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秦昰脆聲聲應了,臨到秦昭衛善上船,他拼命忍著不哭,吸著鼻子揮手,等那船離開港口,衛善站在船頭,影子越來越淡,他這才沒忍住,哭了起來。 王忠趕緊掏出帕子來哄他,秦昱卻嘴角帶笑,從此就再無人礙眼,京里這些官兒也不會一有甚事,就光想到晉王,他還不等船只離岸,人就跨上了馬,見秦昰哭還不耐煩,卻生生忍?。骸八牡苴s緊回宮罷,母后定等咱們呢?!?/br> 秦昰這才上馬,耷拉著腦袋回去,王忠雖不騎馬卻能坐轎,跟在后頭,等秦昱秦昰出了紫宸殿的門,往甘露殿去,正元帝便問起王忠來:“你去送行,見晉王如何?” 王忠躬身道:“晉王公主面有不舍之意?!?/br> 正元帝點一點頭,給甘露殿賜了一道湯:“你親自去送,寬慰寬慰皇后,她心軟,善兒走了,心里必不好受的?!?/br> 王忠應得一聲,可沒等他出去,正元帝又問:“齊王……如何?” 王忠低下頭:“齊王送兄長離京,自然哀傷?!?/br> 連秦昭都沒落淚,秦昱卻哭得那樣,正元帝一聽挑挑眉頭,一語未發,王忠等了片刻,這才退下,才出門邊,林一貫便湊了上來:“宮外頭給大監添了許多東西?!?/br> 王忠在宮外也有宅院,一個三進的小院子,混不起眼,他也并不常去,反是手下的小徒弟能跑上幾回,知道是秦昭衛善送的四季衣裳蟲草人參,沖著林一貫點點頭,直起腰來,往甘露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又出新功能啦 于是又抽了 每天更新也是不容易了 今天好像是第七天,還是第六天? 打不開霸王票那一頁 謝謝霸王票謝謝營養液,《鳳凰臺》營養第十啦 ☆、第221章 飛奴 往晉地去的這一條水路, 與衛善當年回業州去并無兩樣,只是晉地運河未通,到了清河便得再轉車馬, 船隊比當年衛善出行的時候行得要快,不再各處久留,免得沿途府縣還得設宴款待。 船離得京城越遠,衛善便越是掛心, 她心里舍不得姑姑,可又知道此去晉地就算艱難,可只要在這一二年間立穩了腳,便是對姑姑最大的助力。 晉地再往北就是業州, 若是能把晉地八十五個縣,十二州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兩地連成一線, 便能互為助益。 艙房里設了書桌,秦昭鋪開域圖,這些日子也早已經看得熟了,便不看也能在心里把整個晉地給畫出來, 太行之西,黃河之東,他一面看一面跟衛善談笑:“善兒還沒見過黃河罷,等到七月帶你去東望聞黃河水,北望太行山?!?/br> 秦昭還是十來年前看過一回,跟著衛敬堯行軍, 途經壺口,見過那濁波東傾,轟雷沃日的景象,騎馬立在岸邊,水勢之浩大,震耳欲聾。從此便不能忘卻,既到晉地,必得登山一望,帶著她去看一看。 衛善翹著鞋尖兒歪在榻上,船上別無它事可做,她便把答應了秦昭要做的襪子做了起來,從冬天磨到夏天,再給他做一身單衣,聽見了便動一動腳尖,鞋上綴得珠子晃動兩下:“我聽說晉州城,永樂宮的符也是極靈驗的,也要去求一道靈符給大哥寄去,保得平安?!?/br> 衛平去的那么急,便是郢城兩邊又有亂兵交戰,兩對已成對恃之勢,小打小鬧是有的,大軍進攻一時還不能夠,不過是厲震南有樣學樣,不時引兵出擊,來破壞軍田耕種而已。 秦昭知道她這樣擔心是為的什么:“怕甚,若是春耕被毀,那等到秋收就去放火,南邊不建糧窖,只搭糧倉,真的放起火來,一年的收成便毀了?!?/br> 去歲無糧也是秦昭指派了兵丁去搶的,兩邊不過隔了一條郢河,卻一邊分歸大業,一邊分歸大夏,隔岸相望,卻勢如水火。 衛善知道一旦兩邊打起仗來,這些手段都還是輕的,戰場上空有善心無用,古今之良將,也都是這么一兵一卒打過來了,真要發善心還不如去開善堂。 