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已經兩周了,每一艘入港的軍艦里都沒有她想見到的人。她心里默默的用航行時間推算他可能所處的位置。兩天至三天,大約就是在東南亞;三至五天,便是在印度洋周圍;五天至十天,從印度洋至非洲;十天至十五天,便是非洲與紅海。 再多一天,大約船真的已經回到英國,她等到的大約也真的是個缺胳膊少腿的謝擇益。 缺就缺吧,大不了往后拿輪椅將他推著,她走多快他也只能走多快,省的他腿長走路太快,她有壓力。 雨稍稍停了一陣,她轉頭去那家“glueck”看花?;ǖ昃驮谡龑Ω劭诘南镒永?,不算得窄,卻是極難走的大立方石塊鋪就的道路。一巷子的月桂,如今正是盛放季節,一陣雨后濕風撲面而來,便是一陣接一陣的香氣。 進了花店,盛花的木水桶大多所剩無多。她看了一陣,用德語問老板,“傍晚好,請問還剩一點什么花?” “還有一些月季,玫瑰也不多了……今天有軍艦入港,要見老朋友的多。就幾分鐘以前還有一些百合,給一位先生買走了。說許久沒見他太太,要買回去給她?!?/br> 她點點頭,想到這兩周被她養死的花便覺得怪可憐的。她跟謝擇益一樣的清水與骨瓷碟養花,從前他養的花總能活上好些天。 想起瓷碟里那兩碗可憐的白芙蕖,她竟然有點慶幸謝擇益今天沒回來,否則給他回家看到那蔫兒蔫兒的花兒,指不定他心里怎么嘲笑自己。 掉頭離開,準備明天再來時,她立在花店里,便見到外面一個高高的黑灰色影子,一手撐傘,一手捧著一捧百合花。 店里亮著電燈膽,他立在巷子暗處,看不大真切。她身后老板突然大笑了一句:“先生,再不回去,你太太該等你等著急啦?!?/br> 爾后,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用德語在說:“不急。剛發現我太太就在這里?!?/br> 聽到那句“meine frau”,她心里咯噔一跳。 下一秒,突然提起裙擺,撒丫子朝他飛撲過去。 謝擇益撐傘立在雨里遠遠看著她。 見她朝自己撲騰著跑過來,立刻扔掉雨傘,將淋得濕透的百合拿得離她遠了些,用丟掉雨傘的空閑的那左手將她摟緊。 她死死的將謝擇益抱著,臉緊貼著他胸口,卻一言不發。 謝擇益用手掌攏住她的頭發,微微仰起頭,嘆口氣,將她揉進懷里,聲音低而沙啞的又喊了她一遍:“謝太太?!?/br> 她用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聲音很小很輕的喊了句,“謝先生?!?/br> 作者有話要說: 哎……我可憐的阿正,五十幾章時不少人都評論說我寫他是在湊字數; 九十幾章,又有人蓋樓說不知道我寫這個人的目的是啥…… 所以不要擔心進度太快啥的。。。這兩人感情就這么發展的。。。謝先生的戲份我從來不跳 ☆、〇四四 光之五 雨傘早已不知給吹哪里去了,謝擇益外套已經給雨沾到濕透,她除了頭發尖兒上一點薄薄雨露,仍還完好無損,也是奇跡。 葛公館司機在雨里艱難將車開過來,車燈掃到兩人,將車窗搖下來隔著呼呼的風和雨沖兩人大喊:“三小姐?三小姐是你么!下車時也不知你帶沒帶雨傘,這雨這樣大,唯恐你在雨里耽擱了。這位是……??!可不是謝少么——” 司機撐了黑色大雨傘下來,替兩人將車門打開,“有什么事先上車來說!” 謝擇益點頭,擋著雨先將她讓進后座,自己從另一側上車。 司機問:“謝少回來,這下可好了,仍舊回福開森路去,還是先回去拜見謝爵士與葛太?” 她斬釘截鐵:“福開森路?!?/br> 司機笑道:“好嘞!” 她本沒其他意思,不過是想著他這么遠回來,手里連件行李也沒有,光這一路上已經想象不到吃了多少苦;又淋了這場雨,回去給謝家人看到不定怎么心疼。便想著讓他先好好洗個舒服澡,睡個好覺,第二天一早換一身干凈衣服再回家去。沒想給司機這不輕不重一句戲謔搞得臉上突然燒起來,也不知是她會錯了意還是司機會錯了意。 “好歹長輩面前不要太失禮……”她說完這句,轉頭看了謝擇益一眼。