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 燕綏一來,所有人都有些拘謹。 一桌子被肢解的蟹殼,魚刺,骨頭,平常他們聚餐滿地酒瓶也不覺得有什么,來了個女人,尤其還是個漂亮的女人,就都渾身不自在起來。 李海洋幫著給添置了餐具,悄聲地讓小妹把桌上收拾收拾,這吃得滿桌狼藉的實在不像樣。 椅子加在了傅征和李海洋的中間,為了給她騰出位,李海洋往里擠了擠,格外熱情地邀請她:“你嘗嘗這梭子蟹,整個南辰市,我敢說就這里做的最好吃?!?/br> 打開話匣,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吃的入手。 李海洋善談,光這梭子蟹就跟燕綏聊了大半天:“最佳賞味期其實在八月,陰歷十月以前,又是母蟹最好吃……你別不信,我當兵這四年,每月一頓大餐,工資全花在吃上了?!?/br> 燕綏在外用餐大多是應酬,吃的不多,也很講究。蝦,蟹,有細刺的魚和要吐骨頭的rou她都不碰,嫌吃起來姿態不好看。 這會倒沒什么顧忌,夾了半只到碗里,邊吃邊聊。 等聊熟了,基本上李海洋家住哪,家里幾口人,做什么工作燕綏幾乎都清楚了。 李海洋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邊給燕綏倒飲料,邊問:“你剛才在外面跟小妹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啊,那你真是了不起?!?/br> 燕綏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海洋絲毫沒覺得自己找的話題有什么不對,追問道:“你們公司老總這么不靠譜?索馬里那種地方女孩能去嗎!又是被劫道勒索過路費又是被海盜挾持做人質……我要是你,我等會喝口酒就去老總辦公室拍桌子。這龜孫子,使喚著你給他賺錢,遇事跟縮頭烏龜一樣……” 傅征一直沒說話,聽老班長聊退伍前最后一次聯合軍演,也分心聽著她說話。 直到這會,看著她笑容漸漸僵硬在唇角,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樣,沒忍住,低了頭,無聲地笑起來。 李海洋為她打抱不平,和她同仇敵愾,又罵她罵得咬牙切齒,情深意切……燕綏實在不好開口說她就是那個龜孫子…… 她揉了揉眉心,“李海洋?!?/br> “誒?!毙』镒討酶纱?,一張臉因為喝醉酒紅彤彤的,還帶著傻笑看著她。 燕綏沉默了幾秒。 算了算了……不計較了。 她舉杯和他的酒杯碰了碰:“你人真好?!?/br> 李海洋笑了兩聲還沒來得及謙虛,又聽她慢悠悠補充了句:“就是有點缺心眼?!?/br> 李海洋摸了摸剃著寸頭的腦袋,笑得露出一側酒窩:“傅隊也這么說我?!?/br> 李海洋雖然缺心眼,但性格是真的好,體貼周到。該安靜的時候安靜,該捧哏的時候他最會捧場。 燕綏坐著聽了會,聽明白這桌酒席的意義,側目看了眼傅征。 他話不多,通常都只是聽著,被點名的時候才會接話。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偏頭看來,無聲地用眼神詢問:“怎么了?” 他的唇角舒展,和往??偸敲蛑睦淠煌?,帶了幾分放松還透出一絲縱容。 燕綏搖了搖頭,心情有些差,壓低聲音道:“我出去下?!?/br> 她起身,搭著他座椅的椅背站起來,往外走,一直走到餐館外簡陋的停車場,她瞇眼看著停在車位上的大g,差點想一腳踹上去。 —— 她是商人,在商言商,一分的利益都要咬緊牙根,反復計算。經她手的資金數額,小到百萬,大到數億,有目的有野心唯獨缺的是人情味。 她的飯局,談情誼要錢,談利益沒人情,和傅征他們不一樣。 他們坐在這,是始終只有一個信仰,他們的情誼山不可破海不可過,密度純粹。對于燕綏而言,這樣的感情可望不可及。 她其實知道自己為什么喜歡傅征。 不是愛,只是喜歡。 她喜歡傅征身上的安全感,那種和他在一起就無所畏懼的安全感。她也喜歡他鐵血錚錚的性格,話不多,該做什么的時候做什么,比她要清醒。 她不是傻子,再遲鈍也看出來傅征反常地留她再坐坐是什么意思,他想讓她看看他的世界,他的生活。就像半年前,在燕安號上,他一眼看破她的意圖,一句話堵死了她的進攻。 這一次也一樣,他在告訴她,兩人的不匹配。用這種隱晦的,讓她自己領悟的方式,留了足夠的體面,讓她知難而退。 和上次不同,這次留給她的,是退路。 傅征這個人了解得多了,才發現他的深不可測。 他什么都藏著,留了后手。 你還沒看清他的時候,他已經把你剖得一干二凈,清清楚楚。 燕綏一直覺得自己夠人精了,可這會才覺得……自己的段數跟傅征就沒在一個水平線上。 她還以為傅征性子悶……搞半天,人家那是沒看上她,不愛搭理。 想通這點,燕綏那口郁氣頓散。 