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春素聽聞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說起衛衍來。 十二歲跟著家人上戰場,十四歲衛家男子均戰死前線,就他一個人因為年幼沒有參加那次包圍戰僥幸活了下來。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衛家要垮了,衛家除了秦芃,另外五個嫂子都改了嫁,衛家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也就剩下衛老太君獨自撐著衛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計。 誰知道這位十四歲少年在領了兵回到戰場,居然就從此成為戰場戰神級別的人物,在南方邊線上讓敵軍幾乎是聞風喪膽,成為了齊國南方戰線的守護神。 他一路升遷至一品鎮南大將軍,手握三十萬大軍,而衛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漲船高,因為衛衍沒有妻子,于是賞賜都往秦芃和衛老太君頭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產珠寶銀錢,加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過去,衛衍已經二十四歲,許多人家都盯著這位黃金單身漢,想等著衛衍娶親,結果衛衍卻一直待在邊境沒有回來,按照他的話說國不立,家不成。 “不過,大家都說,這一次七公子要回來成親了?!?/br> 春素說著,也不知道怎么就紅了臉,秦芃好奇打量著她,假做沒看懂春素臉上的羞紅:“哪里來的消息?” “因為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么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br> “如今既然戰事平了,按照七公子當年的承諾,必然是要張羅親事的?!?/br>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著暖爐,看見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這什么眼神?莫不是還以為我會將你送給衛衍當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話了!” 春素慌忙開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華光流轉,似笑非笑:“你還真有這個意思?” “主子……”春素嘆了口氣:“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這個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終老便好了?!?/br> 秦芃摸著手中的暖爐,也不糾纏于春素對衛衍的意思,少女懷春是常事,當年秦書淮哪怕是個質子,高門貴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飛蛾撲火一般撲來,就想求上春風一度。 燕京當年甚至有首歌謠唱秦書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閨惆悵, 愿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換他春風一度,云雨一場。 得語喃呢,秦郎秦郎。 那時候秦芃一直覺得這歌謠很有意思,常在秦書淮面前唱。 當年的秦書淮面皮薄,她這么一唱,他就要紅臉,假作沒聽到,就盯著書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將她往床上一扛,壓著紅著臉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我也讓你喊秦郎?!?/br> 秦書淮當年落魄至此,僅憑一張臉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懷春,更何況今日的衛衍? 有臉有錢有才能,要是春素對衛衍一點想法都沒有,秦芃才覺得不正常。 秦芃又從春素口中打聽了一下衛衍其他事跡,同自己腦子里的衛衍結合了一下,這才讓春素敲門入了衛府。 開門的是個下人,見了秦芃,忙叫了管家衛純過來。 秦芃很少回來,衛純匆匆從后院趕來,著急道:“大夫人?!?/br> 秦芃雖然是所有嫁進衛家里年紀最小的,但衛煬卻是實打實的嫡長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點了點頭,同衛純道:“我來找母親?!?/br> 衛純聽聞秦芃說話,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這位夫人與當年走出衛家上護國寺時明顯已經不大一樣了,可衛純沒敢多言,點頭道:“老夫人正在臥室修養,您請?!?/br> 說著,衛純便在前引路,帶著秦芃往里走。秦芃剛一進后院,就在墻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過十二歲,個個穿著干練的胡服,好像是剛從練武場回來,身上還帶著沙子。 一共五個孩子,探著頭偷偷觀察她,秦芃假裝沒看到他們,同管家到了衛老夫人臥室。 剛到門口,臥室里就傳來了濃重的藥味,衛老夫人急促咳嗽著,里面傳來了丫鬟驚叫聲:“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聞言,大步跨了進去,看見衛老夫人正在床上躺著,朝著盆里吐血,她轉頭就道:“趕緊去將大夫請來!藥呢?大夫沒有準備一些應急的藥嗎?” 說著,秦芃將衛老夫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氣。 衛老夫人血量沒有很多,過了片刻后,她緩了過來,瞧見是秦芃,衛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婦兒回來了……” “母親,”秦芃也不同衛老夫人談論衛衍的事了,給衛老夫人扶著躺下,抬手用濕帕子給她清理了面上,有些無奈道:“您病重至此,為何不同我說一聲?” “也不是什么大事……” 衛老夫人虛弱道:“你向來不是個愛惹事的……我還能撐一撐?!?/br> 秦芃抿了抿唇,看著衛老夫人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忍。 衛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個衛老夫人,原身又是一個不管事的,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撐著又能怎樣? 秦芃嘆了口氣,握著衛老夫人的手道:“母親你好好休息吧,這次我回來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br> 衛老夫人聞言,恍惚睜開眼睛來,她有些渾濁的眼里滿是欣慰,瞧著秦芃,感慨出聲:“長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這事兒嗎?” “沒呢……”衛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cao心。不過……你叫他回來吧?!?/br> 衛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書淮一向強勢,阿衍不回來,你怎么辦啊?!?