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燕盆子眼睛一睜一閉,一句父皇喊得差點沒把某攝政王慪得一口凌霄血吐出來。 便是再好的風度和修養,也經不起這般捉弄。即便燕秦是無意識的,燕于歌還是決定把小皇帝撈起來,扔到外頭去自生自滅。至于今兒個對方睡過的被子,等人走了就燒了,床也劈了當柴火燒。 他早就該這么做了,不該對小皇帝心慈手軟的。攝政王這么冷漠地想著,表情恢復了進來時的冷靜。 因為不打算叫外人進來,燕于歌猿臂一撈,就把皇帝牌春卷撈了起來,他也沒想著什么憐香惜玉,就把人當成麻袋一樣扛在身上。 身體陡然失重,又是這么個不舒服的姿勢,燕秦自然不可能還睡得著??梢蛑麤]有睡多久,身體里的那點酒勁還沒消散,半夢半醒地,就會說些平日里不敢說的話。 睜開眼的時候,他的腦袋就磕在攝政王寬厚的肩膀上,抬起頭就可以蹭到攝政王那張放大了的俊臉:“燕于歌,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br> 把人扛起來的時候,燕于歌就嗅到了皇帝身上淡淡的酒意,也是,平日里小皇帝在他面前忍氣吞聲,便是作威作福,那也是在試探他的底線,哪能像現在這樣大膽。 他側過臉,可以看清楚小皇帝眼睛雖然睜著,但是神色朦朧,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 燕于歌頓住了步伐:“本王也很討厭你?!?/br> 他討厭小孩子,也討厭蠢貨,燕秦雖然算不得很蠢,但也不算太聰明,至少比起前太子來說,要遜色得多。 被討厭的燕秦委屈巴巴:“你憑什么討厭我啊,他們都說天子至高無上,攝政王卻處處壓我一頭。你要真想要這個皇位,當初拿去就好了,干嘛要當這個攝政王?!?/br> 這話說出了燕秦三世以來的真實心聲,因著母親身份低微且早逝,燕秦從來沒有肖想過皇帝那個位置。他本來就指望著成年后出了宮,然后舒舒服服的做個安樂王爺,結果天知道,皇兄們搶破了頭,皇位卻落到他的身上。 又不是他害死前頭兩個皇兄的,這皇位也不是他要的,攝政王既然這么厲害,干嘛非得推他這個皇帝上去,害得他坐這個位置坐得膽戰心驚,整天要擔心攝政王謀反。 這個問題一時間把燕于歌問倒了,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沒有想要搶你的皇位,當這個攝政王,也許只是因為無聊吧?!?/br> 他這話半點沒摻水,從小到大,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都太輕易,野心要比平常人就要淡許多。 會應下老皇帝做這個攝政王,一是為了被皇帝忌憚的燕家,而是因為身份夠高,處理一些事情會方便的多。而那個人人都惦記的皇位,他還真不屑去搶。 至于他不放權讓皇帝覺得壓抑了,不好意思啊,這是他的行事習慣,改不了,小皇帝不舒服了,那也得給他憋著。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得到小皇帝的回音。燕秦實在太困了,說完話,在姿勢這么難受的情況下,頭一點一點的,靠在攝政王的肩膀上又睡了過去。 但攝政王他不知道啊,出乎好奇,他就下意識地一轉頭,結果這一側臉,嘴對嘴就給碰上了。 第29章 親吻是什么滋味呢,燕于歌以前在邊疆的時候聽不少人講過,在粗獷些的漢子口中,婆娘的嘴,比蜜糖還甜,比豬油還,怎么吃都吃不夠。內心有點文藝情懷的小年輕用詞則文雅許多,心愛的姑娘的唇,好似天上的云朵,軟綿綿的,帶著些許夢幻,唇瓣觸碰間,似有絢爛的煙花在心間炸裂。 姑娘的唇是什么滋味,燕于歌是沒嘗過。從前他還不是攝政王,只是少將軍的時候,便有不少女子朝他投懷送抱。 太過輕浮之人,他看不上。至于那些品行端莊容貌姣好的良家女子,在某次意外中發現自己身有隱疾之后,他便對她們斷了念想。 好在他本就眼光高,從情竇初開的年紀到現在,至今未曾碰到心儀之人,便是那方面無礙,依著他這重度潔癖的性子,怕是也要孤老終生。 可即便如此,不代表隨便來個人就能和他身體接觸。在碰到燕秦的唇瓣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軟,第二反應就是炸成了煙花,不過是因為歡喜是,因為難以接受事實。 他現在可還扛著小皇帝呢,一松手,被棉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皇帝便落到地上,發出重物落體的一聲悶響。 臥房內撲通一聲響,在外頭等待得焦急不已的常笑實在是忍不住了,他這會倒也顧不得害怕攝政王了,直接破開侍衛和管家的防線就沖了進去。 一沖進去,他就見自家小皇帝倒在地上,閉著眼不省人事的樣子,也不知道攝政王都做了些什么。 一邊奔過去,常笑還一邊疾呼:“陛下!” 但燕秦毫無回應,看起來好像是死了一般。常笑的淚水唰得一下奪眶而出,等他沖過去在小皇帝跟前跪下,眼睛都被眼淚給糊住了,他可勁搖著卷在被子里的小皇帝:“陛下,陛下,您沒事吧?” 