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離得近了,看得也更清楚。 昏黃路燈,光影逶迤一地,也落在他面上。 白而干凈,細膩到毛孔都不明顯。睫毛顫動時,像是蝴蝶振翅。 她看著他菲薄的唇,莫名想到高原的格?;?,其中一種是粉色,淺淺淡淡,春天一來,漫山遍野。 她攏了攏心神,囑咐他別動,沾了藥酒往他臉上擦,他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女人嗎,下手這么重?” 路知意停下來,似笑非笑,“那你呢?你是男人嗎,這點痛也怕?” 陳聲真是氣炸了。 他和她,說不上兩句就恨不得打一架。 他咬牙切齒任她擦藥,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目光落在她腳上時,又驀地一頓。 初冬的天了,氣溫低得要命,可她依然穿著那雙破舊的帆布鞋。 他挪不開視線,怎么看怎么礙眼。 她怎么就不能換雙鞋呢??? 三個月了,三個月還不換!他真是恨不能把她摁在這,一把扯下那破鞋子,扔得她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路知意收手時,順著他的目光往下一瞧,頓住。 “你看什么?” 他問:“這鞋都這樣了,還不扔?” “還能穿?!?/br> “這也叫能穿?” 路知意不耐煩地退后兩步。 他又來了,站在經濟制高點,對別人的窮困窘迫指指點點,理直氣壯。 她把棉棒扔進垃圾桶,又將那只塑料口袋一把塞進陳聲手里。 “自己拿回去,愛抹不抹?!?/br>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 夜里,陳聲在醫院陪凌書成。 他腳瘸了,打水如廁都需要人照料,卻又不愿告訴家里人自己為著個姑娘跟人打架了,只得麻煩陳聲。 陳聲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凌書成前一刻還自我挖苦呢,一想起這事,立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神情萎靡,“……他說他們青梅竹馬,讓我滾邊兒去,少招惹她?!?/br> “他?” “就那拿鋼管打我的?!?/br> 陳聲頓了頓,手長腳長的人窩在那長椅上,怎么睡都不舒服。翻了好幾個身,最后語焉不詳問了句:“你到底喜歡她哪點?” 小太妹,不學無術。 不上進就罷了,還成日招惹是非。 凌書成想起那日遇見宋星辰時,路邊有人欺負乞討老人,她沖上前去,飛起一腳把人踹趴下,一頭染得橙粉色的卷發在風里烈烈飛揚。 像火。 像風。 她嚼著口香糖,沖那人怒喝一聲:“找死呢你?” 他竟也覺得可愛至極。 為什么喜歡她? 他苦笑兩聲,“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br> 陳聲不是個愛談心的人——男人跟男人的對話,膩膩歪歪談些情情愛愛,像什么話? 他躺在那擺弄手機。 凌書成睡不著,湊到床邊去瞅他,赫然發現屏幕上是淘寶界面,他居然在瀏覽女士運動鞋! 陳聲是愛收集運動鞋不錯,寢室里光他一人的鞋就擺滿了一整個架子??山裉焖尤贿B女人的鞋子都看起來了…… 凌書成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可陳聲選好了鞋子,心頭卻異常煩躁,翻來覆去大半宿,突然想起什么,翻身就坐起來,一把將凌書成推醒。 凌書成迷迷糊糊問他:“干嘛啊你!” “從你爸那兒給我找幾個實習生來?!?/br> “你要干什么?” “賣鞋?!?/br> “……啥玩意兒???” “賣鞋?!标惵曌谀抢?,斬釘截鐵地說。 * 聚眾斗毆的事情,警察最終還是知會了學校。 但關于陳聲和路知意,趙警官只說了他們路見不平、助人為樂的事跡,別的就沒再提了。 趙老頭把陳聲批了一頓,無非是老生常談,杜絕個人英雄主義。 陳聲聽得呵欠連天,問他:“您老打算念多久?要是超過半小時,我干脆趴這兒打個盹兒,您講完了把我叫醒就成?!?/br> 趙老頭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之后,陳聲照樣每天監督大一的跑cao,原本以為路知意受傷了不會來。 可她說:“傷的是手,又不是腳,為什么不來?” 他看她片刻,揮揮手,“隨你的便,反正疼的也不是我?!?/br> 看她跑遠了,他又沒忍住,笑了。 只是,每逢路知意跑過面前,他都忍不住去瞥她的鞋。 笑容戛然而止。 礙眼。 恨不能拔下來一把火燒了! 凌書成的事情過去一星期后,學校里忽然熱鬧起來。 不知是哪來的一群人,在宿舍樓底下支了個攤子,拉著一車運動鞋,跑來中飛院搞特價處理。 趙泉泉興奮地跑回寢室,“誒,全是阿迪耐克,一雙只要一百塊!” 蘇洋哼了一聲,“這么便宜,能買著真貨?” 呂藝問了句:“學校能讓外面的人把生意做到校內?” 趙泉泉說:“好像說是愛心拍賣,賺的錢都會捐給高原山區,建希望小學?!?/br> 一百塊一雙的假貨名牌跑鞋,中飛院的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 但對此本來不感興趣的路知意,在聽聞趙泉泉那句捐款的話后,也去那攤位前轉了一圈。 大紅色橫幅上寫明了“希望工程愛心拍賣活動”。 坐在攤位那的幾位小jiejie極盡忽悠之能,把這項目和這堆鞋吹得天花亂墜。 “這是阿迪慢跑鞋,雖說是前年的款了,但氣墊也是采用國際最新材料,輕薄有彈力……” “山區的孩子多不容易啊,咱們特價處理鞋子,也是為了略盡綿薄之力……” “孩子就是明天的希望!我們要一起托起祖國明天的太陽!” “買吧買吧?買一雙吧,同學?” 攤子正對八號男生公寓。 一樓的窗口,陳聲慢條斯理看著這邊,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摁下一行字。 “加錢?!?/br> 老板都這么說了,攤后的實習生低頭一看屏幕,登時笑成一朵花,更加熱情地勸說路知意。 路知意笑了笑,指了一雙白色慢跑鞋,“這個有三十七碼的嗎?” “有的有的有的?!狈路鸬昧丝诔?,重復循環無數遍。 最后,路知意試穿了新鞋,確定合腳,給了攤主一百元,笑著離開。 她沒看見的是,當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門口后,實習生們收到指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起了那堆鞋子,往一旁的轎車里拼命塞。 有路人上前問價,想要買鞋。 為首的實習生頭也不回擺手說:“不賣,不賣了?!?/br> 路人:“???” 為什么他一來就不賣了??? 當晚,陳聲喜滋滋拎著兩大盒豬蹄湯,去凌書成在校外剛租的屋子看他。 爬不上宿舍的床,又不愿回家露了餡,只得選擇租房這條路。 凌書成一邊啃豬蹄,一邊說:“那高原紅上鉤了?” 陳聲把眼一瞇,“叫誰高原紅?懂不懂做人起碼的尊重!” “……行,那么,我們小紅上鉤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