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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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安把行李扔給她,坐進車里抱怨:“還好我同學剛才先走了,要不然多丟臉,我說你那么有錢為什么不換輛好一點的車??!” 趙姮懶得跟她爭論,她問:“去哪玩了?” 沈小安很快被她轉走注意力,“去了廈門,我們寢室四個一起去,總共四天,我買了點海鮮,你也有份!” “哦?!壁w姮開著車,問她,“你說媽和叔叔去外地了?” “對啊,你不知道?”沈小安說,“表外公過世,爸媽去奔喪,說是后天才能回來,后天還要趕著飛海南,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br> “海南?” “嗯?!鄙蛐“餐嫫鹗謾C,心不在焉地說,“我們這個春節去海南過,大后天不就是除夕了嘛。媽沒跟你說嗎?你要不要一起?” 趙姮微笑:“不了,你們好好玩?!?/br> 把人送回家后,趙姮將車開到御景洋房外。 車停在馬路邊,她打開手機日歷看了看,大后天就是2月7日除夕夜。 她把頭發梳到腦后,輕輕吐氣。 回到公寓,一開門卻見里面男男女女數十人,喝酒跳舞一片瘋魔。女房東濃妝艷抹,在當中笑得花枝亂顫。 趙姮關上門離開。 她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最后來到那家小吃店門口。天已經半黑,食客絡繹不絕,濃香四溢。 她手插進大衣口袋,指尖碰到一物,拿出一看,是一片創可貼。 她愣了愣,翻過左手手背,看到上面傷口已經結痂。 她把創可貼撕開,貼在已經愈合的傷口上。 趙姮回到小區門口,支付完停車費,她將車子開出,?;厝A萬新城的地下車庫。 她打算在這里耗時間。 幾分鐘后,她站在1003室門口,插入鑰匙,輕輕轉動,門一開,情緒再難控,她抬腳踹上大門,捂臉蹲下。 半黑的天空,墨色漸濃,直到最后一絲光明在短短兩分鐘內被吞噬殆盡,主臥內的周揚,才拎著一只粉紅色的小水壺,坐到飄窗上。 他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頂出一支煙叼住,然后拿出打火機,手指緩緩摩挲著開關,卻始終沒有按下。 他怕那一點打火的聲音會驚動到她。 黑暗中,他專注地傾聽著那一曲放縱。 第14章 臘月二十六的夜空,有零碎幾顆星,月亮還不到時候出來。 也許是一會,也許過了很久,耳畔再次靜謐。 但也沒完全靜。周揚坐在風口處,風也有聲音。從前不知道如何形容風,這一刻,他覺得“如泣如訴”很適合。那種起初只是幾不可察的一絲一縷,慢慢地與時間摩擦出哀婉的音調。 這就是風了。 他又聽了一會風,聽到風也停了,他才舒展了一下不知不覺僵硬住的四肢,站起來,走到臥室門口。 他停了一下,探出半截身朝客廳望去,視線穿過走廊,黑黝黝的客廳里似乎沒人。 周揚慢慢走出,過了轉角,他才看到玄關墻邊坐著一團人影,對方似乎側著頭靠在膝蓋上,像是睡著,一動不動。 周揚一頓,過了會,倒是微微松口氣。他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 兩步…… 三步…… “嚓——”一聲響,他蹭到了障礙物。 “誰?!” 周揚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又聽到一聲:“周師傅?” 周揚一愣,“是我?!?/br> 趙姮并未起身。 這棟樓靠近馬路,屋內朦朦朧朧有些昏黃的光亮,但不足以照明?;璋抵兴荒芸吹角胺揭粋€高大身形,她下意識地猜了聲“周師傅”。 聽到回應,她怔了怔,隨即閉眼,手捂著額頭,一聲也不響。 周揚遲疑片刻,還是朝她的方向走去。經過她邊上,見她頭也不抬地仍坐原地,他小心繞開她。 握住門把時,他回過頭,又看一眼,始終沒再多說一個字,接著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大門碰緊,樓道感應燈并沒亮。 周揚沒走,他靠在墻上,終于將把玩到現在的香煙點燃。 