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燕秦更怒,又扔了牌子。 事不過三,燕秦按捺著怒氣,隨便選了個牌子出來。這次是他不熟悉的,叫秦蘇蘇。 這座皇宮里,大部分的宮妃,燕秦都不能把名字和她們的長相對上,不是他記性不好,主要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怎么見過人。 他問常笑:“這個秦蘇蘇,是哪家的?” 常笑認真回憶了一番:“好像是秦翰林家的?!?/br> 不受皇帝寵愛又沒有份位妃嬪一向很沒有存在感,他常笑整日要伺候皇帝,哪有時間記那么多,也怕自己記錯,只敢用好像似乎這樣的詞來說。 燕秦便仔細回憶了一番,確實是翰林之女,他當初選妃沒有太多的要求,只一點,不能選比他年紀小的,當時最小的妃子貌似和他一樣大,也是十四歲。 秦蘇蘇應該不是年紀最小的,到現在的話,年紀應當快二十。 假設秦蘇蘇是她父親最大的女兒,還是長女,那秦翰林也有三十多了,翰林院里,最高的位置便是翰林學士,這是要常和燕秦接觸的,但翰林學士當中,并沒有一個姓秦的。 如果真的是翰林學士之女,燕秦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即便是不喜歡,也會在秦蘇蘇進來的時候給人一個不低的份位。 他又問常笑:“這秦蘇蘇,是個什么份位?” “是美人,秦美人?!泵廊诉@個份位,聽著好聽,但根本就不算什么,官大一級壓死人,宮里頭,份位高一頭的也能死死壓住份位低的。 當然了,要是受寵另當別論,不受寵的話,只能是任由份位高的妃嬪磋磨。 既然秦蘇蘇份位這么低,那她的生父混得肯定也不怎么樣。很明顯,這位秦翰林的翰林二字,只是翰林院里那幫人的統稱。 他努力的回憶了一下,秦蘇蘇的樣子,應該模樣是真的能夠稱得上美人吧,具體什么樣貌,他也不記得了,不管了,反正只要不是皇后,不是白牡丹,蘇曉笑或者德妃,都差不多。 也不是說德妃不好,德妃性格溫柔,又特別能干,但給他的感覺,就和得力的手下差不多,他沒有吃窩邊草的壞習慣,對德妃,是真的下不了口。 “行了,那就宣這秦美人吧?!毖嗲貏傉f完,又說,“不,孤親自到她宮里去?!?/br> 小皇帝是心血來潮,不過那些宮妃本來也沒有什么別的事情,除了喝喝茶,繡繡花,看看書,做做未出閨閣時候做的事情,她們也不能到別的地方去。 而且燕秦去的時候,要是對方剛好出去了,也能很快把人給宣回來,不是太耽擱時間。 燕秦說要親自去,也不拖沓,馬上就動身了。主要是他這會心里憋著一肚子氣,他也擔心自己氣消了,又退縮,還不如趁著這股勁做完了,免得想東想西。 等到了那秦美人的院落,侍候這秦美人的宮人一下子就沸騰了。燕秦出聲問在殿外掃地的宮人:“秦美人可在殿內?” 那宮人沒見過皇帝,卻也知道,皇帝是穿著明黃龍袍的,一看小皇帝身上的明黃色的衣袍,一下子就跪下來,手里的掃帚啪嗒一下落到邊上,他也顧不得撿。 頭一回得見天顏,他都快不記得怎么向天子行禮了,就跪在地上,激動得連磕了兩個響頭,哆哆嗦嗦地向燕秦行禮道:“陛陛陛下……” 他有這么嚇人么,燕秦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覺著自己長得聽可親的啊,反正微服私訪的時候去買東西,賣點心看在他這張臉上,都愿意多給他一點,賣面條和清湯的老伯也說過他長得俊。 看著渾身抖得和篩子一樣的小太監,他頗為郁悶地說:“行了,起身吧?!?/br> 那小太監趕緊撿起掃帚,起了身,他身上的太監服又寬又肥,褲子也很寬,但因為抖得太厲害,完全控制不住,還是可以讓外人看出來他此時此刻十分激動地在顫抖。 常笑撣撣拂塵,尖聲細氣地說:“陛下問你話呢,你沒聽到嗎?” 陛下方才問什么來著,小太監趕緊努力回憶,然后繼續哆哆嗦嗦地說:“在,在呢……娘娘她都許久沒有出過宮了?!?