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他勾了下唇,淡笑極其公式化,“辛苦了?!?/br> 看來這位首長的記性是真的差。阮念初微鞠躬,綻開一個燦爛微笑,“您別這么說,應該的?!?/br> 厲騰的視線淡淡收了回去。阮念初知道他要繼續跟下一個演員握手,很自覺地往后退半步。 不料,這一退踩到了后面人的裙子。那人皺眉,“你干什么呀?”邊說邊試著推了她一下。她腳踝本就有傷,推搡之下站立不穩,猛往前踉蹌。 阮念初心頭一沉。她本想借力,想起面前站的是誰后又作罷,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手臂驟緊,她在摔倒前被人穩穩扶住。 距離瞬間拉近,那人的氣息兜頭蓋臉罩上來。強烈的,陌生的,又有點久違的熟悉。 阮念初著實是無語。她怎么也沒想到,和故人的久別重逢,會演變成如此尷尬丟臉的一幕。 她干笑了下,很快,不露痕跡掙開厲騰的手,“……謝謝?!?/br> 厲騰沒接她的話,視線往下掃過她別扭的站姿,皺了下眉,“能站穩?” 她點頭。 他目光落在她裙擺上。禮服很長,裙擺蓬松寬大,只露出一邊光裸的足踝。細細的,白玉一樣。另一邊看不見。他淡聲問:“你的腿怎么了?!?/br> 阮念初道:“沒什么事?!?/br> 她說完,明顯感覺到厲騰看了她一眼。目光銳利逼人猶似當年,她微皺眉,心口突的一緊。好在下一瞬,他便轉身走了。 阮念初沒由來地松了口氣,眸光微轉,看見幾步遠的位置,厲騰在和李小妍握手,女主持僵笑了一整晚的臉在此刻終于解放,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 書上說,愛情美滿的女人笑容會發光。 他們感情肯定很好。 * 晚會很成功,大領導們都給了很高的評價。結束之后,總導演心里的一塊巨石總算落地,叫上文工團和演出團的主要領導開慶功宴。 團長在化妝間里找到阮念初,欣慰笑道:“念初啊,好樣兒的。今天歌唱得真不錯,好幾個大領導都點名表揚你?!?/br> 她忙著卸妝,聞言呵呵干笑兩聲,回得狗腿又敷衍:“主要是團長指導有方?!?/br> 團長心情相當好,又說:“一會兒沒事兒吧?走走走,跟咱們一起去吃飯?!?/br> 阮念初委婉地拒絕了,“謝謝團長。我就不去了,我媽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得早點兒回去?!蹦欠N聚會她向來不參與。一個原因是她酒量不好,另一個原因是她演技不好。 團長皺眉,四下看了眼,朝她湊近幾分,聲音壓得低低的,“你這姑娘怎么不開竅。今天那么多領導都在,你留了好印象,再跟著吃飯露個臉,那以后‘辦事兒’不都方便多了么?” 團長是好心,在為她將來轉正的事出謀劃策,畢竟每個簽約演員的目標都是轉正拿到軍籍。只可惜,阮念初是個中奇葩。 她抱歉地笑笑,還是那句話,“團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媽身體真不舒服,我也真的要早點回家?!?/br> 團長見她油鹽不進,只能無奈地搖著頭離去。 八點鐘開始的晚會,十點半才結束。換衣服,卸妝,洗臉,等阮念初離開藝術宮的時候,外面的老街已經空無一人。 兩旁路燈投下金黃色的光。她背著包,緩慢走在老街街沿上,準備到大路上攔出租。夜風微涼,光把她的影子拉成長長的一條。 這時,背后忽然傳來汽車引擎聲。 阮念初下意識地回了下頭。是一輛黑色吉普,車型高而大,在并不寬敞的街道上顯得尤為扎眼。她看了眼藝術宮停車場的方向,很快收回視線。 黑色吉普由遠及近,然后,停在了她旁邊。 阮念初心生狐疑。那一刻,她腦子里莫名閃現出諸如“年輕女性深夜失蹤被拋尸”的新聞。她扭頭,駕駛室的車窗剛好落下。 開車的人是厲騰。 她瞬間愕然。 那人瞥她一眼,“阮念初,” 阮念初眸光突的一跳。緊接著就聽見他冷淡地繼續,“你是叫這個名字吧?!?