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可江春,”秦書淮轉過頭,面色平淡:“我走到這一步,最終其實,也不過只是想保護一個人。名聲同她,我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br> 說完,秦書淮提步回去,江春還想再追,趙一拉住他,搖頭道:“別勸了,會發生什么,你心里還會比王爺更清楚嗎?” 若他江春都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他秦書淮不知道嗎? 他知道,可他仍舊要選。 這條荊棘之路,他愿背著她走,哪怕走在刀刃火海,他鮮血淋漓,也希望她能干干凈凈,天真如初。 他說的每一句話,陸祐都提前回到屋中,告訴秦芃,秦芃站在長廊上,看著燈下小雨蒙蒙,覺得喉頭哽咽,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想起年少時那個少年清澈安穩的眼,想起他們離開燕都那一日,萬里無云,他靠在她腿上,聽著她的肚子,眼里全是期盼。 “芃芃,以后我們再也不用害怕了。我會給你一個家,等你生了孩子,我想讓他當個教書先生,你覺得好不好?” 那時候他們充滿希望,他們以為自己走向的是一個美好的未來,卻從來沒想過,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去了另一個地獄。 從步履維艱的人生,變成陰陽相隔,相逢不識。 秦芃看著夜雨,聽見走來的腳步聲。 秦書淮看見秦芃赤腳站在長廊上,鄒起眉頭上去,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站在這里?你這樣會冷病的?!?/br> 秦芃沒說話,她看著他胸口的紋路,目光一寸一寸抬頭看上去。 當年少年如今站在此處,棱角鮮明,眼深如夜空、如深海。她張了張口,卻覺得似是什么卡在喉間。 秦書淮察覺她不對,不由得放輕了語調:“芃芃,你怎么了?” “秦書淮,”她沙啞出聲,眼前有了朦朧之意,她卻固執瞧著他,慢慢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秦書淮捧著她的手,瞧著她,不由得笑了。 “我這輩子,除了你,還有誰呢?” 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人好友。 他的一生,僅有趙芃,唯有趙芃。 他曾許諾會一生陪伴她,保護她。別人的許諾或許只是一句話,他的許諾卻從來是一輩子。 她活著,他用命護著她。 她死了,他就用命給她報仇。 秦芃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撲上去,將他抵在長廊主子上,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狂亂灼熱,和夜雨、和秋風的涼鮮明對比。秦書淮腦子嗡的一下,察覺她柔軟的舌頭探進來,吮吸翻攪。 他呼吸急促起來,一時也來不及多想什么,將人打橫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他對面前這個人有種發自骨子里的溫柔,哪怕是將她放下,都做得小心翼翼。 然而秦芃卻覺得很焦急,她內心有什么想要表達,洶涌澎湃,讓她想要將這個人抱在懷里,想要用自己那急切欲為人知的心情包裹他。 她用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討好,秦書淮沉溺于她所給予的溫柔和歡喜,她抱住他,啞著聲音。 “那年你說,你想要個孩子,等他長大了,想要他當個先生?!彼е?,在他耳邊低語:“你如今還想嗎?” 那話激得秦書淮整個人呼吸都亂了。 他壓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想?!?/br> 他閉上眼睛:“想了一輩子了?!?/br> 她將手插入他的發中,溫柔親吻身上如孩子一般的男人。 “秦書淮,”她眼里帶著笑:“我知道,你想要個家?!?/br> 秦書淮呆呆抬頭,看見姑娘眼里落著燈光,還有他。 她說得這么溫暖,這么溫柔。 她說:“這個家,我給你?!?/br> 給你一席安穩之地,任他天地風雨漂泊,任你半生傷痕累累,歸來此處,仍是少年。 秦書淮,這個安穩之地,秦芃給你。 第九十五章 時隔好多年,終于再能觸碰到那個人,秦書淮一時忍不住有些放縱。等睡下的時候,已經幾近天明。 秦芃起身來,秦書淮迷迷糊糊去拉她,他覺得頭昏腦漲,什么都思考不了,她看著這樣迷糊的他,溫柔道:“你先睡著,我去洗個澡?!?/br> 秦書淮應了聲,慢慢睡了過去。 秦芃去側室洗了澡,便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剛出門去,便看見了守夜的江春。江春面色不太好看,恭恭敬敬道:“公主?!?/br> 秦芃點點頭,一路往外走去。江春看著秦芃走出去的方向,體會出了那么幾分不對,他忙追了出去,跟上秦芃道:“公主,您去做什么?” “嗯?”秦芃頓了步子:“陸秀不是派人來抓了我了嗎?我睡夠了,可以走了?!?/br> “公主……”江春一時說不出話來,秦芃推了推他:“回去吧,就說自個兒睡著了,沒瞧見我?!?/br> 江春沒挪步,秦芃忍不住笑了:“你也是希望我去的,不是嗎?我不去,秦書淮就得擔著這個徇私枉法的名聲,終歸是不好的。