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第127章 她要為自己報仇,也要為青辰哥鏟除掉這個威脅她的大惡人,要為天下的百姓做一件事。哪怕,這件事不成功,她可能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已經下定了決心。 殺徐延的場景,明湘昨夜已經在腦海中想象了很多遍。如何取出匕首,如何將它拔出刀鞘,如何刺出去,在刺中徐延后自己又是如何束手就擒……這些,她都一一想好了。 這一路上,鶯飛蝶舞,草色一新,楊柳垂下一條條絲絳,絆惹春風。 可她無心觀賞風景。她很緊張,雙手在身側微微顫抖著。 徐斯臨轉頭看她,只覺她有些不自然,便安慰道:“初來乍到,我知道你還有些不習慣,只是敬一杯茶,別緊張?!?/br> 明湘微微攥了下華服的袖子,應了聲:“嗯?!?/br> “我已經吩咐了下人,讓他們去請戲班子了?!彼^續道,“一會兒敬完了茶,戲班子也該到了,你便看一會兒戲,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廚房做就是?,F在,你既已是我的人,便什么也不用做的,只管享福就是了。閑暇時可以在府里四處走走,也可以做些女紅,只隨你心意?!?/br> 明湘的睫毛眨了眨,“嗯?!?/br> 只怕,她過不了這般愜意的生活。 等二人到了正堂,徐延夫婦已在堂內坐著了。 徐延看上去沒什么表情,徐斯臨的母親顧氏倒是面帶笑意。她還不知道明湘失貞的事,對于兒子終于肯把一個女人帶回家,哪怕只是個妾,她也感到很高興了。 “爹,娘,我帶明湘來給二位敬茶了?!?/br> 徐延只淡淡“嗯”了一聲。 對于兒子堅持要納明湘為妾,他本來是不同意的。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本來就入不得他徐府的門,加上她又失了貞,就更加沒有資格了。 可面對徐斯臨的堅持,他到底還是做了讓步。說白了,對他徐家來說,納一個妾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外乎是多養個下人罷了。況且,現在兒子已經主動找了徐黨的人,坐上了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的位置,把心思都放在了正事上,他覺得很欣慰。至于其他瑣碎的事,隨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徐斯臨帶著明湘,雙雙在他們面前跪了下來,然后兩人從丫鬟們手里接過了茶水。 他微微垂下頭,將茶舉高,“爹,娘,感謝爹娘對兒子的養育之恩,兒子祝你們長命百歲。明湘是兒子的妾室,今后也會跟兒子一起,好好侍奉和孝敬你們的?!?/br> 徐延沒有說話,略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們。顧氏則笑著連道了兩聲好。 明湘學著徐斯臨,將茶碗舉高,因捧茶的手指有些顫抖,使得蓋與碗輕輕相碰,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匕首就在她的袖里,有些沉甸甸的。 徐延接過兒子的茶后,揭開蓋子,吹了口氣,將蓋碗湊到了嘴邊。而顧氏也接過了明湘敬的茶。 便在這時,明湘忽然從袖里取出匕首,猛然刺向徐延的胸口,使盡了她渾身的力氣! 徐延正在享用初春的好茶,被蓋碗擋住了視線,并沒有注意到這快速的舉動。 就在匕首即將要刺入他胸膛的一剎那,徐斯臨猛然伸出胳膊,拉住了明湘的手,“明湘!”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脫口而出道。 奈何女子的力氣到底不如男子,一番掙扎下,匕首沒有刺入徐延的胸膛,倒刺入了徐斯臨的手臂,劃出了一道長長口子。 “嗯!”他不由痛哼了一聲。 顧氏被這一情景驚到了,驚慌失措地看著兒子流血的手臂,“這這……這是……” 徐延擱下蓋碗,立刻從明湘的手里奪過了匕首,隨即喚了聲:“來人,立刻去請大夫來,將這丫頭給我拖下去!” 明湘失去了匕首,徐斯臨也松開了她的手腕,捂住自己的傷口。鮮血從他的指縫間蜿蜒流下,一滴滴落到了地面上。 明湘卻是仍不肯放棄,試圖搶回徐延手中的匕首,“徐延,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無恥之徒!” 