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說他婦人之仁也好,看著病怏怏的燕于歌,他當真是說不出太傷人的話來。而且冷靜下來之后,他也只能認清現在的狀況,就攝政王那種性子,他還沒睡別的人呢,要是真睡了,攝政王還不得把其他人弄死。 除非真的是觸犯了律法,冒犯了天子尊嚴,不然的話,他并不愿意見到任何一個大燕子民非正常的死亡。 他嘆了口氣,橫豎他倒霉的事情也不知一件兩件了,他也只能努力地告訴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被攝政王喜歡,總比被對方恨之入骨來的好些。 攝政王心緒莫名復雜,他坐起身來,突然生出一種把小皇帝緊緊摟住的沖動。 但他的行為被燕秦及時制止了:“你就在這里待著,別動!孤去給你叫太醫過來?!?/br> 他氣還沒有消,才不要和攝政王再有什么親密接觸呢。 在太醫面前,燕于歌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且拒人千里之外的攝政王了。在細細把脈之后,太醫松了口氣:“王爺的燒已經退了,只要注意好好修養,過兩日便會痊愈了?!?/br> 一旁的燕秦又確認了一番:“你確定過兩日就能痊愈嗎?” 太醫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他也不敢說肯定的話,用委婉的語氣說:“只要不再出什么意外,三日之內,王爺定能同先前一樣生龍活虎?!?/br> 燕秦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哦,三日內?!币簿褪钦f,三日之后,他就可以和攝政王算賬了是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太醫覺著,小皇帝話音剛落時候,攝政王就顯得有點失望。但他鼓起勇氣再看一看攝政王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還是冷得像是千年寒冰一樣,根本就看不出來半點情緒波動。 他捋了捋胡子,心里唾棄了一下自己的愚蠢想法,攝政王也是人,哪有人會盼著自己多生幾天病的呢。 在太醫走之前,燕秦又問:“那受了傷的地方,要上幾日的藥?” 這個問題倒是為難住了太醫:“還請陛下告知微臣,那傷口傷在何處,傷口的嚴重情況如何?” 燕于歌的臉一下子就變了,這么丟臉的傷口,讓小皇帝看了也就算了,畢竟這傷口是燕秦弄出來的,藥都已經上過了,該看的地方也都看了,太醫是外人,就算是大夫也不行。 瞧攝政王那臉,燕于歌就算是想讓太醫聽,太醫還不敢聽呢,他委婉地形容了下:“大概就是大腿根部這種比較嬌嫩的地方,劃破了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口子,皮有點外翻,看上去有點紅腫,我就想問下,涂你給的那種傷藥,大概幾天能好?!?/br> “如果只是小傷口的話,過兩三日便能好了?!?/br> 過幾日能好就行,等太醫走了,燕秦把先前太醫用的小瓶子塞到攝政王手里:“我先前給你抹的就是這個,這個以后你自己涂?!?/br> 攝政王又不是沒有手,最多就涂起來不那么方便罷了。第一天他是看在攝政王還在病中,加上臨時起意,之后他可不管那么多了。 燕于歌看了那小瓶子半晌,到底還是把它接了過來。其他地方的傷口,他還可能會讓小皇帝來上,好賣一波可憐,但那個地方,就算了吧,他沒那個臉。 如太醫所言,次日的時候,攝政王就大好了,再過了兩日,確認他已經藥到病除之后,小皇帝的態度,立馬就變了。 第90章 都說咬人的狗不叫,燕于歌當然不是想用這話來形容小皇帝,他只是從古人言語中悟出來一個道理,有的時候,情緒外露,大吵大鬧,并不可怕,吵鬧至少是一種宣泄,真的吵出來了,可能事后也就忘了。 但沉默的人,你永遠猜不到他想做些什么,不,他還是能夠猜出燕秦在想什么的,燕秦在同他置氣,在冷落他。 