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乳母連聲謝恩,這下知道王妃心如明鏡,賞罰分明,不是那等光知道寵愛孩子的母親,原來看她年輕,這個又是頭生女,生怕有個不好,惹她生氣,這回可算安了心。 秦昭寫完了賀年表,往偏殿去看女兒,看太初睡在悠車里,身上蓋著刻絲小被子,夢里還在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 第二日他再吃粥的時候,太初躺在他懷里不住伸腳,衛善捧了碗看著,就見秦昭滿面不忍,太初咿呀得著急了,他就低頭看一看。 衛善從來沒見過秦昭這個模樣兒,又想笑又得忍著,一屋子的丫頭都退了出去,沉香落瓊兩個互相看看,差點兒就笑出聲來。 太初咿呀發急,沒一會兒又累了,腿也不蹬了,秦昭這才低頭,跟她道:“你娘不讓?!?/br> 太初也不知是不是聽明白了,竟應和了他一聲,衛善既是好氣又覺著好笑,作勢叉起腰來:“她才多大,你就這么慣著,往后不懂道理可怎么好?” 秦昭抱了女兒:“原來我也這么慣著你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二更 我不能再叫外賣了 我胖的連肚臍都圓了 我要走出去吃 謝謝地雷票小天使么么噠~~ ☆、第258章 頭香 年關還有十來日, 晉王府門前車馬不絕, 里頭一半都是來王府求字的,春聯是不必肖想了,便想求一個“?!弊只厝?,貼在門上辟邪招福, 壓一壓祟。 秦昭的一筆字,學的是衛敬禹的字體,業州衛王廟中立了石碑, 拓印著衛敬禹生前詩作文章, 還有些公文批復, 還有人專門去拓印下來,印成字帖流傳,就叫作衛王帖。 秦昭的字比衛敬禹的字還差著些圓緩氣,也是胸中志向不同的緣故,卻也深得其境,這些人來求字是很求得著的, 可他們也不是真的來求字的。 上門來求字的,幾乎全是來拍馬屁的, 求了字去, 能貼在家中供在堂上, 顯得有面子。誰也不曾想秦昭竟極擅書法。 還是曹大人先來求了,秦昭還真給寫了一張,宮中便有賜福的舊例,袁禮賢的門前也多是求字的, 只是袁禮賢的字和他的人一樣瘦削,瞧著便干巴巴不圓潤。 曹大人把這字捧回家去,他雖當著司兵,也算半個文官,來往中也很幾位懂得書法的,秦昭本就寫得極好,再經這些人的嘴一吹,就成了千金難求的字,門上一時涌來許多人,都是來求字的,就連永壽寺的方丈也來乞字,說要把這字刻在碑上。 秦昭只覺好笑,卻依舊寫了篆字給他,沒兩日這位方丈便送信來,說正在刻碑,到正月初一日立下這個福字碑,還請秦昭過去揭開碑上蓋的紅綢。 永壽寺的方丈在書畫一道上很有些名頭,永壽寺的藏經寶閣中便收了許多名家手筆,連他都特意來求字,可見晉王的字確實寫得好,求不著福字的,聽見正月初一要立碑,都想去瞧瞧熱鬧,還有民人傳說只要摸一摸那福字,便可多福多壽。 衛善手里握著剪子剪梅花的枝條,挑了一支花苞半開的剪下來插進瓶里,沉香捧了梅瓶,落瓊替她撐傘,雪沫紛紛揚揚落在她身上的紅狐皮斗蓬上,衛善剪下兩株來,一株擺在房中,一株送去書房,捧了手爐子暖手問道:“王爺怎么還不來?!?/br> 沉香道:“王爺在書房寫字,外頭到處都在求,正月初一那一天,都想去摸一摸石碑上的福字,好添添福氣呢?!?/br> 衛善一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又不是老壽星?!边B求個字都有這許多花樣,這位方丈可真是替永壽寺的香火cao碎了心。 沉香“哎呀”一聲:“公主可真是,都年里了,還說這些話?!?/br> 衛善一向覺得這個方丈很有些小聰明,一年四季永壽寺中總有能拿出來說道的東西,四時花卉引得達官貴人去賞,寺里又有福前果結緣豆,三五文錢一只,恨不得月月都出新花樣,他倒不該當和尚,要是做生意,怎么也是常家聶家這樣的巨富了。 