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陸慎云起來,正好在屋外碰見了青辰。 他看著她,“昨夜睡的好嗎?” “很好?!鼻喑交氐?,“我有些餓了?!?/br> “你等等,我讓小二做些吃的?!?/br> 青辰卻是搖搖頭,“昨天來的路上,我看見有家賣包子的。你能給我去那買些包子嗎?” 陸慎云立刻點點頭,“好,我去買。你等我?!?/br> “嗯?!鼻喑綄λ⑽⑿Φ?,“謝謝你,陸慎云?!?/br> 驛站外,空氣特別好。今日的陽光很明亮,昭示了一天的晴朗。 陸慎云的心情也很好,他去牽馬的時候,心情輕快地甚至想要哼一曲。騎馬往回走了一段,陸慎云便看到了青辰所說的包子鋪,各種口味的包子他都買了些,讓店家包得嚴嚴實實的,生怕涼了不好吃,然后便往回走。 回到驛站拴馬的時候,他卻突然發現,青辰的馬車不見了。 陸慎云的心里咯噔一聲,提著包子就飛奔上了二樓,青辰的屋里,已是人去樓空。等跑下樓,驛館的人遞給他一封信,是青辰的: “對不起,我先走了,不要送我了,回家去吧。在前面,往云南去的路有三條,你不知道我走哪條,追不上我的?!?/br> 看了信的陸慎云心中一窒,卻是壓根不管青辰的勸阻,騎上馬就開始狂追。到了岔路口,擺在他面前的路有三條,他不知道青辰走的是哪條,只憑心中的感覺很快選了一條,便急忙奔馳而去。 手臂上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了。 此時,自岔路口旁的一條胡同里,緩緩駛出一架馬車,正是青辰的。 她還沒有走,一直在岔路口等著,直等到看陸慎云選擇了其中的一條路,她才走他不去選擇的那一條。 這樣,他就徹底追不上她了。 “爹,我們走吧?!?/br> 第131章 此時的陸慎云還不知道,青辰其實在他后面。而她選擇了他那條路以外其他的路。 早在陸慎云說要送她到云南的時候,青辰其實就想好了,這么遙遠而勞累的旅途,她是不會讓他陪著她去的。 他是錦衣衛指揮使,自然是不能長期離開京城的,朱瑞知道了一定會責罰他。況且,走的人是她,有什么理由讓他一起顛簸勞累,卻還要孤單一人回京呢。云南到京城千里之遙,一人獨行的滋味可想而知。 他的心意令她感動,然而她不能接受。 在經歷岔路口的選擇后,陸慎云心里其實一直在打鼓,他不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不是正確的那條路??墒遣唏R的舉動并沒有變,他還是堅持在前行,不追,又怎么知道追不追得上呢? 可是這種不確定的感覺最為討厭,因為不知道是不是對的路,追得越快心就會越慌,越怕選了錯路而耽誤了時間。他很難把握到底要追多久,追到哪個地點,才能確認她是或者不是選了他正在前行的路。 兩個時辰后,陸慎云擔心的情況出現了。他還沒有追到青辰。 按理說,青辰雖然比他早出發,可是他的馬比青辰的馬車走得快,追了這么久,若是路選對的話應該已經追到了??墒撬麤]有看見她的馬車。 陸慎云皺了皺眉頭,不甘心地又往前趕了一里路后,突然勒住了馬。他的黑馬被猛然一勒,霎時前蹄騰起,發出一聲渾濁的嘶鳴。 隨后,他調轉馬頭,開始奮力地往回趕。只是這一趟回去,又要兩個時辰。 三天后,陸慎云已是有些絕望了。 三條通往云南的路他都試過了,依然沒有看到青辰。他知道,他肯定是在某一條路上還沒追上她時,就以為她不是走那條路而掉頭回去了。在這三條路上,每走一條他都有這種感覺??山K究還是不知道青辰選擇了哪條。 他猜想她不會住驛站了,可他不知道她會住在哪條路的哪個客棧。途經的客棧他都找遍了,根本也沒有她。 至此,與青辰分別已經整整三天,陸慎云清楚地意識到,他追不上了。 這三天里,他每天休息的時間都不超過兩個時辰,手臂上的傷口因為不停奔波而沒有及時換藥,傷勢變得愈發嚴重。疼倒是其次,傷口還變得奇癢無比,大約是受了感染,還有些化膿和潰爛的趨勢,金創藥的藥效已是越來越低了。 而因為傷口感染,又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他開始發了低燒,頭疼、渾身酸軟、使不上勁兒……然后便是咳嗽,目赤耳鳴,開始發高燒……至此,雖心里不肯放棄,卻是再也追不動了。 陸慎云被人送回鎮撫司時,屬于半昏迷狀態,黃瑜見了嚇了一大跳。 