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阿郎從大夫那取回藥包,白細不會干活,他到灶房燒了熱水,對白細說:“他燒后會出大量的汗,大夫說可以為他擦身?!?/br> “噢!”白細蹲在灶頭邊,灶分兩處,一處用作燒熱水,一處是爐子煎熬湯藥。 “阿郎,我不會做這些,你教教我吧?!?/br> 阿郎側頭悄悄看他,白細秀氣的鼻尖沁出一層薄汗,面頰受火氣熏烤,緋紅艷麗,尤其惹人憐愛。 鄉下的老實少年從未與這般精致的人有過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陣陣燒熱,阿郎摸摸額頭,氣都不敢用力大喘。 湯藥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涼水再將熱水兌進去,溫度適中,打算給霍錚擦干凈身子。 兩人打算動手為霍錚除去衣物時,院外傳來阿郎娘親的叫喚,說是他爹讓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誤不得。 阿郎脫不開身,只好把喂藥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細接手,粗略與他講解一遍就離開了。 白細楞在床邊,待桌上的湯藥涼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驟,竹筒抵在霍錚唇邊,勺子盛了湯藥后小心接入竹筒內渡去。 他動作笨拙,竹筒孔小,湯藥接不進去,潑灑出來。 試過幾次無用,白細只好把盛藥的勺子抵在霍錚嘴上,可霍錚陷入昏迷,沒有意識喝藥。 他急得腦門冒汗,對喂藥一事束手無策,“錚錚,你喝藥吧,喝過藥病就痊愈了?!?/br> 昏迷的霍錚給不了他任何回應。 白細苦皺起眉頭,忽然靈機一動。 他捧起藥湯直接含入口中,竹筒抵在霍錚嘴里,用自己的嘴把藥湯哺入孔內,雖然藥湯沾了自己的口水,不過能讓霍錚把藥吞進,也是件好事了。 把藥喂干凈,不光白細出了一頭汗,霍錚更是大汗淋漓,枕巾濕透。白細用被子捂了他片刻,試過水溫,準備為霍錚擦身子。 擦身子,第一件事就得除去衣服。 白細眼睛在霍錚身上轉了兩圈,陡然間咻了,支吾道:“錚錚啊,大夫說要替你擦汗,擦汗得脫衣服?!?/br> 一室安靜。 “你不出聲我就給你脫、脫衣服啦?!?/br> 白細手一抖,放在霍錚的腰帶處緩慢解開。 霍錚身軀很是沉重,把他拖上床安置就費了白細不少功夫,待他把人抬起手腳里里外外扒個精光,不得不伏在對方胸膛歇會兒喘口氣。 白細從未接觸過成年男子強健的軀體,他趴著靠了半晌,眼睛開始飄忽不定。 掌心下的肌rou微隆,覆著濕汗,透亮勻實。男人高熱的體溫令他口舌干燥,白細用指頭在對方身上微微一戳,十指連心,那陣熱直涌進他的心口。 心跳如鼓。 他看過霍錚洗澡,卻從未有過觸碰。眼隨心動,白細亮閃閃的小眼神飄啊飄,從前半段飄到那方植被密布的叢中,如野獸一樣的東西隨主人一同陷入沉睡,蟄伏著,像一只慵懶的巨獸伏在叢間打盹休息。 咕咚—— 白細連連咽了咽口水,耳尖泛起可疑的紅。 他發現,自己又想變回兔子去蹭地板了。 不著邊際的念頭過去,白細開始替霍錚擦身子。 兔子是非常喜愛清潔的動物,白細親手為霍錚擦凈身子,就跟給自己梳理毛發般,每一處每一根毛都細細擦過。 布巾拭過大腿內側,昏睡的霍錚陡然睜眼,他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懵懂間身體的異樣卻教他繃緊神經。目光垂落,瞥見伏在他腿間的人,眼前不由發黑,險些暈回去。 霍錚彎起前半身扣住白細的手腕子,緊咬后槽牙根,道:“你在干什么?!?/br> “??!”白細驚喜,“錚錚,你醒了!” 霍錚發覺自己未著寸縷,身子卻一陣清爽。而白細跪在他雙腿之間,手里抓有一塊布巾,意識回轉,馬上明白對方在為自己凈身擦汗。 霍錚松開扣住白細的手,拉起一側的被子蓋過身,服過藥發過汗,身子那股子沉重感消失了。 他清了清干澀的嗓子,“多虧你的照顧,謝謝?!?/br> 白細搖頭,大夫說等霍錚醒后還得讓他吃一副藥,他從對方腿間起身要下床取藥,豈料替霍錚擦身時跪了太久,膝蓋彎打抖軟下,一腦袋直挺挺往床底栽倒。 霍錚眼角一抽,“當心——” 迅疾橫臂一欄,抱上白細的腰把人從半空用力撈住。 白細給霍錚撈回來,力道猛重,他背對那腿間方位,撤力不及,大半身子撞入霍錚下半邊身,虛手撐扶,略過隱秘禁地。 霍錚:“…………” 臂上重新發力,把白細拎到一邊坐好。 “怎么如此不當心?!彼习准毶敌Φ臉幼?,責備的話咽入腹中。 白細:“嘿嘿嘿?!?/br> 霍錚:“……咳?!毕騺砥届o的神態難得起了不適。 一片沉默與傻笑。 白細足足笑了一陣,想起霍錚還在病著,便伸手探了探他臉上的溫度,“已經不燙了?!泵暌膊蝗鲩_手,毫無意識蹭了一把。 霍錚閉目忍耐,忍不下時撤去他的手,直視那雙明亮漆黑的圓眼,“你叫什么名字?!?/br> 白細笑答:“我叫白細?!?/br> 霍錚點了點頭,“白細,你真的想要留在霍家?”他一窮二白,日子目前僅是勉強維持溫飽,而白細不論從相貌或是言行舉止,看上去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個窮漢,隨他留在霍家生活,苦頭怕是少不了。 “錚錚!” 白細眉眼笑意消退,他緊緊鎖牢霍錚的視線,“你、你昨天說過的,不能反悔?!睋幕翦P忘記,他復述道:“你說我想在此地那就留下?!?/br> 霍錚點頭,此話的確是他昨日親口所言。 見狀,白細又道:“我只認識你,既已許我留下,你就不能抵賴了?!?/br> 霍錚未曾想過抵賴,白細堅持留下,他不好再說什么。 余光一瞥,霍錚眼皮抽抽,望著白細指尖粘的東西,他心頭一熱,隱約意識到那是何物,差點沒吐血,問:“這是……” “噢!”白細認真道:“這是剛才給你擦身時掉落的毛發?!彼灰詾橐?,當一只兔子毛發脫落是常有的事。 霍錚伸手奪去,胸口急驟起伏,恨不得一把火燒掉。 第24章 照顧他 白細入住霍家,比起他內心的狂喜,卻不知霍錚心存別扭。 