自他病好后,燕秦就對他很冷淡,倒也不是說燕秦躲著他不見他,畢竟他們兩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上早朝的時候,他就坐在燕秦的身邊,手伸過去,就能觸碰到燕秦的肩膀,在御書房的時候,燕秦也還是和以前一樣會請教他奏疏中不懂的問題,但還是有些東西是不一樣的。 比如說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以前燕秦有意無意地會做一些比較親密的動作,但他現在刻意的回避,完美地恪守了君臣之禮,言語間倒也親近,可口吻就是沒有那種親熱勁,教人覺得生疏極了。 偏生他還不能怎么說,他要說:“陛下你別這樣?!毖嗲匾矔洚敍]聽見,畢竟他沒有刻意避開他不見,該有的正常交流都有,只是沒了額外的交流。 在小皇帝剛登基的那一會,兩個人之間并沒有什么交流,倒是燕秦一開始頻頻向他示好,卻次次被他避讓,現在是風水輪流轉,輪到他來嘗被人冷臉的滋味了。 說句實在話,這滋味一點也不好受。雖然也有句話,叫種什么結什么果,之前讓燕秦吃了癟,現在活該讓他來嘗這種滋味。 說是這么說,可燕于歌還是覺得這樣的日子難以忍受,說是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他對燕秦避讓冷落的事情發生是在一年半之前,那時候自己同皇帝算不得熟悉,燕秦就算是覺得不高興,也不至于這么難過。 可現在他們是已經是這樣親密的關系,小皇帝這樣子就讓他很是難受了。這個時候,他倒是寧愿燕秦在他傷口上撒兩把鹽,也覺得比遭受這般冷落來的好了。 情之一字,最為磨人。以前的時候,燕于歌對此嗤之以鼻,可現在真嘗到這種滋味,才懂了了什么叫情苦。 大概僵持了五六日,燕于歌便覺得受不住了,他打算讓小皇帝給自己一個說法,小皇帝在別的地方撒撒氣也好,也比這樣對待他來的強。 今日是他病好后的第七日,燕秦又拿奏疏來請教他,講的是徐州發大水的問題,燕于歌細細地為小皇帝講了處置的方法,還舉薦了可用之人。 得到了答案,小皇帝轉身要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燕于歌喊住了他:“燕秦! 他喊的是燕秦的名字,便是想用更平等的態度,開誠布公地和對方談一談。 燕秦轉頭看向攝政王:“王叔還有何事?” “沒有國家大事,我們就不能好好的談一談嗎?” “說到談一談,我倒是有件是想要同你說一說?!?/br> 燕秦這話倒是讓燕于歌愣住了,這還是這些時日以來,燕秦頭一次說有事同他說。他有點忐忑,又有點不敢相信:“陛下想說的是公事還是私事?” “自然是私事,不過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同我談的嗎?你先說吧,” “不不不,你先說?!毖嗲仉y得向自己示好,他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改善他們兩個人關系的機會,自然要讓燕秦先說。 燕秦也沒有同攝政王推拒:“就是上一次你說的事情,孤和你的賭約,就是孤輸了,便要為你解散后宮?!?/br> 他是同小皇帝打過這樣的賭約沒錯,不過小皇帝后宮那些妃嬪,除了小皇帝自己欽點的四個,還有一兩個位高權重的,其他的都已經叫他換了個芯子,不管小皇帝想寵幸她們中的那一個,這些宮妃一定會在當天出點幺蛾子,比如說在月信期之類的。 根據他的觀察,燕秦并非沉溺美色之人,他若是寵幸后宮,為的不過是綿延子嗣,總不至于難為宮妃浴血奮戰吧。 “這件事情,也不是很著急?!逼鋵嵞莻€賭約,他本來就沒有想要讓燕秦馬上就履行的。 “不,我的意思是,孤打算近日便把你那些美人給弄出宮去,德妃孤用的還算順手,暫且留著吧,白貴妃,不白昭儀已經身處后宮,也礙不著你的眼?!?/br> 等等,他沒有聽錯吧,燕秦竟然主動要履行賭約,還提出來要散盡后宮?!被冷落了這么些時日,燕于歌這會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踩在云朵上,有一種如夢如幻的不真實感。