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又數著手指頭告訴衛善她這些日子跟著椿齡都做了什么,各家分送的年菜,送到萬福寺去的玉露團子,里頭兩個奇形怪狀的就是她捏的,東西一送過去,衛敬容立時賜了兩抬素食來,說是和如意一同做的,里頭裹著菜餡。 結香滿面都是笑意:“得虧得公主出的主意,太皇太后在寺里比原來在宮中安閑得多了?!泵咳湛粗⒆觽冏x書,與徐喬兩位太妃做做針線,可比成日里煩心朝中事是過得要舒坦多了。 “天兒雖凍,一放晴娘娘就愿意在寺里走走,吃得也比過去多了?!鄙碓诜鹚?,便不再成日里往小佛堂去念經:“公主抱去的一窩鴛鴦眼貓兒倒成個玩物,公主王爺們去哪兒都要抱在懷里?!?/br> 只看結香面上的笑意,衛善便知道他們過得好,笑了一回問道:“可有人去寺里求見?” 結香收了笑意:“頭先幾日并沒有,這些日子倒多起來了,娘娘一概不見?!庇栏K率腔始宜聫R,不受香火也不開大門,這些人要從山門求見,再怎么鬧也鬧不到衛敬容的耳朵里。 衛善面上含笑,才剛送走了結香,門上便來報,說崔大人遞了帖子,想求見王妃,沉香遞帖進來,衛善捏著帖子看過:“我一婦人,又在月中,哪能會客,便不見崔大人了?!?/br> 崔博往永福寺去了幾回,都見不著衛敬容,實在無法可想,這才到晉王府門上來,當年他便和秦昭交好,衛善雖不見他,卻讓管事好言好語勸了回去,又給崔家送了一大份年菜,誰知第二日崔夫人上了門,帶著采生禮,求見晉王妃。 ☆、第335章 添火 保兒洗三的時候, 就收了一批禮, 曾文涉秦昱送上的都是厚禮,反是被認作衛黨的崔家送的是尋常那幾樣,崔夫人也并未有什么親近舉動。 洗三一過,太皇太后便放了風聲要去永福寺祈福, 那會兒崔大人還穩如泰山, 不肯信衛家真的把這么大的攤子甩下不管,一個月都還沒過,便坐不住了。 崔博幾回到永福寺去求見太皇太后,一是因為報恩寺, 二是因為擇帝師, 曾文涉一jian滑小人,豈能由得他當帝師親近陛下。 可衛敬容根本不曾見他,回回都打發太監出來:“太皇太后一心為先帝祈福,朝中俗事豈可擾她清凈, 崔大人請回罷?!睂⑺卫螖r在山門外。 崔博身邊自有門生故交,他們也知崔家并非衛黨, 衛家說話的時機太過微妙, 一系列的行事又將崔家拉上了船,正是撇清關系的時候, 免得被曾文涉之流所誣。 還當太皇太后這不管不問, 是要將崔博牢牢綁上船, 還勸他稍安, 不必如此著急就去求見太皇太后, 誰知衛家根本不是作態,而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他這才急病成投醫,分明知道晉王妃還未出月子,也急急尋上門來,想讓她幫著遞話,自己不成,又讓夫人再來。 過門便是客,崔尚書又剛剛升上了尚書令,崔夫人帶著禮來叩門,衛善自不能將人拒之門外,聽說人已經在門外了,還擔了兩抬禮,對沉香道:“先將人請進來罷?!?/br> 太初知道娘正在做月子不見外客,小孩子兒更敏銳,這么長的日子以來,娘總是眉有憂色,好容易才見她真的開懷,一時吩咐人在庭中廊下掛花燈,一時又依著她買煙花爆竹,還給王府里的下人多發了兩個月的月錢,人人領上四套新衣裳,每日里總是眉眼含笑。 她扒在床上看弟弟,正拿手指頭戳弟弟的面頰,看他吐泡泡,一聽有人來,立時抬起身子,老氣橫秋的擺擺手:“不見不見,娘正在做月子呢?!?/br> 衛善被她逗笑了,把她攬過來:“這是尚書令夫人,她的丈夫同你父親交好,不能不見?!?/br> 太初很懂得這些,她年紀雖小在晉地的王府里卻是看慣了的,原在晉地誰也不敢惹了父親母親不快,那些官員夫人們上門,哪一個不陪小心,進了京城全然不同,她說過許多回想回晉地的話,待爹爹出征,娘又愁眉不展的時候,就再沒有說過了。 