/br> 皇帝怎么突然就降臨他們這宮里了呢,秦美人又不受寵。 見著小皇帝和后頭跟著的宮人全進去了,那小太監反應過來,拔腿就跟著往里頭沖。 見他這樣子,有跟在后頭的宮人就悄悄同他說:“你們這次要走大運,陛下要寵幸你們家主子了?!?/br> 宮里頭,真正份位高的,一定是受寵的,有皇帝寵愛,再生下皇子,即便是皇后,也比不過。 她們也不知道皇帝為何心血來潮,但只要秦美人受了寵,和對方宮里的宮人打好一點關系總是沒錯的。 皇帝來秦美人的宮里,竟然是為了寵幸秦美人嗎,那小太監張大了嘴,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這要擱在從前,他一定會為自己的主子高興,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秦美人受寵,他們這些個宮人也能夠跟著沾光。 可是現在,秦美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秦美人了。他腳下像是扎了根一樣,突然就站在原地不動了,小太監面上欲哭無淚,心里想著,他現在離開秦美人的宮里,不做伺候這位娘娘的太監了,行不行啊。 燕秦是聽不到小太監心聲的,他只知道秦美人在。作為皇帝,作為秦美人名義上的丈夫,他是完全有那個權力要求對方出來的。 因為小皇帝來得太突然,秦美人根本沒有提防,便以真正的容顏見了小皇帝。 見到秦蘇蘇的時候,常笑一下子沒有忍住“呀”出聲來,但他很快認識到不妥,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燕秦看到秦美人的臉之后,倒比常笑鎮定得多,但他心頭那盆火也澆滅了大半。他能來秦美人之類,全靠先前積攢下來的沖動,但見著了這么一張長滿麻子的臉,他就算是想沖動,也根本沖動不起來了。 秦美人捂住自己的臉,想逃避,但是隨著她一同進宮的大丫鬟卻攔住了她?;实蹧]發話呢,自家小姐便逃了,肯定更加惹小皇帝不高興,自己的主子已經很苦命了,再惹怒了君上,他們這一宮的人都沒有好果子吃。 燕秦嘆了口氣,只問:“孤記得,那日見你,你好像不長這樣?” 秦美人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她捂住自己的臉,哭哭啼啼地說:“臣……臣妾,前些時候和姐妹們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以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br> 她們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能夠被欽點上,已經是大幸。她沒有特別厲害的母家,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藝,就只有這副老天賜予的好皮囊,指望著君上看了能夠垂簾。 雖然她只是個份位不高的美人,可是憑著自己的美貌,也不是不可能過上好日子??勺詮牡昧四菆龉植?,她的整個人生都毀了,若不是有那么些姐妹同她一樣受苦,大家都慘,她可能早就受不住這樣的日子,上吊自殺了。 這些時日以來,她一直閉門不出,就是不想出去丟人現眼,好在在沒有嫁人之前,她也就是待在家里繡繡花之類的,倒也能忍受這樣的枯燥生活。 她本來想著,自己可能就會老死在這宮里,沒想到,小皇帝居然會來,語氣還很溫和,并沒有嫌棄她是個丑八怪。 秦蘇蘇一激動,眼淚嘩得一下就出來了。 燕秦其實對女子的眼淚沒有什么感覺,畢竟他在這個宮里也待了三世,早在他還只是個無人問津的小可憐皇子的時候,就知道對宮里的嬪妃們來說,很多時候,哭并不是因為她們真的有多傷悲,梨花帶雨的哭,只是她們用來謀取君王憐愛的手段之一。 