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放下”周老爺子盯著周老二:“你大娘不過是說了你一句,你就這么擠兌她,你眼里還有沒有長輩,還知不知道孝順?” 周老二都被氣笑了:“如果我不孝順,我就不會這么多年一直盡心盡力的為這個家賣命,如果我不孝順,我在分家的時候就應該逼著你們把我的銀子還給我,爹,這些年你們的所作所為,還有我到底是怎樣,您心里真的就沒有一點兒數嗎?” 周老爺子沉默了。 周老大一家四口沉默觀戰,大郎自從被周老二打了一巴掌后,就對這個二叔既恨又怕,周淑倒是想說什么,被李二妹一把捏住了。 周老四照常的兩耳不聞窗外事,鄭瑩忙著安撫五郎和七郎。 周老二就在這一片詭異的氣氛中走出了周家上房。 回到二房,王艷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又挨批了,也不說什么,直接拉他在桌子邊坐下:“就等你了,快過來吃飯,辛苦了一天該累著了?!?/br> “是啊,爹,等吃過了飯我給你背書,我今天在書院學的字可多了呢!”周頤很有臉色的岔開話題,上房那些人就當跳蚤了,雖然礙眼,但也沒辦法徹底撇干凈,只能放寬心態不去想了。 周老二一聽果然笑了:“好,吃過了飯就聽六郎背書?!?/br> 飯后,周頤搖頭晃腦的將三字經全背完了,而周老二和王艷全然不知,只欣慰不已的看著他,攤在桌子上的書他們連碰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壞了。 雖然不知道周頤在背什么,但他背的時候順暢至極,一點磕巴都沒打他們還是聽的出來的。 周老二激動不已,王艷連說:“六郎這么聰明,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第二天,先生們上課之前果然讓學生們先一一上去背誦昨天教授的知識。 小孩子忘性大,本來昨天已經記住了的,回去沒有溫習,今天一來背,就傻眼了。而先生們這時就成了黑臉包公,絲毫不講情面,錯一個字打一下手心,三堂課下來,大部分的學生小手都被打腫了。 楊不凡也在挨打的學生中,他千字文和百家姓錯了許多,被打的齜牙咧嘴,但想著是男子漢,眼淚都到眼眶了,硬是給憋了回去。 倒是吳起因為回去勤勤懇懇的溫習了,背的時候雖然有一些磕巴,好歹全部背出來了,他看著楊不凡紅腫的胖手,又哭了:“不凡哥哥,嗚嗚嗚嗚……” 楊不凡咧著嘴:“我都沒哭,你哭什么?” 吳起擦了擦眼淚:“不凡哥哥,我給你吹吹吧?!?/br> 楊不凡扭捏了一下,本想拒絕,但手著實疼的厲害,別別扭扭的應了一聲:“嗯?!?/br> 吳起便小心翼翼的給他吹起來。 這天先生們檢查了昨天的學習情況后,有教授了新的內容,而今天沒有背對的,明天就得把兩天教的東西一塊兒背了。 本來就叫苦不迭的學生們這會兒更是臉都皺巴了起來。 而最后的課程則是先生教授寫字。俗話說字如其人,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一個人若能寫的一手好字,就會給閱卷老師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現代還有許多既定答案的客觀題 ,而在這里,科舉考試幾乎全是主觀題,習得一手好字更是成功的關鍵。 所以這節課周頤聽的格外認真。 “字如其人,一個人是何風骨盡現其字之中,想要寫的一手好字,先得學會如何正確執筆,書寫大道的基礎在于五指執筆,所謂五指執筆即按、壓、鉤、頂、抵……”夫子仔細講解了執筆法,又親身做了示范。 然后讓孩童們自己練習,自己則滿教室的轉悠,見誰姿勢不對便糾正,糾正兩三次后還是改不過來戒條就來了。 周頤由于習慣了寫硬筆字,一開始上手總習慣按照以前的經驗,被夫子糾正了三次后,也不可幸免的挨了一戒條。 周頤自從來到這里后,還沒被人動過一指頭,當夫子的戒條落在他手上時,那滋味,別提多酸爽了。 惹得楊不凡對他擠眉弄眼,意思是你也有今天。他對于自己手被打得腫成了饅頭,而這位新認識的小伙伴卻安然度過怨念不已。 可能人就是賤吧,之前怎么也改不過來的習慣,被夫子一戒條打的陡然就改過來了??磥砉靼舻紫鲁鋈瞬乓膊皇强誼ue來風。 