抽完半支也沒聽里面有什么動靜,他想了想,坐電梯到了地下車庫,將粉紅色的小水壺放好,他拿上車里的二鍋頭和花生米再次回到樓上。 站在1003室門口,他思忖片刻,最后還是打開邊上的消防栓門,取出里面的裝修鑰匙。 他輕輕地打開大門,走進屋內。黑黝黝的玄關處已經沒有人影,他腳步一頓。 他上下樓前后有三四分鐘,也許她已經走了。 雖然這樣想,周揚還是繼續往里走,直到走過玄關,他才看到客廳西北角坐著的人。 趙姮不想動,不想走,不想見人。她不意自己的狼狽一面被人撞破,所以她剛才什么話都沒說。周揚離開了一會,她才從地上爬起來,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她就縮到了墻角。 才坐幾分鐘,沒想到這人竟然又闖進來,這一刻趙姮出離憤怒,她正要破口大罵,突然聽見一道低沉問話:“喝不喝酒?” 就像已經充漲的氣球,被那么戳了一下,她的力氣就這樣流逝了。 趙姮不說話,她撇開頭,呆呆地望著一個方向。那里應該是幾袋水泥和沙子,從上周五之后就再沒被動過。 周揚蹲下來,將兩瓶二鍋頭放到地上,說:“不喝嗎?” 又把花生米放下,“有下酒菜?!?/br> 趙姮依舊沒有理會,她沉默著。周揚蹲在旁邊,靜靜等了一會,他垂了垂眸,準備起身時聽到她聲音沙啞地對他說:“你很喜歡吃花生?” 周揚有種握著氫氣球,被乍然帶離地面的雀躍感。 他過了兩秒才開口:“沒有特別喜歡,為什么這么問?” “我幾次見你,你都吃花生?!壁w姮說。 周揚回想一下,笑了笑:“小飯店那兩次,花生不是送的么?” “也是……”趙姮道。 周揚問她:“我去開燈?” “哦?!?/br> 客廳里裝著一個小燈泡,臨時開關在廚房。周揚去把燈打開,光亮起的一瞬間,他看到趙姮穿著上回那件外套,柔順的栗色長發被她夾在了墻壁間,她抬手擋了擋突如其來的光線。 燈光閃爍數下,忽然滅了。 趙姮放下手問:“怎么了?” “我看看?!?/br> 周揚走到客廳中央,打開手機電筒,將低低垂掛著的燈泡旋開,檢查實驗一番后說:“爆了?!?/br> “那算了?!?/br> 周揚走回她身邊,學她的樣子坐到地上。一坐就感覺一層厚厚的灰塵,她也不嫌臟。 周揚沒說什么,他手電沒關,手機隔在一旁,他把二鍋頭打開,一瓶給她,一瓶自己喝。 酒不算烈,入喉時他卻仍是齜了齜牙。 趙姮閉了下眼,那一口酒下去,五臟六腑全燒起來,在那一刻她無暇去思考。這份灼燒感叫人眷戀,她又喝了一口。 緩過勁來,她問:“哪來的酒?” 周揚解開裝花生米的塑料袋說:“下午剛好批了一箱準備過年喝,還沒來得及搬回家,剛從車里拿的?!?/br> 他將打開的塑料袋移過去些:“花生米菜場買的,準備晚上下酒。吃點?!?/br> 趙姮吃了一粒?;ㄉ捉瓜愦嗨?,花生衣外還裹著幾粒鹽,咸香味在嘴里化開,軟化了白酒的烈。 手電筒的光沒那么強,眼前的事物都在趙姮眼中淡化了。她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問:“你怎么會在這?” 周揚說:“我來找水壺,溫經理女兒的那個粉紅色水壺?!?/br> 起初他沒想找,傍晚他買完酒時,溫經理剛好來電,跟他說小閨女已火化,他過年就呆老家了。他說完哽咽,在電話里慟哭許久。 周揚忽然想起他見到溫經理小閨女最后一面時,那小丫頭兩手扶著書包肩帶,沒見拿水壺。 顯然水壺是落在了華萬新城。他趕到這,在臥室飄窗角落找到水壺,然后就聽見了踹門聲,以及…… 周揚撿了一顆花生米送進嘴里,道:“明天我把水壺給他寄回去?!?/br> 趙姮沉默片刻,接著又喝一口酒,問:“這房子你也沒法再裝修了是嗎?” “……嗯?!敝軗P道。 裝修公司老板跑路,底下的人都拿不到錢,誰都不會白干活,趙姮心里有數。 她笑了下,咬開一?;ㄉ?,問道:“你過年不回老家,親戚都在這里?” 周揚搖頭,“不在?!?/br> “那你不回家?” 周揚平靜如水地說:“家里沒人了,就我一個,哪都是家?!?/br> “……哦?!壁w姮愣了愣。 兩人都不再說話,喝著酒,吃著花生米,各自想著心事。 過了會,趙姮才說:“放首歌聽聽吧?!?/br> “你想聽什么?” “隨便……就那首,我之前聽你手機里放過的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