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又說冬日宮中處處都是青白色,放眼望去沒有悅目顏色,懸燈掛彩雕冰燈,既是賀新春, 又是宴諸臣內眷, 大家同樂同喜。 朝拜一散, 幾家相好的夫人便互相湊在一處, 互相使個眼色,一個笑道:“我這沒女兒的, 只好陪坐了, 幾位jiejie家中女兒正當年紀, 回去且得好生裝扮才是?!?/br> 另一個道:“正當年紀的自然是有, 可這樣的宴席, 哪里敢把她帶出來?!彼抑信畠航允鞘? 皇后這是擺明了要給雍王挑王妃,庶出女兒再得寵愛,也不敢冒犯。 “不是正妃,也還有良媛良娣之位,總不辱沒了便是,拿這話糊弄糊弄家中官人便是,還來糊弄咱們?!闭f過這幾句,笑成了一團。 自家有女兒的,便暗地里預備著要回去給女兒裁新年,這會兒倒還來得及,正月十五辦宴,把女兒打扮得精神一些,說不準就真的有了這個福份,只不知道雍王他喜歡什么模樣的姑娘。 皇后上回辦三月三踏青宴,回宮之后沒隔多久便賜下兩樁婚事,給輔公國世子討了崔家的女兒當世子妃,崔家那姑娘可算是翻了身,這會兒懷著孩子,等閑不見外客。 崔家那幾位伯娘嬸娘還想擾上門去給自家兒郎謀差事,一概被打了回來,接了拜帖只回不見客,等到親自上門去了,在花廳里等大半個時辰也無人出來,受這樣的氣,這幾位崔夫人口中哪有好話,話里話外便是侄女兒借著自家飛上了枝頭就忘了本,竟也不知幫襯著自家人。 回回宴中總要說幾句酸話,在座的誥命們卻沒人敢搭理,只是她們妯娌間說得歡,越聽越不像話,還得找由頭避出去,怕惹了皇后娘娘惱怒。 誰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極喜歡這個小嫂嫂的,也很樂意給她撐腰,又是指派宮中的尚宮姑姑給她產中調養,又是賞賜大批錦緞藥材,平安脈一日一回不夠,干脆就派了太醫常住府中,把這一抬看得很緊要。 輔國公世子妃這會兒正害喜得厲害,皇后娘娘除了賞賜年菜點心下去,日日宮中總有太監抬著食盒送到輔國公府去,看她能吃些什么便多給她做些,連朝歲都免了,下旨意讓她在府中安心養胎。 崔家這些個伯娘嬸娘,有多大的臉能跟皇后娘娘比,連朝拜都免去了,再想上門去求見,也得掂量掂量皇后娘娘高興不高興。 魯王的婚事落到他母家徐家,倒是讓京中貴婦們暗自咋舌,崔家好歹還有門第在,百年大族,說世子妃這一支不顯貴,到底也還靠著姓崔有個名關。 徐家除了出位太妃之外,家中兄長一死,就無人在朝中任職了,背后還感嘆徐太妃糊涂,好好個王爺,什么大姓的姑娘不能討進門,這樣抬舉母家,可不是給兒子找不痛快。正妃的門第這樣低,指良媛良娣的時候,難道依舊找些民人女兒不成? 待看見魯王跑徐家跑得這樣勤快,便知道魯王自個兒愿意的很,也就歇了女兒進王府的念頭,不如另謀良人,何況魯地這樣遠,女兒真的進了門,再見便難了。 如今只余下雍王一個,雍王既是先帝嫡子,他的婚事怎么也不會似魯王那樣草草定下,自然還是看誰家的門第高,看誰家的女兒更出挑。 皇后娘娘擺的是上元宴,卻是想再看一看京城中未有婚配的女兒家,隔得一年,可有更出挑出彩的,好給雍王定下來。 誥命們既存了這個心思,一個個回去提點女兒,上元宴的時候再熱鬧也不能壞了規矩,仔細上頭留心看著,年歲大些的聽見便紅了臉盤,年歲小些的還自懵懂。 只有崔家聽見了消息,花不動水不響,一府都悶了聲,既沒給女兒們裁衣裳也沒打首飾,一個個面色灰喪,家里都已經出了一個世子妃了,自家女兒的婚事再高,也勾不著雍親王。 這會兒更是咬牙憤憤起來,光是子弟進了國子監讀書怎么夠,憑著自家的名聲本來也能選送國子監,要緊的是官職,還以為能得著什么好處,誰料半點都無,家中還不敢再開罪弟妹。 