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要救衛衍,至少要先知道衛衍是從哪條路來的,入京一共三條路,也不知道秦書淮是要在哪條路上下手。 如今秦書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書淮會布置多少人去殺衛衍,不知道對方的謀劃,她也無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卻是完全沒數的。 秦芃左思右想,總覺得她還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書淮的計劃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著事情,春素端了水進來,看著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br> “嗯?!鼻仄M回了神,從春素手里接過熱帕,往臉上敷去,同時與春素道:“明個兒去素妝閣給我添置些頭油香膏,我給你個單子,你順著去買。順便我再給你個方子,你把藥給我抓來,研磨成粉,每晚兌水來給我敷臉?!?/br>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來是不打扮的別說香膏這種保養的東西,便就是胭脂都沒有幾盒。秦芃也知道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來是個愛美的,保養這張臉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嘆了口氣道:“春素,我也二十五歲了,老了?!?/br> 春素反應過來,明白秦芃這是擔心芳華已逝,笑了笑道:“主子這容貌,哪怕成了個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輕的小姑娘美得多?!?/br> “嘖嘖,”秦芃由她脫了鞋襪,打去道:“你這嘴,真是太靈巧了些?!?/br> 主仆說鬧著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飯,也沒想出什么法子來,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妝閣。 素妝閣是她當年當董婉怡時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長保養,和秦芃私下交情極好,貨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時,便到素妝閣挑挑揀揀。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這性子,到了素妝閣來,挑揀了一些貨品后,秦芃驟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br> 這是個清朗的男聲,算不上太有辨識度,帶著些書生氣的溫和,一聽就知道是個性子極好的人。 秦芃驟然回頭,便看見一個俊秀青年站在柜臺前,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頭發用發帶高束,腰間掛著一把腰刀,還懸著一個紅色繩子早已泛舊的玉佩和一塊腰牌。 他的打扮和氣質格格不入,明明是個書生樣的人,偏生是個武將打扮,讓旁人都忍不住回頭瞧他。 柜臺賣貨的姑娘明顯是認識他的,笑著打趣道:“陸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還是送那個姑娘呢?” 聽得玩笑,那人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br> 秦芃在一旁靜靜聽著,握著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這人叫陸祐,她是認識的。 當年她剛剛重生到姜漪身上時,曾從戰場上救下來的一個毛頭小子,便就是陸祐。陸祐本是名門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獄,全家都受了牽連,他就被貶到邊境來,當了一個排頭兵,結果第一場仗就差點死了。 作為姜漪的秦芃養了他一個月,然后這少年就堅持要為她赴湯蹈火,報答恩情。恰好姜漪剛剛嫁給秦書淮,秦芃謀劃著要在秦書淮身邊安插人手,就同陸祐說了,讓他去找秦書淮。 也不知道陸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見的時候,陸祐已經是秦書淮的侍衛了。秦芃見他有本事,就給了他錢給了他人,讓他想辦法發展自己。 結果陸祐還沒成長為可以讓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來她已經癱瘓了,見不著外男。二來那時候陸祐還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沒什么需要用著他的地方,也就沒有了聯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陸祐轉身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叫住他:“公子?!?/br>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陸祐面色冰冷,秦芃滿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這素妝閣的胭脂春雨,要搭著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br> 聽到這話,陸祐神色驟冷,眼中帶了幾分探究。 當年她還是姜漪的時候,便是喜歡‘春雨’搭‘珊瑚’,陸祐那時候總是悄悄來瞧她,每個月一次,準時得像葵水一樣。每次來了,他就買上這么一套送來,因為知道她喜歡。 怕陸祐不開竅,秦芃繼續道:“還有,朱雀街上玲瓏酒樓里的蝦餃最招姑娘喜愛,公子不妨帶她去多吃幾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歸了呢?” 和當年姜漪一模一樣的愛好,如果說只說出一個是巧合,那么連玲瓏酒樓的蝦餃都說出來,就算陸祐再遲鈍,也聽出來了秦芃的意思。 她認識姜漪,并且,她在宣告這件事。 陸祐捏著胭脂盒的手微微顫抖,他克制著自己,點頭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歡這些嗎?” “是呢?!鼻仄M微微笑開:“近來特別喜歡吃蝦餃,等一會兒買完東西,就去那里吃午飯?!?/br> “好,”陸祐點點頭:“下次,我也帶她去試試?!?/br> 說完,陸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辭?!?/br> 等陸祐走了,旁邊買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沒來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頭來,那女子將春雨打開給秦芃:“我們店里,已經大半年沒有賣‘珊瑚’這盒唇脂了?!?/br> 秦芃:“……” 第七章 從素妝閣出來,秦芃立刻去了玲瓏酒樓,定下房間后,她讓春素去了邊上一顆柳樹上,將房間號刻下來。 當年作為姜漪嫁給秦書淮之后,她就是和陸祐這么聯絡的。陸祐看了柳樹上的房間號,應該就會過來了。 坐在包廂里,春素看著心情好上許多的秦芃,不解道:“主子您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因為,”秦芃姿態優雅吃著東西:“要見一位用得著的人?!?