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顧錦芙明白的,正想再問,他卻從腰間解下來一個水囊:“酒,剛才著急,竟是忘記讓你穿上斗篷,喝一口暖暖身?!?/br> 她這會哪還管冷還是熱,可兄長關切地看著自己,只好接過往嘴里灌了一口。 可是在咽下后卻猛然察覺不對。 兄長為什么會隨身帶著酒......她頭皮一陣發麻,不敢置信抬頭看他,腳往后退了兩步。 她看到兄長眼中帶有歉意,眸光卻又灼熱,讓他表情怪異到了極點。 水囊從她手中掉落,她張嘴要高喊,視線已經變得模糊,聲音從嘴中溢出時微弱得連自己都不聞。 顧宇清在她滑落在地之前抱住她,背起來往前走。不過幾步,就有一群戎衣衛圍過來,簇圍著他們消失在往外宮門方向的拐角。 第56章 乾清宮里,穆王雙拳自然不敵一眾人,可他詭異的發現,趙祁慎抓住他后只是按著跪下,任他叫罵和威脅都不管用。 穆王當然是有打算,冷聲威逼道:“趙祁慎,今日本王若未能回府,會有人直接給蜀中送信。等到成祖的旨意昭告天下,你即便有西北軍,也來不及支援!別的藩王都在京城,你猜猜他們會不會也來個螳螂在后?!” 趙祁慎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他自然知道穆王被押必定生亂,但他仍老神在在坐在高處,再淡然不過。 就當穆王吼得口干舌躁之時,外頭突然響起一陣打斗聲,甚至還有火銃的聲音。 穆王驚疑不定,趙祁慎扯著嘴角淡淡一笑,很快就聽到他一直等待的那個聲音:“宮里各暗處都埋了火|藥,陛下還是出來相見比較好?!?/br> 許志輝聽到那個聲音狠狠咬著后牙槽,趙祁慎倒是再從容不過,吩咐扯著穆王出去。 穆王被拽起來的時候,聽到趙祁慎和自己說:“你倒是說對了,有個螳螂在后,而你不過就只是個雀兒?!?/br> 外頭寒風獵獵,原本戎守的禁衛軍與戎衣衛明顯分成了兩波人,天子那邊有一波戎衣衛,而站在庭院中央的又有另一波戎衣衛。以一個身著棉袍的青年公子為界,兩邊壁壘分明。 穆王一眼就認出人,眼中有喜色閃過,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來人直接朝天子高喊:“陛下要穆王也無用,賞給為兄了?” 為兄二字從他嘴里說出來詭異極了,趙祁慎卻是很大方,抬腳就把穆王給踹下臺階,任他滾了下去。 穆王跟滾地葫蘆似的,摔得全身都疼,這頭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又被人押著跪倒。 “邵軒,你反了!”他冠也在滾落中掉了,此時披頭散發,極其狼狽。 顧宇清二話沒說,神色再冷清不過,拔了佩劍便是刺入他肩胛中。 穆王的慘叫在乾清宮上空響起,與此同時,趙祁慎朝一直縮在后邊的次輔說:“你主子來了,不過去?” 許志輝聞聲想上前去押次輔,卻見天子擺擺手,只能睜看眼著次輔走到對面的行列中。 顧宇清刺了穆王一劍,冷聲說:“看在世子的面上,你把當年如何陷害肅王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來,我可以留你一命?!?/br> 先前趙祁慎是覺得自己查的未必是真的,如今肅王二字從顧宇清嘴里說出來,再明白不過了。 首回見他時,顧宇清說的那句兄長留到往后再喊,就是這么個意思。 顧宇清其實應該姓趙。 他的堂兄。 穆王那頭還沒鬧明白狀況,疼得直哆嗦,顧宇清抬手又是一劍,直刺在他大腿上。 “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明白,光是流血,你今天也就交待在這里了?!?/br> 凄厲的慘叫被風一刮,就如同鬼魅在眾人耳邊呼嘯,趙祁慎倒沒想到這個堂兄狠起來連眼也不眨一下。