心里知道,到底蹙了眉心,可就算衛平手下留情,厲震南難道就能手下容情,她挨在枕上嘆一口氣,接著又扎起針來,預備給衛平做一付綁腿。 秦昭聽見她嘆,這才抬起頭來,知道她嘆的是什么,可人在世一日,一日便爭斗不休,到哪兒都是一樣,乞兒爭食才能飽肚,將士兵丁,宰相尚收書都是一樣的。 他身前鋪開的白紙已經密密麻麻寫了一片,初到晉地不能立時爭權,且得先辦幾件大事,頭一件是召告晉地官員鄉紳,晉王就藩,這一樁事便落在祭三皇五帝上。 跟著再把王府衛兵那五千人馬cao練起來,晉地山多,既然山多,便讓吳三去開幾個采石場,以采石為名,先收羅些強壯民夫。 這個法子還是當年去業州,在龍王山上與林先生拿的主意,也不知道小叔叔能不能說動林先生,帶著衛家余下的那幾位竹哨軍,從業州趕到晉地來。 衛善秦昭坐的大船在后,管事和長史早在正月里便動身去了晉地,晉地王府也要修葺,當年戰亂,各地的王府被各路人馬洗劫一空,等到大業立國了,也沒閑錢來修王府,正元帝給的那筆安家銀子,到底還是從戶部的帳上支了出來。 崔尚書的條子批得特別快,本來便是晉王退回,以豐國庫的,可既然都要往晉地去了,這些錢還得撥發回去修晉王府。 地方官府也要拿出一筆錢來,至于這錢是稅收,還是向商戶征繳,那便不歸秦昭管,肖管事二月里的信報就已經說各處都修葺得差不多了,比不上京中的王府精心,卻也引水流園,園中遍植四時花木。 還照著衛善的喜好,移來一株百年紫藤,在紫藤架下搭起秋千,等到四月二人船到晉地時,還能趕上紫藤花時。 衛善別無事作,把擱下針線又撿了起來,幾日就給秦昭裁了一件夏衣,倒覺得船上日子過得比在王府里要輕省。設陸儀拜見的地方官,不想見的便不見,派個管事下船去應付便罷,比在宮里還得應酬著楊寶盈,要松快的多了。 她還見識了一回飛奴的厲害,這才知道當日她有事叫王七,王七總能立即把信送來是什么緣故了,原來是不占馬道,用飛奴來傳信。 “這是波斯人的辦法,不拘什么鳥都能□□,以鴿子為其中翹楚,識路最快也最準?!鼻卣岩幻嬲f一面從三彩盒子里頭取出玉米粒來喂一只鴿子,摸摸它的頭道:“這一只叫雪衣?!?/br> 衛善就挨在窗邊看著,不敢伸手碰它,怕是生人把它給嚇跑:“可咱們在船上,它也能識得路嗎?” 秦昭笑起來:“這些飛奴本就是在海上船隊相互通信用的,連海路都識得,江河都不在話下,一去長可千里?!睆牟ㄋ谷耸掷镔I了來,光這一對鴿子就花了千金。 秦昭倒了兩粒玉米粒給在衛善手里,衛善攤開手掌,叫兩聲雪衣,鴿子便跳過來,小而圓的黑眼睛盯著她,歪歪腦袋啄食起來。 啄得衛善掌心發癢,輕輕笑出聲來,這才敢上手摸它:“我在業州的時候,二哥就是用這個給王七傳信?”怪道他的信來的這么快,說著俏臉一沉:“那我問你,你怎不說?” 秦昭滿面肅容:“我不僅說了,還畫了,畫了一鴿子在窗前?!?/br> 衛善一想,還當真有這么一幅畫的,原來他在那會兒就已經養著飛奴了,拿它給清江傳信,短則三日,慢則五日,雪衣怎么都能飛到清江去了。 “若是能把飛奴養成哨鴿就更好了,只是尋訪不得,除了波斯人在海上養鴿之外,還未曾見中土有人擅養鴿子的?!边@一對兒還都是母鴿,當日千金買來,便不給配種,說明了便是生下小鴿子來,那也無用,不能傳信。 衛善還摸著雪衣的小腦袋:“這有什么,朝中每歲都進貢鷹犬,獵犬雄鷹能馴養,飛奴也能,總有能人,官府打聽不著的,旁門左道也能打聽打聽?!?/br> 雪衣吃了玉米在籠中休息一夜,第二日又帶著信件飛去清江,衛善悄悄推窗,眼看著它飛遠,數著日子果然三天它就又回來了。 雪衣給清江送信,官驛也有信件呈上,多是衛敬容寫的,里頭還有一封說延英殿中宋良娣有孕,衛善還記得這個宋良娣,當年便是她生了秦昱的長子,可卻一直都不討秦昱的喜歡,破宮的時候那個孩子也有八九歲了,算是秦昱難得長到大的孩子。 