太初鼓了臉兒,拉著衛善的手,不想叫她再去管這些煩心事,衛善伸手掐了她一把,理了理鬢發,換了一身衣衫:“將崔夫人請進來罷?!?/br> 崔尚書是清河崔氏出身,夫人自然也是望族,隨沉香一路到了王府后院,到衛善的的床前來拜見她,正是國喪期,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藍色暗織歲寒三友的長襖,頭上也是整幅銀頭面,進門先請過安,坐在一窗邊的羅漢榻上,并不著急說明來意。 沉香很快奉了茶來,崔夫人看過孩子,夸一聲生得好,跟著又取出兒媳婦做的小衣裳,繡了麒麟童子捧福,衛善看了贊了一聲:“崔夫人的兒媳婦倒真是手巧?!?/br> 崔夫人笑一笑,知道自己不開口,衛善比她可沉得住氣,干脆不說虛話:“我來既為著看望王妃世子,也為著問一問太皇太后何時回朝?!?/br> 崔博才剛得了尚書令之位,卻比原來更難統領文臣,曾文涉自知以他的資歷人望混不上尚書令官位,退而求其次,讓人推舉他為帝師。 單以文章來論,崔博一味務實,確比不過曾,他在大夏的時候便考過官,轉投了大業,文名不比袁禮賢,他能比得過胡成玉,若不然當年正元帝也不會點曾文涉教導秦昱了。 衛善飲得一口茶,吃了一塊梅花糕:“太后太后昨兒還遣人來,說是在寺中住著清心養氣,身子都比原來好了許多,想來是為先帝祈福的福報?!?/br> 衛善跟著又道:“太皇太后發了愿,要為先帝祈福一年,自然是要滿了一年之期才能出寺門,我在月中不便,待出了月子也要去陪伴太皇太后?!?/br> 崔博連一個月都等不得了,哪里還能再等上一年,到時候家國還不被折騰空了,亂象已起,不及早壓制,可不鬼魅叢生。 崔夫人一聽面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卻依舊緩聲道:“王妃在月中,外頭事怕不知曉,如今朝里還有許多事得太皇太后出來主持,也免得前朝后宮生亂?!?/br> 衛善笑了:“治國都靠肱骨之臣,有崔大人在,又有成國公在,先帝親點他攝政,太皇太后也到了該清凈的時候,也免得人說后宮干政?!?/br> 崔夫人說到此時,已經明白衛家是有意要朝中生亂了,她白了一張臉,丈夫多年心血,如今還與曾文涉齊王之流抗衡,為的便是穩住大業,衛家一退,托舉大業的手便少了一只。 魏寬一介武夫,哪里管過細務,文臣的條條道道一概不通,當年打仗,有袁禮賢在后方替他督軍糧軍械,叫他全然沒有后顧之憂,如今聽崔博算一和帳,就一個頭兩個大,還拿什么來公斷。 衛善心知崔尚書是一心為大業,和袁禮賢不同的是他求穩,而袁禮賢敢于求變,她再次端起茶盞來,揭開茶蓋兒撇撇浮沫:“崔夫人受累,回去告訴崔大人一聲,成國公這樣的臂力,也舉單身平舉兩尊石鎖,何況是他呢?!蔽簩挃[不平的事,崔博也一樣擺不平。 崔博未能如愿見到衛敬容,衛善的嘴更是撬不開,每日茶飯難食,他雖知無用,也給遠在營州的衛敬堯寫了信,只盼衛敬堯能勸一勸jiejie,大業內亂,邊關不穩,國不強又如何富民。 這些道理掰開了跟魏寬說,魏寬不懂得算帳,卻還能聽得懂,崔博化繁為簡,告訴這一進一出甄家要刮去多少油水,魏寬卻拿不出辦法來,他一個粗漢,難道去跟太后嚷嚷不成。 何況甄太后將侄女接進宮去,與承吉同吃同住,氣得魏夫人在家戳他的肺管子:“你倒好,替人守江山,自個兒的孫女叫你論斤掂量著賣了,你再看看上頭坐的那一個,哪里還像樣!” 小孫女正是千伶百俐討人喜歡時候,也已經會抱著魏寬的腿叫祖父,魏寬哪里舍得她將來嫁一個癡兒,他還執臣子禮,把這小皇帝當擺設似的供出來,聽這些大臣們論政事,說是他學政,聽也得聽出些門道來。 可承吉仿佛不知道魏寬是祖父親點的攝政大臣,又是未來皇后的爺爺,對他半點都不客氣,反而常常拉著他表姐的手,在御園中堆雪人,摘梅花。 