崔老夫人cao心兒孫們的官職,不住把二兒媳婦叫到跟前來,暗示了幾回,崔二夫人都只當作聽不懂,說得多了,她便回道:“我一個寡婦,總不好時時上門去看望女兒?!?/br> 軟話頂了回去,崔老夫人再想舍了臉皮,也沒有祖母上門去看懷孕的孫女兒的,崔家到底要臉,辦不出這樣的事來,便只能忍氣吞聲。 崔大夫人先是悶了聲,跟著又拍了桌子:“就許她一個飛上枝頭,早年算命的還說我們阿蘿是富貴命,保不齊福分就比她好?!?/br> 新衣新首飾是不做了,年前做的也不少,她一打扮阿蘿,崔家三房也著急起來,趕緊將女兒裝扮起來,等著上元宴進宮獻燈,滿京城找扎燈的師傅,扎出一只樣子新巧的燈籠來,配那天的衣裳,說不準花燈先入了貴人眼。 皇后娘娘上元節辦燈宴,京城的草緞鋪子,金銀鋪子全都不得閑,年中本該休業,一家家又忙亂起來,就連扎燈籠的匠人也都接了活計,點燈熬蠟的要多扎出花燈來,絹的綢的樣樣都有,越是扎得巧,越是賞錢多。 衛善把秦昰叫到跟前:“你弟弟的親事都定下了,你的也該留神起來,這回燈宴,你可得留神看看,喜歡哪一家的姑娘,我替你聘來?!?/br> 秦昰薄紅了面頰,在衛善跟前很不好意思抬頭,不住低頭看著鞋尖,嘴里嚅嚅出聲:“jiejie看著好就是了?!?/br> 衛善笑著拍他一下:“什么叫我看著好,我看著好又不是我娶她過日子,得你看著好了,咱們再慢慢瞧瞧性情脾氣如何?!毙l善想著要能給秦昰娶一個性情溫柔的姑娘,秦昰自己便好脾氣,兩人若能投緣,必能把日子過好。 秦昰依舊紅著臉,他在清江看見表兄和表嫂兩人這樣好,也想尋一個這樣的姑娘,只實在不好意思跟衛善張口,抬頭看看她:“我想找個辦事爽利的?!?/br> 衛善怔得一怔,沒想到他喜歡能干厲害的姑娘:“辦事爽利自然是好處,可也有掐尖要強的,年輕姑娘家既要辦事爽快,又要脾氣溫和,這可少見?!?/br> 秦昰撓了撓腦袋,在外頭分明處事說話已有風范,可當著衛善卻還似個小弟弟,衛善看他羞于啟齒,略略一想,便想到了師清如,長嫂風范說的便是她了。 衛善忍耐著笑意,替他整整衣裳:“好,我知道了,必然替你留心,咱們打著燈籠總給你尋一個出來便是?!?/br> 秦昰說了兩句已經漲紅了面頰,半天又再擠出一句來:“若是能夠,也叫如意看看,挑一個她喜歡的嫂嫂?!?/br> 衛善知道秦昰的心思,如意哭了那一場,到底還是委屈的,除了請安賀歲便不再出殿門,秦昰憐惜小妹,每日都到她殿中去陪她說笑,她這才慢慢好起來。 衛善心里明白如意是再不能似原來那樣同她親近了,強求著彼此似原來那樣,還不如將她教導的懂事些,也許將來有一日,她就真的明白過來。 聽見秦昰這么說笑一笑道:“那是自然的,上元宴她就坐在我身邊?!?/br> 秦昰看jiejie的模樣不像是生如意氣的樣子,心底微松一口氣,面帶愧色:“如意是該懂事了,可我……可我總不忍心管教她,jiejie受了埋怨,也別放在心中才好?!?/br> 衛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拍得秦昰微微一低頭:“我若是跟她計較,成什么樣子了?我總想著要多優容她,可若是姑姑還在,難道就不教她道理么?” 秦昰臉上這才有了笑意:“我替如意給jiejie陪不是,jiejie多擔待她?!?/br> 上元宴云臺上開了暖閣,挪來梅花,懸起彩燈,擺上冰盆,宮里已經許久沒有辦過暖閣宴會了,鋪上絨毛氈子,設下丹幃錦帳,擺上鳳桌,點上宮燈,列坐的夫人們個個身邊都帶著女兒,一時姹紫嫣紅鶯聲燕語,比三月三還更熱鬧。 