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殿下可千萬別將希望寄托在我這兒,畢竟,我也不知自己能活到幾時?!?/br> 說著,周冶捂住胸口痛苦地咳了幾聲,隨后朝寧扶眠笑道:“您瞧?!?/br> 寧扶眠看著他逐漸蒼白的臉色,喟道:“先生也保重?!?/br> “好,各自珍重?!?/br> 第59章 家主 寧扶清拉著她出門不久便遇上迎面而來的杜白, 他手中端著托盤,看見兩人皆面色不善, 微微吃了一驚,問道:“姑娘這是要去何處?” 沈如茵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托盤中盛著深褐色藥湯的碗,“不是說他沒生病么, 為什么還要吃藥?” “啊……這個……”杜白看起來竟有些慌亂,“區區開了些調養身子的藥……” “你們合起伙來騙我?”沈如茵盯著他, 眼神凌厲。 “區區不敢,”杜白低下頭避開她,“先生確實無甚大礙?!?/br> “你……” 沈如茵還想發作, 寧扶清冷著臉捏緊手她腕, 沉聲打斷:“夠了?!?/br> 她握緊拳,在心里鄙視自己:對杜白發火, 確實太過無理取鬧。 “你去吧?!?/br> 聞聲杜白松了一口氣,頓時好似得到解脫,逃也似的離開。 待杜白跑遠,寧扶清回身看她半晌,忽然使力將她拽進懷中。 “我也有私心, ”他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 一絲瘙癢撩撥著她心房, “所以不愿阻止他?!?/br> 沈如茵揪緊他衣裳,略帶哭音,“他會死么?” “我會盡量保住他?!?/br> 她沒有說話, 良久,她問出一個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我們以后,是不是會殺很多人?” 他按住她的頭,“嗯?!?/br> “這些人里,是不是也會有很好的人?” “恩?!?/br> “還會有我們在乎的人?” “恩?!?/br> “這樣值得嗎?” “值得?!彼麚崦念^發,“即便這其中有我,也值得?!?/br> “那我呢?” 身前的人沒有了聲音,她從他胸前抬起頭,正遇上他深邃的目光。 “不值得?!?/br> …… 那人說完便轉身,沈如茵跟在他身后,看著自己被牽住的那只手,覺得這三個字真是比任何情話都動聽。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希望自己可以和他們一起。做了那樣多努力,不正是為了與他們并肩而立么? 兩人到大廳時,胭影正在與幾個小丫鬟一同擺碗筷,見到這二人忙走上前來,“屬下去請二殿下?!?/br> “不必了,”沈如茵沒好氣道,“有人叫他?!?/br> 胭影一愣,卻也不多問,只答了聲是便站在一旁。 沈如茵奇怪地看她,“愣著做什么,吃飯啊?!?/br> 胭影看了看幾個丫鬟,又看看桌上的菜,垂頭道:“屬下還是一會兒與下人們一起……” “怎么又變回這種拘禮的樣子了?”沈如茵抬了抬下巴,“去坐著?!?/br> “這……”胭影看向寧扶清,見他沒什么反應,才道,“那屬下等二殿下來了便入座?!?/br> 沈如茵點點頭,拿起筷子就要開吃,被寧扶清一筷子打在手背,“胡鬧也要有個限度?!?/br> “噢?!彼怨苑畔驴曜?。 等了一會兒,寧扶眠與杜白一道進屋,待寧扶眠坐下,胭影也拘謹地在下首坐了。 杜白從小丫鬟手中接過早已備好的食盒,為周冶送去。沈如茵想起柳生,也吩咐給柳生送一份。 第二日,沈如茵起了個大早,照寧扶眠的吩咐尋到白軻。那人知曉她的身份后很是驚訝,同時也將自己如今的處境看得更為清楚。 白洛的女兒到了白家,身為家主的他竟然毫不知情,這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他的家主之位大概不久后便要拱手讓人,而如今謹慎行事說不定還能保自己一條命。 嬤嬤的事辦得很是順利,沈如茵當天親眼看著嬤嬤的棺材下了葬才放下心。 而此時,寧扶眠與周冶也正在打一場仗。府醫留下的證據十分有力,又有柳生這個證人,恐怕白哲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這一劫了。 聽說白家是一個十分民主的家族,涉及到當家人的大事時,家中各分支都會派人前來。先前因為白荷,族人們已經聚在侯府多時,這一次更是牽扯到和固侯爺,想必場面會十分壯觀。 沈如茵本想見識見識那場景,卻被寧扶眠攔住。