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從地圖上看,赤水處于京城與南疆之間稍偏南,自赤水起便有羅江穿國斜上,直至大海邊的汕律,最終匯入大海,而他們便在和固與逐沽交接的魯山縣下船。 兩輩子加在一起第一次坐船的沈如茵暈船嚴重,整日里上吐下瀉,幾乎是一路癱在床上。不過好在船上正好有大夫同行,才不算太難過。 歷時兩月有余,他們也終于到達和固的千崎郡,也是白家所在之處。 此時已是臘月二十七,沈如茵的生辰日也早已在船上消磨度過。 由于在船上時信息太過閉塞,他們對如今的許多狀況尚不清楚,便先在找了一家茶館開了雅間坐著,再與周冶等人聯系。 安頓下來后胭影正欲寫信,被沈如茵攔下,直接發出一枚金花——這東西傳遞信息可比鯉鳥快得多。 果不其然,不過半日,便有回音找上門來。 來人是寧扶眠,多時不見,他仍是那一副悠然之極的模樣,帶了數十個侍衛隨行,儼然一位紈绔少爺。 寧扶眠最先瞧見寧扶清,目光只停留一瞬便不露聲色地轉向沈如茵,笑道:“周先生整日念叨著,說你樂不思蜀呢。如何,總算知道回來了?” 沈如茵早在看見他時便已朝他快步走去,此時正立在他身前,擔憂道:“他怎么樣了?可有病倒?” “未曾?!睂幏雒呱裆p松,“到了白家,怎能讓周先生受寒?” “那就好,”沈如茵松了一口氣,又迫不及待問道,“那白家現如今的狀況如何了?” 寧扶眠摸了摸她的頭,無奈道:“哥哥一聽說你到了,連茶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匆忙前來。這廂一見面你卻急著問東問西,也不讓哥哥坐一坐?”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行政區劃以州、郡、縣逐級遞減,各侯封地都是以州為單位,解釋權全歸本寶寶所有,架空拒絕考據哈~ 么么噠! 第58章 保護 說罷寧扶眠便徑直在寧扶清旁邊坐下, 胭影忙為他倒茶。 沈如茵坐在寧扶清另一側,目光隨著寧扶眠手上的茶盞移動, 心中焦躁,卻又不好催促。 寧扶眠淺啜一口,笑嘆一聲道:“我這便講,行么?” 他頓了頓, 接著道:“與周先生提前出發,也實屬無奈之舉。凌霄殿那位, 比起我母親,似乎更忌憚你。久久尋你不到,他竟有與我母親結盟的跡象。周先生擔心皇帝若是執意從中阻攔, 便不那么容易將她召回白家了?!?/br> “白家不是很特殊么?” “白家力量雖大, 卻也從未在明面上與皇帝作對,”寧扶眠笑了笑, “畢竟還是臣子?!?/br> 明面上……說明私底下的勾當也不少么? 沈如茵與寧扶清對視一瞬,轉頭問道:“那如今是個什么樣的情形?” “如今嘛……”寧扶眠勾唇,看向柳生,“只欠東風?!?/br> 沈如茵見狀,也回頭看著站在一旁垂頭不語的少年, 喃喃:“這么說——白荷現在就在白家?” 寧扶眠頷首, “不錯?!?/br> “那你怎么還這樣悠閑?白哲沒找你的麻煩?如果讓白荷曉得是你在背后設計, 她會讓你這樣好過么?” “她現在自身難保,哪里有心思理會我?她如今死法都已確定下來,”寧扶眠笑得殘忍, 一字一句道,“火刑?!?/br> “你們在這里時日也不算短,她如今還活著,是因為白哲保她?” “不錯,”寧扶眠陰測測道,“只需再壓一根稻草,這兩人便會一齊沉入水底?!?/br> “噢?!鄙蛉缫饹_柳生抬了抬下巴,“稻草,你準備好沒有?” 柳生抬頭,鳳眼微瞇,“我已準備了十多年?!?/br> “那還等什么,我們現在就去壓死他們!”沈如茵站起身,順手按住寧扶清肩膀,后者淡淡抬眼,目光在她臉上掠過。 寧扶眠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起身道:“此時不急,我們先回府,待見了周先生,再一齊商量不遲?!?/br> 幾人結賬離開茶館,沈如茵坐在馬車上時不停想象白府會是個什么模樣。那樣大的家族,想必府邸也會華美至極。 盡管已極盡想象之能,待真正見到實物時,沈如茵仍然忍不住驚嘆——那哪里是府邸,簡直就是一座公園! 入了垂花門便見曲折游廊,分別通向三面。寧扶眠領著他們左轉,走了一段便見有流水由窄即闊,最終匯入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湖泊中,湖上石橋曲欄,湖邊大小亭榭不計。 與北方大部分風格嚴謹的建筑不同,和固侯府中再分庭院,皆繞湖修建,錯落有致。 寧扶眠走在前方,忽然回首道:“府中這落月湖一半是人工造就,一半是天然形成,才有了這般廣闊的面積,也因此,府內總要比外面暖些?!?/br> 他笑了笑,繼續道:“周先生自來后便整日里臥在暖炕上,屋中炭火供應不斷,杜白也將他照顧得很好?!?/br> 沈如茵點點頭,“那就好?!?/br> “我將你與胭影姑娘安排在姨母的含春齋,如何?” “兄長決定就是?!?/br> 見她答應,寧扶眠又望向寧扶清,問道:“委屈三弟與我同住,不知可否?” 寧扶清不甚在意地“恩”了一聲。 寧扶眠苦笑道:“三弟還是如往常一般不愛理人?!?/br> 寧扶清瞥他一眼,并不搭話。寧扶眠也不尷尬,回頭繼續與沈如茵有說有笑。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幾人才到了周冶所住的院子。沈如茵抬頭看匾額,上書“會雨閣”三字。 