方才在黑暗里沒覺得,而今車里亮著只昏黃的電燈膽,她仍能將他看個真切。 他也在看著自己??雌饋肀戎皽嫔P┰S,往常一定每日修剪干凈的面頰上,有些許沒來得及剃干凈的胡茬在他原本清爽的面頰上蒙上薄薄一層陰影;臉色也不夠好:有種潦倒的性感;看著她時眼睛卻異常明亮,使得他整個人仿佛被這夏天最后一場大雨蕩滌過一樣,從身到心干凈透徹。 往日健康的唇色,因長時間跋涉而干燥到略微皴裂發白。他看過來時仍笑著替她圓場:“嗯。都聽我太太的?!?/br> 她臉本還有些發燙。一看見他望向自己時眉梢眼底都是溫柔笑意,心里一酸,再也忍不住了。也顧不得不好意思,支起身子,莽莽撞撞貼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嘴唇。 他已許久得不到機會清洗打理自己。今天臨下船,終于得到一只極簡陋的胡刮饋贈,不止剃不干凈,還幾割破臉頰;而她那么干凈,此刻他連伏在地上親吻她足尖都不配。 “……臟?!?/br> 她根本不知道他用了多大意志力,才強忍住要吻她的沖動;沒想她竟主動湊上來。除了臨走那一日,他厚顏無恥向她索求那個告別吻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他幾近欣喜若狂。 她吻和人一樣,一樣的經驗不足,不得章法,親得他嘴唇生疼,心里發癢。 盡管哭笑不得,卻終于沒有將她推開。兩手掌著她的腰與肩關節,以免得她重心不穩,在這一路顛簸里一頭撞車頂;爾后便由著她對自己胡作非為。 車窗關的死死地,仍能聽見點雨打玻璃的嘩啦聲。司機搖晃著腦袋駕駛汽車在雨里慢悠悠前行,耳根清凈、搖頭晃腦的哼著流行電影里慢悠悠的小調。 車停在福開森路公寓外時,雨也小了許多。 司機打開窗戶望出去,大聲說道:“秋天到咯!” 她從他身上支起身子,這才看到他唇色比剛才紅潤許多,全是來自她的;除此之外,還有點子被自己蠻力親到浸出的血跡子。 她知道自己吻技可能欠佳,但沒想到竟差成這樣。立馬動作不過大腦的伸手,在他嘴唇上擦了擦。 謝擇益一臉的“任你擺布”。 沉默著笑仰著頭看她,神情無辜又饜足。 看見這樣難得的妖冶神情,她腦子嗡的一聲,心里直道:糟糕,我都對他做了些什么? 在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以后,兩人的曖昧關系在她這里算是徹底捅破。如今連夫妻名分也有了,他本不知道的,在她這主動投懷送抱以后也都完全明了。這一天本就非同尋常,她這么做,簡直像是在向他發出邀請。 她轉身,即刻離開作案現場,慌不擇路的推開車門,往公寓樓上跑去。 司機在后頭,突然改口喊道:“謝太太,回去我就同葛太太回說,今晚你打算就在福開森路歇下了!” 她臉耳根都發著燒,步子快得像紡錘,卻仍能感覺到謝擇益步子不疾不徐,不遠不近的跟上來。 拿鑰匙開門進屋,開燈后替他取了新的浴巾、毛巾與牙刷掛在門后,而后直奔浴室擰開熱水管清洗浴缸。 熱水嘩啦流淌,聽到公寓大門關上,她心也跟著一震。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走到她身后停下來時,那高大的影子也將她整個籠罩起來。她若無其事用塞子堵住下水管,缸里的水霧一點點騰起來,她心也就和水霧一樣懸空。 他從后頭躬身將她抱在懷里,極輕極輕的用下頜貼著她頭頂;卻又怕弄臟她似的,身體與她保持著一點距離,她卻能感覺被他體溫包圍,也能聞到熟悉的專屬于謝擇益的氣味。 并不臟啊……她想著。 水很快放滿一缸,浴室也整個霧氣騰騰,將兩人身上都烘得暖融融。 她將龍頭擰上,問,“餓嗎?” “嗯?!?/br> “我去給你煮點東西,洗好澡就能吃了?!?/br> 他沒回答,也沒松手。 她手里拿著淋浴頭,由著他抱了一會兒。直到連她手都僵了,才嘆口氣,握了握他抱摟著自己肩的手,“水快涼了?!?/br> 他這才又嗯一聲,放她離開浴室。 她輕輕合上浴室門,到廚房點火燒上水,頓時有點頭大。除了真真一時興起屯在冰箱的土豆、雞蛋與面條,并沒有別的食材。 