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他陸秀還真敢碰我一根汗毛?” “他們不過就是想這樣激著秦書淮罷了?!?/br> 秦芃眼中帶了冷意,目光看向門外,平靜開口:“等會兒他醒了,你幫我攔著他做糊涂事。我既然已經進去了,就不能白白進去。讓他腦子放清醒些?!?/br> 說完,秦芃便走了出去。 此刻天還沒亮,到了大門前,秦芃便看見對峙著的兩批人馬,衛府的士兵攔在前面,陸秀帶著士兵和衛府的士兵針鋒相對。 秦芃打開大門出去,頓時就是一片sao動,眾人齊齊跪下,衛府侍衛長衛凌上前來,恭敬道:“公主,你怎的出來了?” “聽聞陸大人說本宮有殺人的嫌疑,本宮便出來看看?!?/br> 秦芃身著火紅長袍,雙手環胸,走到陸秀身前。陸秀跪在地上,面色平靜,秦芃低頭瞧著他,聲音柔得仿佛滴得出水來似的:“陸大人,您說本宮殺人,證據呢?” “柳小姐遇害前曾向大理寺報案,直接指明公主乃兇手。其他證據尚還在調查之中,讓公主去大理寺中,也只是因公主是嫌疑人,例行公事一趟罷了。若公主的確清白無辜,下官也不能為難您,您說可是?” 陸秀笑著抬起頭來:“公主如此推拒,是不愿去,還是不敢去?” 這話問得刁鉆,秦芃輕笑,直起身道:“陸大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若本宮還不去,豈不是顯得心虛,只是陸大人您可想好了,本宮身子骨弱,半點刑罰都受不得,您可明白?” “公主放心,”陸秀恭敬道;“刑訊逼供這種事,大理寺從來不做?!?/br> 說著,陸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平靜道:“公主請?!?/br> 秦芃點點頭,便順著陸秀指的方向走上前去。 衛凌皺起眉頭,忍不住叫了一聲:“公主!” 秦芃轉頭瞧他,平靜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不必擔心。好好照顧老太君,別讓這些事 煩了老人家的心?!?/br> 說完,秦芃便抬起手,讓人給她上了手鐐腳鐐,如同一個犯人一般上了刑車。 大理寺帶來的,是關押凡人那種籠子一樣的刑車,這的確是抓捕嫌犯時的運輸工具,然而一般來說,大理寺處理的都是皇親國戚的案子,多少會給些面子,直接將皇親放進刑車里,幾乎是這個案子十拿九穩了才會如此。 甚至十拿九穩了,也未必會如此打皇室臉面。 然而陸秀今日來帶的卻是這樣落秦芃面子的刑車,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陸秀刻意羞辱。只是按律來說,規矩本也如此,倒也沒什么好指責之處。 秦芃知曉,她卻也沒有發怒,含笑坦坦蕩蕩上了馬車,盤腿而坐,自帶一股坦蕩風流,朝著陸秀抬了抬手道:“陸大人,請?!?/br> 她這番磊落姿態,坐在牢車之中,不但沒顯出半分窘態,反而有了些時人贊賞的名士風度。 陸秀眸色深了些,面上卻還是恭敬道:“ 大理寺中好的馬車都壞了,勞煩公主將就了?!?/br> “哦,那我讓衛府捐幾輛馬車給大理寺,不知陸大人覺得如何?” “這不合規矩?!?/br> 陸秀斷然拒絕,秦芃嘲諷開口:“既然不合規矩,陸大人又何必惺惺作態,啟程吧?!?/br> 陸秀被秦芃懟得帶了怒氣,面上卻還是極好克制住,抿了抿唇,讓大家啟程離開。 衛家人還想跟上,卻被秦芃一個眼神止住。 秦芃端坐在牢車之中,天漸漸亮了起來,有百姓開始勞作,看見坐在牢車里的秦芃,都不由得睜大了眼。 秦芃閉著眼睛,不去看那些人的模樣,陸秀駕馬來到秦芃身邊,溫和道:“公主可覺得難堪?” 秦芃不說話,陸秀嘆了口氣:“做犯人的都是如此,等到了牢獄中,更是不好過。公主這輩子怕是都沒吃過這樣的苦?!?/br> “你要說什么?” 秦芃抬眼看他,陸秀瞇眼笑起來:“公主,其實要抓您入獄,如果您不愿意,本來是需要攝政王或者陛下給一道手令的。陛下自然是不會給的,只要攝政王不批,您不愿意,誰都不能抓您走?!?/br> “所以呢?” 秦芃挑眉:“你讓我去求秦書淮,讓他別批這道抓捕令?” “下官也是為了公主好,”陸秀嘆了口氣,一副好心人的模樣道:“想必公主也不愿受這樣的苦,對嗎?” “陸秀,”秦芃撐住下巴:“你是覺得,大理寺盡在你的掌控中是嗎?” 聽到這話,陸秀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陸大人有沒有想過,大理寺這樣多人,也許哪一位,就不是大人所控制的呢?” “也許他一直虎視眈眈,一直就等著大人離位。所以他會潛伏在您身邊,觀察您,看到您的錯處?!?/br> “一般的小錯當然是不足以扳倒一個大理寺卿的,可是,若是刑訊逼供鎮國長公主這樣的罪呢?” “公主說笑了,”陸秀的眼神有些冷:“臣怎么可能刑訊逼供殿下?” “是呢,”秦芃靠到欄桿上,挑釁瞧著他:“你敢對我做什么嗎?陸秀,我到希望你對我做點什么呢。畢竟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也該換人了?!?/br> 陸秀不再說話,目光中已再無了溫度。 此刻到了大理寺的監獄,外面人停住馬車,打開牢籠,秦芃從牢籠中走出來,看著陸秀的模樣,溫和道:“陸大人,您要不要考慮給我用點刑?要不從最輕的開始,鞭刑如何?” “公主說笑了?!?/br> 陸秀神色平靜:“下官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