衛善落坐之后便仔細看那些官眷女兒們,有相貌好的先留意著,再看性情如何,她扯一扯如意的袖子:“你可得打點起精神來,你四哥說了,得挑一個你喜歡的嫂嫂?!?/br> 如意一時振奮起來,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在殿中這些姑娘們身上打轉,衛善看她有了精神,便放下心留意這些女孩兒。 許她們賞雪作畫對詩,看她們笑鬧,這些姑娘們到底年紀還小,先時見皇后娘娘坐在上首,還放不開手腳,等看皇后娘娘與誥命夫人們也飲起酒來,這才聚到一處,小聲玩笑起來,你看我的串珠兒,我看你的飛花釵。 沉香領著秦昰立在丹幃后:“娘娘吩咐了,王爺只管在這兒看著,過會兒娘娘會賞宮花下去,□□都不同的,王爺瞧中了哪個,只要記著宮花的顏色便是了?!?/br> ☆、第404章 未定 云臺暖閣前設著一盞盞紅紗珠絡燈, 又從庫里翻出紅紗燈球懸在樓閣廊回間, 映得樓臺冰面映成一片霞紅色,云夢澤湖面結冰, 非春暖不消, 雕了各式冰燈擱在上頭, 里頭點了細枝蠟燭,等到蠟燭燃盡了,這冰燈也還沒有化盡。 這些官眷女兒們一個個湊到臺前去看燈,身上披著錦緞斗篷,因是節中也多著紅色,縱不是紅色的, 叫紅燈光一映, 也都映成紅色了,一個個身量模樣相差得不多,圍聚在一處, 若不是有個記認,還真分不清誰是誰。 衛善是看見這些姑娘們人人都穿得喜慶,又有許多一個姓氏的姐妹, 既在正月里, 衣裳多是應景的喜慶圖案, 穿花蝴蝶的, 雁銜蘆花的, 打眼看過去, 實在瞧不分明。 干脆想了這么個法子, 到時人人得一枝不同模樣的宮花,簪在頭上總能辨認得出來了,也免得認錯了人,鬧出誤會來。這回還是初看,等選上幾個,再細看,慢慢看出好歹來,必要給秦昰挑一個可心意的媳婦。 衛善擱下杯子便笑:“外頭花枝開得少,總是梅花看著太素了,我記得庫中有好宮花,取出來賞給女孩兒們戴?!?/br> 她一開口,自有人符合,聰明的夫人們便彼此換一個眼色,這宴席才開,作詩的還未寫完詩,作畫的還沒畫完畫,難道娘娘這么快就已經定下人選? 待見托盤里托出來的宮花□□不同,一品牡丹也分紅橙黃綠青藍紫,倒有些明白了,立時警醒,說不準兒正有人看著。 上首哪一個也不是來瞧熱鬧的,自徐太妃到兩位小公主,這幾位的話皇后娘娘都且得思量幾分,更不敢有什么錯漏處,眼睛珠子恨不得牢牢抓在女兒身上,就怕自家女兒叫人挑剔禮數。 宮人很快就托著宮花魚貫而出,送到女孩兒中間,叫她們自家挑選一朵可心意的,一桌桌有圍坐著有吃甜酒的,看見衛善打頭行酒令,便也學著湊趣的,還有正在畫云臺景色的,也有姐妹們許多日子不見,湊在一處說話的,見宮花送到眼前,都停下來挑一朵捻在手中。 彼此插戴好了,從荷包里頭摸出靶鏡來,一個拿著鏡子,一個照著頭上的宮花,再輪換過來,互相比著是正戴好看,還是歪簪著好看。 小女兒家原還守著規矩笑不露齒動不掀唇,都已經讓她們一處玩耍,便漸漸放松,衛善不時跟命婦們說話,眼睛卻一刻都沒離開那一群姑娘。 在人堆里掃了一圈,扒拉出一個熟人來,謝九坐在欄桿邊一堆女孩里頭,她穿的是殿中最多的大紅襖大紅裙,衣裳上了繡了金線牡丹,梳的頭是京城里最時興的發式,薄薄上了一層鉛粉,年紀一點點也用起胭脂來,嘴唇抹得紅艷艷的。 頭上簪了兩三朵絨花,別個挑宮花都要配著衣裳來,她年紀最小,便只撿了一朵別個不要的,真紫色的牡丹宮花,和身上的衣裳怎么也不配。 把自個兒完全按著規矩來打扮,白費了天生那一付好相貌,此時也泯然眾人,若不是上回衛善細看過她,還認不出她來。 謝九這么打扮,倒讓帶她來赴宴的謝二夫人很是滿意,她本就是姐妹中間生得最好的,雖年紀小了些,眉目還未長開,也依舊怕入了貴人眼,好似崔家,出了一個崔芙,別的女兒再沒有這個福份了。 