衛善披著斗蓬一路往書房去,府中廊下處處開著朱砂紅梅,才一進屋門便聞見水仙香氣,就見秦昭正懸腕而書,案前裁了一疊紙,也不知道要賜多少人。 “有兩張便得了,這許多分賜下去,也就顯得不金貴了?!毙l善解了斗蓬,擼起袖子,親手絞了巾子遞給他擦手。 秦昭擱下筆:“這是賞賜給各縣中百歲老人的?!蹦芑畎贇q已是人瑞,各縣有這樣的老人都要上報,算是喜報。 衛善把那梅瓶擺在窗邊,摘下兩三朵梅花苞擱在書桌上的水盂里:“年里總要有回禮,不如造些打上王府字樣的東西,酒水點心錦緞,再有一個金紅荷包,里頭塞些福錢,列出一等二等的來,倒能省去許多事?!?/br> 年節回禮還真是個大工程,衛善看見永壽寺的回禮,點心模子都是自己造的,素餅上都印著紅字,不如也學這個。 秦昭寫完了最后一張福,門上又了一匣子拜帖進來,衛善翻看一回,奇道:“再有幾日就封印了,這些帖子送來也無用?!?/br> 門上送來的拜帖,一半是來乞字保平安的,另一半就是當真來求平安的,為的還是劉刺史貪沒案,每年十二月末都要挑一日正式封印,各衙門都不再辦公,只換人輪值,這時來求已經晚了。 京中來的人,到晉地第一日就接手了秦昭整理過的帳冊,又把沈司馬交給他們看管,一看他們只帶了兩個查帳的,秦昭把自家查帳那幾個帳房也留在官驛中供他們驅使。 秦昭自己當了甩手掌柜,事事都不插手,其中各方勢力,有聽命正元帝的,也有要先報給袁禮賢,甚至還有胡成玉的人,秦昭假作不知,關起門來過新年,這些個拜帖一概不接。 自然也有人起異議,他們人還未到,秦昭就已經抽走了一部分錢,這些錢合該一并封存,等審完案子再做定奪。 秦昭面上依舊帶笑,這回卻不那么好說話了,這案子也不知道要審到猴年馬月,帳目一封,這些虧空從哪里去補。 正元帝當時派人來晉地,就先下了旨意,讓秦昭協同辦案,替專審官員開方便之門,既有協同辦案的說法,秦昭也不客氣,得把自己出的那份錢從劉刺史的口袋里掏出來。帳目列得明明白白,查到最后若有對不上的,再來找他。 其中戶部的官員倒是熟人,去歲來請秦昭去戶部對帳的周侍郎,知道秦昭不是好惹的,按下大理寺的那位官員:“這事奏報上去便罷,追不追究不是你我能定奪的事?!?/br> 包御史的奏折都寫得明明白白的,晉王用自己的錢填補了軍糧軍衣,縱是正元帝也得睜只眼閉只眼,一根藤上這許多瓜,第一個還沒摸出來呢,眼睛先盯著晉王作甚。 這幾個人審案,且不知道要審到什么時候,倒虧得把這錢先抽了出來,就算要挨上兩句申斥,也比虧空著要強。 秦昭不便出面,衛善派了人送糕點果子去,正是節中,送些吃食水酒倒也相宜,回回都是派人送去,什么話都不多說多問,這幾個專審官員倒也習慣了。 劉刺史府已被查封,門上貼了封條,家中奴仆女眷俱都看看押起來,劉刺史和兒子們關在一處,劉夫人便和女兒小妾關在一處。 此時親近的人幾乎都被拘押了,出來的時候身上倒是穿了冬衣,可食水不足,還不如原來秦昭看看押他們的時候,起碼還住在府中,每日送水米進來。 也是衛善使人送了幾件冬衣進去,牢中潮濕,只有一扇小窗,暖和倒還算是暖和,只是氣味難聞,關上幾日,劉夫人便先挨不住了病倒了。 似這樣的案子,審上三五個月也是常事,不等案子審完就捱不過去的大有人在,劉夫人的女兒拉著來送冬衣婆子的手,求王妃救一救她母親。 那婆子回來便稟報給衛善,衛善想了一回,讓官衙中的醫官替劉夫人診治,又讓衙中多熬些姜湯分送,這些女眷身子嬌脆,這么苦捱,只怕連冬天都過不去,人就死了大半。 倒是劉刺史和幾個兒子的監牢要好上些,兵丁看守得也更嚴,送進去的食水都看著他吃完,年前下了兩場大雪,也記得給他添了一床薄被。 劉刺史嚇破了膽兒,知道沈司馬把帳冊交了出去,自己是斷沒有活命的道理了,飯也不敢吃,水也不敢喝,讓兩個兒子先嘗上一口,兒子沒事,他自己才敢吃。 看押劉家的官衙哪里還是官衙,后邊女眷們啼哭不住,前邊過堂用刑又是一聲聲的嚎叫,官衙外頭那條街都是民房商鋪,外頭處處張燈,隔著窗子聽見兩聲,連道晦氣。 