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很快就到了周頤上學的日子。 天剛蒙蒙亮,周頤就被王艷叫醒,溫熱的帕子搭在臉上終于驅散了瞌睡。王艷笑道:“今天開始就要入學了,以后就不能再睡懶覺了?!?/br> 周頤在王艷的手心蹭了蹭,軟軟的叫了聲:“娘?!?/br> 惹得王艷母愛泛濫,雖然周頤每日都會回家,但周頤以前日日伴在身邊,小小年紀就知道維護家人,又是唯一的兒子,王艷真真是把周頤放在了心尖上。即便只是白天在書院念書,王艷心中卻萬分不舍,殷殷叮囑:“去了書院要好好和同窗相處,對先生要尊敬,不要調皮知道嗎?” “嗯?!?/br> 早飯是王艷帶著大丫做的,細細的白面上臥了一個雞蛋。周頤知道這會兒要是分給她們,兩人肯定會推辭不吃,索性也就直接吃了。 臨走前,大丫整了整周頤的衣衫,看著雖然年齡尚小,但已顯風姿的弟弟,切切囑咐:“念書要是費神了就歇歇,啥都沒身子重要!” “我知道,大姐?!敝茴U摸了摸這幾天大丫給他趕制出來的書袋,笑著說道。 去的路上是周老二背著周頤的 ,天地還是一片暮色,凌晨的寒氣包圍著二人。周頤裹著王艷圍在他身上的大衣,摟著周老二的脖子,伏在他背上,聽著沿途的蟬鳴和蛙叫,只覺得心里一片靜謐。 到了書院門口,周老二是不能進去的,他放下周頤,拍了拍兒子稚嫩的肩膀:“好好念書,下工后我來接你!”說著竟是紅了眼眶。 “我知道,爹,我會好好念書的?!?/br> “嗯,去吧?!敝芾隙粗茴U進了書院,這才背過身離去。周頤回頭看了一眼,見他背過身的時候用手抹了抹眼睛。 周頤深吸一口氣,跟著書院前來接引的人進了班級。他所在的班級是蒙學乙班,蒙學階段總共甲乙丙丁四個班,排名并無先后,蒙學階段只是識字,并不教授科考內容,半年后自動升入童子班,這時候就有優劣之分了。 凡是秀才之下的都在童子班,所以這里有剛剛入學半年的懵懂小兒,也有屢考不中的老童生。 而屆時就會按照大考小考的成績,平時表現,和潛力從優到劣按甲乙丙丁排列,要是連續三年都在末等班,就會被書院直接踢出去。競爭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帶路的老師給他科普了這些,帶他找到了座位之后就離開了,至于童子班以上的,周頤現在還不需要接觸,而且時間久了書院的規矩他們自然就知道了。 周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量整個班級。 整個班三十個學生,妥妥的小班教學?,F在已經有一大半的學生都來了,都是五六歲的孩童,看著這些新的小伙伴都充滿了新奇。 當然也有離不開家人坐在位置上嚎啕大哭的。 坐在周頤旁邊的好巧不巧又是一個小胖子,他既沒打量四周,也沒掉金豆豆,而是整個身子差不多都要塞進課桌里,嘴里正在狂吃。 周頤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真怕他一不小心就噎死了,要是上學第一天就遇到同窗因暴飲暴食而噎死的事件,想想也是醉了。 小胖子吃了好一會兒,似乎終于吃飽了,大大的打了一個飽嗝,抬起頭來見周頤在看他,狐疑的問:“你也要吃?” 周頤看他嘴角掛著的油漬抽了抽,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钡K于以后是同窗關系,周頤還是提醒了他:“嘴角有東西?!?/br> “嘴角?”小胖子眼珠轉了轉,疑惑的問。 周頤對著自己的嘴角指了指:“這里有油漬?!?/br> “哦”小胖子明白了過來,大大咧咧的用衣袖一抹,“沒了吧?”。 周頤的視線在他明顯價值不菲的衣裳上停留了半刻,看著他那被油漬徹底污染了的衣袖,平靜道:“沒了?!?/br> 似乎剛剛發生的事情拉近了二人的關系,小胖子拉著自己的小椅子螃蟹似的挪到周頤的身邊:“喂,我叫楊不凡,你叫什么?” 楊不凡!這個名字可真夠不凡的。 周頤笑了笑:“周頤?!?/br> “周頤,你這名字可沒有我的威風!哎,你看見了那個哇哇哭的小子了嗎?”楊不凡擠眉弄眼,指著一個長得瘦巴巴,正默默垂淚的小孩兒說道。 “嗯,怎么了?” “他從小就這樣,動不動就哭,我都煩死了!” “你們認識?” “那可不,打娘胎就認識,整天跟在我后面甩也甩不掉?!