去歲端陽節,皇后娘娘還賞賜過五毒荷包給她,離三月三都已經過了兩個月,還能再賜下荷包來,可見是被娘記在心中了,就怕她有那爭先的心思,既然懂得規矩,謝老夫人也不能替她出頭,謝二夫人自然愿意看自家親生女得著抬舉。 衛善的視線停留得久了,人人都瞧見她在看謝家姑娘,謝二夫人還道是在看自己女兒,臉上倒還持得住,心口已經“呯呯”跳個不住。 謝家嫁得最好的便是大房的女兒,好容易嫁給了袁相的兒子,家里遭了那樣的難,袁相竟也一句話都不說,花費了多少銀子疏通多少關系,百年望族再搖搖欲墜也沒倒下去。 謝家大房經過兩回折騰已經垮了,若是二房能再有這樣的恩典,舉家都能跟著更上一層樓。 謝二夫人手里舉著杯子,時刻關切衛善眼波到處,就見衛善略一停留就又挪開,才還“呯呯”直跳的心又冷了下來,到底打點起精神,便不能得雍王的親事,在坐還有這許多夫人,家家可都是有兒子的。 衛善拿眼睛詢問沉香,沉香往丹幃后頭張一張,只是面上帶笑,衛善便知道秦昰還沒有瞧中的,這事兒催促不得,強壓著他,反而結不成好姻緣。 秦昰被沉香引到了丹幃后,紅了面頰很有些拘束,他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丹幃屏風上開了孔,他卻怎么也不好意思往里頭看,見一邊還擺了椅子,干脆坐下來。 心里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究竟要挑個什么樣的姑娘,此間花團錦簇,他打眼望過去,只看見滿目金紅,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有心想問問那邊畫了什么畫,提了什么詩,又著實不好意思開口。 如意知道四哥就在丹幃后頭,在宴間坐了會兒,自然先替兄長相看相貌標致的,看過幾個就繞到幃幕屏風后頭去,悄聲問道:“哥哥可有喜歡的?” 暖閣里燒了地龍,擺了炭盆,外頭云臺飛霜,秦昰在里頭熱得滿頭是汗,拿袖子抹了,沖著meimei直擺手,他怎么會好意思跟meimei討這個,如意這下愁起來:“我瞧著有好幾個好的,一個是頭上帶一品金的,她生得美貌,一個是頭上戴御衣黃的,兩個仿佛是同姓姐妹,哥哥留神看一看?!?/br> 秦昰看她興興頭頭,滿面都是雀躍神色,想著她已經有日子沒這么高興過了,知道是衛善拿話哄著她出力,卻也高興得很,對meimei點頭:“好好好,我仔細看過就是了?!?/br> 生怕meimei離席太久露了形跡,趕緊將她趕回去,再往那小孔里頭張一張,眼睛更看得迷了,連相貌都看不分明,實在熱得受不住,悄悄從丹幃后繞出去,到外頭吹一吹風。 聞見梅香雪清氣,這才覺得去了燥熱,心神舒爽。秦昰跟著衛平,也一樣cao練,騎馬射箭強身健體,看著文弱,卻也練出一膀子力氣來,這會兒也不要披斗篷,人立在欄桿前,頭一側,就見個穿得紅彤彤的姑娘蹲在積雪的回廊下。 手里握著一枝金釵,在雪地上比比劃劃,她身邊跟著的丫頭伸長了脖子出神看著,這片回廊是云臺后的廊道,前頭熱鬧非凡,這會兒傳起燈謎來。 人人都扎了一只燈籠,出了一簾謎面,寫在燈上叫人猜測,既是看巧思也是比字跡,云臺上架起青竹架子,花燈就挨在架子上掛著,挑自個兒猜出來的捏在手上去交謎底,猜得最多的,拿的賞賜便最大。 她不去前頭猜謎,反而躲了熱鬧在雪地上寫字,秦昰好奇起來,邁了兩步過去,就見她用金釵的釵尖兒在雪地上勾畫,先還當她是胡亂畫的,留神細看一會兒,竟然勾了一付云臺圖出來。 勾了山水樓臺,當中的人影實在描畫不出來了,便用金釵點出一個個雪點子來替代,荷包里掏出紅梅花瓣來,拿這個當紅紗球燈,輕撒上去。 