秦昭也沒功夫去聽審,在封印之前把空了的官位給填補上,要緊的職位都換上自己人,他也不必去聽審,本來官衙里除了審案的,做筆錄的,兵丁都是他的人。 王府參軍坐鎮看著,輪換三班兵丁盯著牢房,劉刺史不敢用飯,秦昭還哧笑過一聲:“這會兒就怕成這樣,離了晉地他才該怕才是?!?/br> 衛善抿抿唇兒:“你是說,有人要他活不到回京城?”最后受審是要去京中的,要是劉刺史在進京城之前畏罪自盡,他死了一切的事就都由他扛下來,京里的那一位便不必動了。 “只要人活著離開晉地就成?!鼻卣焉焓终乱恢t梅,替她簪在鬢邊,不想叫她知道這些事,可這些事總繞不過去,看她頭上戴了只小巧金冠兒,冠上金翅顫巍巍的晃動,簪上紅梅更添春意。 秦昭沖她一笑:“善兒只要想想正月初一去永壽寺燒頭香,許個什么愿好就行?!睆慕裢髸x地開年能燒頭香的就只有她。 劉刺史手下六位司判、兩位司馬、還有一位錄事,六位司判如今已經有四位是秦昭能信得過的,余下司功管的是晉地科舉事,庸碌無為,撤換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 兩個司馬身上都不干凈,正好換上他的手,至于那位錄事,本就有糾察一方的職責,這回也是逃不脫的罪責,劉刺史一倒,整個晉地便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比原來預想中的快了兩年。 衛善扶著鬢邊紅梅,璨然一笑,秦昭眉間一松,伸手搭在她肩上,隔窗去看院中雪景,雪不知何時下得這么大,蓋住了假山石,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墻角處開了幾枝紅梅花,仿佛隔著雪也能嗅得到香味。 作者有話要說: 簽證資料弄得我頭大 明天要跑一天的材料 趴地 如何才能跟咕嚕一樣 每天都是吃和睡呢 ☆、第259章 萬福 正月初一永壽寺開爐, 這第一柱香得是晉王來燒。 一大早沉香幾個便提了熱水, 打開妝奩,支起銅鏡等衛善起身,挑出來的衣裳早兩日便用瑞獸銅熏籠熏過,擱在竹箱中兩日, 再打開取出來掛上,香味又淡又清雅。 外頭一有響動,衛善便睜開眼兒, 整個人都被秦昭抱在懷里, 伸手拍拍他的面頰, 這才脫出身來,赤腳踩在軟毯上,坐到妝鏡前。 頭發養了這許多年,緞子似的披在肩上,蘭舟半跪在地上替她通頭發抹香膏,衛善自鏡里瞧見帳子微動, 知道秦昭要起了,對著鏡子抿唇輕笑。 秦昭一掀開簾子, 就看見她在鏡子里對自己笑, 抻腰起來, 抹臉束發換發,跟著便坐在榻上,懷里抱著女兒,看衛善梳妝。 既是新年便得穿是吉慶些, 秦昭著玄色衣衫暗紅里子,外頭披一件黑狐裘,腰金圍玉,騎在馬上還佩上佩劍。衛善一身金紅,裙擺金線滿繡了富貴牡丹紋樣,披了一件白狐裘,一把頭發梳成高髻,插戴紅寶石金冠。 衛善這回沒有坐輦,雪白駿馬裝上寶石玉帶金鞍,與秦昭兩個并騎,一路從王府慢行到永壽寺去,這還是她來了晉地之后,頭一回出現在這許多百姓面前。 晉王出行,街市早早就拉起了圍幛,一路都有王府兵丁開道清場,既是新年,街上便有許多走親訪友拜年的民人,早就聽說晉王要去永壽寺上香揭福字碑,早早就擠在街市邊。 酒樓鋪子年中歇業,因有盛會,也一并打開了門,食客便在二樓窗邊看晉王馬隊過去,一聽見凈鞭聲響,說話聲反而大了起來,百姓見過晉王風姿的不少,卻不曾見過晉王妃,聽說是天仙菩薩般配樣貌,圍的人便越是多起來。 因有盛會,寺前這條街便不許人群聚集,貨郎販子,江湖百戲便都先等在巷子里,兩邊衛隊護著車隊,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都是來看晉王王妃的。 衛善頭戴九鳳朝陽大簪,額前綴著一圈米珠,后頭是紅寶石壓鬢,身上光彩奪目,騎馬過處,還能聽見民人一路跪拜輕呼。 