這些五六歲的小孩兒本來之前就因為背不出課文挨了打,現在學寫字又挨打,傷上加傷,有些人的手腫的成了水晶包子,皮薄餡脆。一些小孩兒實在受不了了,張開嘴便哭起來。 “不準哭,你們是來讀書明理的,不是來耍小孩子脾氣的!”夫子板著一張臉絲毫不為所動。 “我不學了,我要回家,嗚嗚嗚……”有小孩兒不信邪繼續嚎啕大哭。 夫子拿著戒條站到哭鬧的學生跟前,“伸出手?!?/br> “吸……” “伸出手?!?/br> 等學生怯怯的伸出手,夫子眼睛都不眨的揮舞戒條,“還哭不哭了?” “不……嗚嗚嗚……哭……了” 棍棒教育就是這么立竿見影,即使手再疼,心里再委屈,平時再會胡攪蠻纏,這會兒也被夫子治的服服帖帖。 見了夫子就像見了閻王,只要夫子的眼神一掃過來,這些小孩兒就會嚇得渾身一抖,戰戰兢兢的握著筆,恨不得使出十二分力氣,生怕出一點錯。 一等下了學,本地的學生走到書院門口見了來接人的馬車,就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向家長們告狀,說書院的夫子是如何妖魔,虐待他們,進而期盼的提出不想念書了的話題。 家長們看著孩子腫的沒眼看的手,先是心肝兒寶貝兒的一通叫,心疼壞了。 可是聽到自家孩兒想不念書的念頭時,還是把持住了,白鷺書院就是以先生學識淵博,管理嚴格聞名,現在受會兒苦,以后才能出人頭地。 現在可沒有不能體罰學生的說法,相反先生越嚴厲,說明他越負責,好不容易考進來了,怎能輕易又退出去。 一些家長只得好好哄了孩子,明天即便用塞的也把自家孩子塞回了書院。 現在剛剛酉時,周老二沒那么早下工,周頤便找了一處僻靜的又能看見書院門口的涼亭專心練起字來。 一開始他總是不得要領,軟塌塌的毛筆尖散漫的很,總是做不到夫子說的運力于筆尖,但這反倒激起了周頤的好勝心。他決定要做一件事后,不做到最好絕不罷休。 漸漸的,他的心思沉靜了下來,全神貫注的運筆,當發覺寫的越來越順暢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做到了夫子所說的初得要領。 成就感油然而生。 “你也在等人嗎?”正當周頤因為寫字進步而開懷時,一個脆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頤抬頭看去,發現有些面熟,仔細一想才發覺是班上的同窗。 眼前的小男孩兒比周頤略高一點兒,皮膚有些病態的白,穿著一身漿洗的發硬的粗布衣裳,看樣子,比周頤的家境還要不如,至少周頤的身上穿的是王艷新做的細布衣裳。 “嗯,我等爹來接我?!?/br> “哦,你爹他……” “我爹在城里做木工,等下工了接我回家?!?/br> 聽到周頤說他爹在城里做木工,男孩兒的眼睛一亮:“是嗎,我爹也是在碼頭上扛活,我也是等我爹?!?/br> 也許是兩人相同的家庭環境,讓男孩兒覺得找到了同盟:“我叫孫竺主,你叫什么名字?” 孫豬豬?這名字比楊不凡的還要不凡!“我叫周頤?!?/br> “周頤,你的名字真好聽?!闭f話間,突然聽見有人叫孫竺主的名字,孫竺主朝書院門口一看,欣喜的說道:“我爹來了,我要走了,明天見?!?/br> “嗯,明天見?!敝茴U的視線隨著孫竺主看過去,便見到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站在書院門口,往這邊翹首以盼。 這樣的身子去碼頭扛活?嘆一口氣,他又有什么資格同情別人呢,周老二還不是拖著瘸腿辛辛苦苦的做工供他念書。 將頭腦的雜緒都趕走,周頤又靜下心來重新執筆,聚精會神的練起字來。 感覺沒過一會兒,便聽見了周老二喊他的聲音。周頤抬起頭一看,才發現天色竟然開始暗了。 周頤收拾好筆墨,向著周老二奔去。 周老二將周頤摟在懷里,照例將他全身打量了一遍,很快便發現了他紅腫的小手,急切的問:“這是咋回事?” 周頤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說道:“今天先生教寫字,一開始我不會,先生糾正了幾次還是改不過來,便挨了打?!?/br> “原來是這樣?!敝芾隙闪艘豢跉?,生怕兒子是在書院受到了欺負。不過看著平時白凈的小手這會兒紅腫成這樣,還是心疼壞了:“沒事了,回去時咱們去買點藥抹抹?!?