魏寬豈能跟個六歲小兒計較這些,朝中事不順,家里事也不順,焦頭爛額之間,甩了手道:“還不如打仗去!衛敬堯那小子倒會躲懶,衛家真是一門jian詐?!毙l敬禹這jian詐的功夫都被他女兒學了去。 魏夫人抱著孫女兒,眼看自家的孫女兒聰明乖巧,恨聲道:“衛家都知道不再往里攪和,站干岸看熱鬧,你怎么就不會?非得叫人戳脊梁骨罵你,你才對得起你大哥?” 魏寬坐在石凳子上一動不動,元日里一場雪落得他滿肩皆白,魏夫人看丈夫還念舊情,氣得把門鎖上,不許他進屋來,可看他不動彈,到底又心疼,指使丫頭捧了斗篷送去。 甄太后如此寵愛娘家侄女兒,卻不曾賜下一點東西來給魏家,豈不是把魏家的臉踩到地上,賀氏抱了女兒便在婆婆面前哭:“宮里年宴,分明都帶著珠兒去了,可那一個只將她娘家侄女摟在懷里,又是賜衣又是簪珠花,咱們家珠兒連個好臉色都沒得?!?/br> 魏夫人常年稱病,并不出席宮中大宴,媳婦賀氏既是板上釘釘的皇帝岳母了,自然要出席年宴,魏人驕接連加封,她的排位便坐得靠前,可甄太后卻面上淡淡,并不拿她當一回事,只顧著在官夫人們面前夸耀侄女,正經的兒媳婦連抱都不曾抱一下。 賀氏心中本已經認了,先帝賜婚,還能如何?可自家女兒生下來如珠似寶,新帝若是個耳聰目明的便罷,可混混沌沌不解事不說,太后竟也不拿女兒當一回事。 也就是有她告的這狀,魏夫人才會置這么場氣,外臣都在前殿宴飲,官眷在后殿陪太后宴飲,雖宴上只有素酒水,官眷們也都著素服,可一樣熱火朝天的拍甄太后的馬屁,太皇太后一走,宮里可就變天了。 魏夫人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原來還有個女兒在身邊勸慰,如今連女兒都已經出嫁了,只得往偏院去,打開門就見兒子大冬天的又在練武,赤著上身揮刀,看他背上一片傷疤,又要落淚,急急拿衣衫給他:“可別雪天里動刀了,跟你爹似的,年輕的時候呈兇斗狠,老了老了落下病癥來?!?/br> 魏人杰并不回答,只默默把衣裳穿起來,拎刀插進厚雪中,困在小院還不如在永寧城外的帳篷里,當時雖念家國,卻不知回來只能困在這方寸之地。 魏夫人知道他心里那塊病,又一次解釋道:“不是你爹不替你說親,就是說了,皇帝也不肯把衛家女嫁給你?!?/br> 魏人杰悶應一聲,依舊不言不語,魏夫人當著丈夫能發脾氣,當著兒子就只有落淚,恨不得提著刀在正元帝向身上戳幾個窟窿,都已經害了自己一個兒子,還想再害一家子。 她胸口那股氣一涌上來,返身回到院中,見丈夫還坐在石凳子上,斗篷也不肯披,氣得一巴掌打落他肩上積雪:“吃他這鳥閑氣,不如反了他的?!?/br> ☆、第336章 摽梅 魏夫人穿金掛玉多少年也沒磨掉一身草莽習氣, 屋子里還掛著她當年山寨上用的那把刀,眼見丈夫說不出話來, 氣得連拍他三掌, 震得魏寬肩頭雪落。 “你跟秦正業把拜子, 他可拿你當兄弟?看看他那個傻孫子,和那不著調的蠢婦, 你守著這勞什子玩意兒,還不如在山寨里頭快活?!?/br> 山寨里只看誰的拳頭大, 魏寬如今就是朝中拳頭最大的,別人還只當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實則日子過得束手束腳, 橫眉瞪眼都怕自己落個jian臣的名聲。 “咱們本來就是匪, 一身皮披了三十年, 扒了皮再當匪就是,難道他秦正業就是個什么好東西?”魏夫人戳著丈夫的腦袋, 魏寬動也不動, 被她戳個正著。 魏夫人胸里這口郁氣在“反”字上打了一個圈, 眼前這些鬼魅哪里經得起自己這一刀,當年賀明達能沖進宮去,難道就沒想過要坐那個寶座, 不過手上兵力不如秦正業,如今魏家又怎么不能? 