/br> 說話間,窗戶“砰”的被人狀態,春素被嚇得“啊”了一聲,就被秦芃一聲:“閉嘴!”給止住。 陸祐從窗戶外翻身進來,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br> “主子……這……這……” 春素一時拿不定主意,秦芃一個寡婦,同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鼻仄M冷眼掃過去,春素咬了咬唇,低頭匆匆走了出去。 房間里就只剩下了陸祐和秦芃兩人,陸祐靠在床邊,雙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關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聞言,陸祐神色動了動,笑瞇瞇看向陸祐,仿佛一只狐貍似的:“小祐子你就沒想過她?” 聽到這話,陸祐神色大變,他面前的姑娘雖然換了一張臉,但那笑容卻是半分都沒變過。 陸祐張了張口,卻是什么都說不出聲,有一個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盤旋,秦芃垂下眉目,低頭喝茶,而后道:“陸祐,你信借尸還魂嗎?” 如果是其他人,秦芃大概是不敢說這樣的話的。 但陸祐不一樣。 陸祐對姜漪的忠心,足以讓陸祐這個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頭來,溫和道:“我雖然死了,但是,卻也回來了,陸祐,你信嗎?” “你……”陸祐眼中猶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見我第一句話說的是什么?” “喲,這人長得真俊?!?/br>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陸祐眼眶泛紅,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秦芃都答上來后,陸祐猛地跪倒在地,紅著眼激動道:“小姐!” “別哭了,”秦芃捧著暖爐,懶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樣子?!?/br> “是,是……”陸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歡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來找陸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秦芃點頭,將如今處境迅速說了一遍。 衛衍聽她的話,神色鄭重,等秦芃說完,陸祐沉思了片刻,終于道:“其實,殺衛衍這件事,是我負責的?!?/br> 秦芃挑眉,衛衍想著法子道:“如今秦書淮一直讓人監視著衛衍的動向,大概還有四日,衛衍就會到京。我們會埋伏在衛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證衛衍插翅難飛?!?/br> “你們在哪里動手?” “鬼哭林?!?/br> 陸祐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地圖來,將位置點給秦芃看:“衛衍此次回來,趕路趕得十分著急,所以并沒有走官道,一路走著小路來的,他如今的路線入京必然過鬼哭林,那里人跡罕至,容易埋伏,是動手的絕佳機會?!?/br> 秦芃點點頭,她打量著地圖,發現鬼哭林邊上有一條河流,這條河同護城河相連接,秦芃指著那條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離這條河近一些?!?/br> “這不是問題,”陸祐皺著眉頭:“問題在于,這件事由我負責,一旦消息走漏,秦書淮必然懷疑是我。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書淮十分機警,他在的話,我有任何異動都會被察覺,此事難成?!?/br> 秦芃沒說話,她瞧著桌面,想了想,卻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觸,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來的,都是他透露給我的,這樣呢?” “可?!?/br> 陸祐點頭,秦芃放下心來:“那就這樣做,秦書淮那邊有我,我會提前讓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邊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br> “小姐放心?!标懙v應下來:“此事我會妥善辦好?!?/br> “嗯?!鼻仄M笑了笑,抬頭看向陸祐,卻是發現了一件事:“你在秦書淮手下這么久,卻沒對他用尊稱?” 陸祐抿抿唇,神色鄭重,秦芃有些疑惑,為什么陸祐突然就換了一副神色,陸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終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這件事?!?/br>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陸祐沒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結果似乎讓陸祐十分不喜,他垂著眼眸,言語中帶著冷意:“是秦書淮的人做的?!?/br> 秦芃沒說話,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樣。陸祐有些詫異:“小姐知道?” “猜出來了,”秦芃眼神平靜:“當年他娶我便也只是為了姜家在北邊的勢力,姜家倒了,還留著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 陸祐憤怒出聲來:“您也是名正言順嫁給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對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聽著陸祐的話,笑出聲來,看著陸祐,眼中帶著溫柔。那溫柔仿佛是被時光洗禮過,帶了歷經世事的蒼涼。 “小祐,對于有些人而言,為了權勢,沒什么是不能犧牲的?!?/br> 當年秦書淮愛趙芃嗎? 愛過的吧。 秦芃帶著微笑,回想起來,至少在趙芃死的時候,秦書淮死死抱著她痛哭流涕,那時候秦書淮的眼淚是真的。 他應該是愛過她的,可是對于這個人來說,愛情和權勢相比,大概不值一提。愛著的人,他仍舊能一面哭泣一面將毒藥送下去,更何況是姜漪、董婉怡這些就只有一個名分,面都沒怎么見過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記得,第一次死后成為姜漪時,她還是恨著秦書淮的,總想著要報仇,所以還特意將陸祐送過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邊。 可是再死了兩次,重生到現在,她對秦書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點回憶和憐憫。 沒有多大的恨,談不上什么愛,就感覺是個陌生人,她知道他對權勢的渴望,理解他對權勢的追求,從而心生憐憫。 多可憐的人啊,一輩子都搭在這上面了。 沒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沒什么執著,一心只想著逃離齊國,趕緊回家。 雖然北燕對她也沒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親人,還在北燕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