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阮念初吃完飯離開食堂,準備回午休室睡覺,誰知走在路上,忽然被聲樂分團的分團長給攔住。 事情很快交代下來。 說是空軍政治部組織的學習會還沒開完,負責接待工作的女同志卻突發疾病,需要人頂替,可其它文職人員手上又都有工作,抽不開身。領導們便想從工作相對較輕的文工團里調人。 接待工作,其實就是些費力不討好的體力活,端茶送水兼做引導員,文工團不太樂意,又把燙手山芋拋給了比他們更低一級的演出團。 再一拋,就拋到了阮念初這個無軍籍簽約演員手上。 身在組織,即便不是軍人,服從命令也是天職,阮念初自然一口答應。分團長很欣慰,拍拍她的肩表揚了幾句,便道,“開會地點在人民飯店7樓的大會議廳。明天早上七點半去報道,別遲到?!?/br> * 次日早上七點二十,阮念初一手豆沙包,一手豆漿,準時出現在人民飯店7樓。會議廳的門開著,里頭有兩個穿軍裝的男女正在忙活。 阮念初把喝完的豆漿杯扔進垃圾桶,敲了敲門。幾人轉頭看向她。 “你好,我是演出團過來幫忙的小阮,請問我需要做什么?” 一個中年女人道,“你過來幫我們整理會議資料?!?/br> “……不是接待工作么?” 中年女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接待工作有專人負責,你不用管?!边呎f邊把幾份資料遞給她,“樓下左轉有復印店,你去把這些資料再復印二十份備用?!?/br> 看來是上頭在傳達命令時出現了偏差。阮念初沒多想,拿起文件就下樓了。 復印店不難找,出了大門左轉就是。 正印著,忽然聽見幾聲汽車喇叭聲,很刺耳。她轉過頭,看見一輛黑色吉普停在路邊,駕駛室的車窗落得很低,一只手搭在窗邊,色澤古銅,修長分明,中指和食指之間還夾了一根煙。 她不由愣了下。 那人盯著她,撣了撣煙灰,沖她勾手。她走過去,笑著,盡量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八點開會,你來得這么早么?” “睡不著?!眳栻v說。他被煙熏得瞇了下眼睛,打量她幾秒,“你怎么在這兒?!?/br> 阮念初跟他說了下情況。 厲騰點頭,隨手把煙掐滅,忽然又道:“晚上散會之后等著?!?/br> 她不解,“有事么?” 他說:“順路,捎你回家?!?/br> 天上掉餡餅的事,她當然不會拒絕,于是笑著應下來:“好啊?!?/br> 政治部組織的學習,其實每回都差不多,主要目的是提高軍官干部的思想覺悟。會場內,與會人員全神貫注地聽著,會場外,阮念初靠著墻壁打瞌睡。 午餐是酒店配置的自助餐,七菜三湯加水果,端著餐盤任選。 阮念初選了個角落,邊吃飯,邊繼續刷那個養男人的游戲。 沒刷幾分鐘,面前忽然多了一份餐盤。她視線上移,面前站著一個瘦高瘦高的軍裝青年,皮膚黑黑的,容貌端正,眼睛明亮。 她把餐盤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不擋住別人。 青年坐下來,突道:“你是晚會上唱歌的那個阮念初同志,是吧?” 阮念初有點茫然地點頭。 這時,又一份餐盤“哐”的聲放到了桌上。她又抬眼,厲騰冷著臉坐到青年旁邊,低頭吃飯,一言不發。 青年看見他,笑呵呵地招呼道:“厲哥?!?/br> 厲騰冷淡地點了下頭,眸微垂,還是沒有說話。 青年的目光又回到阮念初身上,他興沖沖的,眼睛里都在發光,“阮念初同志,你那首歌唱得真好。之后好多人都在夸你?!?/br> 阮念初干笑,“首長們太過獎了?!?/br> “你基本功那么扎實,從小就學唱歌吧?” “沒有,高中才開始?!?/br> “那你天賦不錯啊?!?/br> “一般一般?!?/br> 青年閑聊的情緒高漲,阮念初出于禮貌,只能配合。就這樣閑侃了五分鐘,她余光里看見,厲騰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扯開軍裝最上端的紐扣。 很熱吧。阮念初抬手扇了扇風。 青年又說:“我對聲樂啊文藝這一塊兒挺感興趣的。這樣吧阮念初同志,咱們微信掃一掃,加個好友,以后多探討?!?/br> “……”阮念初嗆了下,婉拒了。對方的態度卻很堅持。她無奈,只好拿起手機,準備退出游戲掃一掃。 不料,剛碰到手機殼的邊,一只手橫空出現,把她的手機給拿了過去。 阮念初愣了,熱情青年也愣了。 厲騰的表情卻泰然自若。他垂眸,手指隨便在屏幕頁面上翻動,退出,輕點幾下,熄屏。短短幾秒之后,他就把手機重新還給了阮念初。 