早在幾天前聽說他要送青辰去云南時,黃瑜就說他是瘋了,聽說過送佛送到西的,就沒聽說過送人送到云南的。在青辰這個人上,自己的好兄弟算是把自己徹底搭進去了。 兄弟的喜歡和決定,他當然是要無條件支持的,替陸慎云瞞著朝廷,拖延時間這些都不在話下。他只是替他感到惋惜,喜歡的人是個男人,終究不能成親生子,舉案齊眉。雖都明白這些,可自始至終用情至深,著實讓人感慨。 現在陸慎云突然回來了,卻是變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而他懷里還揣著那個人辭別不讓相送的信,黃瑜看了立刻就明白了。 當下心里只兩個字:痛心。 曾經的陸慎云是多么桀驁孤漠,多么特立獨行,只有他傷人沒有別人傷他的份,如今,到底還是栽在別人的手里了。 “唉?!?/br> 黃瑜輕嘆一聲,立刻差人去請了大夫,“不,去奏請太醫來吧?!?/br> 青辰走后的第四天,這一日,恰逢休沐,也是吏部尚書之子的大婚之日。 吏部尚書作為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自然要邀請眾多王公貴族來參與這一喜事。宋越便也被邀請在列。 別人家的兒子成親,這實在與他沒什么關系,以往接到這樣的請柬,他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朝里那么多公務還等著處理,他哪有閑功夫去喝什么喜酒。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朝中公認最忙碌的人,一個人得cao心朝廷大半事務的閣老,居然來赴宴了。 宋越在吏部尚書府邸的出現時候,引起了一陣轟動,下至小廝管家,上至賓客主人,無不奔走相告,“宋閣老來了?!?/br> 一年之計在于春,新春伊始,朝里的事并不會少,可他還是抽身來了,可想而知閣老雖然忙碌,但心情肯定不錯。 宋越作為閣老,是上賓中的上賓,自然受到了主人家最高的禮遇和款待。自他進門開始,便是由吏部尚書親自迎接,又親自請到了宴客的廳堂。 吏部尚書的府邸布置得喜慶非凡,到處是大紅色的喜字,放眼望去珠簾疊翠,錦繡盈眸。耳畔盡是鼓樂笙簫,笑語喧闐,好不熱鬧。 宋越身形高大而出挑,無論在哪里,站在人群中都是一眼就可以望到。今日的他穿著一身合貼的錦衣華服,面容依舊是清貴端凝,舉止從容而淡雅。他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臉上并無繁忙朝務遺留的疲態。 席間,有許多人都圍繞著他問候和敬酒。對于接連不斷的敬酒,他竟然也不怎么推辭,基本上都喝了,很是駕輕就熟地應付著源源不斷的人,給足了主人家面子。觥籌交錯間,對于這位難得露面的閣老,許多人極盡能事地問候、討好、拍馬,有人甚至借著這喜慶場合含蓄地提起想與他聯姻的事,他只笑笑喝了酒,不置可否。 以往的他甚少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對于酒更是十分含蓄,不曾當著這么多人喝過這么多杯。這一天,大家終是看到了宋閣老的酒量有幾何。他喝了不少,除了面色微紅,卻是一點醉意也無。 與他同來的趙其然越看,就越覺得奇怪。 對于宋越來說,最近并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連青辰都走了,他這沒來由的高興,究竟是打哪兒來的?趙其然想不明白。 與此同時,徐斯臨也在觀察著宋越。 今日他本是不想來的,但這吏部尚書到底是父親的人,父親不來,便只能他代表徐家來了。讓他意外的是,居然在這里碰見了宋越。 他與宋越坐在一桌,今日初見時,他還喚了他一聲“老師”。 眼下已是酒過三巡,徐斯臨卻是沒有沾多少,連菜他也沒怎么碰。除了與必要的人應酬兩句外,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宋越身上。 青辰走了,他們的老師卻是開懷暢飲,看不出一絲難過和不舍。他真的喜歡青辰嗎?抑或真的只是青辰的一廂情愿? 這讓徐斯臨感到十分困惑和矛盾,作為喜歡青辰的人,他既為她感到憤慨,又不免為自己感到高興。 席散后,賓客或是到了堂屋花廳喝茶閑敘,或是到退居小憩,徐斯臨雖盡量避免喝酒,但這般場合,最終還是沒少喝。 他到了退居外是,只見退居旁有一處水榭。