若他家陛下被攝政王害死了,他是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要同攝政王拼了。 被晃得根本睡不著的小皇帝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來,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問:“常笑,你怎么在這呢?孤這是在哪呢?” 他把自己卷得太厲害了,沒有外力不怎么好出來。 小皇帝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常笑破涕為笑:“老奴,老奴就是以為……沒事了,您現在在攝政王的臥房呢。地上涼,咱們還是換個地睡吧?!?/br> 知道皇帝沒事,常笑先前那股和攝政王拼了的勇氣瞬間就消散的一干二凈,他瞅了眼臉黑如鍋底的攝政王,頭皮發麻,忍住撒開腳丫子跑出去的沖動勸小皇帝。 燕秦應了好,在常笑的幫助下掙扎著起了身,然后又老老實實地一路去了剛收拾出來的房間,一沾到床,他就又睡了過去。 等到次日起來的時候,燕秦已經完全不記得昨日發生的事情了,很顯然,那些看似理智的對話和行為,都是在他半夢半醒間做的,對于常笑說的話,他表示毫不知情。 在聽到常笑說自己居然真的跑到攝政王房間里搶了人家的床睡,他鍛煉得老厚的臉皮也不自覺變得火辣辣的:“孤真這么做了,你怎么不攔著孤?” 常笑抹了把眼淚:“老奴倒是想攔著啊,可是那個時候奴才在指揮王府的下人布置房間,一眨眼的工夫,您就跑攝政王房間里了。奴才正想著把您帶出來呢,好巧不巧的,攝政王他就已經回府了?!?/br> 燕秦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模模糊糊的有那么點影響,他頗為心虛地問:“孤沒有對攝政王說什么不該說,做什么不該做的吧?” 常笑搖搖頭:“老奴不知道,攝政王進去之后,就把房門關了,然后過了半晌,奴才就聽得砰得一聲作響,實在是擔心陛下,便沖進去,就見您裹著個被子躺在地上?!?/br> 燕秦忍不住掩面:“孤那副樣子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瞧見了?” 雖然對那些事情已經好無記憶,但只要想象一下那個畫面,他就覺得丟臉。 “除了攝政王和老奴之外,沒別人?!?/br> 他沖進去之后,還是繞到屏風后面才看到的人。這攝政王府的主人治下森嚴,便是大門敞開,也沒有什么下人敢有那個膽子往內里窺探。 那倒也還好,燕秦心下松了口氣,不欲在攝政王府久留,一大早的乘著馬車進了宮城。 他是天不亮便回了皇宮,待到梳洗換上上朝的冕服,時間剛剛好來得及。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勤勉朝政的攝政王卻以身體抱恙為由,未來得及上朝。 按照常笑的話,昨兒個見著的攝政王身子康健的很,一點也看不出哪兒抱恙。攝政王房內的地暖那么足,便是在地上睡一夜也不至于生病,這顯然是他不愿意見皇帝找的借口。 不管攝政王生病是真是假,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燕秦安排人送了些貴重的藥材過去,還派了兩個太醫,總之君主對重臣該有的照拂和關心一點也沒落下。 難得攝政王不在,燕秦牢牢抓住機會,命朝臣緊著民生大事說,發表了好些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意見。 當今朝堂,到底還是攝政王的一言堂,他也沒想著一下子就能夠扭轉乾坤,只求能在幾個忠于王室的大臣那留下好的印象,一點點地累積屬于自己的勢力。 無論如何,像前世那樣為了扳倒攝政王勾結外敵的事情絕對不能再做,自己本來就占著正統,只要肯忍耐,總能有一鼓作氣扳倒攝政王,拿回屬于一個帝王完整的權利。 燕秦在朝堂上做的那點努力,并沒有被燕于歌放在心上。更準確地說,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思在朝政大事上。 昨夜小皇帝跟著常笑出去之后,他讓人拿了新被褥來,床沒有現成的,他將就著睡了一晚上。 不,應該說,是失眠了一整晚。在睡覺之前,被小皇帝碰到的地方,他已經洗了好幾遍,唇瓣都有些紅腫??芍灰幌氲侥莻€意外,他就翻來覆去的,怎么睡都睡不著。 燕于歌是很確定自己對小皇帝并無特殊感情的,至少沒有正常男人對心儀女子的那種感情。 不過也正是這個意外,讓他意識到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絕大部分兒郎都愛美嬌娘,但正如那《水利公事》的筆者所書,男兒之間也同樣存在真摯的感情。 他既然不能給那些好姑娘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生活,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便不去禍害那些好姑娘。 可若是男人呢,男人之間本就不存在子嗣問題,因為不管是上,還是被上的,都沒有生孩子的能力。 