秦昭就在她身邊,烏騅馬是疾馳時騎的,這回走街,換了一匹毛亮身高,性子沉穩的大黑馬,戴了金籠頭,慢慢悠悠踩著蹄子往前。 兩人都止不斜視,卻都壓低了聲兒在說話,秦昭怕她累著,這么挺直了腰背走上一圈,身上還披金掛玉,馬也承重,人也承重:“善兒累不累?” 這些事在京中是常有的,年年祭天地祭四方神時,正元帝都要擺開陣仗往郊外神壇去,秦昭跟過幾回,衛善在親蠶禮時也跟著衛敬容齋戒行禮,只是那會兒都夾在隊伍的后半截,還從來沒有在隊伍的正中,接受萬眾矚目。 衛善額前珍珠輕碰,面上含笑,嘴唇微動:“倒是比騎馬打獵要累得多了?!?/br> 二人身后是金紅輦,輦中由嬤嬤宮人抱著太初,太初早上醒了一會兒,換上新衣,在她爹懷里很是樂了一陣,人小力氣卻大,手里攥著秦昭給的壓歲紅封,里頭只有一枚金福錢,卻怎么也不肯撒手。 太初出門之前吃飽了奶,就又睡了過去,這會兒正在車中大睡,外頭如何吵鬧她都能睡得著,昨天夜里院中架木庭燎,太初看見一片火光,咧著嘴笑,放起爆竹她倒是吃了一驚,呆怔怔一會兒便又習慣了,竟不哭,等放煙火她眼睛盯著看,一天的閃光好似落到她眼睛里。 這會兒必是在車中打小呼嚕了,衛善想起來便笑,拿眼睛的余光去看后車,秦昭一見她笑,便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伸出手去,握住也衛善的手,兩人牽手并騎,引得圍觀眾人又是一陣輕呼。 大年三十夜里還落了一場雪,到了正月初一,一早上便放晴了,車馬行到永壽寺前,寺前街上每十步便懸掛彩燈,寺中佛塔大殿古樹,處處都是一片晶瑩。 那塊福字碑就立在永壽寺最為人稱道的佛塔前,夜里還要開塔點燈,自上而下窗前都擺一尊金光菩薩,點起燈來襯著雪景,投映在福字碑上。 方丈還給這個福字碑起了好聽的名號,叫作金光萬福碑,元日開塔點燈才能有的盛景,成了永壽寺開寺以來,十八景中的一景。衛善極樂意永壽寺的方丈這么捧著秦昭,晉地信佛的人數眾多,他肯推崇秦昭,好處極多。 永壽寺一年香稅就占去晉地百十間寺廟的三成,比五臺山中的寺院交的還更多,借著地利人和,年年都有一筆不小的錢收入寺中,衛善還當會看見一個大肚子和尚,不意竟是個枯瘦老僧,身披□□站在那兒,就是一付得道高僧的模樣。 秦昭從方丈的手中接過三枝香,攜手與衛善一同點燃,夫妻兩個一同拜地四方神,再拜大殿彌勒佛,由方丈親手接過,插到香爐中。 大殿中掛滿了寶幡香帨,兩邊是九重蓮花燈,只只燈盞里灌滿了酥合香油,一日佛前供的油便不知幾何,怪道這方丈要想這么多的法子開源了。 老和尚滿面肅穆,施上一禮,眼睛從長眉底下看過秦昭,跟著又看向衛善,念了一聲佛號。秦昭雖不信佛道,可也知道方丈把他抬得這么高,于他確有好處,便問他道:“方丈因何念佛?!?/br> 老和尚指一指沉香懷里抱著的太初:“好相貌,此子貴不可言?!?/br> 太初不過是個rou團子,吃得好睡得足,份量越來越沉手,衛善若不是練過箭,尋常貴婦人且抱不動她,她便最愛秦昭,因著秦昭手上力氣最足,抱著她的時候最穩。 衛善一聽貴不可言,便想起清虛來,當年清虛可不就是這么秦昱的,秦昱差點兒還拜了他當師父,要是清虛賣力些,那會兒秦顯又在,說不準秦昱真能跟他當道士修仙去了。 秦昭衛善面上都無喜意,本來生在皇家,就是貴不可言的,太初在京城是郡主,在晉地等于就是公主,哪一個也不比她尊貴,老和尚說話等于白說。 太初被這一指,醒了過來,在沉香懷里“咿呀”聲,這么一聲就是要她爹抱的意思,與別的聲調都不同些,是吃飽睡足要人逗了,秦昭一聽就伸過手,把孩子抱到懷里。 為人父母聽見夸獎,便心中知道是客套,也總難掩喜色,可晉王夫妻卻不一樣,方丈面上露出些笑意來,近前一看,太初睜開了眼睛,烏晶晶的眼睛極富神彩,看他陌生卻并不怕他,在秦昭懷里扭來扭去,想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