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如今這情勢,更不能換太孫了,他手指微微顫動,在魏寬掌心輕碰,魏寬不知其意,說道:“大哥不必憂心,我已將旨意追回,著各州府縣緝拿清虛,大哥只管放心養病?!?/br> 正元帝此時所慮的已經不是秦昭,他嗬出一聲來,手指輕點,百般示意魏寬,殿中圍滿了人,魏寬伏身到正元帝的耳邊:“大哥可是念著那道密旨?” 正元帝闔一闔眼,滿面欣慰之色,魏寬緊握住他的手道:“我必謹遵旨意,大哥不必憂心?!?/br> 正元帝心里明白承吉往后會被魏家捏在手里,只要魏家女生下皇子來,承吉是癡兒還是明君,都無關緊要,可此時更改旨意已然不及,除了仰仗魏寬之外,無人能用。 聽完便闔上了雙眼,胸中這一口氣方才嘆出來,魏寬示意太醫上前,太醫把脈之后依舊要下銀針,正元帝既然醒了,便由他自己做主。 正元帝的內風本就是暴怒血蘊,銀針可通淤血,若是才發內風立時下針,還不至口不能言,如今下針已經晚了,太醫只得盡人事,解開正元帝胸前系帶,替他扎針通淤。 正元帝扎針服藥,衛敬容落后一步才來?;实壑夭?,朝中又無宰相,國家大事無人作主,文武兩派大臣各持已見,師朗被關押,只有一個魏寬手握軍權,一人獨大。 可他在武將中有人望,文臣并不服氣,此時便都嘆袁相早死,崔尚書告老,紛紛求見皇后,家國大事總得有人可托,請她將輔國公召回,兩邊爵位相同,又都手握軍權,倒能分庭抗禮。 這也是師朗被關之后,這班文臣想與武將抗衡才想出來的主意,深恐魏寬手握軍權,借機大權獨攬,此時只有皇后出面,才又能安撫四方,穩定軍心,又能與魏寬相抗衡。 朝臣如水,浪往何處拍,水就往何處涌。 魏寬雖無專權之意,可他如何不知這班文臣疑他,朝臣還未求見皇后,他已然知曉,將皇后請到殿外,對她道:“娘娘可有話說?” 衛敬容面上并無憂色:“陛下若能好自然好,陛下若不能好,按禮法來就是?!?/br> 魏寬面上顏色不變,立在檐下望著深秋山色,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山間滿是肅殺之氣:“我是山匪出身,本就只知兄弟義氣,不懂禮法規矩,既答應了大哥,就替大哥辦到?!?/br> 正元帝這份旨意,是當作遺旨交到魏寬手上的,就如賀夫人當年一句遺愿,他便能把賀明達的小兒子私自養大一樣。 衛敬容抬眉看他,不置一詞,信報方才已經送出去,讓弟弟領兵回朝,她一嘆息點頭,便人人皆知,正元帝的病是能拖一日便拖一日,人已經活不長了。 此時召回衛敬堯,也無法更改圣旨,便是文臣也只恐怕魏寬專權,并未想過要廢詔,衛敬容語帶嘆息:“那成國公可保得大業長長久久才是?!闭f著拂袖轉身,回到殿中去。 秦昱一聽魏寬來了,好似老鼠見了貓,趕緊縮在后頭,聽太醫說正元帝眼下并無性命之虞,心內如煎,這把刀掂在手里許久,就是不敢落下去。 太子妃本就在偏廳中,見他縮身問道:“三弟這是怎么了?為甚要避著成國公?” 秦昱扯扯嘴角苦笑一聲:“我舅家與魏家有舊怨,父皇病倒,只怕成國公要尋我的錯處?!币痪湓挶銓⒆镓煻纪频綏罴疑砩?。 太子妃看他為楊家所累,受得這許多苦楚,倒為他嘆一聲,跟著又道:“三弟不必擔憂,承吉總念著你的好處?!?