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大事!你的事!”他青辰調職的把事情一口氣說了一遍,連氣都怎么喘 青辰聽了整個人都怔住了,目光失焦地望著前方,“他要我去云南……” “我說,你們師生二人這是怎么了?你可是與你的老師生了什么矛盾?只他向來不是個小性的人,不過性子有點倔罷了,這一次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若真是你做了什么錯事,便趕緊好好跟他認個錯,讓他不要將你弄到云南去?!?/br> 趙其然的話在耳邊響著,青辰的腦海中卻是已浮現出與宋越相處的種種場景,一出出,一幕幕,既真切又模糊,既像昨天才發生的,卻又感覺是那么的遙遠。 讓人覺得恍如隔世。 云南…… 見她出了神,趙其然急道:“想什么呢,照我說的去做啊?!?/br> “沒什么?!彼龘u著頭淡淡道,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既然老師讓我去,那我便去吧,他舉薦我去,定有他的道理?!?/br> 離開京城,遠離朝堂紛爭,到云南為一方百姓做些實事,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去年重陽,她才許下做個好官的愿望,如今老天便要給她機會去實現了。他想讓她走,那她就走吧。 趙其然聽了一愣,“沈青辰,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那個地方又遠又窮,蠻子和白蓮教的人那么多,你去那做什么?我告訴你,上一任元江知府就是被白蓮教的人打死的。換了別人,寧愿留在京城做個七品小官,也不愿意去那里的。你年紀輕輕的,已是詹事府少詹事,陪著太子,何必到那種地方去……” 沉默片刻,青辰開口道:“青辰謝謝趙大人的提醒,我都明白?!?/br> “明白你還堅持去?!”趙其然氣不打一處來道,“我說你們師生二人怎么都這么軸,這么拗,就不能心平氣和坐一起好好說么?!?/br> “老師他太忙了?!鼻喑降?,隨即低頭看了眼案頭上的文件,“趙大人,我要調職了,這里還有好些事情需要處理……我就不多留大人了?!?/br> “好好好,我走。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我懶得管了我!”趙其然接連說服師生二人無果,有點累了,只青辰剛說完,他便甩了下衣袖,起身就走。 青辰坐在書案前,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白色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神情黯然。 隨即,她像宋越一樣低下頭,繼續處理手中的公務。 趙其然不明白,當一個人不想說理由時,即使是面對面坐著,也是相顧無言。 散值后,宋越正要出大明門,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陸慎云站到了他的面前。 “陸大人找我有事嗎?” “你為什么要讓她走?” 第128章 宋越看著他,淡淡問:“我不太明白,陸大人指的是?”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标懮髟频?,“沈青辰?!?/br> “原來是她啊?!彼卧阶旖俏⑽⒁粡?,“陸大人怕是誤會了,我不是讓她走,我只是舉薦她到云南去任元江知府罷了。怎么,陸大人以為她不能勝任嗎?” 此時,夕陽將盡,暮色就要降臨。最后一抹陽光落在兩人的身上,宋越穿著緋袍,陸慎云穿著玄袍,二人相對,緋玄分明。兩道高大的身影斜斜落在千步廊的石板路上。 “能不能勝任,我不管?!标懮髟评渲粡埬?,薄唇很快地張合,“那是云南,又遠又亂,你不能讓她去?!?/br> 宋越卻是勾了勾嘴角,輕輕拂了一下袖,“她跟你我一樣,都是大明官員。正是因為那處起了亂子,更需要她去鎮守一方安寧,保護當地的百姓。這才是我們的職責,不是嗎?” 陸慎云直直地看著他的眸子,言簡意賅道:“你就一點也不心疼?” 春風吹過,卷起兩人的袍角。 空中,有杏花的花瓣飄舞零落。 靜默片刻,宋越水波不興地回道:“是人,就總要成長的。到地方歷練個三年五載,也不壞,對她而言是好事?!?/br> “這些話,是說給你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我聽的?”陸慎云直白問道。 宋越微微抿了下唇,“陸大人性子淡漠,向來是獨來獨往的,與陸大人你相識多年,倒少見你這么關心過誰。如何此番對我那學生卻這般在意了?” “她救過我?!?/br> “哦,是了,我記得你們是有這么一層關系?!彼卧秸f著,看向他的手臂,“我還聽說,前些日子你還出手救過她?陸大人是我大明第一武將,沒想到對付幾個蟊賊竟也負了傷??磥?,這報恩之心不可謂不急切,只是到她到云南元江任知府,是皇上……” 不等他說完,陸慎云就打斷了他,“你還欠我一個人情?,F在,我要你還給我?!?/br> 陸慎云不說,宋越都差點忘了,那會明湘被帶到北鎮撫司衙門,他帶著青辰去要過人,為此而欠下陸慎云一個人情。彼時陸慎云沒有露面,只派黃瑜與他說了一句,這個人情,待他日有需要了,他自會去向他討要的。 他很清楚,以陸慎云的性格,是斷不會來向他討這個人情的。沒想到時過境遷,為了青辰,他竟真的開了口。 他們幾個人之間的牽扯和羈絆,還真是有點意思。 “那陸大人希望,我如何還這個人情呢?”宋越問。 “你是朝中最聰明的人,我知道你能想出很多法子?!标懮髟莆⑽⒚蛄嗣蜃?,“求閣老,別讓青辰去云南?!?/br> 他是錦衣衛指揮使,向來沉穩鎮定,冷漠淡然??蓻]有人知道,在聽到她要去云南的消息時,他的心里是如何的緊張與慌亂。他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長遠旅途的舟車勞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應付得了那邊的一切,可他知道,他無法忍受與她相隔天涯的感覺。 