洗笮∈聞? 宴請什么賓客,禮服要什么樣式都不過問?!?/br>
    楚望嘴里塞著蝦餃只顧笑。

    葛太太招招手道:“過來, 來看看這自教堂離開, 晚間出行的罩裙是否用寬摺好些?”

    楚望壓根連自己婚禮流程是什么都不清楚,隨口應道,“唔, 好,好?!?/br>
    期間一個裁縫笑道:“細摺好些?!?/br>
    葛太太道:“細摺恐怕十多年前流行過了吧?”

    “正因八|九年前不大時興了, 如今才又時興起來?!?/br>
    她細想一下, 又搖頭:“不行。細摺最考驗儀態,蓮步姍姍,裙至多微動。我家這個, 恐怕到時候走起路來汪洋大海浪濤滾滾,叫人發笑?!?/br>
    楚望委屈:“百摺裙難道不就是活蹦亂跳才好看嗎?”

    一屋子人大笑起來。

    葛太太恨鐵不成鋼:“你們這幾年幸運多了。十余年前,我們做姑娘時,穿上嫁衣繡鞋入內宅, 頭頂端著一碗水也不敢灑出來一點半點。尤其廣東人家,妯娌幾十人蹲等著看你笑話?!?/br>
    楚望笑道:“那不怕。難不成八國聯軍也懂看中國內宅老規矩?”

    葛太太瞪她一眼,接著細數陳年舊事:“十余年前女人仍不許拋頭露面,不似現在街上, 女孩子舉手投足遠沒從前漂亮了。二十年余前你母親嫁進門時,我也躲起來偷偷看。發絲似的紅裙摺,嫁衣飄帶下系了四五只小小金玲;幾寸的金蓮,走起路來,只若隱若現響幾聲鈴。那才是真的端莊得體,儀態萬方。那時女人規矩還沒及變,讀過幾年書的男人卻先革新了審美,真可惜了?!?/br>
    這時代確實在進步,但進哪里去,規矩仍由男人們說了算,真不公平。

    落后當然要挨打。也難怪民國多渣男,多怨女。當然,也不乏認清現實自強獨立的女性。

    不多時,“讀過幾年書”的男人立刻登門拜訪。

    蜜秋來告知葛太太,她擺擺手,“叫他等?!?/br>
    等幾名裁縫走了,她才讓蜜秋將林俞帶去大會客廳,也一定叫楚望一同跟過去。

    林俞走進來,一身舊、卻熨帖得體的褂袍,四十有三,風度款款,想必年輕時也是個俊美男人。

    楚望與葛太太一人盤踞一處絲絨沙發。

    林俞立在會客廳中央,目光頗有些欣賞的落在楚望身上,仿佛栽培出這樣一個學業大成的漂亮閨女,他居功至偉。

    蜜秋也知道此事應當閉嘴,沒問來客要喝什么茶。

    林俞也不在意,突然說道,“你與你母親當年有五分相似?!?/br>
    葛太太頭也不抬,不吱聲。

    林俞深吸一口氣,“嫁給我,是她這輩子做過唯一糊涂的事?!?/br>
    葛太太笑著抬頭來,“說吧,要多少錢?”

    “林瑾,我又不是乞丐?!?/br>
    “不要?不要那么請回吧。我姑娘忙著出嫁,沒工夫陪你敘舊。蜜秋,送客?!?/br>
    “等等!”林俞坐了下來。

    葛太太笑了一聲。

    “也須得有人攜著她的手走入教堂……”林俞仍面不改色。

    楚望想著,對哦,怎么將這樣重要的事忘記了?

    葛太太半途截斷他的煽情,指指背后滴答作響的大吊鐘:“我至多再給你三分鐘時間,失不再來?!?/br>
    楚望眼見林俞死握拳頭,青筋一根根突出,起身掉頭便走。

    在門口站了五秒,林俞轉頭來,獅子大開口的說:“二?!?/br>
    葛太太笑道:“二百塊可不是小數目呢。三丫頭,你一月薪水多少,有么有多余零花夠給你這位父親救救急?”

    她一愣:“有的有的?!蹦X子一抽,說著便要從兜里掏錢。

    緊接著林俞又說:“兩萬。家中實在周轉不開?!?/br>
    葛太太愉快的笑起來,沖穗細揚起下頜。不時,她攜一只巨大|麻布錢袋遞給葛太太。葛太太拿在手頭,解開綁口,迎頭在黑紅的地毯上灑了一地燦燦的孫大頭。

    林俞一動不動立在銀元里頭,不可置信的將林瑾盯著。

    楚望嘆了口氣,大約覺得在這里將會礙著他拾錢,頗為體貼起身出門。

    她聽得葛太太在背后頭說:“待你在她母親十六年忌上,帶著你妻女去她墳上認認真真磕二十個響頭。余下的錢,我如數匯到你賬戶中?!?/br>
    將門掩上時,林俞趴在地上,狼狽將一枚一枚孫大頭重拾入麻袋中。

    葛太太盯著他輕描淡寫的說:“那年為著婚事我將喬家鬧個人仰馬翻,回家挨一頓痛打。她為我求饒,自你房中跪了一宿,你便以為你們大獲全勝。你可知第二天一早她來我房中喂我喝藥時,因著我連累了她向她認錯。她摸著我額頭:‘跪一宿有什么打緊的。男兒膝下有黃金,女人沒有。懂得示弱與不要臉,這世道對女人就這一點好。我不似你,世道將我這輩子都困在這宅子里。你一定要走出去,倘若有人給你活路,從人胯|下鉆過去將活路拾起來,又何妨?將來叫他們所謂膝上黃金在你面前一塊塊碎成渣子?!?/br>
    十分鐘后,楚望在花園中喝立頓紅茶時,親眼見著林俞吃力的拎著一只麻袋離開。

    葛太太走至她身邊坐下,問:“這人來時衣冠楚楚許諾要攜女兒之手走進教堂,走時夾著黃鼠狼尾巴倉皇出逃。你看他配不配?”

    楚望盯著看了一陣,“姑媽為何要給他錢?”

    “不給他,等他向你哥哥討要?在政府當職能有幾塊錢?他聘禮未曾開口向家里討要分毫,新婚夫妻,生活多不易,這兩萬,我是替他償的?!?/br>
    楚望想起剛來上海時林梓桐大約同她講過“父債子償”一類的話,心中感慨在葛太太這里實在德怨分明,恩仇快意。

    她想想仍不明白:“為何他寧肯在姑媽這里丟掉臉面,也不肯去找喬太太要?”

    “無非姐弟兩共享一個他年輕時更落魄的秘密,這事令他終身懊悔,細數起來遠比在我這里丟人要緊得多?!?/br>
    什么樣的事?

    大抵不過清高向錢財低頭,新式人的尊嚴被舊派女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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