他遠遠望著對方再冷酷不過的面容,心想果真是趙家的血脈,趙家人骨子里的狠都是一脈相承。 穆王先前是覺得趙祁慎不敢動自己,害怕蜀中動蕩,于社稷有害。而且他已經聯合其他幾個藩王,準備先把人拱下臺,后事再論,結果來了個不管不顧的煞神!真見血了,方才的底氣就顯得不足,在見到顧宇清第三劍是要落在自己脖子上時掙扎著高喊:“我說!” 顧宇清動作絲毫沒有遲疑,利落得讓人心頭一片冰涼,穆王是常見生死的,知道自己再不招便是絕路了。 隨著穆王一聲高喊,次輔就已經來到他跟前,扯下他袍子,用手指頭沾著血準備記在案上。 趙祁慎這時并沒有關注下邊在做什么,而是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隨后很無所謂地一撩袍子就坐在臺階上,遙遙朝顧宇清喊話:“顧瀾是你生母?” 顧宇清丟掉染血的劍,向他那邊走去,他身側的戎衣衛都顯得緊張,喊了聲公子。 他擺擺手,示意無礙。宮中各處都做了手腳,他不怕趙祁慎,如果沒有細密的準備,他也不會行動。 顧宇清走到臺階下,身子往漢白玉石那邊一靠,側坐的姿勢能觀察到四周,亦能看清楚上邊的趙祁慎。 坐下后,才閑閑地開口:“是?!?/br> 是回答趙祁慎剛才的問題。 趙祁慎點點頭,嘴里說了個果然。顧瀾,顧家人,顧錦芙的嫡親姑母,和卓宏調查是一樣的。他就又問:“為何你母親沒有跟去封地?也沒有稟明成祖,納入王府,顧少卿當年在牢中不愿意辯駁,是因為你的關系?” “你不是都查過了?” “陳年往事,雖有蛛絲馬跡,更多的卻是要加于猜測。即便你現在不與我說,也得跟錦芙交待明白不是嗎?” 提起顧錦芙,顧宇清神色終于有一絲變化,看向天子的目光變得凌厲,嗤笑一聲道:“那就是我與錦芙間的事,于你何干?又何必告訴你?” “也許芙兒肚子里已經揣上朕的孩兒了呢,孩子得喊你一聲伯父或表舅?” 趙祁慎笑笑,鳳眸流光,滿滿都是惡意,直接挑釁了回去。 這無疑就是顧宇清最在意的事情,他唰一下站起來。次輔那里已經寫完穆王的供述,朝他點點頭,他示意給穆王包扎止血,趙祁慎那頭也拍拍袍子站起來。 他們間已經無話可談,余下的只有兵戎相見。 顧宇清抬頭,看向衣袂在風中獵獵飛舞的少年,根本沒有猶豫,利落抬手。 他身后的戎衣衛拿著火銃瞄準,許志輝把還站在前頭的天子扯了回來:“陛下,我們往后撤一些?!?/br> 顧宇清身邊的戎衣衛恐怕已經控制宮門,這批人是鄭元青手下,當初他就說了把鄭元青革職,但天子偏偏留到現在。 這不是把自己逼到絕境上? 趙祁慎輕聲吩咐:“讓弓弩手出來,把殿里的人都清出去?!?/br> 顧家當年有一批人充進了宮為奴,那批人只要有還活著的,就會形成一股勢力,潛伏得無聲無息??赡苁菍m女,可能是內監,以防萬一,還是別讓閑雜人等留下。 許志輝抿唇,吹了個口哨,屋頂當即現身數十弓弩手,而他護著天子緩緩往后撤。 次輔亦將顧宇清拉到戎衣衛身后去,輕聲說:“穆王把成祖傳位建興王的詔書已經毀了?!?/br> 只要天子一死,有著穆王的供詞,肅王就能平反,這天下就是囊中之物。 顧宇清明白次輔在暗示什么,他從流放到現在,十年的策劃,是該結束了。 他轉身,從袖子里取出一塊玉佩,正是趙祁慎給顧錦芙定親那塊。這玉佩其實也是塊兵符,能調動皇城禁軍,然而在這一瞬,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坐擁天下的至尊皇權,而是她找他相認時在樹上刻畫的背影。 ......她還笑著跟他說,兄長,我有喜歡的人了。她說話的時候眼里有著女子的羞澀,眸光卻那么明亮,憧憬著,而他現在做的是毀掉她一切的期盼。 次輔見他遲遲未動,在他身邊催促了一句,顧宇清死死捏著刻著兩人名諱的玉佩沒有應聲。 “逼他們進殿!” 他遲疑,次輔直接替他做了決定。顧宇清猛然轉身,可是火銃聲已經在耳邊炸響,趙祁慎被擁護著往后退,箭雨從屋頂傾瀉而下,他亦被人拉拽著往外撤退。 乾清宮的殿門被重重關上,有內侍打扮的人往四處扔火把,他被拽至退出宮門。很快,身后是震耳欲聾的暴炸聲,大地在震動,濃煙沖天,四處響起哀嚎...... “公子,臣先去召集百官?!贝屋o聽著聲音,一顆心終于安定了。 他讓人把穆王押著往內閣去,要給顧宇清掃清最后的障礙。天子身死,自然是穆王所為,這樣只有肅王遺孤可以順利既位。 顧宇清站在外庭的中道上,呼吸間都是硝煙的嗆鼻氣味。他閉了閉眼,一攏袖子往宮外走:“到鄭家?!?/br> 有人在他身邊問:“天子那頭要不要去查看?!?/br> 他沒有說話,直接離開,一應人也不敢貿然行事,想到宮里還有次輔忙緊緊跟隨著。 *** 顧錦芙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位美婦人。 那婦人年紀與她相近,身形極纖細,正細聲交待婢女什么,轉頭見她醒來忙要伸手相扶,結果卻是自己先捂著胸口直喘氣。 “夫人!您還是去歇歇吧,這兒又不缺人伺候,您何必委屈自己!” 婦人身邊的婢女說話都帶著哭音,見到顧錦芙揉著額頭坐起來,又恨恨地瞪她。 顧錦芙并不認得這兩人,再被一瞪更加莫名奇妙,好在神智清醒了些,想到兄長給自己下了迷藥,背后當即再出了身冷汗。 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地,大概是藥效未過,她腳還有些發軟,直接又坐到在地上。 那婦人正是謝柔,鄭元青如今的妻子。見到她跌倒在地,顧不上自己,喘著氣吃力把人扶起來,婢女見狀也只能憋屈地搭把手。 顧錦芙重新坐回床上,警惕地看著這對主仆倆,謝柔緩了緩,朝她笑:“你先不要緊張,我夫君是鄭元青,這里是鄭家,威顯伯府?!?/br> 她聞言情緒卻更加激動,當即又要站起身往外走。 那個丫鬟可不敢讓她離開,忙用身體擋住她,謝柔一手拉住她的寬袖說:“你先別著急,我替世子爺轉告一句話,如若你現在還想離開皇宮,他還信守承諾幫你?!?/br> 說這話的時候謝柔眸光黯淡,很快又強打起精神。 “我知道jiejie你的,世子爺之前......” “夫人?!?/br> 謝柔正欲說什么,鄭元青淡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喘著氣,應該是一路急趕,在這臘月天里額間都冒了汗。 謝柔聽到他的聲音,神色一變,拘謹的站起身。鄭元青抬步進屋,掃了眼神色漠然的顧錦芙,說道:“扶夫人去歇息?!?/br> 丫鬟再度瞪了顧錦芙一眼,扶住自家低垂了頭的夫人,很快離開。 顧錦芙手緊緊攥著,冷冷盯著他問:“為什么我會在鄭家,我兄長呢?” “他在宮里,可能一會就過來。在這之前,你能來得及離開鄭家,但你也不能再回宮,宮里......已經變天了?!?/br> 已經變天了。 她睜大眼,想讓自己鎮定,卻仍是惶惶地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床重重跌坐在上頭。 怎么可能變天,趙祁慎呢! “為什么?” 她兄長最后還是幫了穆王府?! 他們錯信了穆王世子?! 她臉色慘白,鄭元青抿抿唇,不知要如何相告。顧錦芙腦子里有些亂,但很快又察覺不對,猛然抬頭看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沖上前去拽住他衣襟,厲聲問:“是誰??!如今那要變的天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