要錢財要美人都下山去搶, 如今是進宮去搶, 又有甚分別。 魏寬雖是土匪, 這輩子卻從沒跟老婆發過脾氣,聽見她這么說,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拍得石桌傾斜,積雪“簇簇”落下,大吼一聲:“胡鬧!” 他是眼看著袁禮賢死的,先是胡成玉,再是袁禮賢,一個個都是當年跟著正元帝從青州起事的人,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可不是手里有兵就能無所顧忌了。 魏夫人只當丈夫軟弱,氣得掉淚來,她這輩子也只在小兒子身訊傳來的時候哭過,這會兒卻哭起來,落了兩滴淚,把魏寬按在石凳子上揉搓:“那你想個法子,怎么才能不受氣?” 魏寬頹然搖頭,連聲嘆息,他想不出法子來,他接密旨的時候便不曾想過是今日的情狀,朝中那些文臣聚齊在一處,個個都紅著眼等著挑他的錯處,仿佛沒了他,新帝的帝位才能安穩。 魏夫人眼見哭和鬧都不能讓丈夫下決心,立時收了眼淚,把身板一挺,睨著丈夫道:“你自家一個受氣便罷,要叫我珠兒嫁作皇后受那蠢婦的氣,我就敢拎著刀子上蓬萊殿,你不反也要反?!?/br> 魏寬在庭院中坐了一夜,奴仆替他點起炭盆披上斗篷,第二日一早依舊滿眼是血絲的去了紫宸殿聽政,他騎在馬上,依舊到了宮城門前下馬,遇上文臣紛紛避讓他,只有葉惟仁行到他身邊,問他一聲安:“成國公看著面色疲倦,身上可安好?” 魏寬擺一擺手,葉惟仁官位比他低,卻與他并肩而行,魏寬從不計較這些,望著眼前漢白玉宮道,和宮道兩邊點起的石燈,一步比一步沉,一步比一步慢。 葉惟仁側目看他一眼:“成國公何必如此勉強,若是身上勞累便歇上一歇,朝中能有什么大事,不過是無事忙,當真有大事自然會求到成國公門前?!?/br> 魏寬看他一眼,葉惟仁尋常并不多話,是正元帝最喜愛的那一類臣子,說得出便辦得到,像是年輕時候的崔博,也正是他不多話不歪纏,魏寬才肯并肩而行,若是朝中那些個上躥下跳的,早被他瞪遠了。 葉惟仁目視前方,望著二重宮門,將要行到宮門前時,才又開口對魏寬道:“成國公一雙鐵拳聞名天下,打得虎卻未必能斗得過狼?!被⑹仟毿?,狼為群聚,一人一口也能咬得他精力漸失,無法動彈。 魏寬心中一凜,斜眼看他,如今目中早不似正元帝在時那般光輝,眼里滿是血絲,葉惟仁卻不看他:“成國公雖不求富貴強權,也是一心為私?!?/br> 話音才落便行到宮門前,宮前分發朝食,一人一碗熱湯下肚,吃上兩個餅兒這才進紫宸殿議事,進了議政廳,魏寬就見曾文涉身邊圍著七八人,一看他進了殿門,紛紛對他拱手施禮以示尊敬,嘴角邊卻露出笑意來。 開年之后,要議的先是農桑事,新帝頭一回親耕祭祀農神,禮部拿出了儀程,初獻是新帝,之后是魏寬,再之后是崔尚書令,這對新帝又是一樁難事,雖是初次卻將過程減了又減,免得他興致一來在田地里玩耍起來。 跟著便是各地舊年歲收與今年農事的稟報,工部催著戶部給第一筆報恩寺的款項,崔博黑了一張臉,曾文涉當著朝臣的面把甄家籌集了多少款項報出來:“奉恩公府勞心勞力,籌集款項都列在冊中,崔大人可要看一眼?” 他敢給,崔博主敢看,伸手接過來翻閱,竟比朝中審發的還要多上一倍,兩百萬貫錢,豈不滋生民亂,誰知曾文涉又道:“各地府縣聽聞要建報恩寺,紛紛上獻?!?/br> 不如錢財就要出勞役,工部的圖紙已經畫了出來,報恩寺比前朝皇寺永福寺還要更大些,一座琉璃塔上皆用琉璃作瓦,要建得與明堂一般高,才能表彰正元帝的功績。 如此勞民傷財,崔博卻無法可想,崔博幾次去找太皇太后,都是為了讓她下道懿旨安民,著令各府各州不許以報恩寺之名巧立名目,加重百姓稅課。 可他不得其門而入,去了晉王府,晉王府又撒手不管,不得已去見甄太后,甄太后又推脫不見,沒有明旨,下頭就已經收起錢來,急得他飲食難安,年里人人貼膘,只有他瘦了一圈。 