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不信小皇帝對那日的事情一點想法都沒有。 燕秦反問他:“難道王叔不是因為病體有礙?” 燕于歌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陛下生辰那一日,睡得可好?” 這個問題和攝政王病體有礙有什么關系,總不至于是他去了趟攝政王府,就把對方嚇得生病了。燕秦狐疑地看了攝政王一眼,想著也沒有必要說謊:“孤睡得挺好,謝王叔關心?!?/br> 燕秦生辰的那晚上,就是在攝政王府睡的。盡管醒來發現自己在攝政王府甚是驚悚,但沒醒之前,他因著那點醉意,確實睡得挺好的。 很好,燕于歌懂了,敢情小皇帝對那天晚上的事情根本就是毫無印象,甚至一點負擔也無的睡得酣甜。 燕于歌沒再說話,由于他常年都是面無表情,乍一看上去和之前相比也并無變化。 燕秦沒得到他的回答,不禁心中感嘆:攝政王實在是太狡猾了,得到了問題的答案卻不回答。 兩個人在臺下僵持了一會,氣氛突然就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燕秦直覺再待下去準沒什么好事,也就不計較狡猾的攝政王沒有回他問題這件事了,步伐匆匆地登上高臺,把攝政王一個人拋在入口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金鑾殿里的地暖午時之前絕不可能斷掉,但一整個早朝,燕秦都覺得背脊一股陰涼感,像是被什么不好的東西盯住了一樣,格外滲人。 下了早朝之后,燕秦第一個離開的金鑾殿,他坐在鑾駕上吹著冷風,要知道殿外比金鑾殿溫度低的多,可那種不適之感卻消散得干凈。 很明顯,肯定是自己剛剛說的哪句話得罪攝政王了,燕秦好生回想了一番,斷定是在他表示自己睡得很好的時候,攝政王就開始散發陰冷之氣。 這燕于歌未免也太小氣了吧,他沒睡好,難道要全天下的人都陪他不能入睡不成。燕秦不免憤然,又覺著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他坐在鑾駕上,又問隨侍的常笑:“孤生辰的那一日,在攝政王的臥房里到底發生了何事?” 常笑老老實實得道:“老奴不敢有半點欺瞞,就是先前說的那些,其他老奴是真的一點不知情?!?/br> 他倒是想看呢,脖子都伸得老長,可誰讓攝政王不讓他看,那力道十足的關門把他鼻子撞得厲害,現在一碰還隱隱作痛著呢。 燕秦嘆了口氣,努力地回想了一番,還是記不得自己到底對攝政王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管說了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下次他一定牢記教訓,絕對不輕易沾染能讓人控制不住心智的美酒。 發現那個意外只有自己一個人記著,燕于歌一整個早朝心情都不大好。他心情不好,文武百官也跟著不好,一個個小心謹慎,生怕戳中了他哪個點,遭了大罪。 平日里光風霽月一群人,因著這份謹慎小心,便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能頂住攝政王壓力的,通常都是些位極人臣的閣老??啥寂赖竭@個位置了,他們的年紀也不輕了。便是年輕時候,這些人如何好風儀,可老了都是一臉褶子,又怎么入得了眼光挑剔的攝政王的眼。 燕于歌這輩子也不可能對已為人夫的老大叔老大爺感興趣,視線便專門往那些年輕的官員身上飄。 要知道攝政王心情好的時候都威儀甚重,長得再好看都沒有人敢久看他那張臉。這會他心情不好,看人的目光便更具威嚴。 那幾個世家出身的年輕人本就是把攝政王當作威嚴的長輩來敬重,生怕自己哪兒做得不好。結果他們好端端站在那里,一抬頭就對上攝政王審視中帶著幾分厭棄的目光,能頂住壓力沒在金鑾殿上昏過去已是不易,哪里還能大膽地和后者對視呢。 燕于歌本來心情就不好,掃視了一圈,一個中意的都沒有,下了早朝,心情就更差了。 燕于歌成年到現在,拒絕掉的好女子不計其數,如今打定主意要找個男子做伴侶,也沒有如此輕易放棄。 早朝相看失敗,他也不能天天去街上閑逛找靈魂伴侶。 橫豎管家辦事靠譜,又想了另外的法子,屏退了下人,命了管家,去把這京城所有符合他擇偶標準的年輕男人都給尋出來。 