但眼前的這個秦蘇蘇,顯然不是那些宮妃,她不哭還好,哭起來真的鬼哭狼嚎,沒有一點美感可言。燕秦聽了一會哭聲,剩下的一點點的火,全部都被秦美人給澆熄了。 雖然秦蘇蘇一面哭一面打哭嗝,根本就沒有說幾句話,燕秦還是很好的抓住了重點:“你剛剛說,生了一場大病,那生病的還有幾個人?” 秦蘇蘇只顧著打哭嗝了,先前阻攔的她的宮女勇敢了一把:“回陛下,同我家主子一起生病了的,還有九人?!?/br> 燕秦看著這容貌姣好的宮婢,問她:“你叫什么名字?”其實這小姑娘長得也就是一般,但是被秦蘇蘇一對比,就顯得十分的清秀動人了。 那身著粉色衣衫的宮婢嬌羞一笑:“回陛下,奴婢名點翠?!?/br> 回答完小皇帝問題,她低下頭來,露出半截修長如玉的脖頸。 深宮深宮,本就深不見底,自家主子身份太低,這么少的宮妃,都沒有輪到過臨幸,如今又毀了容貌,更加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寵幸,好不容易天子來一趟,自家小姐還是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美人哭,那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麻子哭,那就是災難,能夠得到皇帝的憐惜和寵愛么,根本就不可能。好不容易天子來一趟,她自認長得也不差,自然要努力搏一搏。 再說了,當今天子的生母,當初不也只是個普通宮女,是在被寵幸生下了天子后才封了妃。 在天子登基之后,又追封了自己的生母為太后。那位太后沒享受到這樣的榮華,是因為沒有福分,她點翠可不一樣。 燕秦都不知道,自己才問了這么一句,眼前這小宮女便想了這么多,想得那么遠。不過這深宮里的人,捧高踩低幾乎是本能,哪有人會心思不復雜的呢,便是心思再單純,吃多了虧,也該長記性了。 燕秦當然不可能起那個興致來寵幸一個樣貌普通的宮女,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本來就和先皇不大一樣,對此事不是特別的熱衷,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宮女雖然生得嬌小玲瓏,樣貌也能算是清秀可人,可離漂亮這個詞也太遠了一些。 燕秦的要求也不算高,好歹也不能和攝政王相差太大吧,和小宮女,還比不上攝政王一個腳趾頭好看。 哎,但是要自己違背本心去寵幸一個麻子臉美人,這個難度太高了,他實在是對自己狠不下這個心來。 他問完了,沒再吭聲,只看向那秦蘇蘇:“你好好休息吧?!?/br> 他給了常笑一個眼色,起身便走??芍^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出了秦美人住的地方,常笑又說:“那宮人只說,有十位美人染了此種怪病,容貌受損,不然,陛下您就去剩下十個里看看?” 燕秦搖了搖頭:“不了,回孤的寢宮。?!?/br> 他已經完全沒有那個興致了,換個容貌好些的也一樣。 常笑很是失望,但也沒有別的辦法。細細想來,又覺得十分后悔,要是他把牌子捧過來之前,調查清楚了,把這些個麻子臉美人排除出去,指不定今日就成了,但是世界上并沒有后悔藥吃。 嘀咕著嘀咕著,他突然又冒出來一句:“陛下,您有沒有覺得,這怪病著實有點奇怪?!?/br> 燕秦很無語,常笑這不是廢話嗎,都叫怪病了,怎么可能不奇怪。 “不是,老奴就是覺得,這么多宮妃,得了同一種怪病,還都毀了容貌,這真的是太奇怪了些?!?/br> 先前秦蘇蘇未能在他面前說出來的話,都讓常笑給說了,若只是一個兩個,還能說歸咎在自己倒霉,可是這么多人都染了病,太醫院的大夫剛開始的時候還說不是可傳染性的,后來就改了口,腦子沒有毛病的,都知道這肯定不是意外了, 宮里沒有了美人,最大的受益者是誰,當然是德妃。因為德妃樣貌確實不算出挑,比起昔日的白牡丹白貴妃來說差得多了。