這一舉動卻是換來徐延的一個巴掌,“啪”地一聲,明湘被狠狠地扇了一下,柔弱的身子支撐不住這么重的力量,倒了在地上。她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小廝們很快沖了進來,按住了她。 徐延瞇了瞇眼,冷冷道:“拖下去杖斃?!?/br> “不要!”徐斯臨忽然開了口,伸手去扶她站了起來,“誰也不許傷害她?!?/br> 顧氏急道:“兒子……可是她要傷害你爹啊?!?/br> 徐斯臨微抬下巴,斜睨著自己的父親,冷冷道:“是他先對不起明湘的。如今她已是我的妾,我不許你們傷害她?!?/br> 她的報復心情他能理解,而且,她若是出了事,他無法向青辰交待。 沉默片刻,徐延忽地丟掉了手中的匕首,“把她帶下去,先關起來?!?/br> “臨兒,你怎么樣啊,疼不疼?!鳖櫴峡磧鹤邮軅?,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丫頭真是……能入我徐家,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怎么還能如此忘恩負義,傷你父親……” 徐斯臨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向徐延。 徐延一臉漠然,神情不辨悲喜。 …… 明湘被帶回了自己的屋子,關了起來。 她只斜靠在床頭,無聲地流著眼淚,淚水很快打濕了帷帳。被徐延扇過的臉頰和被徐斯臨使勁握住的手腕,都還在隱隱作痛。 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能為自己報仇,為青辰哥和百姓除掉毒瘤了。 可惜,她到底還是沒有做到。 “青辰哥……對不起?!?/br> …… 大夫很快到了徐斯臨的屋里,為他上了藥,包扎好了傷口。 顧氏在一旁不停地詢問,只得到大夫一句“并無大礙”才放下心來。等傷口處理好了,徐斯臨安慰了母親兩句,便來到了明湘的院子里。 屋門被他推開的時候,明湘依舊哀戚地靠在床頭,眼淚直流,不時抽噎一下。 他進了屋,走到她面前,“你還好嗎?” 明湘沒有抬頭。 她沒有想到,他被自己刺傷了,卻還會來,這么快就來了。她沒有說話,此時此刻,對于這個陌生而與她有著密切關系的人,她無話可說,因為她意圖殺了他的父親,就當著他的面。 徐斯臨垂下受傷的手臂,開口道:“我知道你恨他。你剛才的舉動,我也理解。我不怪你?!?/br> 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打在他的臉上,年輕的五官依然俊逸,眉眼間卻透著一絲清冷與疲憊。 明湘被淚水打濕的睫毛微微一眨。 他不怪她? “我知道你心里怨恨他,你想報仇,也是人之常情的?!彼}默片刻,又道,“但他是我的父親,所以我得攔著你,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他死在我面前?!?/br> “這些日子,你不能再隨便走動了,先在這院子里住著吧。其他我承諾過你的事,還是跟以前一樣。你想看戲的話,我可以讓他們到這院子里來,想吃什么,也只管吩咐廚房去做……” “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她忽地抬頭看向他,有些崩潰地喊道,“我要殺了他,殺了那個心狠手辣,蠹害社稷的王八蛋!我要殺了他,為我自己報仇,叫他再也不能威脅青辰哥,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明知道她對他父親有恨意,他為什么還要把自己帶進這府邸里來,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為什么她要殺了他爹,他竟還說一句理解,讓她好好地活著。 明湘邊喊邊哭,幾乎泣不成聲,柔弱的雙肩在不停地顫抖。在她瞪著他的目光里,情緒復雜。 徐斯臨沉默半晌,而后道:“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但,他是我的父親?!?/br> 說著,他轉過身,走到了門邊,“明湘,對不起。我會好好待你的?!?/br> 他會替青辰好好照顧她。 乾清宮偏殿。 朱瑞斜靠在榻上,半瞇著眼看著眼前的幾個閣臣。 “各位閣老可還有其他異議?若是沒有,那就這樣定了。云南元江知府一職,便由沈青辰來任吧?!?/br> 大明朝有兩京一十三是省,云南省是最南邊的一個省,也是離京城最遠的的省。省以下設各府,各府設知府一名,為正四品官職,掌一府政務,包括清軍、巡捕、管糧、治農、水利、屯田、牧馬等。人敬稱“府臺”。 三名閣老齊齊應聲,然后朱瑞手一揮,“退下吧?!?/br> 出了乾清宮,五十多歲的張閣老走在宋越身邊,只道:“雖都是四品官職,可這到了一府,便是真正掌管一方事務了。我記得宋閣老這學生不過才二十歲吧,二十歲的知府可是少之又少啊,到了地方歷練歷練,過個十年八載再回京城來,那也不過三十歲,到時候升任二、三品大員,定不在話下。要我說,一是他自己爭氣,有本事,二來也得益于有閣老您這個老師。您這位學生,真該好好地謝謝你啊?!?/br> 步下臺階的宋越聽了這番話,沒有回答,只微微頷首表示聽到了。 云南,她要是知道了,只怕不會謝他。 半個時辰前,皇帝朱瑞宣他們幾個閣臣到乾清宮來,說是原來的元江知府出了意外,叫鬧事的白蓮教眾打死了。云南地區偏遠,又與他國接壤,再加上是白蓮教主要聚集地之一,下轄各府府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需得維持當地的安定,不能出大亂子。 一旦府臺的職位出了空缺,便需要立刻有人頂上,所以,朱瑞便召了內閣的人來詢問他們的意見。 首輔徐延今日告了假,所以到乾清宮來的只有三個人,包括宋越。聽完朱瑞所說,關于接任的元江知府的人選,宋越向他推薦了沈青辰。 推薦的理由很簡單。一是青辰立過幾件功,聰明才智,應變能力毋庸置疑。二是她曾在工部、戶部和禮部都任職過,對于巡捕、管糧、治農、水利、屯田、牧馬等事務,均有處理的經驗,擔任知府,再合適不過了。三來,近期青辰對投靠大明的外族人員的安置做得很好,而云南洽與外國接壤,少不了要應付很多蠻人,在這個方面上,她也絕對應付得過來。 朱瑞聽了這三個理由,很滿意地點了頭。其實,他聽到宋越推薦沈青辰時,倒也不是那么意外,在喚他們這些閣員來之前,他自己早已想過,理想的人選當中,有青辰一個。青辰是他親手挖掘的人才,也是不可多得的大明棟梁之才,今后總要委以重任的,而她欠缺的,恰恰是對一方具體事務的經驗。這次去云南,她正好可以好好鍛煉。 三年五載后,肯定就不一樣了。 其他兩個老閣員也沒有什么異議,這事,就這么定下了。 等宋越回到官署,趙其然正巧來了。 他聽說宋越把青辰推薦去了云南,只怔道:“云南?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那么山長水遠的地方,有蠻子,還有一堆白蓮教的人,你怎么就把他給舉薦過去了?讓他留在朝中,尋個機會提拔他任京官,助我們一臂之力,豈不是更好?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三年五載不長,十年八年不短,咱們的幫手又要少一個……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br> 他說著,有些忿忿然地撇了撇嘴,只差沒將“莫名其妙”四個字說出口了。 “有什么搞不懂的,朝廷需要,她合適,理當舉薦他去?!彼卧阶诎笌浊?,親自草擬著沈青辰調職的文書,頭也不抬地淡淡回道。 他執筆的手指很纖長,指節分明,寫下的字一筆一劃都清清楚楚,并無絲毫猶豫。 “什么合適,我看定是你們生了什么嫌隙,你對他不滿意了,要將他趕走?!壁w其然心直口快道,“不行,我得去問問他,若真有什么,只叫他好好給你道個歉就是?!?/br> “別去,也別問?!彼卧降?,“什么也沒有。理由我已經說過了,朝廷需要,她合適,如此而已?!?/br> “我不信?!壁w其然丟下這一句話,自顧起身,推門而去。 他必須得親自問問青辰才是。 云南啊。 宋越望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然后低下頭繼續寫他的文書。 趙其然從宋越那風風火火地出來,又風風火火地闖進了沈青辰的官署。 青辰正在處理公務,見他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將他迎了坐下,困惑道:“趙大人可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