管家不知攝政王身有隱疾,但他伺候了燕于歌這么多年,也覺著這輩子怕是無望見到對方娶妻生子。沒有女主人,有個能夠照顧自家攝政王,陪他一起終老的男主人也是極好的。 他聽了攝政王的吩咐,執了筆墨,拿出十二分的認真道:“您講,我都記下來?!?/br> 燕于歌神色微妙:“本王的要求就幾條,何必動用筆墨?!?/br> 管家卻是搖頭:“王爺此言差矣,您的終身大事自然不能有半點差池。小人的記性再好,也好不過爛筆頭,還是記下來來的穩妥些?!?/br> 這可是找攝政王府未來的另外一個主子,他自己也有私心,肯定不能找個性格太差表里不一的,否則對王府眾人都不好。 成吧,只要管家不在紙上寫攝政王尋伴侶條件幾個字,想記下來也隨他。燕于歌清清嗓子:“第一,年齡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br> “太大是多少,太小又是多少?” 燕于歌想了想:“太大不能大過而立,太小……不能比當今天子更小?!?/br> 管家在小本本上記上一筆,年齡:小于三十大于十四。這個要求簡單的很,隨便街上一抓一大把。 說完年齡,又說身高:“第二,個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br> 管家接著問:“高是多高,矮又多矮?” “不能比本王高,矮的話,不能比當今天子更矮?!毖嗲貍€子不算矮,但是在軍營的時候,他還是比不過那些鐵塔一般的武將。 他不喜歡比自己高的壯漢,但昨日看了那些嬌小可愛的小倌,他發現自己對那種嬌弱的男孩子也沒有什么興致。 管家尷尬地道:“小人前日見了天子沒錯,但也不知道他具體是什么身量?!睌z政王大概是平日里和天子朝夕相對,所以隨便舉個例子都是拿天子。 燕于歌平日里也不會關心燕秦長得多高,他想了想:“你差人去馬廄量下疾風,他腦袋就到疾風的馬背那,比馬肚子高一些?!?/br> 那還挺矮的,管家寫下個大概的數字,心里想著,沒曾想自家王爺的要求還挺簡單的。 “樣貌呢,王爺對樣貌有何要求?” “本王也沒有多大要求,五官端正,樣貌清秀以上吧?!?/br> 誰都喜歡美人,燕于歌也喜歡,不過他也不指望自己找天下第一美人。他娘不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嘛,美是美,性格太羸弱一些。比起外在的樣貌,他更看重的還是內在。 管家等了一會,沒聽到攝政王繼續提要求,便問:“就這幾條,沒有別的了?” “未曾婚配,無定下的未婚妻?!毖嘤诟枵J真想了想,又憋出一條來。 若為權勢所逼,天底下沒有誰敢不順從于他,可那是屬于別人的男人。別人的男人再好,他也不屑去爭去搶。 管家在小本子上記下這一條,又問了句:“還有呢?” 燕于歌想不出來別的了,搖了搖頭:“沒了?!?/br> 管家就顯得很是為難,十五到三十之間的單身男子,未有婚約在身,樣貌清秀以上,不高不矮,這范圍太大了些。 他真要按照這個條件去找,找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他家王爺的心上人啊。 偏偏燕于歌對此還無知無覺:“有什么問題嗎?” 管家深吸一口氣,委婉地道:“您的要求太廣泛了些,若是真按照這要求來,便是每日抽空去見三個,也能見上三年呢?!?/br> 燕國京都繁華,常駐人口三十萬余人,青壯年大致有十萬左右,刨去已經成婚和有婚約,按照這標準,少說也能尋出個萬余人。 良家子弟又不同那些小倌,燕于歌若是不想強逼,又不想把動靜鬧大,那肯定是最好自個前去相看。 攝政王事務繁忙,哪有那么多時間去走街串巷,一天能抽出空偶遇觀察人家,已是相當不容易。 再說了,就算是第一眼符合了眼緣,那還要花時間相處。 男子之間比不得男女婚嫁,許多女子結親,都是靠家中父兄相看人品,差不多門當戶對,人沒什么問題,便嫁過去,不管好壞,一般一過就是一輩子,感情好賴,全靠婚后相處。 男子之間則不一樣,攝政王想要找個男人,肯定不能說,我看上你了,把你帶進府上做攝政王妃,結果處了一段時間,覺著不行了,便把你一腳踢出府去。 燕于歌皺著眉,按照管家給的數字粗略算了一下,一天三個,一年一萬人,這還只是京城人士,萬一京城沒有尋到他合心意的,他還要擴大范圍到整個大燕國。 那人就更多,這么找下去,萬一一直沒找到,他的年紀都大了,估計也沒這興致了。 “那你想怎么辦?” 