當初白牡丹瘋了又死了,絕對有德妃的手筆在。 德妃就是個笑面虎,心狠手辣,在這宮里,幾乎是低份位宮嬪的最怕的人。 燕秦當然也知道這個不是意外,罪魁禍首是誰,很好猜了,肯定是攝政王沒跑了。 早在先前,攝政王就一直說要幫著他散盡后宮,他也就沒有管這檔子事,沒想到攝政王的方法,就是這樣cao作的。 都是些可憐人,燕秦對秦蘇蘇等人也是十分的同情,但同情歸同情,他也不會這么真的在所有人面前揭露攝政王的罪行,畢竟這也算是他默許的。 燕秦唉聲嘆氣了一番,完全沒有了亂七八糟的想法,不管怎么樣,他這會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興致了。 小皇帝做的這些事情,一直有人會匯報給攝政王,只是這些時間以來,燕于歌一直在小皇帝身邊,也沒有必要額外花這種時間和工夫。 但這一次,有些東西脫離了他掌控,燕秦居然趁著他不在,想去找女人,雖然沒有找成功,但這個行為,已經足夠讓他憤慨了。 他辛辛苦苦地為了燕秦,為了兩個人日后的生活,燕秦竟然,竟然敢這也對他! 遠在京城的燕秦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完全不知道,千里之外還有人這么念著他呢。 因為知道小皇帝做的好事,燕于歌根本就沒有出去十日,只五日左右,他便回來了。 第136章 攝政王離開的第五日,燕秦已經知道宮里有哪些女子從美人變成了麻子, 他到剩下的幾個宮妃那輪流逛了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還是和當初一樣,只是單純地坐一坐,干巴巴的聊上幾句, 便又折回宮去。 有對比才能夠有傷害, 先前沒有和這些女子接觸的時候他還不覺得有什么,但接觸了,他就忍不住把這些宮妃和攝政王做比對。 一比對,就覺得,這些女子實在是太無聊了些,比起和攝政王相處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枯燥無味。 這也不能怪宮妃, 天底下大多數女子都是如此, 特別是那些大家閨秀, 從小學習的就是琴棋書畫,后宮不得干政, 她們也不敢和燕秦妄談政事。 本來嘛,夫妻之間, 剛開始的時候溫存, 談談兩者間的趣事, 又說說些體己話, 感情也自然融洽, 等到有了孩子,那就是聊孩子。 可燕秦連宮妃的一根汗毛都沒有碰過,別說是有孩子了,他對這些宮妃無意,自然也沒有那個耐煩心思去聽女兒家的小心思。 宮妃和皇帝之間也不如尋常百姓家地位平等,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地斟酌,不僅是她們覺得累,燕秦這個聽眾也累得很。 這幾日下來,他回憶了一番自己對著那些女子時候的心態,突然就覺得有點害怕,都是攝政王的錯,把他的胃口養刁了。 說攝政王,攝政王便道了,他走完了攝政王沒安置的那幾個宮妃那里,正打算去德妃宮里坐一坐的時候,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便在殿外響了起來:“攝政王到!” 自從攝政王還政于燕秦,前者就很守宮中的規矩,燕秦若不開口放人,他不會輕易闖進來,但今兒個顯然不一樣:剛聽到那宮人的稟報,燕秦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闖了進來。 攝政王穿著耐臟的黑色玄衣,風塵仆仆的樣子,一看就是一回到燕都就直接奔到皇宮里來,連倒騰自己都未曾。 燕秦有些驚訝,畢竟攝政王先前說了,要去十日,可現在時間才過去了一半,對方就回來了。 要知道鄴城離燕都不算遠,除非是八百里加急的傳信速度,才可能在兩天內來回,才過去五日,莫不是對方剛到了鄴城,就馬上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