/br> 秦昱看著她搖頭苦笑:“只怕咱們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就是有心助承吉登上帝位,也著實無力,承吉年幼,不能親政,必是成國公代政,朝中大事還不是成國公說了算,等魏家女當了嫂嫂的兒媳婦,這天下可就姓魏了?!?/br> 太子妃原來不怕,聽他說了那番話倒害怕起來,承吉當真坐上了皇位,還有衛家一系虎視眈眈,正元帝為何要殺秦昭,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心里沒有著落,咬唇道:“那……那要如何是好?” 秦昱嘆息一聲,只不說話,太子妃愈發害怕,兩只手絞在一處,望向正殿,這會兒卻不再思量著正元帝一死承吉就能繼位的事,巴不得他再多活些日子了。 她面上心思難以瞞人,秦昱一望便知,更覺得這女人心思淺薄極好拿捏,正元帝都已經動了換太孫的意思,點都點不醒她,且得想法子將她牢牢握在手心里,喉頭一滾沖她輕笑,眉眼微動誘哄她道:“我與承吉福禍相依,必替嫂嫂出力?!?/br> 太子妃只覺得自己步步受困,眼看秦昱肯拿主意,倒去了一半憂慮:“承吉年小,自然是要當長輩的話,往后政事還要多賴三弟?!?/br> 秦昱輕笑點頭:“嫂嫂這是哪里話,我自當鼎力相助?!?/br> 夜色一深,飛霜殿中點起燭火,秦昱好容易等到魏寬出殿與朝臣共議國事,當著喬妃的面捧著藥碗行到榻邊,正要將藥送到正元帝口中,誰知道正元帝突然驚醒,眼睛轉過來,目中精光四射。 嚇得秦昱失手砸了藥湯碗,guntang的藥打翻在他身上,秦昱唬得滿面煞白,面上先扯出笑意來,惶然叫了一聲:“父皇?!?/br> 藥碗滾落在地上,青瓷磕在毯上,滾了兩圈,藥色染得明黃地衣一片褐色,正元帝從喉嚨口又擠出兩聲來,看向秦昱的眼神分明驚怒交加,秦昱觸目一望這才回過神來,正元帝早已經不是坐在御座上手握生殺的帝王了。 他此時臥在榻上,不說食水,連每日里便溺都由不得自己,面上的笑意便沒收住,笑得極像他的母親,放柔了聲調又叫了一聲:“父皇,”欣賞了片刻正元帝由青轉白的臉色,壓低了聲音道:“父皇放心,這藥沒毒?!?/br> 說著又倒一碗,捏開正元帝的嘴倒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發了兩個巨大的痘 好疼 ☆、第323章 后悔【中卷完】 這藥自然沒毒,這許多雙眼睛盯著, 秦昱哪敢在這時候給正元帝下毒, 可滾熱的藥倒進正元帝的喉嚨, 燙得他舌尖冒泡,不住掙扎,那藥便順著脖子流到襟口,染濕了錦枕錦被。 正元帝眼中怒意滔天, 無奈口不能言,直到秦昱將一碗藥灌完了, 喬妃這才揉著眼兒, 領著人從簾后出來, 一見秦昱便道:“齊王來了?!?/br> 她分明看著秦昱進來,這才遣走了太監宮人,一說要添炭一說要熱牛乳粥, 還想著秦昱下手,正可撞破, 替皇后娘娘挪走這塊礙眼大石, 誰知秦昱根本沒這個膽子, 不過折騰折騰正元帝,還這么惹眼人。 見枕上一片狼藉, 輕呼一聲,掏出帕子來替正元帝擦臉,口中埋怨道:“齊王哪里干過這些細事,陛下得扶起來喂藥才是, 免得嗆著了他?!?/br> 說著指派小太監換枕頭換床褥,太醫分明要正元帝靜養,卻將他挪來挪去,才剛喝了熱藥,喬妃又喂了他一盅蜜水,冷熱交替暫解口中燙傷,正元帝看向喬妃時,眼中是從來沒有過的神情,連提她為妃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喬妃笑盈盈將蜜水喂他喝下,看他喝了一盅還想再喝,拍著他的襟口道:“可不能再飲了,陛下趕緊歇著罷?!