車馬太遠,信件太慢,這一別,沒準就是永遠。 “辦不到?!睂χ懮髟朴懸饲閰s說出一個“求”字,宋越卻果斷而堅決道,“抱歉了陸大人,此事我不無法答應你。欠你的這個人情,只能日后再還了?!?/br> 對于這個答案,陸慎云既意外,也不意外。因為宋越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 聰明的人,自然很難容得別人說服,在行事之前,早已有了他的打算??伤仓浪麄冞@些讀書人向來是重視承諾的,沒想到,宋越拒絕得一點也不猶豫。 他沉默片刻,看著他道:“閣老自小熟讀孔孟,為人處事遵循仁義之道。難道因為此事,要違背自己的處世原則嗎?” 他知道,在宋越這個才子面前,他這個不會說話的人之言有多么蒼白無力。但他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希望可以說服他。 宋越卻只是笑了笑,“陸大人難道還看不透,在這朝廷里,早就不講什么仁義了?!?/br> 他繼續道:“識時務者為俊杰,陸大人也要與我一樣與時俱進,不要講什么是非,只講利弊才是。我那學生到了云南,做得好了對她有益,對朝廷有益,對我,對你,也都沒有壞處。如此,何樂而不為呢,你說是不是?” 原則?在這惶惶亂世里,面對著一個一把火燒了他全家的人,還奢談什么原則。 “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标懮髟浦蓝嗾f無用,也便不說了,只問:“你要她什么時候走?” “三天以后?!彼卧娇戳丝醇磳迪聛淼奶炜?,“不過今天很快就要過完了。陸大人若舍不得我那學生,不如還是趁早去見見吧。我還有事,告辭了?!?/br> 說著,他拂了下衣袖,徑自從陸慎云身邊走過。 “你會送她嗎?” 宋越的背影稍稍頓了一下,“朝中事務繁忙,我走不開。陸大人若方便的話,倒可以替我送送。多謝?!?/br> 說罷,他便揭簾上了馬車。 陸慎云站在原地,瞇著眼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是夜,徐斯臨獨自在書房內坐著。 下午的時候,他也得到了青辰要赴云南的消息。 此刻的他沉默不語,腦子里想的一直是這件事。 云南?宋越竟舉薦她去云南? 他不明白,他們師徒二人不是已經兩情相悅了么?既是兩情相悅,如何竟舍得相隔天涯?難道,青辰喜歡宋越,只是她的單相思而已? 可他了解青辰的性子,她不是個主動的人,再加上心里藏著一個殺頭的秘密,她就更不可能與宋越主動表白情感。 那宋越究竟是……徐斯臨越想,越有些想不明白。杯子端在手中,里面的酒半天也沒被飲下。 燭火輕搖,照在他年輕俊逸的五官上,光影流動間,勾出一張雕琢般的臉。 捫心自問,他自然是很舍不得青辰走的,他無比希望她留在京城,留在他可以看見她的地方??墒?,眼下的這個局勢對他來說,好像也并不是太壞。因為宋越傷了青辰的心。 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立刻想到要去找徐延,讓他出面保青辰留下??珊髞碜屑氁幌?,他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雖然青辰離開了京城,但這是宋越一手造成的,她會很清楚地記得,她所喜歡的人是如何狠心地傷了她的心。 離開了也好,見不到,在時間的沖刷下,心灰意冷的她也許慢慢就會把宋越忘了。而在這一段時間里,他正好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仕途上,倚靠徐黨盡快地往上走。 等到她把宋越忘記了,他再把她弄回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也便不再是現在的徐斯臨了。 這般想著,徐斯臨喝掉了杯中的酒,辣辣的,如刀一般剮著喉嚨。此前他也已經喝了很多杯了,頭正開始有些隱隱作痛。 青辰要走了,明湘只怕還不知道,他得告訴她一聲。她若有想對青辰說的話,他可以帶她轉達。 這般想著,他站起來,披了披風,去了明湘的院子。 明湘的屋里,點著一盞孤燈,燭淚在靜靜地流淌著。她有些木然地坐在幾前。 見到徐斯臨來了,她抬起眼,看了看他。 他的身上彌漫著一股酒味,門打開風吹進屋里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他是喝了酒來的。 “用過膳了嗎?”徐斯臨坐到明湘的對面,問。 她點了點頭。 “我來是想告訴你?!毙焖古R的臉上已經有些泛紅,脖子上的筋條也有些浮起,“青辰就要到云南去了?!?/br> 話音落,明湘一時有些怔住了,秀美的雙眸輕輕一眨。 云南? 她雖沒有離開過京城,但也聽說過那個地方。它山長水遠,讓人一別就是萬里。 她原以為在失貞的那一刻,此生與青辰哥無緣已是最壞的時刻了,沒想到更壞的還在后面,她甚至就要連青辰哥的面都見不著了。 青辰哥就要去云南了,留在京城里的,只有破敗的她。 “他還會回來嗎?”望著燭光想了很久,她有些黯然地開口。 徐斯臨理解她的心情,一直沉默地陪著她,直到酒勁漸漸上頭了。他揉了揉眉骨,呼吸變得有些沉重,“你說什么?” 看他的模樣,明湘卻是不再問了。 回來或是不回來,對于她來說,好像已經沒有什么分別。她已經是個失貞的人,是別人府邸里的小妾了,心里如何還能再有癡念? 明湘不再說話,只心中思緒繁雜,有些沉悶而絕望的感覺。 燭火靜靜地燃燒著,窗外浮云流動,月光漠然地落到了池塘里。 不知過了多久,徐斯臨的意識漸漸渙散了,頭一沉,趴到了桌上。明湘理完了思緒,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半晌,她叫了一聲:“徐……斯臨?!?/br> 這一聲,輕輕的,帶著女人天生的柔和和純凈。它輕易地就穿透了他的耳膜,進入了他昏暗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