池中波光粼粼,春水凄凄,池邊栽著一排垂柳,綠色的絲絳正迎風飄搖。垂柳下,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是宋越又是誰。 徐斯臨不由走了過去,對著他的背影喚了聲:“宋老師?!?/br> 宋越回過頭,微微一笑,“是你?!?/br> 這般單獨對話,卻是好久不曾發生了。他們表面上為師生,實際上卻分屬不同的陣營,再加上喜歡上同一個人,這讓兩人的關系潛移默化中變得有些緊張而微妙。 徐斯臨想起來,當初在翰林院第一次見面,他問了他有關“義與孝”的問題,讓他落入了一個兩難的陷阱。后來自己想以血帕還以顏色,卻是被他輕松化解了。再后來,自己帶著青辰硬闖了城門,是眼前的這個人,為他們頂了罪,還因此被逐出了內閣一段時間。 因為此事,他對他很是感激和愧疚,雖然現在知道,宋越也許只是為了青辰。 不管怎么樣,時光終究還是無情流逝,那些事都慢慢遠去了,連青辰都去了遙遠的云南。 “老師今日喝了不少,卻是沒有醉。老師酒量真好?!毙焖古R慢慢開口道。 宋越也打量著他,“看樣子,你也喝了不少?!?/br> “比不得老師,我沒有老師喝的多,卻是已經要醉了?!?/br> 宋越彎了彎嘴角,“這有什么可比的。難醉,未必見得是好事?!?/br> 徐斯臨蹙了蹙眉頭。 是了,自從知道青辰喜歡宋越后,這一段時間來,他竟不知不覺中一直在與宋越比較,以他為目標,向他看齊。 他努力地往上走,要達到跟他一樣的位置,連酒量,都忍不住在跟他比。 徐斯臨在心中自嘲了一聲,這一比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有這么多地方不如他。 不過不管怎么樣,有一點,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比不過宋越,那就是對青辰的喜歡。他自認,他比宋越更愛她。 微風吹來,他們身后的楊柳隨風舒卷,兩人的影子印入池中,卻是很快又被風吹碎了。 “老師今日喝了這么多,是因為心情好嗎?”酒氣有些上頭,徐斯臨原是放在心中的話,這會兒卻不由脫口而出,“青辰走了,你難道就一點也不難過?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宋越微微瞇了瞇眼,看著他,“你覺得,我為什么要難過?” 凝視著宋越情緒莫辨的臉,徐斯臨不由攥住了他的衣襟,“青辰那么喜歡你,你若是不喜歡她,一早就拒絕了她,她又如何會因為你變得如此失魂落魄。你若是喜歡她,為什么又要趕她走!你說啊?!?/br> 宋越看著他,沒有說話??磥?,青辰的身份卻是又多一個人知道了。 有些不湊巧的是,這人偏偏是徐斯臨。 那么此刻,他是因為喜歡上了她,而替她來興師問罪的嗎? “她這么一個好姑娘,你可以不在乎,不重視,不珍惜。不愛她,你就告訴她,但你不能隨隨便便糟蹋她的感情!”他忿忿道,眼睛里泛著紅絲。 宋越看著他,半晌輕聲問:“徐斯臨,我是你的老師。是的話,你又能如何呢?” 不用宋越提醒他也知道,他的行為已經是大不敬之舉,可因為酒氣上頭,心中纏繞著說不清的情緒,他依然不肯撒手,“是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記著,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有人比你更愛她!” 反正終有一天,他們會由師生變成對立的敵人。不管是不是因為青辰,他們兩個也許只能留下一個。 說完這番話,徐斯臨便地松開了宋越的衣襟,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酒精奪去他的意識前,他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回到屋里,徐斯臨的意識已經所剩無幾,還沒換洗便渾身無力地倒上了床。丫鬟邊服侍他邊道:“明湘姑娘說想見公子?!?/br> 一時間,徐斯臨想到了那夜與明湘在床上糾纏的情景,搖搖頭道:“不見?!?/br> 那夜雖然有過親吻和撫摸,但到底最后他與明湘沒有發生關系。最后的時刻,他清醒了過來,意識到懷中的人不是青辰后,便推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