她成了一個大寫的問號。 厲騰淡道,“我手機沒電,借你的看下時間?!?/br> “……哦?!?/br> “散會之后到樓下等我,別亂跑?!绷滔聝删湓捄?,厲騰端起餐盤徑直走人。 熱情青年見狀,自然看出兩人之間的端倪,干咳著撓撓頭,尷尬地也起身走了。 阮念初繼續吃她的飯。再點亮手機屏一看,差點吐血——她養男人的游戲,什么時候被人卸載的? 好氣哦。 * 散會之后,厲騰果然開車送阮念初回家。她本想就游戲被卸載一事,找他問清楚,但轉念一想,自己年近二十六還玩兒那種小游戲,確實有點幼稚。于是作罷,只悄悄地又給下了回來。 半路都是無言。 經過某處紅綠燈時,厲騰忽然說:“你平時周六都做什么?!?/br> “睡覺?!比钅畛鹾苷\實。雙休的兩天,一天拿來睡,一天拿來玩兒,她覺得自己的安排相當合理。 “這周六有空沒?” “……”她轉眸,他直視前方,冷峻硬朗的側顏籠在街燈的暗光中,棱角被柔和幾分。她感嘆他是真的好看,三百六十度,零死角。 “有啊。你問這個,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厲騰說:“帶你去一個地方。早上九點,你家小區門口見?!?/br> 阮念初把這句話,思來想去好一陣,脫口而出:“約會?” 話說完,他動作微頓,側過頭,目光直勾勾落在她雪白的臉上。幾秒的對視后,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別過頭,兩頰不自覺地爬上一絲紅暈。 有個詞叫食指大動。 他食指幾不可察地動了下,視線收回來,應得漫不經心:“隨你怎么想?!?/br> 第18章 隨你怎么想。 這五個字縈繞在阮念初腦子里,形成了回音。直到洗完澡躺床上, 她都還在思索, 厲騰的回答究竟是肯定, 還是否定。 最后的結果自然是沒想明白。 不過有另外三件事, 她倒是明白了。其一,厲騰這個現任男友實在高冷。雖然七年前他也冷,但充其量只是座刀山, 遠沒有到如今這刀山掉冰渣的地步。其二, 厲騰對她果然很沒興趣。 至于其三,就是在以上兩大背景下, 厲騰還能同意先和她交往解她燃眉之急, 可見, 他這個解放軍救苦救難, 實在是人民的好兒子。 阮念初不由有些感動。心想,他既然雪中送炭, 她自然也該慷慨解囊,占人家那么大便宜,報答一下也是應該的。 琢磨著, 她點開微信,給厲騰發過去一個一百九十九塊的紅包, 備注那欄寫著: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過了大約五分鐘, 系統提示紅包已被對方拆開。下一秒, 厲騰也給她發了個紅包。 阮念初遲疑了會兒, 把紅包收了。 點進去,兩百塊,比她發過去的剛好多一塊。 “???”阮念初打過去一長串的問號。 厲騰的回復只有一句話:行賄受賄,知不知道賄賂軍官怎么判? “……”香蕉他個不拿拿。交流好難。 * 紅包事件之后,阮念初就沒再主動給厲騰發微信。她不找他,他當然更不會找他,兩人的對話框往下一拉,全是空白。 學習會那邊的忙,她照舊去幫,碰見厲騰便笑著打招呼。他的回應一如既往的禮貌,也一如既往的冷淡,偶爾散會之后沒事,就順帶把她捎回家。 阮念初覺得,她不像他女朋友。她就是個蹭車的。 不過也沒什么不好。至少父母不再一會兒疑神她性取向有問題,一會兒疑鬼她會嫁不出去,給她安排一系列相親流水宴了。 工作日結束。 周六早上,艷陽高照。這樣的天氣,很適合阮念初這種懶蟲一睡不醒,鬧鐘響不到三秒,就被她一巴掌給拍成啞巴。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完全忘了“約會”這事。 九點二十分的時候,手機響了。她閉著眼,看都沒看就摁掛。 剛掛,又響,她再掛。 對方鍥而不舍。 直到手機鈴第八次響起時,阮念初忍不住了。她暴躁地低吟一聲,抓抓頭,一把撈起枕頭上的電話??囱蹃睃c顯示,沒有姓名,只是一長串陌生的數字。 擾人清夢,她很想知道是哪個二百五大周末還這么缺德。于是滑開接聽鍵,擰緊眉,握緊拳,努力克制罵人的沖動:“哪位?” 聽筒里那位二百五的聲音,音色極低,冷冷的:“現在幾點鐘?!?/br> 短短五個字,驚醒夢中人。阮念初懵了。再下一瞬,她扭頭看向墻上的掛鐘,九點四十五分。然后,她的懵神變成了尷尬。 “……對不起?!彼姓J錯誤承認得很快,接著坦誠道,“我忘了?!?/br> 厲騰不和她廢話,“我給你十分鐘,洗漱下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