/br> “……對?!彼c點頭,“我是阮念初。首長找我有什么事么?” 這時后座響起李小妍的聲音,她笑盈盈地說:“哦,是這樣的,我剛才在化妝間里撿到了你的工作證。真巧啊,在這兒又遇上你了。給!”說著,她把一個掛著繩的工作牌遞出了車窗。 阮念初接過來一看,還真是她的,連忙向二人道謝。 李小妍擺手,“舉手之勞而已?!弊笥铱纯?,“欸,你一會兒怎么回家?” 阮念初說:“打車?!?/br> 李小妍皺眉,“這么晚了,你一女孩兒一個人打車很危險的。來,上車,你家住哪兒我們送你回去?!?/br> “不用麻煩你們了?!比钅畛跣χ芙^,“你們快回去吧,謝謝?!?/br>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薄班??!眱扇擞趾褞拙?,隨后黑色吉普便筆直向前沒入夜色。 車上,活潑的李小妍說說這,聊聊那,試圖找到能產生共鳴的話題。厲騰話不多,偶爾答話,也只是冷淡地敷衍。 她忽然感嘆:“你這視力也太好了,那么黑燈瞎火都能把阮念初認出來。得虧有你在,不然我還得另找時間還她工作證?!鳖D了下,又有點狐疑,“不過,你就只在今天見過她兩次,居然印象這么深刻?” 厲騰沒答話。他面色依舊冷淡,只是微垂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忽然回想起什么,道:“她腿好像受傷了?!?/br> 李小妍沒聽清,“你說什么?” 厲騰擰眉,沉著臉沒有答話,緊接著一打方向盤,原路返回。 阮念初剛走到大馬路邊上,看見他們回來,很茫然,“……請問你們還有什么事嗎?” 車上的李小妍茫然程度絲毫不亞于她。 厲騰目光落在她臉上,只說了兩個字:“上車?!?/br> 晚上十一點半左右,阮念初在一種詭異氛圍中回了家。 她是被厲騰送回來的。 全程,他除了問她地址外就沒再說過任何話。倒是李小妍,笑盈盈地東聊西聊,將這種尷尬緩和了幾分。 小區到了,她道完謝就忙不迭地下了車,鬼追似的。畢竟喬雨霏有句名言,電燈泡當久了必定遭雷劈。 剛進門,阮母的聲音便從客廳傳過來,嘮叨道:“早知道這么晚,我就讓你爸去接你了。你們單位也真是,哪有人搞演出搞到大半夜……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煮點面條?!?/br> 阮念初換上拖鞋,“不用。之前發了工作餐?!?/br> 阮母皺眉,“匆匆忙忙的肯定沒吃飽。你先去洗澡,洗完出來再吃點兒?!?/br> 阮念初沒轍,只好應下,邊扶著墻邊慢慢往房間里挪。阮母見她動作別扭,視線下移,落在她腿上,眉頭瞬時皺得更緊:“你這腿怎么了?” 她說:“上臺之前走得急,把腳崴了一下?!?/br> 阮母一聽,又氣又心疼,轉身拿了藥酒折返回來,數落道:“都多大個人了,走路還能崴腳?!边呎f邊把阮念初拽到沙發前坐下,“自己把鞋脫了?!?/br> 阮念初不敢抗旨,趕緊脫了鞋把傷腳擱阮母腿上,干笑著呵呵,“媽,看在我是您親閨女的份上,輕點哈?!?/br> 阮母冷哼了聲,倒出藥酒就往她紅腫的腳踝上抹,疼得阮念初嗷嗷直叫。阮母罵她,“自己不小心還有臉喊疼,給我忍著?!笔稚系牧Φ绤s柔下來,又說:“對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br> 阮念初猜到什么,“相親對象的照片?” 阮母沖她笑著瞇了瞇眼睛,“這次,你劉阿姨一次給你找了四個,照片我都打出來了。媽也不為難你,從里頭四選一就行?!?/br> 阮念初扶額沉默,不懂好東西的“好”字體現在哪兒。她有時很佩服母親這種屢戰屢敗,越挫越勇的精神,尤其是在給她找對象的事情上。她不情愿,但一直都會配合。畢竟母親人到中年,有點兒愛好不容易,正如那句俗語——她無所謂,她媽覺得開心就好。 于是阮念初靜了靜,伸手攤開,“拿來吧?!?/br> 阮母一愣,“你這丫頭轉性了,這么積極?” 