管家抓緊了手里的紙筆:“小的問一個范圍,王爺只管答便是,您莫嫌我煩,嫌我問的瑣碎便是?!?/br> “行了,你問什么本王答什么,不嫌棄你煩,問吧?!?/br> 半個時辰后,管家抱著寫滿了字的小本子心滿意足的出去了,留下攝政王一個人在書房里,心累得攤在椅子上。 找個合乎心意的男人真是不容易,他決定了,若是等管家找的人都相看完了,他大不了就不找了,一切隨緣便是。 管家動用了一切能夠動用的勢力,嚴格按照攝政王的要求,篩選出所有攝政王要的人。 大概花了小半個月的時間,管家選出了一百余個德智體美勞全面都符合攝政王要求的,又花了小半個月,精心編撰出一本美人花名冊,交給攝政王過目。 光看那些畫像和名字,燕于歌也不知道真人到底怎么樣。他習慣一次性解決問題,干脆就直接請了十日的假,打算十日內把這些身份地位不同,樣貌不同,住處不同的單方面相親對象都觀察一遍。 這個時候離燕秦的生辰已有一個月,離過年還差半個月。大燕每逢元正便有七日假。 因了見不到攝政王,這七日也是他最快活的七天。不曾料想,一向勤勤懇懇連該有的假都不要的燕于歌竟然要連休十日,連著過年的那七日,那便是有半個多月。 燕秦大喜,怎么壓都壓不住上翹的唇角,又再三確認了一遍:“王叔可是真的要連請一旬的假?” 燕于歌知道自己不是銀子,愛慕自己的人如過江之鯽,可不喜歡自己的人同樣也不少,恨自己入骨的更是從來不缺。 可敢把這種嫌棄表現在臉上的,天底下也只燕秦這么一個。瞧小皇帝這樣子,燕于歌就心生不悅。 但他要解決的是自己的終身大事,沒那個閑心去和小皇帝計較,如對方的愿重復了一遍:“自然是一旬?!?/br> “再過半個月便是正月初一,王叔多請個五日也不礙事的?!毖嗲貥O力慫恿攝政王多請幾天。 燕于歌突然說:“陛下難道就不問問,臣突然請這么久的假,是為了何事?” 燕秦愣了一下,攝政王請假關他什么事,反正他不管是為何事,他肯定都會批的,說是這么說,他還是道:“一想到這般久不能見到王叔,孤心里就甚是難過。但我轉念一下,王叔為國盡心盡力,想要歇一歇自然是應該的?!?/br> 得了吧,明明就是盼著自己休假,沒人壓著他就可以放飛自我。 燕于歌起了壞心眼:“陛下既然這般想著臣,臣更不該歇這么多日了。陛下說的對,元正有七日假,不然這幾日,臣就不歇了?!?/br> 燕秦滿帶喜色的眉眼立刻垮了,說話的語氣都透著幾分遭了晴天霹靂的樣子:“王叔莫不是在同孤開玩笑?” 行了,不逗了,還是終身大事更重要。燕于歌嚴肅了面容,遞了休假的折子。 小皇帝的歡喜都不怎么掩飾的,燕于歌拿了折子,假裝沒看到小皇帝眉眼彎彎地朝著一旁掩飾不住激動的常公公笑,轉身就走,不理會御書房里令人討厭的快活的空氣。 等攝政王出了御書房的門,常笑先是向燕秦道了恭喜,繼而又皺起眉頭:“陛下,這攝政王從來沒休過這么長的假,你說,他不會是在搞什么不利于您的事?” 常笑不喜攝政王,便覺得燕于歌做什么都是不安好心。 燕秦心要比常笑大很多:“他要不利于我,還需要特地休這個長假來做不成?” 攝政王手里捏著大燕百分之六十的兵力,而他的父皇,死之前留給他的,不過一個暗衛隊伍,和百分之十的兵力,剩余的百分之三十,則握在太祖分封的各地藩王和幾位邊疆大將之手。 那幾位大將,還和當今攝政王私交甚篤。燕于歌要是想謀反,直接就能逼宮讓他坐不住這個皇位,哪里用的這么著這么麻煩。 常笑一想也是,燕秦手里能動用的人很是有限,也不能浪費在調查攝政王休假做了什么上面。 燕秦興奮了好一陣子,興奮過后,又擬定了這十日的計劃,除了在朝政上好好表現外,他要親自去拜訪一位隱于市集中的大儒。 那一位是能夠以一言動天下文人心的人物,才華橫溢一詞,不足以形容對方大才。只是有能耐的人,脾氣古怪,外物極其難以打動他的心思。若以權勢壓之,只能適得其反。 燕秦是借著前世的經歷,才知道那位隱世之人是何等大能,若能得對方助力或是真傳,在短時間內把實力發展到與攝政王抗衡,也并不是難事。 小皇帝身上隱匿的野心漸漸的散發出光彩來,而另一旁,拿著名冊一個個相看的攝政王也把單方面的相親路進行得如火如荼。 名冊一共一百人,十日加上七日,一日看六到七日便差不多。 然而這事情進行的速度,比管家料想的還快一些。第一日,從第一個開始,燕于歌都是看了一眼就搖頭走人,直接坐上馬車,按照暗衛傳來的訊息趕往最近的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