試想前些時候白細還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顧的‘嫂子’,短短幾日光景,性別上的轉變與身份變化,讓他微感不適。 白細與他也愈發親近,從前礙著男女之分身份之別,霍錚下意識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細恢復男兒身,英俊嬌俏的少年郎,處處散發出讓人親近的氣息,雨夜下白細濕淋淋的狼狽模樣總在他腦海里化不開,霍錚心存憐憫愧疚,面對白細親昵的‘糾纏’,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細天生有著讓人對他心軟的魔力,而霍錚在不知不覺間著了魔。 兩人心無芥蒂過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錚都要精打細算,凡事優先照顧好白細。 翌日天高氣爽,陽光拂照。歇過一日,霍錚身子恢復如常,無半分病容,倒是白細,為了照顧人,圓鼓的面頰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細米糧,白細離開的那幾日霍錚從未動過?;翦P自身或許尚未察覺有何不妥,無形中卻習慣將白細貼心照顧起來,仿佛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湯熬得稠白糯軟,將剁碎的rou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許藥材,用于溫補氣血。 白細踩著光腳丫子,順味尋入灶屋內,口齒生津。 霍錚垂眸,看他腳丫光潔,囑咐道:“把鞋穿上?!?/br> 白細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帶飄動,像誤闖人間的小仙靈。 小仙靈拎起俗氣的小木盆,接過霍錚遞給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時兩人起了些爭執,白細把碗中米粥一分為二,待風吹涼,招呼霍錚同他一起喝粥。 細米本是霍錚專門為他留下,霍錚食粗糧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細也堅持不喝。 爭執不下,霍錚只得端起白細替他攤好的米粥三兩下喝進肚,早飯用過,乘著陰涼,霍錚與白細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樹底,腿腳互挨,臂膀相抵,姿勢說不出的親密。 白細側顏美好單純,霍錚默默凝視片刻,問道:“為何不回去尋你的親人,我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br> “親人?” 白細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歲月,他娘親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獸獵殺了。 他避在山中,亦從野獸口中九死一生逃過,無意窺得修煉之道,不知不覺活到這般長久的年月,也是孤獨的歲月。 日復一年年復一年,山中光景,自是連日月交替仿佛都不變,有無憂快樂,同時也漫長枯燥,充滿恐懼。 他見過其他動物老死病死,或是淪為其他兇猛野獸廝殺時的腹中餐,有的試圖與他一般想要修煉脫離畜道,它們的壽命并不長久,大多數未修出道行就離開了。 所以他沒有親人。 白細搖頭,“我只有錚錚,沒有任何親人?!?/br> 霍錚:“…………” 在霍錚理解中,白細的言外之意所指為親人全部逝世,可白細看上去與常人習性有極大的區別,家世想來應該不錯。 霍錚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細納悶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錚為何執著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細呀?!?/br> 白惜兒與白細不仔細聽,并不容易聽出其中差別,霍錚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為何會代替白家小姐進了花轎嫁入霍家,你與白家有何關系?” “白家?”白細嘟囔,“我不認識什么白家?!?/br> 從山里出來有些時日,若非霍錚提起,白細都要把他初下山時發生的事情拋之腦后了。 于是他斷斷續續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東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錚,言辭雖有些迷糊,卻不難領會。 霍錚串聯起這些破碎的回憶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細讓白家的人設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給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將白細錯認成女子,把人當成他嫂子對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沒有任何誠意愿意把白惜兒嫁過來,種種發生過的事淪為一個笑話。 霍錚氣極,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討回公道,可憤怒過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經讓假的白惜兒當著村里所有人的面與他大哥拜堂成親,他們保全了名聲,又把白惜兒留下,若要抵賴,他也拿對方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