边@還未到三更,夜還很長,總有辦法折騰死他又不留痕跡。 秦昱一聽喬妃替他遮掩,趕緊告罪:“是我心急失手,父皇莫要怪罪?!闭圬M能不怪罪,他盯著秦昱的眼神恨不得活剝了他。 秦昱卻輕輕一笑:“既然喬娘娘來了,就都交給喬娘娘,我明日再來給父皇侍疾?!?/br> 正元帝口中“嗬嗬”兩聲,喬妃聽見他呼喝,沖著秦昱笑一笑:“齊王真是有考心,陛下雖不能說,可心里是明白的?!?/br> 兩人一唱一和,正元帝積怒難消,心口一團火越燒越旺,急怒之下身上燥熱又起,喬妃偏偏著人在床邊點起炭盆,又給他蓋上厚錦被,熱得正元帝滿面漲紅,這藥本是用來清心靜氣的,他這一熱便把藥性去了大半。 熱得他猛然眨眼,喬妃裝著懵懂看了半日,搓搓指尖呵一口氣道:“山間夜涼,陛下還冷,再添一個炭盆來?!?/br> 王忠身死,林一貫被關,就連蔣一航也一并被關押用刑,若不是正元帝生這病,兩人早已經沒命了,御前侍候多年的都被正元帝親手打殺,如今這一班是才剛提上來的,又有喬妃的人在,哪里能知道正元帝的體熱不畏寒,趕緊又添了一個炭盆上來。 連喬妃都覺得熱,退開幾步,在窗邊榻上撐著頭歇息,看著巨燭不住淌下燭淚,手心里轉著那一對同心結,阿符的東西被正元帝下令收拾了燒掉,她一樣都沒留下,只余下些往日繡的雙蝶扇面,腕上這對同心結,還沒來得及送給她就出了這樣的事,一直密密收在荷包中,到此時才能戴在腕間。 正元帝喝了藥,再熱也抵不過藥勁,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多,這樣有力的身軀,此時也縮在榻上,喬妃直等到炭火熄滅了,掀開了他身上的錦被。 方才熱得滿身是汗,才剛舒服了些,又被夜間寒意所侵,身上冷汗干透了,人也被凍醒了,如此反復再三,他如何不是喬妃作的手腳,一夜不曾好睡,睡底俱是血絲,緊緊盯著喬妃的臉。 喬妃坐在榻邊,看他虎目圓瞪,面上依舊是這樣的笑意,外頭夜深,小宮人靠在銅鶴燈柱邊打瞌睡,內室里就只有他們二人,喬妃一碰都不愿意碰他,見他不解笑了一聲:“阿符最喜歡冬天了?!?/br> 正元帝倏地一驚,喬妃卻仿佛想起了往年兩人過冬時的情形來:“每到深秋將冬的時候,阿符便叫典膳送些豆子紅薯玉米來,我們在殿中架起炭火,爆豆子烤紅薯吃?!?/br> 她一面說一面笑,眼里全是蜜意,這樣的情誼,正元帝在誰的眼里都不曾見過,他自己也從來沒有過,喬妃說著轉一轉腕上的同結紐:“我們不愿得寵,只想在這深宮中作伴,娘娘仁慈,姐妹們又不生事端,一輩子到老就是得天眷顧?!?/br> 她說著伸出手去,把床邊放著早已經涼透了的水灌進正元帝的嘴里,冷熱夾擊之下,正元帝竟身子打抖,喬妃擱下茶盞:“可你連個全尸都沒留給她,我連尸首都不能替她收裹?!?/br> 一面說一面落淚,本來隱隱帶泣,突然聲音一轉:“若不替她報仇,我往后要怎么見她呢?” 正元帝聽她語意,眼睛不住轉動,腦中轉念無數,她日日親手調的藥,是不是要他的命,怪不得連太醫都說他丹藥過量,又是誰指使她這么干,是不是皇后? 喬妃看他眼珠急轉,知他心中所想:“陛下害怕了?” 