秦昱的孩子很多,生下來便夭折,活下來的幾個反是女兒更多,上輩子碧微抱養的那個,也多病多災,那會兒不曾想過原由,還當是報應所致,如今一想,怕是秦昱也在吃丹藥的緣故。 秦昭看她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拿過來一看原來是秦昱有了孩子,既接了信,便要道賀,衛善扁扁嘴兒:“咱們出京城的時候還沒有呢,都說不過三月不宣揚的,他巴巴的送信來,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刺一刺秦昭的意思,秦昭這個年紀了,卻還未有子嗣,說是兩人恩愛,可若是再有兩年還沒孩子,衛善善妒的名聲自有人替她吹出去。 現成吹法螺的就有一位,楊寶盈必要嚷得滿京城都知道,說不準再過兩年,選秀的時候還要替秦昭cao心子嗣,塞人進來。 這些手段俱是上輩子秦昱用的,年年都要送一批美人到晉王府去,衛善把臉一沉,大吃特吃上輩子的醋,她把信紙一甩,秦昭便笑起來:“這也值得生氣?” 就算是楊寶盈的孩子,在正元帝的心中也比不過承吉承佑,他剛要笑,就被衛善一把摟住了腰,仰著臉問他:“要是姑父給你賜美人呢?” 這問的沒頭沒腦,秦昭一頓,悶笑起來,伸手環住了衛善的背:“就是真的賜來了,收下來打發到別苑去,叫人看管起來,陛下又能如何?” 衛善滿意了,又許給秦昭要給他做個扇套,繡上竹報平安,秦昭笑著挪揄:“原來那個便太小了,這回可得按著尺寸來?!?/br> 衛善鋪開紙打起花樣子,還讓沉香把櫻桃甜醬做成果餡酥送上來,可她才嘗了一個,便吐了舌頭:“這果餡怎么這樣酸呢?半點也不甜?!?/br> 沉香嚅嚅道:“我還叫廚子多擱了糖的?!闭f著告罪一聲,從碟子里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半點都不酸,甜得膩人。 秦昭也取了一個,交了一半,櫻桃醬從酥皮里流出來,聞一聞都覺得香甜,舌頭一碰連秦昭都覺得甜了,送到衛善嘴邊:“當真不甜?” 衛善又吃了半個,吐著舌頭覺得古怪,她真沒嘗出甜味兒來,砸砸嘴兒喝些清茶去味,才入口又覺得苦,可她自來喝茉莉雙窨,花香味比茶香味更重。 秦昭握了她手腕替她搭脈,行軍的時候跟著軍醫學過些粗淺醫術,摸卻摸不出來,皺著眉頭讓船上跟著的御醫過來。 太醫進了艙房,隔著絲帕給衛善按脈,摸過左手再摸右手,半日都不言語,衛善躺坐在床上,秦昭臉上全沒了笑意,又要寬慰她,直到太醫說:“這是公主在船上呆得久了,身子疲憊之故,開些健胃健脾的方子便是?!?/br> 等拎了醫箱出去,又再稟報秦昭:“公主這月是否信日未至?此時脈像還淺,要再過些日子才能摸得出來?!?/br> 秦昭本來心潮起伏,生怕衛善真的生了什么病,聽見太醫這么說,怔立在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第大概是七天? 雙更打卡 我們二哥肚里黑 謝謝地雷票小天使么么噠 ☆、第222章 有喜(修) 衛善見太醫拎著醫箱出去,秦昭又緊跟在后, 疑心兩人有什么話要瞞著她說, 心里“咯噔”一下, 使了個眼色給沉香,讓沉香跟著聽一聽。 沉香跟著出來, 聽見了這么一句話, 面上先憂后喜發, 掩了口差點兒笑出來。自上了船,公主確還沒有過信日, 算著日子就在這兩天了,蘭舟早已經預備好了軟布草藥,還當是坐船勞累之故,這才來得晚了。 沉香鉆進艙房中,衛善正舉著靶鏡照自己的舌頭,也沒瞧了什么不一樣來,覺得秦昭大驚小怪,哪有嘗味兒太淡, 就把御醫叫過來的。 抬頭看見沉香一臉又喜又憂, 幾步路走得慢騰騰的, 心里越發覺得古怪,眨眨眼兒問她:“太醫說了什么?” 沉香又想開口, 又想著還未確診,到底沒瞞衛善,湊到她耳邊:“太醫問公主是否信日未至?!?