燕于歌從來就不是一個拘泥于禮法的人物,想了很多之后,他豁然開朗:既然不找女子,找個能夠合乎心意的男子也是極好的。 只是有一點,他燕于歌要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有了他便只能要他一個。 燕于歌如今二十有四,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一宿未眠,精神倒也還好,只是昨日那一遭。他還不想去面對小皇帝,干脆未去早朝。 燕于歌確定自己不排斥女子,但未曾有過心儀之人,倒也說不上多喜歡。昨兒個那個意外,他是只是難以接受被不喜歡的人觸碰,但沒有到生理性的排斥。 他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接受男人,便要管家從京城最盛名的南風館給自己尋男人過來。 一向他開口就馬上領命行動的管家卻站在原地許久,面露為難之色。 在攝政王耐心消失之前,他方開口說:“可是昨日,您不是讓京兆尹的人把最大的南風館端了么?” 燕于歌這才想起來,昨兒個他是叫京兆尹好生整治一番千金閣之流的煙花之地。千金閣作為京城最大的風月場所,不僅只是有漂亮的姑娘,還有各式各樣的男人,可以供富貴人家的女客和喜好龍陽的客人作消遣。 燕于歌沉默了一會,憋出一句話來:“京城就只這一個南風館了?” “一個倒不止,只是昨兒個京兆尹得了您的吩咐,便把京城所有的煙花之地一并整治了一番,剩些小打小鬧和暗娼,里面的貨色檔次太低,我怕帶來府上,污了王爺的眼睛?!?/br> 說完這句話,見攝政王沒生氣,他又試探著問了句:“屬下斗膽,王爺想可是想尋個男伴?” “是又如何?” 管家松了口氣,提出了個貼心的建議:“若是主子想要個從一而終的男伴,便不應當去南風館尋,那里雖然有清倌,但到底和王爺您不相配,怕是不得長久?!?/br> 南風館的男人,那就是按照取樂客人的愛好來培養的,一身傲骨早在被人生生打斷。容顏再美,內里卻無論如何比不上那些光風霽月的世家子弟。 攝政王這種驕傲刻在骨子里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從心里看得起連傲氣都沒有的小倌呢。 燕于歌把管家的話聽了進去,但他現在也不是想找個小倌做精神伴侶,也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適應男人。 “你去大牢里把千金閣最負盛名的公子尋來,隨便幾個,要清倌?!?/br> 管家應了是,沒有花太大工夫,撈了幾個人出來,讓他們換掉輕浮的打扮,梳洗得干干凈凈才來見攝政王。 因為不知道攝政王喜好,管家每種風格的公子都挑了一個,有柔弱的,有可愛的,有英俊威猛的,美得各有特色。 但正如管家所說,這些“公子”見到攝政王,俱是強裝鎮定,面上說不出的忐忑。 短暫的見面不過片刻,燕于歌就陰沉著臉讓管家把人帶走。 小倌們前腳剛出大堂,燕于歌扭頭就走,尋了個無人用過的痰盂,吐了個天昏地暗。 燕于歌非常失望地想,果然還是要去上朝,看看那些世家子弟才行。 第30章 為了相看那些世家子弟,第二日的時候,攝政王去的比平日更早。平日里的時候,他對這些同僚心中沒有半點想法,特地來得早一些,還站在高臺下未出來,便是為了更好觀察諸位同僚與平日不同的面貌。 這個點,小皇帝還沒來。燕秦第二世的時候,好歹也是做了幾年有實權的皇帝的,這一世早早嘗了這滋味,心中頗為懷念。前世教訓擺在那,他不能像第二世那樣去謀殺攝政王,便只盼著攝政王能多病上幾日。 只要攝政王不來,送再多珍貴藥材去他也不心疼。 但老天爺顯然沒有眷顧他這個天子,第二日他到了金鑾殿,正打算從皇帝專用通道登上高臺,就在入口處瞧見了攝政王。 對方怎么看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面色紅潤毫無蒼白之色,根本就看不出來哪病過。 盡管心里早有準備,可瞧見攝政王那張容光煥發的俊美容顏,他還是忍不住覺得空落落的。 燕于歌不肯放權,他一回來,這朝堂上幾乎又成了攝政王的一言堂。一想到接下來的場景,他就忍不住說了幾句:“這冬日里天寒地凍的,攝政王若是身子骨不好,還是在府上好生修養為妙,這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的長久著想?!?/br> 言下之意就是,身子骨沒好的話,就趕緊回家歇著吧,可別老在這金鑾殿待著了。攝政王老是借口說他處理政事不行,就不給他放權??烧l天生就是皇帝,都不給他機會,怎么就知道他這個皇帝一定做不好。 面對小皇帝飽含深意的關心,燕于歌的回答相當的官方客套:“臣蒙陛下恩澤,如今已大好,陛下如此關心微臣,臣更應當為我大燕鞠躬盡瘁,肝腦涂地才是?!彼麎焊蜎]病,昨日沒來上朝不過托詞。 假惺惺地說完這句話,燕于歌能夠看到皇帝勉強表露的關心消散得一干二凈。 這時燕于歌又想起昨日他沒來的理由,沒忍住多問了句:“陛下難道不好奇臣昨日為何未曾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