他伸出自己的胳膊來:“燕秦,你掐一掐我,用力一點?!?/br> 燕秦看了一眼攝政王,完全不明白對方怎么會提出這么愚蠢的要求,不過對方既然主動送上門來讓他解氣,他手下也不留情,揪住攝政王胳膊上的rou,狠狠地就是一擰。 擰的時候燕秦心好累,攝政王的胳膊都是肌rou,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好擰。 會疼,就不是做夢,燕于歌問燕秦:“你既然都想著要履行賭約,那這些日子以來,為何要再三冷落我?” 燕秦反問他:“我又冷落你嗎早朝我每日都有去,該上的課一日的沒有落下,說起來,周太傅他老人家的病也該好了吧,孤也該納眾人所長,只一味聽王叔教誨可不行?!?/br> 天天上攝政王的課,再上下去,他思維行事都快要變成第二個攝政王了。作為一個君主,應當時時刻刻地保持著理智,不能輕易地被別人帶偏,只有聽得多,學得多,才能看得更清楚。 燕秦可不想受一個人的影響這么深,即便是他喜歡的人也不行。 “分明就有,你為了不搭理我,連鳧水都學得那么認真?!毖嗲匾郧皩W的是很敷衍,但這些時日以來,尤其的認真,不僅游起來身姿矯健,還能夠在水中長時間憋氣,幾乎要讓他懷疑燕秦是不是私底下偷偷地練過了。 要不是為了能夠同他少相處一點,燕秦至于這么做嗎。 好吧,其實攝政王說的也對,他這些時日以來是在刻意避著攝政王的。攝政王做了欺瞞糊弄他的事情,他要是真的就這么輕易的放過去,那對方豈不是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 但是冷落對方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日子也聽不好過的,因為他一天到晚,除了睡覺的時間,幾乎都是和攝政王處在一塊的,他又不能當著攝政王的面,同別人有說有笑的,虐攝政王的時候,他把自己也給虐到了,就非常的不開心。 僵持了這么幾日,他覺得攝政王應該也吃到苦頭了,便決定打算取消這個愚蠢的計劃,重新讓兩個人相處的模式恢復到先前的樣子。 當然了,這些話他是不會同攝政王說的,要不然的話,就攝政王那么厚的臉皮,肯定會得寸進尺。 罷了罷了,燕秦主動示好了,自己也不能再計較到底有沒有冷落的問題了,有的時候,裝傻充愣也不失為一種好的處理方法。 “宮妃的事情,陛下打算以什么名義,什么時候處理她們?” 燕秦反問他:“當初不是你說這種事情你來做嗎,她們自然是交給你處理,若是損壞了半點孤的名譽,這事情就此作罷,這輩子也休要再提?!?/br> 是哦,自己是是說過這種話,當時說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會實現,果然,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燕秦比較說話算話一點。 糾結難受了這么些時日,心都快被凍成冰塊了,可燕秦幾句話就破了冰,把結成冰塊的心融化成了一灘春水。 燕于歌這會也不慣那么多,一個箭步沖到小皇帝跟前,總算是成功把小皇帝摟在了懷里。 他聲音悶悶地說:“以后陛下要是生我的氣,可絕不能再做這種冷落我的事情?!?/br> 燕秦沒有吭聲,算是默認吧,他本來就不是那種特別愛說甜言蜜語的性格,倒是攝政王,仔細回想一番,自從告訴自己他是斷袖以來,就表現得十分主動,最近這段時間,更是什么不要臉的話都說的出口,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而且攝政王真是沒有出息,他這后宮還沒散盡呢,人就已經rou麻成這樣,要是有朝一日,他說要封燕于歌為皇后,那攝政王還不得上天和太陽肩并肩。 摟著摟著,燕秦突然冒出一句話來:“王叔,你有沒有發現我有什么地方同先前不一樣?” 燕于歌松開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小皇帝:“陛下比以前更英明神武?!逼鋵嵥耆珱]有看出來小皇帝和先前有什么不一樣。 