細雪不住落下來,淺淺蓋了一層,把她勾出來的樓臺給模糊了,她便再用金釵劃上幾道,每畫幾筆就要返工一回,慢條斯理,半點兒也不覺得麻煩。 秦昰笑了,這哪里是畫畫,倒像是在玩耍,勾線勾得倒有模樣,卻也站定著看住了,這姑娘勾完最后一筆,咬住金釵尖,舌頭嘗著一絲涼味兒,嘴巴抿一抿,很是得意的模樣。 她把臉一偏,右手還握著金釵,左手一伸,讓丫頭扶她起來,摸索著就要把金釵再簪到發間去:“咱們走罷?!边€戀戀不舍,看著地上那幅畫,想著雪一大,就被雪蓋住了,便又多瞧一眼。 等一抬頭,才剛身邊站了個陌生人,秦昰沖她點點頭,才要說這畫兒很有意趣,就見她伸出腳來要把一給抹了,蹲得久了,腿還沒伸出去,就抽起筋來。 主仆兩個又驚又懼,丫頭一只手提著燈籠,一只手扶不住主字,眼看兩人都要倒,秦昰一抖袖子,用袖子兜住手掌心,一把扯住了她。 蹲在地上看上去一小團,立起來也是身量未夠,看著比如意也大不了多少,看她一張臉已經窘迫得皺起來,秦昰笑一笑,撒了手,順勢撣一撣袍子上粘著的雪籽:“畫得很好?!?/br> 說完邁步欲回宴上,想著別個都有燈,她年紀不大,又蹲在這里半天,好猜的燈謎都被人拿走了,出言提醒她一句:“趕緊回宴上,花燈都被別個摘走了?!?/br> 等回到丹幃后,宮人問起他來,他只說出去透氣兒,往屏風那個漏眼里一望出去,就見殿里比方才還更熱鬧,官眷女兒們手中都提著花燈,有的多有的少,比著誰猜出來的多,尋常少看詩書的,這會兒手里便零星沒幾個。 他從孔里望出去,眼睛一晃便看到她也回到宴上來,這姑娘年紀還小了些,必是陪著jiejie來赴宴的,身上穿的戴的也都尋常,方才在雪地里搖頭擺腦的,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模樣,好像小時候養的那只黑白熊兒。 這會兒縮著脖子頭都不敢抬,別個手里總有一二只燈籠的,她手里卻什么也沒有,搓著手挨在jiejie身邊,乖乖聽jiejie訓斥她,伸出手來扯著jiejie的衣袖,從jiejie手里討了一只小金魚燈籠。 沉香又從前頭轉進來,秦昰又看一眼,看她雖縮成一團,卻拿手指頭去摳金魚眼睛,忍不住要笑,可對沉香還是搖了搖頭。 ☆、第405章 紛紜 這個上元宴辦得很是熱鬧, 京城各坊之間處處懸燈掛燈,東西二市食店鋪子人聲鼎沸, 漸漸顯露出正元帝當年還在時的繁華氣象來。 誥命們都在等著皇后娘娘的旨意, 宮中既然辦了宴,總有后話, 誰知這個后話遲遲沒來。有相熟的人家便互相打聽一回,看看雖家的女兒可有得著什么賞賜。 出宮的時候人人都得著猜謎的彩頭了,得彩頭最多的是謝家排行第七的姑娘,與雍王正當年紀, 讀了滿肚子的詩書, 青竹架子上頭挑得越高的花燈, 謎面就越是難猜,她專使了宮人拿竹桿子挑一來,一猜一個準兒。 而她出的那只燈謎挑在上頭,看的人多,猜著的人少, 謝七手里提著兩只花燈, 她的丫頭手上更是拿了一把, 也依舊拿不住,宮人替她拿著,數一數總有十七八盞, 荷花燈金錢燈四季花卉燈, 皇后 娘娘瞧見都特意問了一聲:“竟猜著這許多, 倒是個女秀才?!?/br> 謝夫人好容易等到夸獎她女兒了, 當著這許多人夸獎她,這是大大的露臉,怎能放過這個機會,笑盈盈道:“她尋常只愛讀書,偶爾說話我都不知道她說得是什么,原來也沒白費那些字紙?!?/br> 聽說皇后娘娘年歲尚小的時候也愛讀書,還特意在先帝的面前討過恩典,瑯嬛書庫中的書任她翻閱,這么說既是拍了衛善的馬屁,又顯得女兒勤學鉆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