這可跟當年趙太后沿運河回鄉收些體己錢不同,要修寺得選任高僧,泥匠瓦匠木匠花匠光是工部那些如何夠用,須得征召天下,還得移來古木栽在殿前,百萬貫根本就不夠用。 崔博據理力爭,曾文涉只用一頂帽子壓下來,新帝與先帝祖孫情深,繼任皇位心懷感激,若不然寺名也不會叫“報恩”了,從崔博所論的民生中,拐到忠君上,在崔博這里贏了一局。 跟著又以天子該掌羽林神策金吾三衛為由,向魏寬發難,要他交出手上的羽林衛來:“先帝只讓成公國攝政,卻沒讓成公國代掌北衙三衛,這本就是陛下親衛,成國公難道也想代勞嗎?” 正元帝久病多時,也只將三衛之中的羽林交給魏寬,自己手里還牢牢握著神策金吾,曾文涉以此為由發難,竟讓文臣都站到他的一邊,能分薄魏寬手中兵力,是這些人喜見的。 若不交出北衙三衛,便是別有所圖,魏寬這才看了葉惟仁一眼,在他身邊是幾個沉默不言的年輕文臣,魏寬當堂一笑,滿眼血絲:“我若不交,你待如何?” 曾文涉被他一噎,才剛要說若不交兵權便是造反,就見魏寬血紅的眼睛盯著他,停頓片刻不能開口,梗著的脖子卻不能軟下來,韓知節立時指著他鼻子道:“你難道想要造反嗎?” 魏寬看都沒看韓知節一眼,只緊緊盯住曾文涉,曾文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魏寬當真強硬,他就又縮了腦袋,葉惟仁幾個相互看上一眼,依舊沉默不語,下了朝退回值房,給隴右寫信。 堂上沒能爭出個長短來,魏寬想要謀逆的流言卻越傳越兇,曾文涉手上什么也沒有,一心只想著能夠掌權,根本便不顧大業安不安穩。 崔博只得去求見甄太后,宮人將他攔在蓬萊殿前,昂首對崔博道:“娘娘往御園賞梅花去了,尚書令大人明日再來罷?!?/br> 可是隔日崔博依舊未能見到太后,出來回他的還是那個宮人,依舊擺著笑臉:“太后游園歸來有些乏力,今日便不見大人了,尚書令大人明日再來罷?!?/br> 曾家甄家已然聯姻,甄氏對曾文涉言聽計從,不過一句話,甄家上下就發了百萬貫的財,兄長提了官兒,侄子侄女都進了宮,她哪里有過如今的風光。 聽了曾文涉的話,學著太皇太后的樣子,一概不見外臣,凡有事都讓奉恩公夫人進宮傳達,領著太姬太妃們在御園中玩賞,正是冬日,湖上結冰未消,園中除了梅花,一點綠意也無,可甄氏卻極有興頭,原來游園是陪人游,如今卻是一眾人簇擁著她游園。 在素馨閣中擺了素酒玉瓶,甄氏看一看下首坐著的姜太妃道:“宮人剪的花兒都不好,姜太妃最擅此道,不如姜太妃替我剪一枝來插瓶罷?!?/br> 窗外正是大雪,雪中紅梅愈顯精神,李太姬蘇太姬幾個飛快掃了姜太妃一眼,只見她聞言立起,披上斗篷,手里抱著爐子出去了。 這樣大的雪,連傘都撐不住,沒一會兒就滿肩是雪的回來的,剪了一枝半開的紅梅,替甄太后插進瓶中,甄氏只看一眼便搖了搖頭:“這枝花太疏了些,開得也不熱鬧,姜太妃多勞一趟,再去剪一枝來?!?/br> 幾個太姬都不敢說話,姜太妃又轉出去,依舊親手挑出一枝來,這回開得密密實實,甄氏又再搖頭:“這枝又太密了些?!?/br> 不是太疏就是太密,要不然就是顏色太淺太濃,直到姜太妃凍得指尖通紅,她這才輕輕點頭,把姜太妃剪的紅梅枝各宮都賞下一枝去,點一點人數還差兩枝,讓她再剪兩枝回來。 李太姬幾個根本不敢抬頭,座中無人奉承也無人應和,倒讓甄氏覺著無趣,散了宴獨坐在素馨閣的樓臺上,抱著手爐賞一林紅梅。 遠遠見一人撐傘而來,離得近了才瞧見是秦昱,只見他抬了抬傘檐,沖著閣上露出笑意來,對甄氏行禮道:“想來折一只紅梅供到母親靈前,不意太后在此,擾了太后的清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