怎么著?她有錢還不配追他是吧?非得窮得只有夢想和尊嚴不成? 他是打著讓她知難而退的主意,可她偏不,她就喜歡迎難而上,越難越想上! —— 燕綏折回去,沒進包廂。 她把自己那桌飯錢結了,給小妹留了句話,又交代了幾件事,借口公司有事便先走了。 小妹目送著燕綏出了門,看她徑直走向停在店門口的大g時,眼都瞪直了。 她踩著架腳,站得高一些,眼睜睜看著燕綏上了車,油門一踩,那輛豪車就在她眼前掉頭離開,很快,連車影也看不到了。 小妹目瞪口呆,她回想起昨晚阿爸在前臺,傅隊長為這輛車來押停車費時,她阿爸還滿眼驚艷地問他是不是換車了…… 傅隊長那時候回答:“朋友的車,明天就來取?!?/br> 所以……燕綏說的什么半年沒見念念不忘都是騙人的? 啊啊啊啊,生氣!好生氣! —— 燕綏上路沒多久,燕沉就來了電話。手機連著車載藍牙,她順手按了確定,下一秒,車廂里就響起了燕沉的聲音:“小綏?” “是我?!毖嘟椃骂^頂的擋光板遮陽:“現場情況怎么樣?” “不少人瞄準了利比亞的海外建設項目,競標角逐激烈,比我們預期的競標價可能還要上浮百分之五?!毖喑梁攘丝谒?,再開口時,聲音仿佛被水浸潤,透著絲溫和:“之前我們商量好的限度在百分之三,你怎么想?” 燕綏對這個反復計算后的數據沒有任何疑問,她順著路牌指引上了高架,車速從四十提至八十,她穩穩地把車速控制在測速區間內,快速分析著:“利比亞正處于過渡期,政局動蕩,軍警體系不完善司法體制又欠缺,危險程度沒比索馬里低上多少1?!?/br> 單這項國情,她就覺得不值得她冒險。 可有利的恰恰也是這點,利比亞石油資源豐富,曾經富甲一方,如今經濟也在漸漸復蘇,雖然緩慢,但這成長期就是最好的投資時間。 思考的這會功夫,她從高架第一個出口駛出,順著車流停在路口,冷靜道:“就百分之三,你想辦法給我拍下來。超過這個百分比,就不要冒險?!?/br> 燕沉頓了頓,應道:“那我盡量?!?/br> 燕綏正要掛電話,忽聽他又問:“等我回來,一起吃飯吧?” 燕綏微微挑眉,沒流露出半分異樣地笑了笑:“我讓辛芽先準備慶功宴?!?/br> 那端一靜,頭一次有些強勢道:“只有你和我?!?/br> 燕綏看著路口信號燈由紅轉綠,輕抬剎車,沒什么情緒地回答:“等你回來再說吧?!?/br> 燕沉沒再勉強她,掛斷了電話。 —— 聚餐從中午連續吃到夜幕降臨,終于解散。 傅征去前臺結賬。 李海洋扶著喝高了的老班長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挎在收銀臺,含糊不清地問:“小妹,你看見下午那位……嗝,什么時候走的嗎?” 反正他一晃神,旁邊的位置就空了。 小妹正用電腦調消費單,頭也沒抬道:“下午坐了一會就走了?!痹捖?,她把消費單打印出來遞給傅征,壓低聲音悄聲問:“首長,你沒跟他們說???” 燕綏離開一會了沒回來,傅征就出來尋過她。 停在店門口的大g不在時,他就知道燕綏是先走了,跟小妹確認后,正要回包廂,聽身后有人問:“首長,她剛才跟我說的那些是不是都編故事騙我呢?”氣鼓鼓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沒騙你?!备嫡骼_冷藏柜的柜門,從里面拿了瓶冰鎮的啤酒,示意她記賬上:“她那單,也算我的?!?/br> 小妹一聽燕綏不是騙她的,又高興了,抿著唇笑得露出個小梨渦,擺擺手道:“燕姐她自己買過單了,跟我說公司有急事,提前先走了,讓我轉告你一聲?!鳖D了頓,小妹往停車場瞥了眼,壓了聲音又問:“燕姐,挺有錢的吧?我聽阿爸說,那輛大g要三百萬吶?!?/br> 傅征瞥了她一眼,她自覺問得逾距,吐了吐舌頭,縮回收銀臺后。 傅征直接無視了小妹的問題,付過錢就要離開。 小妹“誒”了聲,連忙叫住他:“首長?!?/br> 傅征偏頭回望。 小妹指了指坐在角落里正在打手游的瘦削男人,道:“燕姐下午走之前給你叫了代駕,等到現在了……” 隱約感覺到有目光看過來,代駕抬起頭,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收了手機快步走過來,揚著手掌和眼前醉得七倒八歪的男人們打招呼:“嗨?!?/br> 傅征擰眉。 代駕直覺眼前盯著他的男人正壓著怒氣,顫巍巍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我就一代駕,有活就接單,你瞪我沒用的。你們小兩口吵架,有氣也別朝我撒啊……” * 文中注釋1:選用了敘利亞的百度百科。 作者有話要說: 看好多妹子看不太懂,修了一下,濃縮的情節搬到下章寫得再詳細點~ * 隨機一百個紅包~~~謝謝投雷的小天使,么么噠~ ☆、第26章 他與愛同罪26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