正元帝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害怕的感覺,就是太子身死的時候,他也只有悲傷并不害怕,整個大業都在他掌握之中,而此時他竟連身邊人都無法掌握,在他身下諂媚的,肯割rou討好他的,竟然都要他死。 喬妃見他憂驚懼怒,四情俱全,笑出了聲來,看他汗干的差不多的,替他把被子給蓋上,叫了宮人進來:“炭火熄了,再換兩盆來?!?/br> 正元帝素來身子壯實,除了腿疾,一年之中連個頭疼腦熱都不曾有過,此時病重,身體里積伏已久的病癥都冒出頭來,一冷一熱過了一夜,濕掉的被褥又不及時替換,第二日便風寒發作,燒得昏昏沉沉。 太醫急得直淌汗,內風本是積熱,外風又是感寒,冷熱交替夾擊,這下便不能下針,太醫署的十幾個太醫一并拿主意,只得先治外風,再醫內風。 秦昱見喬妃百般關切聽著醫囑,一條條都記在心上的模樣,恍然明白過來,這些太醫為著正元帝的病癥能好,把樁樁忌諱都說得明白,她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正元帝這病自然只會加重,不會再好。 秦昱心中一動,等到殿中人散,他便又湊到正元帝的身邊,捧了蜜水喂給他,在他耳邊言道:“父皇放心,我必會盯緊山陵事,就似母親當年,我親自替她尋了一塊風水寶地,她最愛的那一片藕花洲?!?/br> 這是他對誰都無法啟齒的事,今日說給了正元帝,正元帝高燒之中還有片刻清醒,渾濁的目光望向秦昱,秦昱這句一出,竟痛快起來,把心底埋了這許多年的怨恨一并吐露:“父皇可是在心里罵我逆子弒父?我可不是弒父,我是替父報仇?!?/br> “三哥在和父皇說什么?” 秦昱唬得面色發白,轉頭一看竟是秦昰,今日該當他來侍疾,玩味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是盼著父皇活呢?還是盼著父皇死? “四弟來了,我正告訴父皇山間秋色,九龍池邊紅葉灼灼似火燒,父皇原來愛在九龍池邊打座,等他好了,再去看紅葉?!鼻仃艛R下蜜水,扯了一個笑意,將榻邊座位讓給秦昰,大家有仇訴仇,有怨訴怨。 正元帝闔上雙眼,秦昰坐到榻邊,伸手替正元帝掖一掖被角,知道他還未睡,告訴他說:“父皇感了風寒,太醫們論過要先治風寒再調內風,父皇萬不能心急?!?/br> 正元帝已經連日不曾召見過他了,此時見著秦昰,只拿他當作秦昱一樣看待,都是欲奪他皇位,盼著他速死的人。 他病了不過兩日,好似被拔去了爪牙的猛獸,卻無論如何也絕不肯露出求饒之意來,秦昰還是頭一個將太醫診斷仔細告訴他的人。 正元帝雖闔著雙眼,耳朵卻聽得清楚,聽見秦昰仔細吩咐宮人打開離床榻最遠的窗戶換氣,又伸手進了厚被摸得他掌心燙熱,將炭盆減去一個,跟著又讓人捧水來,絞巾子替他搭在額上。 見他躺著總是氣悶,隨手取過榻前書卷,翻到正元帝看過的那一頁,接著讀了下去,書頁上還留著眉批,秦昰一見便知是袁相的筆墨:“袁相也留下一卷來送給孩兒,原來上卷父皇處?!?/br> 秦昱心中作嘔,都已經這個態勢,竟還在床前裝孝子,父皇已經不能說不能動,就算心里再想,也不能改換圣旨立太子了。秦昱冷哼一聲,轉身出門,依舊往太子妃那兒下功夫,豈能讓魏寬一個把果子都摘了去。 如此反復幾日,每回秦昰侍疾時,正元帝的身子便能舒爽些,輪到喬妃秦昱時他的病情便更沉重,兩人輪番說些刺耳的話,激得他又怒又恨,心內似有火煎,幾日之后風寒不僅半絲未好,反而更加沉重。 