睏畈环惨荒樀南訔墸骸皬男【褪莻€哭包……”正說著,一個聲音大聲道:“喂,哭什么哭,看你這樣子,莫不是小姑娘吧!” 周頤和楊不凡抬眼看去,發現一個小孩叉著腰正兇巴巴的對著楊不凡干剛剛吐槽的瘦猴兒。 小孩兒被這么大聲一吼,整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刷刷往下落。 “你干什么!”只見剛剛還滿臉嫌棄的楊不凡刷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擋在瘦猴兒面前一臉嚴肅的看著挑釁的小孩兒。 “不凡哥哥……”瘦猴兒抽噎著拉住楊不凡的衣角。 “干……干什么?我只不過是問一下而已,又沒把他怎么樣!”小孩兒看著楊不凡山一樣的體格,吞了吞口水,未戰先怯。 “滾,再讓我看見你欺負他,看我不打的你滿地找牙!”楊不凡卻宛若丈二金剛,瞪大眼睛,說出的話不是一般的有氣勢。 “你敢……”小孩兒色厲內荏的喊一句,不過在楊不凡冷哼一聲后,還是退了。 “不凡哥哥……”,瘦猴兒怯怯的看著楊不凡,軟軟的叫了聲。 楊不凡一把扯下他抓著衣服的手,“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成天就只知道哭哭哭,像個娘們兒!” 瘦猴兒癟了癟嘴,又要哭,被楊不凡一聲冷喝:“不準哭了!” “哦?!笔莺飪何氖箘艑⒀蹨I憋回去。 周頤看的有趣,沒想到上學第一天就遇到了校園凌霸和反凌霸,又見證了楊不凡與瘦猴兒之間青梅竹馬的……友情! 等所有學子到齊之后,沒一會先生就到了。 所有的學生每人各領了三本書,周頤展開一看:《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周頤嘖嘖一聲,不知道這歷史到底是被哪只蝴蝶輕輕扇了扇,但顯然力道還不夠大,瞧瞧教室正面的孔夫子像,還有這些啟蒙書籍,顯然都頑固的留了下來。 “我是教授你們三字經的先生,以后你們喚我鄭夫子即可,三字經既是基礎也是總論,囊括諸多人生至情至性之理,所謂大道至簡……”鄭夫子本想給這些小兒說說三字經的重要,可看著下面三十來張滿是迷茫的懵懂稚子臉,住了口,嘆一聲:“往后你們就知道了!” 接下來鄭夫子不再說些高深的言論,正式開始教授三字經課程。 說是教授,也就是學了第一句話。 三十來個幼童在鄭夫子的帶領下搖頭晃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弊笠蝗τ乙蝗?,沒大一會兒,周頤就覺得腦子有些暈,便悄悄減小了搖晃的幅度,一整節課下來,倒也略微習慣了。 “今日授爾等之課業,務必牢記,明天一一到我面前背誦?!编嵎蜃优R下課說了這么一句。 這些孩子都是學院精挑細選出來的,雖然以后不一定就能考取功名成功,但半天下來背誦這么一句話還不是太難。 聞言倒也沒有多大的抵觸。 隨后他們又跟著兩位夫子念了百家姓與千字文。最后還有專門教授寫字的老師。 每個老師的教學經驗都很豐富,深入淺出,既能帶起孩子們學習的興趣,又能適時的教授學識 ,讓周頤感嘆,這八兩銀子還真沒白花。 后面兩位夫子也和鄭夫子一樣,要求他們背誦今日所學。 書院辰時上課,酉時下學,這時候周老二還沒下工。像三字經這類的啟蒙課程自然難不住周頤,他將書收進書袋便在書院里溜達起來。 楊不凡和吳起也就是瘦猴兒一下學,就有下人駕著馬車等候在書院外了,楊不凡已經將周頤認作了朋友,對他道:“周頤你去我家玩吧,我家廚子做的菜可好吃了!” 周頤看著他圓滾滾的身材,搖頭:“我爹待會兒就來我了,你們先回家吧?!?/br> “哦,那好吧”周頤不能去讓他遺憾不已。 “不凡哥哥,我們走吧?!眳瞧鸲阍跅畈环采砗笄忧拥恼f。 “知道了。嘖,你怎么這么粘人!”說罷粗魯的牽著吳起的手出了書院,進了馬車。周頤看著吳起死活要和楊不凡坐一輛馬車,楊不凡不耐煩,但最后還是經不住吳起的淚包,嘟嘟嚷嚷的讓他上了自己的馬車。 周頤看的搖頭好笑。 白鷺書院占地廣闊,周頤走在書院里,時不時看見高談闊論的學子引經據典,互相切磋。學習氣氛相當濃厚。 