周冶的房門緊閉,寧扶眠推門而入,一股暖意襲來,房中周冶臥榻看書,杜白搬了一根小凳子坐在他床邊,一手撐著床沿看書,場面一派和諧。 已是傍晚,柳生嗜睡,半途便叫下人領著回房歇息。杜白看著天色,與沈如茵打了聲招呼便前往廚房煎藥。胭影知道他們有事商量,便也自覺地退了出去,到廚房給杜白打下手。 于是此時房中便只剩下沈如茵等四人。 周冶臉色紅潤,看起來的確被養得很好。 沈如茵哼了一聲道:“周先生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嘛!” 周冶將手中的書放在枕邊,看向寧扶清,笑道:“您大概也過得不錯?!?/br> 這話本是與沈如茵說,未想寧扶清搶先悠然開口道:“確實過得不錯?!蹦┝擞痔砩弦痪洌骸拔沂钦f我們?!?/br> 一聽“我們”二字,周冶臉色瞬間鐵青。 沈如茵見狀心道不好,連忙開口將談話引上正軌,“那啥……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不是我們,”周冶曲起兩指敲著床沿,“是我與二殿下,你只需將所知告訴我們。至于你,還有別的事情?!?/br> 沈如茵一愣,“我?什么事?” 周冶看著她,輕聲開口:“嬤嬤?!?/br> “嬤嬤?”沈如茵皺眉,“你們來時沒將她帶過來么?” “帶是帶來了,但還未能下葬?!睂幏雒咛_勾了一根凳子坐下,緩緩道,“嬤嬤是姨母的人,只有你才有資格出面讓嬤嬤歸籍?!?/br> “這樣啊,那我該怎么做?” “此事簡單,明日你便去找白軻——就是現任家主,他自知曉如何辦?!?/br> “白軻……是白哲的兒子么?那他會不會為難我?” “不會?!敝芤钡跗鹉请p狐貍眼,唇角帶著笑,“他是個膽小的,如今白荷犯事,白哲在族中的地位也隨之下降,他看得清眼前局勢?!?/br> 想起先前寧扶眠吩咐下人的語氣,沈如茵試探道:“莫不是……兄長在管著家?” “也不全是,”寧扶眠眼眸深了幾分,“不過快是了?!?/br> 沈如茵瞪大眼睛,“兄長你……” “此事我正要告訴meimei?!睂幏雒叩椭^并不看她,“待解決了他們,便由我來繼承爵位?!?/br> 沈如茵驚得后退一步,半晌才找著聲音,勉強笑了一聲道:“我、我是不是聽錯了。你方才……說了什么?” 未等寧扶眠重復,一旁的寧扶清已冷冷開口:“不行?!?/br> 寧扶眠蹙眉正要發作,被沈如茵截住,“我也不同意?!?/br> 她認真地看向寧扶眠,“兄長這等想法太荒誕,我不同意。且不說你是位王爺,就說白家,你可知它存在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做這個侯爺?!睂幏雒咄鴮幏銮?,“三弟應當知道,由我來做這個侯爺,是最佳選擇?!?/br> “兩個原因?!睂幏銮逡羯疀?,“其一,我并不信任你。其二……”他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沈如茵,“她會很難過?!?/br> 沈如茵直覺他們是在討論很遠的事,但她想不清楚,她只知道白家一定不能留,而寧扶眠無論如何不能成為阻路石。 否則……否則她怎么能忍心親手推開他? “為什么非得是你?我們大可以隨便推一個人上去,這樣,以后也會輕松不少,不是么?為什么非得是你?” 沈如茵看見寧扶眠堅決的神情,心中更是苦澀,轉過頭不愿看他的臉。 “meimei,”寧扶眠保持著一貫的平靜,“這幾個家族中,每消失一個,便會讓剩下的更為強大,所以白家不能早早消亡,并且,我們要將它握在自己手中,你可明白?” “那我呢?” “你不能卷進來?!?/br> “為什么!” “此事我只是告知meimei,并不打算同你商量?!睂幏雒叩恼Z氣突然變得十分強硬,“至于三弟,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個侯爺,我當定了!” 沈如茵握著拳,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 周冶舉起手蓋住自己雙眼,柔聲道:“茵茵,當初你決定要走這條路時,便應當知道,它并不那么好走?!?/br> “不好走?”沈如茵嘲諷地輕笑,“你們事事擋在前面,根本就沒打算讓我走,不是么?” 周冶無奈長嘆,“不要任性?!?/br> “去吃飯?!?/br> 寧扶清牽起她手腕拉著她便走,經過寧扶眠身邊時,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保重?!?/br> 待兩人離開,寧扶眠沉聲道:“三弟確然是我們幾個之中最適合做國君的人?!?/br> 周冶放下手不知看著何處,語氣寂寥,“往常我以為他無情,今日才知原來他很是重情?!?/br> 寧扶眠面上帶著兄長的溫和笑意,“他待人好時,的確是極好。幼時小五在冰窖中陪他一夜,他便連命也能交出去?!?/br> “三殿下這些年來的確不易,”周冶垂下眼眸,“不過往后便有人用命護著他了。倒是二殿下您,選了這樣一條不歸路,這一世是真真正正未能體會半分溫暖?!?/br> “我啊……”寧扶眠眼中噙著溫柔波光,“能遇見姨母與茵茵,已是老天爺恩賜,活到現在,并無牽掛了。往后,茵茵身邊還有周先生您,我便更是放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