正元帝直到此時方才后悔,他欲改圣旨,每見魏寬便口唇嚅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喬妃早已經把他的嗓子給燙壞了,就算他能出聲,也說不出“改立”兩個字,何況他已經不能出聲了。 太醫們眼見此疾難愈,正元帝的身子又如此虛耗,聯袂去見皇后:“臣等無能,陛下身患頑疾,又長服丹藥,積毒已深,只恐怕藥石難醫?!?/br> 衛敬容坐在屏風前,嘆得一聲:“陛下被清虛所惑,深信丹道之術,我每每勸誡,他都只作不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能將罪責推到你們身上?!?/br> 有了皇后金口玉言,算是給太醫們吃了一顆定心丸,禮部已經開始著手預備正元帝的身后事了,還擬定了儀程呈送給皇后。 待得紅葉遍染長清山時,正元帝已經等死多日,他既不肯喝藥,也不肯飲食,自己斷了生望,喬妃請來了衛敬容,衛敬容在他病后頭一次坐到他榻前。 正元帝不肯睜眼看她,衛敬容知道他躺在床上受盡了折磨,似他這樣竟也被磨去生志,心中卻無半分欣喜:“陛下以為不飲不食便能免去這些折辱?” 正元帝睜眼看她,不過幾日已經是個老人,目中再難見到光華,將死之時竟對妻子流露哀求之意,衛敬容坐在他身邊,從他腦后取出枕頭,對道他:“你死之后,當墮地獄,十殿閻羅不能饒你?!?/br> 殿中火燭被風吹熄,衛敬容起身離開,行到殿門前對門前守著的宮人羽林道:“陛下駕崩?!?/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基友喬遷養喵之喜 有房又有喵 人生圓滿 中卷完 謝謝地雷票小天使,謝謝營養液小天使 ☆、第324章 攝政 自正元帝重病,宮中便停了宴飲歌舞, 尋常小宮妃在自己殿中也都時時噤聲, 恐露笑語被人報上去。打千秋下雙陸, 這些尋常游戲更不敢再碰,各殿里都私下將銀首飾素衣裳挑出來預備著,防著正元帝有個不好,這些東西來不及預備。 衛敬容身上一件素色宮裝, 兩肩用銀線繡了鳳凰,結香扶著她的手出了殿門, 對著羽林宮人宣告正元帝駕崩, 實在淌不出淚來, 望著夜色,雙目一闔。 她到此時依舊身姿筆挺,站得穩穩的, 結香瑞香兩個卻一邊一個緊緊扶住她,做出皇后難以支撐的模樣, 扶著她的胳膊道:“娘娘節哀?!?/br> 殿前立著的那些宮人太監兵丁, 聽見皇帝駕崩, “呼拉拉”跪了一地,夜間山風吹得四面紅葉簇簇聲響, 這銀甲碰地之聲傳出極遠。 魏寬本在前頭與衛敬堯二人共論戰事,兩人常年征戰,耳朵靈敏,一聽見甲衣碰地, 便急急奔出殿門,衛敬堯腿上有傷,慢行一步,魏寬已經立在階前,遠遠便看見軍士跪倒一片。 暗夜之中銀甲衣泛出光華來,仿佛碎了一地凌波,魏寬怔在當場,還是衛敬堯提點他一聲:“成國公,咱們該往正殿去?!?/br> 正元帝時日無多,朝臣皆知,在床上躺了這許多天,太醫們束手無策,連正元帝都自斷飲食,這是求著速死,每回魏寬去見他,他都闔上雙眼,一眼也不再看這個和他一起拼殺征戰三十年的兄弟。 魏寬手握圣旨,立太孫更是召告過天下的大事,封太孫的金冊還泰山玉皇觀中,五龍盤柱頂上的金匣里,當年正元帝為立太孫廣造聲勢,天下無有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