阮念初搖頭:“我是怕等下看了照片就吃不進去東西?!?/br> 阮母抬手就賞她一記暴栗。 幾分鐘后,四張打印照片擺在了阮念初面前。阮母的教導語重心長,“處對象不是追星。男人嘛,忠厚可靠最重要,臉不能當飯吃。這四個,學歷最低的都是碩士,有在物理研究院工作的,也有搞金融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br> 她邊聽母親說教,邊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張,只一眼,便重新放到了旁邊。點頭,“看得出來是人才?!斆鹘^頂’?!?/br> 阮母一噎,要被她氣死,“這不是還有三個沒禿的么?趕緊選,我好讓你劉阿姨去跟人家約時間?!?/br> 阮念初又拿起其它三張。這些單身男有高有矮,有胖又瘦,共同點是都是云城本地人,且都有一份體面的好工作。她看看這看看那,最后挑了個長相順眼的遞給阮母,打打哈欠,“就他吧?!闭f完站起身,準備去浴室洗澡。 剛走出兩步,聽見阮母和劉阿姨打電話的聲音。 “小劉,念念選的那個在銀行工作的,你給聯系一下,讓他們見個面吧……嗯對,就是那姓陳的小伙子。什么?你那兒還有一個?干什么工作的?哦,哦?!比钅赴櫭枷肓讼?,又道,“還是算了吧。麻煩你幫忙聯系下那個銀行的。謝謝啊?!?/br> 阮母掛斷了電話。 阮念初拿起一個蘋果,咔擦咬了口,隨口問:“劉阿姨說什么?” “沒什么。她說她還認識一個朋友的孩子,也是單身。問你想不想看照片?!比钅刚f道,“聽說三十三歲就是空軍上校,都副旅職了。我心想,就算你看得上人家,人家也應該看不上你。所以就給拒絕了?!?/br> 空軍上校,副旅職。 阮念初的耳朵第一時間就捕捉到這兩個信息。這樣的巧合,令她想起了今天那位久別重逢的故人,和他高挑美艷的主持人女友。她啃著蘋果語調打趣,“首長級人物,都三十三了還沒對象,不可能吧?!?/br> “估計忙唄?!比钅嘎柤邕駠u,“當兵的,哪兒有多少時間談情說愛?!?/br> “倒也是?!比钅畛觞c頭,進房間拿睡衣,語氣純閑聊,“劉阿姨有沒有告訴你他是哪個旅的?” “問這做什么?” “隨便問問?!比钅畛跆谷蛔匀?,“沒準我有朋友和他認識?!?/br> “空降旅?!?/br> 話音剛落,阮念初散漫的表情就凝固了,一時間,她腦子里有千百個荒誕念頭呼嘯而過。她不相信世上有這種巧合。于是便又問:“那個人叫什么名字?” 阮母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br> 然后,令阮母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阮念初竟一把將電話塞回她手里,道,“快,馬上問問劉阿姨?!?/br> “……”阮母感到莫名。她這女兒素來散漫隨意,差點懶到不問世事的地步,忽然對一個人窮追猛問,實在是罕見。 莫名歸莫名,電話還是撥了出去。得到答案以后,阮母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阮念初,道:“那個人姓厲。叫厲騰?!?/br> 阮念初眸光突的一閃。 她不相信世上有這種巧合。然而,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 之后,阮念初沒再主動問阮母關于厲騰的事。反而是阮母心有疑惑,委婉地問過她,是不是對那位空軍干部更感興趣。 阮念初并沒有否認。事實上,同為單身男性,比起那些要么禿頂要么微胖的人才精英,她對厲騰的興趣確實大很多。 誰讓他長得帥,而她剛好是個顏控。 對這個答案,阮母很欣慰。女兒在感情方面缺弦少筋,二十幾年來,從未和任何異性擦出過火花。讓女兒感興趣的對象,可遇可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