他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愿讓自己露面,甚至于見過她的白軻,也在她離府之后便不見了人影。 自那以后,沈如茵有整整三日未能見到寧扶眠與周冶二人。待到見到他們時,白家已然易主。 白哲謀害兄長的罪名落實,而白荷處以火刑的日期也確定下來。白軻因為能力不足被撤除家主之位,因白家嫡系子嗣單薄,這一代便僅存寧扶眠、沈如茵與白哲不足六歲的幼兒,便由寧扶眠暫代家主位。 白家一向重血脈而不分男女,嫁出去的女兒死后也回歸白家宗祠,因此,于白家而言,不論是男子后代還是女子后代皆一視同仁。只要寧扶眠愿意放棄他的王爺身份,改姓白,那么他依舊是白家嫡子。 沈如茵知曉這件事時,寧扶眠已修書一封,印上加急的戳子寄往京城。 皇子回歸母族這樣荒唐的事,若是先帝在世時,絕不可能發生,可如今在位的是寧扶胤。 沈如茵想,這樣的事,寧扶胤應該求之不得。對方是特殊的白家,如此一來他既不算辱沒皇家顏面,又能除去一個威脅到他皇位的人。 白荷被關在地牢中時,沈如茵曾與寧扶清一起去見過她。原本她是要獨自前往,卻不知為何寧扶清非要跟上。 那是沈如茵第一次見白荷,也是最后一次。 白荷長得不算美,卻十分溫婉。沈如茵沒想到那樣惡毒的女子竟會長得這般模樣,很是吃了一驚。 她抱膝坐在墻角,口中只重復著兩個字——眠眠,看樣子已有些瘋癲。 沈如茵站在離牢門一足遠的地方,平靜地看著她。 白荷似是發覺有人,抬頭看見沈如茵,好似見了鬼似的發出一聲刺耳尖叫,“白洛!我不想害你的!你不要來找我!” 她抱著頭,低聲不知喃喃著些什么,忽然又猛地站起身,指著沈如茵發狂道:“都是你害的!都怪你!你不愿意入宮,就讓我入宮,憑什么!憑什么!” 沈如茵后退兩步。 她怎么忘了,當初白荷是替白洛入的宮,而那時,又何曾有人問過白荷的意愿呢? 她咬著牙,也再沒了替母親報仇的快意,只想快些逃離此處。那些恩恩怨怨,你欠我我欠你,又有誰能判得清呢? 肩上一熱,寧扶清輕輕扶住她,對著牢中人道:“當初你入宮究竟是因為誰,想必你自己心中清楚?!?/br> 白荷止住咆哮,眼神無光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又蹲下身來痛苦地抱住頭,反復道:“是白洛,是白洛……” “執迷不悟?!睂幏銮謇淠叵露ńY論,“我們走?!?/br> 沈如茵跟在他身后,走出地牢得見光明,她扯著他衣袖,問道:“你方才說,白荷不是因為我母親入宮的?” “是,也不是?!?/br> “……你說明白些?!?/br> “應當說,是白哲趁機將女兒送進宮中?!?/br> 第60章 流氓 沈如茵訝然, 屏住呼吸問道:“這些……你怎么會知道?” “先送白荷進宮,待她生下兒子, 在宮中地位穩固,便用一封家書逼得白洛進宮中,白洛方才入宮,老侯爺便去世了, 再過不久,白洛也入了冷宮。這一環扣一環, 白哲也是費了些心思的?!?/br> “你……”沈如茵看著他,“你是不是查過?” 寧扶清轉頭與她對視,唇邊淡淡笑意, “不然你以為, 我是要靠你來對付白家?” “所以,即便沒有我, 你也會找到柳生?!?/br> “這是自然?!?/br> 沈如茵垂眸,聲音有些冷,“那么在你的計劃里,是由誰來做新的侯爺和家主呢?我么?” 下巴被抬起,他俯身湊近, 直直地望進她眼睛, 不悅道:“你不信我?!?/br> “沒有……”她欲轉頭避開, 被他強硬地捏住下巴,頓時動彈不得。 “在你心里,便是這般看我?不擇手段?” 他瞳孔漆黑卻清透, 沈如茵在他眼中看見自己。她現在的表情有些猙獰,模樣很是難看。 心中堵得慌,想要大哭一場。 她也不知道自己忽然怎么了,好似任何人都不再值得相信。 是因為什么?是因為白荷么? 她是一個蛇蝎婦人,謀害親姊,虐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殺害自己的孩子。 可最初之時,她應當也不是那般模樣的。一個內心狠毒的人,怎會看起來那樣溫婉呢? 她也是被自己的父親利用可憐人,最終恨上所有人,卻不敢相信顯而易見的那個事實。 一個孩子,要怎樣,才能去認識到其實害了自己的那個人是自己的父母?那時的寧扶眠,又是用了多長時間,才去承認這個事實的呢? 父母尚不可信,那么自己身邊的人又究竟值不值得相信? 眼前的人,他明明恨自己入骨,可如今卻待自己這樣好,這是真實的,還是一場夢? 那個自己不惜抵上性命去救的胭影,又是真的忠心么?若是真的,為何那時寧扶清對她說“最好值得”時,她的眼神很是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