/br> 聽到衛老夫人的話,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驟然有些酸楚。 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來的情緒,讓秦芃有些不適應,可想想卻也理解。親媽什么都幫不上,卻是婆婆想著她有多難。秦芃眼眶就這么紅了,旁邊人都露出了“又來了”的表情。 衛老夫人臉色也是僵了僵,握著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長大的機會,老大媳婦,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淚就這么被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見秦芃不哭,眾人頓時松了口氣,秦芃也就大概知道這衛府大概是個什么風格了。 她嘆了口氣,同衛老夫人道:“謝母親體諒,我這就去同小叔送信?!?/br> 衛老夫人點點頭,明顯是累了。 秦芃給她理了被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骸澳赣H,那些孩子,便由我教養一陣子吧?” 這么多孩子,衛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沒精力帶了。 其實秦銘登基前,秦芃估計也沒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著衛衍的力,就能幫就幫了。 衛老夫人點點頭,秦芃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書房去,回憶著過去原身的字跡,寫了一封衛老夫人病重的信寄過去。又在末尾將宣京局勢解釋了一番,如此一來,只要衛衍稍微有腦子,就知道這次來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這腦子……秦芃覺得她還是早點棄暗投明,換一個靠山算了。 信寫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飛鴿傳書。 邊境山高水遠,哪怕是飛鴿傳書,那也是要兩天時間,這一來一往,秦芃本來覺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時候,大約應該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衛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時候還有些詫異,同送信的秋素道:“這樣快?” “是呢?!鼻锼赜行┢婀郑骸耙膊恢肋@鴿子是怎么飛,怎么就這么快?聽收信的人說,以往送到南邊的信,最快也要兩天一夜呢……” 秦芃沒說話,她直覺不對,迅速打開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見上面寫了字: 母親安心養病,八日后到。 落款時間,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宮中,方才是宮變第三日,而衛衍已經收了信件,不僅讓他回來,還告知了他衛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誰讓他回來的?讓他回來做什么? 秦芃捏著信件,腦中驟然閃過幾日前春素說的話。 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么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 百匯族降了,宮中幼帝登基,一個只有威脅再無作用的將領…… 秦芃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轉頭就道:“快給我拿紙筆來!” 第六章 秦芃的反應讓旁人有些疑惑,秋素拿了紙筆過來,有些疑惑道:“主子,您這是?” 秦芃沒同他們解釋,提筆同旁邊管家道:“若衛衍回來,留在邊境守關的家將一般是誰?” “是衛南?!惫芗倚l純有些疑惑,秦芃提筆立刻將局勢寫明,要衛南備五千兵馬秘密趕往宣京后,同衛純道:“將這封信送到衛南手里,要快!” 說完,秦芃起身來,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藥,見秦芃風風火火進來,笑了笑道:“什么事兒讓你這么發愁的……” “母親,衛府可有可用的暗衛?”秦芃徑直開口,不等老太君詢問,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驟冷,衛衍如今是衛府的獨苗,誰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將藥碗推開,硬起聲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將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老太君聽得有些糊涂:“你是說有人冒充我們寫信給阿衍?那這又怎樣?” “母親,您想如今是什么時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jiejie,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誰?” “是阿衍?!崩咸牭妹靼祝骸澳愕囊馑际?,是秦書淮想殺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沒了依仗,從此成為傀儡,而且也是鏟除了最大的勁敵,是這個意思嗎?” “是?!鼻仄M點頭道:“如今南邊戰事平定,小叔作為武將已無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勢混亂,秦書淮的軍隊駐扎在宣京之中,小叔來宣京,無異于羊入虎口,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秦書淮怎會放過?若今日不殺小叔,宣京就再難有秦書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書淮再想殺小叔,那就難了?!?/br> “你說得極是?!崩咸c點頭:“那現下如何?他要殺阿衍,總不至于在京中便殺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眾口,秦書淮作為靖帝之子,名聲本就不好,如果再明著將小叔殺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br> “好好,”老太君從枕頭下翻出一個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軍五百,你都領去!救人要緊!” “現下不急,怕是要等幾日。母親你先歇著,我去部署其他?!?/br> 說完后,秦芃同衛老太君又說了幾句,安撫好老人家,拿著令牌出去找了衛純。 衛純領著秦芃去見了府軍,衛家的府軍,都是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當十的好漢人物,秦芃掃了一圈,倒也頗為滿意,同眾人說了幾句打氣的話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秦芃整個人腦袋空了下來,她才覺得有些茫然。 該做的是都做了,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