/br> 衛善手里還抓著靶鏡, 沉香話剛說完,她人便怔住了,面上立時飛紅,心口咚咚直跳,手不自覺便撫在肚子上,船上少動,她這些日子還吃得少了,也不愛葷腥魚蝦,單吃些新瓜果,腰還細了些,難道肚里當真有了孩子? 越想越不能夠,兩人是打算到了晉地,忙亂過后再預備著要孩子的,白姑姑的食膳,她一早就在吃著,年前那回累著了,第二個月還著意調理,日子從來都算得準,難道當真有了。 秦昭呆立在艙門邊,一時想進屋去,一時又想著該去吩咐廚房給善兒燉些湯水,左右兩邊各邁了一步,又站定了。 在門邊侍候的小福子小順子兩個對看一眼,小福子跟著秦昭五六年了,還從來都沒見他這個樣子,他伸頭輕聲:“王爺……可是有事兒吩咐?” 秦昭一腦袋都是事兒,該讓白姑姑出一份食膳單子,再預備兩個乳母嬤嬤,早知道在船上就有了,該帶個兒科婦科的太醫在身邊,他聽見小福子說話,這才回神:“這是到了哪兒了?” 小福子趕緊回:“快到清河境內了?!?/br> 接下來便要下船換車馬,秦昭一聽便緊緊皺起眉頭,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有了,若真是有了,怎么還能坐車,此去晉地多山路,若是當真有了,就要慢行,馬車里得鋪幾層氈絨。 衛善等了許久都不見秦昭回來,讓沉香再去看看,沉香面色古怪的回來了:“王爺正在寫信?!币豢堪哆吘桶l給肖管事,讓肖管事和李長史趕緊把乳母接生婆都尋訪起來,再讓船上跟的醫女進前侍候,最后又讓廚房燉一鍋雞湯。 小福子小順子被他支使的團團轉,看見沉香還又吩咐一句,再做些櫻桃蜜餡的果酥來,多擱些糖。沉香應了聲進來稟報,這才領命又去調果醬餡料。 秦昭到這會兒才進門,立在門邊,不知要怎么和她說更好些,確是有那么一回,飲了些酒,絞得緊了沒能忍住,誰知道就那么一回,竟然有了。 衛善久等他不至,讓初晴取了果盒來,從梅桔杏干里挑了個最酸的,看見秦昭進來,笑盈盈沖他招手,她本來不愛吃這些腌制的果脯,更愛吃鮮果,這會兒吃個杏脯,秦昭便在心里猜測一回,難道懷的是個兒子。 衛善已經想過一回,反而不緊張了,若是有便有,若是沒有就往后再說,塞了個梅子到秦昭嘴里:“咱們甚時候換車?” 秦昭全沒嚼出甜味來:“等……等張太醫摸準了脈,咱們再換車?!笨偛荒茉谇搴哟魸M三月,若是在途中耽擱下來,還不報到朝中去。 衛善伸手揉揉他的眉心,心里已經覺得滿足了,上輩子她沒孩子,可碧微也沒孩子,徐淑妃幾個更不必說,這輩子都有這么些個小娃兒降生了,她自然也不怕,只不知道秦昱那張臉得多難看。 官船在清河渡頭停了七八日,一半船只先行,張太醫日日被秦昭傳到衛善的面前摸脈,每回他一搖頭,秦昭便皺緊了眉頭。 張太醫一天比一天哆嗦,一屋子人都在等他點頭,等到消息傳揚開,幾船的人都等著他,張太醫這十來天里瘦了一圈兒,這日摸完了,依舊搖頭,掏出帕子來抹汗:“不如……不如王爺請一位清河城中婦科大夫,也來替王妃摸摸脈?!?/br> 清河縣的縣令連著在碼頭候了七八日,給官船送水送果蔬,上面一直都沒消息傳下來,說為甚停在清河,車馬都已經備下了,人就是不走。 清河縣令也抹汗等著,好容易等到晉王身邊的太監公公下來了,趕緊湊上去,晉王停了七八日了,若說是想收禮罷,這些日子一個人也沒見過,若說不收禮,可停著船又不動,清河縣令恨不得趕緊把這尊大佛給送走,恨不得給小福子作揖。 聽見小福子說要找清河城中最有名的婦科大夫,清河縣令一下子怔住了,原來停了這么久,是為了這個,半日才道:“小縣立即去辦?!?/br> 把清河城里看婦科的都召集起來,小福子先看一回,挑了兩個年紀最大的上船去,三個人都摸一回脈,這才摸準了,王妃確是有孕在身。 此時脈象還淺,秦昭提了心七八日,日日好湯好水的哄著,偏衛善自己不覺著,一日變一個口味,這幾天倒想起要吃才結的小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