/br> “爹,不用了,我只挨了一戒條,我的同窗挨了好些呢!” “夫子們這么嚴厲??!”周老二感嘆了一聲,想著周頤只挨了一下,手就腫了,那挨了好些下的得成什么樣! 回去的路上周老二還是去藥店買了些消腫的藥膏:“這個待會兒貼上,不然你今晚可有得罪受了?!?/br> 回到家里,王艷對著周頤的手掉了一場眼淚:“夫子也真是的,六郎這么聰明干啥還要打他,他還這么小,慢慢教不行嗎?” 這次周老二卻不同意王艷的話:“玉不琢不成器,六郎再聰明,也要有人盡心教導,我看書院的夫子就很好?!?/br> “你……”王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理他了,兩人一直以來相敬如賓,互相扶持,沒想到卻會為了周頤的手而吵架。 周頤暗念一聲罪過,忙軟了聲音道:“娘,你不要生爹的氣了,你不知道他一開始看到我手的時候,都快哭了呢!他可心疼了!” 這話弄得周老二哭笑不得,他哪里要哭了?只不過在心里心疼了一下,嗯,就一下而已。 王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周頤的額頭:“就你鬼機靈?!北恢茴U這么一插科打諢,兩人又說了些話,架自然吵不下去了。 轉眼間周頤已在白鷺書院念書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每次都能完美的完成夫子們布置的作業,聰明又踏實,惹得夫子們喜愛,就連一貫板著臉教授他們寫字的先生見到周頤也會給他一個笑模樣。實在是周頤的進步太大,練字一月有余,竟已略帶風骨,這份毅力與悟性,沒有一個老師會不喜歡。 在這期間,周頤,孫竺主,楊不凡與吳起關系越來越近,漸漸形成了一個小團體。不過楊不凡和孫竺主都互相看對方不是那么順眼,只對周頤親近。 連續上課一個月,書院沐休兩天。 楊不凡摸著周頤去他家做客。周頤搖頭:“我要回去?!睏畈环惨娝麍桃獠豢?,眼珠轉了轉:“那我去你家?!?/br> “不凡哥哥,我也要去!”吳起就是楊不凡的跟屁蟲,不管到哪兒都要跟著,見楊不凡說要去周頤家,他也忙說道。 “怎么樣?你不會不歡迎吧?!睏畈环膊逯盅?,揚著下巴。 周頤聳了聳肩:“隨便你們,不過我可說清楚了,我們家沒有山珍海味,房子也很小,晚上你們要回自己家住的?!?/br> 楊不凡傻眼了:“你們家連兩個小孩兒都住不下嗎?” 周頤回答的非常干脆:“嗯?!?/br> “那好吧,你說好你家在哪里,今天太晚了 ,明天一早我去找你?!?/br> “我也要去,不凡哥哥……”吳起弱弱的強調。 “知道了,帶你不就得了?!睏畈环舱J命道。 孫竺主在一邊囁喏著想說話,但最終沒開口,周頤想也不能獨獨落下他,便問:“孫竺主,你也來嗎?” 孫竺主搖了搖頭:“不了?!?/br> 周頤便也不強求?;厝ズ笙蚣依镎f了明天有同窗要來玩的事情,惹得王艷和周老二鄭重的忙了起來。 周老二知道周頤的那些同窗家里非富即貴,為了不給周頤丟臉,頭天就去買了好些菜。又將本就干凈的家打掃的纖塵不染。 看他們這么看重,周頤都后悔答應楊不凡來家里了。 第二天一早,周頤就等在村口,沒過一會兒,一輛馬車就出現在了官道,隔著老遠,楊不凡就對他揮手。 馬車進了村子,惹來村子人圍觀,畢竟一輛馬車可不是等閑人能用的起的。馬車停在周家門口,一位小廝模樣的男子停了馬車后,對楊不凡說道:“少爺,等晚些時候我來接你?!?/br> 楊不凡點點頭,淡淡的嗯了一聲,競和平日里跳脫的樣子判若兩人,只是等小廝一走,他就恢復了原樣,看著周家院子好奇的四下打量:“這就是你的家啊,雖然比不上我家,不過住我和哭包兩人應該可以吧?!?/br> 吳起攥著楊不凡的衣角亦步亦趨,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雖然好奇,但更多的是害怕。 周頤也不解釋,帶著他們進了自家的兩間小屋:“這才是我的家,那些房間都是我爺爺他們的?!?/br> “你爺爺的不就是你的?”楊不凡疑惑不已,他們家三代單傳,沒有什么叔伯爭財產,自然對這些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