除了剛蒙學的學子沒有單獨的學院外,書院分為童子院,秀才院,舉人院,再上自然是沒有了,誰要是考取了進士,早就在做官或是等著做官的路上了,誰還規規矩矩的在書院念書。 周頤一一看過去,讓他覺得有趣的是,童子院里有垂髻小兒,也有滿是白發的老翁,這鮮明的對比真是讓人扼腕。 溜達了一圈,突然走到了名為藏書閣的樓外面。 周頤走進去,便見入門的地方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頭兒,他打量了一眼周頤:“將書院令拿出來?!?/br> 書院令?周頤想起一早被領進教室之前塞給他的一張木牌,從書袋里拿出來試著遞給老頭兒。 “蒙學班,周頤,只能進第一層,去吧,愛護書籍,但有損傷,數倍賠償!”老頭將書院令還給周頤,板著臉說道。 周頤將書院令裝進書袋,心里嘀咕,數倍!到底是幾倍雙倍和百倍都是數倍。 周頤走進第一層,這里有大大的三個書架,像三字經千字文這樣的啟蒙圣物自然是有的,周頤將其他的書籍翻了翻,發現都是適合小兒的粗淺讀物,甚至還有簡畫,多是生動形象的解釋一些成語或是寓言故事。 周頤翻看起來,倒也頗覺有趣,不知不覺天色都暗下來了,周頤抬頭一眼,大吃一驚,連忙走出藏書閣,匆匆向書院門口跑去。 周老二正等在書院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見周頤跑出來,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你跑哪兒去了,把我給急死了!”周老二拉著周頤上下看了一遍,見沒有異常才說道。 “爹,對不住,下次不會了,我去藏書閣看書了,那里面的故事可有趣了!”周頤笑著道。 周老二大字不識一個,也想不到周頤只念一天書就能看懂故事有什么不對,聽周頤喜歡看書,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是嗎?同窗還好嗎?夫子教的聽的懂嗎?” 周頤自然是點頭。 為慶祝周頤第一天念書順利,周老二在回去的路上還買了一斤rou,回到家里王艷又是一番細問,得知他在書院一切都好才放下了懸著了一天的心。 二房總共只有兩間房,還是周老二隔開的,現在分了家,灶臺便直接搭在了屋檐下面。 王艷在外面做飯,rou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周家院子。五郎聳動著小鼻子跟小狗似的聞著味兒就來了。 “二嬸,你們吃rou??!”五郎看著鍋里的rou口水都流出來了。 王艷見五郎這樣子,心下為難,只得拿筷子給五郎夾了一塊rou,五郎嗷嗚一聲馬上就吃了,吃了他又不走,就圍著鍋臺轉,跟磨磨的驢子似的。 王艷看他這樣子只得又給他夾了一塊,正巧被周母看見,她那張晚娘臉立刻呱嗒了下來:“五郎還不給我過來,家里是短了你吃的還是怎的!犯下賤去討別人的食……” 而聞著味的七郎也出來了,他才不管周母怎么罵,跑到王艷跟前,仰著小臉,留著口水:“二嬸,我也要吃rou!” 王艷給他也夾了一塊,本來一斤的rou切開了就沒有多少,待會兒無論怎樣還要給上房周老爺子和周母送一些,他們一家六口也就夠潤潤嘴,“現在嬸子正在做呢,待會兒給你們送去,你們再吃好嗎?” 七郎和五郎眼睛滴溜溜的轉,嘴上答應的好,但腳卻像生了根怎么也邁不動,好在他們并不哭鬧,王艷只得狠下心裝作他們不存在。 等rou好了,王艷用一個大碗裝了一半的rou,讓周老二送去了上房。五郎和七郎就像被一跟無形的繩子牽著,追在周老二身后,眼睛卻灼灼的盯著他碗里的rou。 周老二將rou端給了上房。 周母陰陽怪氣的說道:“怪不得鬧著要分家,原來是要拋下這一大家子去過自個兒的好日子了。誰稀罕你這點子rou,打發要飯的呢!” 周老二一頓,什么也不說,直接將rou又端了起來。 周母變了臉色,“你干啥!” “大娘不是說不稀罕這點子rou嗎,正巧,您不稀罕,對我們一家子來說卻是好東西。你不要我自然要端回去了?!?/br> 周母被搶白的臉色發紅。 “啊,我要吃rou,我要吃rou……”五郎見周老二竟然要把rou又端走,頓時哭鬧起來。他一哭,懵懵懂懂的七郎便也跟著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