燕秦踮了踮腳,又踮了踮腳:“就這么點不一樣?” “陛下比先前變得更英俊瀟灑了?!毖嘤诟柽€是沒有看出來,但是他覺得,說實話肯定會被打的。 得了吧,他就知道攝政王壓根沒有看出來,就知道,攝政王只是嘴上說些甜言蜜語,連他長了這么多都沒有發現。 他現在,只比攝政王矮了那么一丟丟,等過了今年元正,他就能比攝政王高了。燕秦搖了搖頭,唉,攝政王已經傻了。 第91章 燕秦對攝政王之間的刻意冷待就此為止,不過因為第一次兩個人都不算太愉快,他們之間很默契的誰也沒有提要再來一次。 兩個人才解開誤會,感情倒比先前好上許多,偶爾鬧一點別扭的夫妻比一直和和美美的夫妻可能感情還深一些。 燕秦心里想著,這大概和小別勝新婚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次日早朝過后,宮人把折子送到御書房來,在分折子批閱之前,燕于歌先開了口:“陛下先別急著看那些東西,我這有份折子需要你過目?!?/br> 如今在御書房里伺候著的都是他們兩個的熟人,常笑嘴嚴,挑選的伺候的宮人也都是些鋸嘴葫蘆,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心里都是有把秤的。 在外頭,燕于歌會對小皇帝使用敬稱呼,在稍微私密些的地方,他也不會注意那么多,對外倒也不是怕人詬病,主要是他現在把燕秦放在心上了,自然也不樂意別人看輕小皇帝。 攝政王都這么說了,燕秦只好先收回來伸到向奏章的手;“王叔有什么急事?” 他還真想不出,什么事情能夠比國家大事更重要的。 燕于歌從袖口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折子遞給他:“陛下請過目?!?/br> 燕秦接過折子,還挺厚的,他打開奏疏,拉長來一看,折子大概能有他把雙手平伸那么長,而且咋一看,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粗略地估計一下,大概也有一萬來字。 先皇是個喜歡講排場的,他不算勤政,但因為底下人能干,大臣們也很少有奏疏要送到他這里批改。 可能是因為數量少,還有性格問題,他就喜歡大臣們把東西寫的復雜繁瑣一點,所以臣子們卯足了勁頭的湊字數,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能寫得冗長。 但是燕秦就很討厭這樣,每次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地的字,花時間一讀,全都是廢話,簡直是浪費他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一看到這種長長的厚厚的折子,他就忍不住暴躁。 他沒有親政之前,還比較克制,斥責朝臣廢話多,也比較委婉,一般的都改了,還有一些就是死不悔改,也不知道是瞧不起他這個傀儡皇帝,不把他的話當回事,還是腦子不好使,看不懂他婉轉的表達方式。 等到他親政之后,看到這種冗長的表述,他基本都是直接在上面畫個大叉,打回去讓人用簡單的話重寫,非常簡單粗暴的方式,但是很有用。 再一次看到這種長度的折子,而且還比他以往看過的任何一本奏疏都長,燕秦差點條件反射地抓起桌上的朱筆就上一個大叉。但理智阻止了他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因為從折子上的字來看,寫這玩意的人不是什么腦子有包的大臣,正是攝政王本人。 他把長長的折子疊回原狀,走到平日里他批閱奏章的桌子前頭,把無關緊要的東西掃到一邊,從桌子的最左邊一直攤開到最右邊。 因為是攝政王寫的東西,而且本人會計站在自己的身邊一直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看,燕秦頂著這樣的壓力,都不能敷衍地瀏覽一下,只好打起了精神,睜大了眼睛,從開頭第一句仔仔細細地開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