仔細想想,即使食材充足,似乎她也做不出什么像樣的食物。即使當初一同前去黑暗料理王國的留學生畢業后個個成了廚神,她仍舊桀驁不馴的從不開火,過著有飯蹭飯,無飯上學路上買一盒魚薯條吃的日子。每年只用過三次電磁爐,都是在大小店鋪均不開門的圣誕夜,會做飯的情侶們成雙結對出門旅行,她只好凄涼無比,躲在家里搗鼓著給自己下碗堪比吃糠的清湯面吃。 她嘆口氣,動手削了三個凹凸不平的土豆??赐炼沟某髽幼?,她于心不忍,又切成一片比一片粗的土豆片和塊。默默安慰自己:不論好不好看,吃進肚子里都是一模一樣的。于是又打了三個雞蛋,和土豆面條一齊丟進開水里。 看著鍋里迅速騰起一鍋不明物,她向她的謝先生誠摯的默念三聲抱歉,將鍋里的東西一股腦的掀進一只陳盛隆藍釉大碗里,端到飯桌上以后,一面提心吊膽,一面懺悔著等待謝擇益的駕臨。 她擰著眉毛等了許久,直到那碗guntang的大亂燉里的面條糊成一團從湯里凸了出來,謝擇益仍沒出來。 她起身穿過走廊,敲了敲浴室門,小聲喊道:“謝先生?” 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敲,提高嗓音:“謝先生!” 窗外電車一趟一趟隆隆的駛過去,偶爾夾雜著一點自行車的響鈴與行路人的交談聲。 浴室里仍沒有一點響動。 她也顧不得其他,將浴室門推開一條縫隙往里看去:他閉著眼睛,仍著著衣服,一動不動仰躺在水里。 她心里一驚,推開浴室門沖進去碰了碰他的鼻息。 想是累極,倒進浴缸里便睡著了。 松了口氣以后,卻也更加的心疼。 用手探探水溫,早已有些涼。 她自知沒法將他從浴缸里拖出來,于是用手碰碰他的臉頰,叫了他幾次,仍皺緊眉頭睡得死死的,想是靨在什么夢里醒不過來。 這樣躺水里怎么會舒服? 她伸手在水底下探到木塞,將涼水放掉一些,又擰開熱水管,往里一點一點注入熱水。 爾后伸手,一顆一顆替他解開襯衫紐扣,艱難的將因濕透而緊繃著他手臂的襯衫袖子摘下來。 費了好大力氣替他脫掉襯衫,她累到出了一身汗。下水管與熱水管仍嘩嘩換著水,水溫也溫熱了不少。 他仍沒醒。 她看了看緊繃著他腿部輪廓的靴褲,突然有點緊張。仔細思考出一個最不涉及要害的方案,咽了口唾沫,便硬著頭皮動手解開兩排銅紐扣,拉開褲腰。 之后脫下靴襪,拉著褲腿扯了幾次,都因沾水而親膚的羊毛材質使得這個動作有些吃力。 他本背靠著浴缸,兩手搭在外頭;她替他脫掉襯衫以后,已將他冰涼的胳膊都浸進溫水里。這下給她捉著褲腳一扯,褲子沒扯下來,幾乎將他整個扯進水里。 她嚇了一跳,忙沖過去將他頭托著擱在桶沿,以免他被水嗆著。 做完這些,她湊近去看他的臉:眉頭仍鎖著,呼吸極輕極淺;頭發與睫毛上都沾了些水珠,偶有幾滴濕噠噠的滴落下來;唇色發白,卻又幾道紅痕——她干的。 這樣都沒醒,是該累成什么樣了? 仔細端詳了一陣,便放心的走到浴缸中央,保留最后一條褻|褲,將西褲從他胯間一點一點將褲子剝至腳踝。過程中,她盡量使自己忽視一點別的東西,全神貫注于西褲上,脫下來以后將它扔進臟衣簍里。 之后取了肥皂來,在手上搓出泡泡,從他沾濕的手開始一點點打上肥皂。 爾后是脖頸、胸口……泡沫沾到他身上就散開到水里,在水面浮起越來越厚的白色肥皂泡沫。洗到他腰間時,泡沫幾乎淹沒到他腰際,她手搓上去時,能感覺到隨著他一呼一吸帶起腰際與下腹的肌rou,在她手掌里慢慢的起伏著。 她本抱著一點心疼的心態給他洗澡,洗到后來又抱有一點好玩的心態。直到掌心與手指觸摸到隨呼吸運動而鼓起的堅硬、屬于男性生物的肌rou時,她才察覺到這動作的格外曖昧。 想到這一點,她臉上發燙,手上動作也一頓。拿著肥皂正想著要不要接著往下洗時,視線無意識的便落到她一直試圖忽視的、男性特有的部位。即使仍還有最后一層遮蔽物,卻因被水浸透而在兩|腿之|間若隱若現。 其實這本沒什么,剛才替他脫掉褲子時,她無意間也瞟到一次。那時被四角綢褲包裹著,尺寸也還沒有現在這么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