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雪松看過木頭,好像閑聊一樣問起了袁老頭:“聽說幾年前,咱們這里有個厲害的道士,不知道現在在什么地方?” 袁老頭看雪松買的桃木,就知道他們是做什么的,這樣的人,對一些有道行的前輩肯定是好奇的。 他摸了摸山羊胡子,神秘的說:“前些年,他惹了一個厲害的人家,革/委會到處找他,他就躲了。算來這幾年都沒見著他了,恐怕是去了外地?!?/br> 看雪松和陳瑜惋惜的樣子,袁老頭又提醒他們:“這人可不是走正道的,就算遇到他,也別招惹他,他這人,只要有好處,什么事都肯做,也不怕遭天譴?!?/br> 以前有戶人家男人二十多歲就意外死了,媳婦為了兒子也沒有改嫁,獨自支撐門戶。隔壁鄰居聽說他們祖上的是大戶人家,地底下藏著一罐子銀元寶。財迷心竅,就找了那道士求了一個咒語,把孤兒寡母咒死了。 然后鄰居假惺惺的表示,愿意出兩口棺材把他們安葬了,只是他們的宅子要歸自己。在鄉下,宅子不值什么錢,村里也就同意了。 后來那人果然在堂屋地下挖出了一罐銀元寶,分了一半給道士,自己留了一半,悶聲發了大財。后來還是那枉死的女人上了鄰居的身,大家才知道這件事。 鄰居一家幾天內大小災禍不斷,死傷幾人,眼看著就要滅門絕戶,那道士又來了。一個照面,女人和孩子的靈魂就被他打散,灰飛煙滅。 之后,這道士做事越發隱秘周全,遇到要害人命的主顧,還會友情推薦喪魂釘之類讓冤死之人永世不可超生的陰毒法器。 雪松聽到這里,和陳瑜對視一眼,這手法聽著十分耳熟,看來這人就是害素云一家的道士了。 這會兒陳瑜也不再為買桃木的糧票心疼了,反正她不會讓雪松餓著。目前她只想早點修煉有成,以后消滅這個邪道士,告慰無數冤死的亡魂。 “我們只是想買點東西,如果這道人什么時候回來了,袁老記得給我送個信,必有重謝?!毖┧山o袁老頭留了個地址,又買了他二兩朱砂,一打黃紙,這才帶著陳瑜離開。 陳瑜想到雪松用了那么多糧票,擔心他口糧不夠,就跟他說:“過年你到我家去吧?吳燁也去了隊長家,紅霞和苗佳也有了去處,你一個人在大院里,也太冷清了?!?/br> 反正她娘也念叨好幾次了,讓她請雪松回家過年。她原本還不好開口,這回怕雪松用了這么多糧票,過年手緊,就主動邀請他了。 冷清是雪松最習慣的,再冷清也沒有那十幾年和師傅兩人待在一座荒山上冷清。其實他很享受這種狀態,但是這次卻沒有拒絕:“打擾陳叔和嬸子了,等下我們去鎮上再買點東西,就去牌坊那邊等他們吧?” 雪松和陳瑜回到供銷社,買了紅糖白糖,還有糕點糖果一類的東西,這些過年做菜或者走親戚都用得上。他還給陳衛國買了一盒甲級煙,用的是他在鎮上工作時存下的煙票。 他不抽煙,原來的煙票都被同事拿糧票換走了,現在這幾張是幸存的。雪松有點后悔,早知道多存些了,也不至于到現在捉襟見肘。 那時候的雪松,一心還惦記著出家呢,哪里會想到還有討好老丈人的一天?所以話不能說得太死,以免日后打臉。 陳瑜看著雪松買的這些東西,覺得自己真是白擔心了,原來小和尚還是個有錢人。也是,他原來在鎮上是吃商品糧的,一個人開銷又不大,肯定攢了不少好東西。 只是她總覺得,要是再添上幾斤rou,就是拜老丈人的架勢了。陳瑜的心里有兩個小人開始打架,左邊的小人說,雪松一定是喜歡我,才對我和家人這么好;右邊的小人說,雪松就是一個博愛無私的老好人,說不定換了一個同事也會這么盡心呢? 打了一會兒,右邊的小人漸漸倒下了,左邊的小人趾高氣揚的說:雪松就是喜歡我,沒錯的! 雪松聽到陳瑜莫名的笑出了聲,就安靜的側頭看著她,只覺得歲月靜好。他想,只要面前的小姑娘日日如此開懷,他情愿為她負重而行,承擔所有的風雨。 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陳瑜和雪松終于在牌坊那邊等到了陳衛國他們。三個人都拎著大包小包,陳衛國和王金蘭還各自背著一個口袋,彎著腰往這邊走。 陳瑜和雪松趕緊上前接過來,放到自家板車上。王金蘭錘了一下腰說:“今年日子好點了,換點細糧,過年蒸兩鍋白面饃,讓你們也過過癮?!?/br> 往年家里過年蒸的饃饃看著也是白面饃,其實里面都是紅薯面高粱面,就外面那層皮是白面的,就是圖個面子光。今年多分了點糧食,王金蘭也就咬咬牙換點細糧,準備蒸兩鍋實實在在的白面饃給孩子吃。 陳佩雖然翻過年都十二了,還是個孩子心性,聽說有白面饃饃吃,拿了一堆東西都不知道累,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把東西安置好,陳瑜就跟王金蘭說:“娘,大院里的知青都有去處了,我就讓雪醫生去咱家過年了,您這回如愿了吧?” “你們定下來我才如愿了!”王金蘭壓著聲音跟閨女說,不過臉上已經笑開了花,看著雪松越看越高興。這小伙子雖然一向樂于助人,但是實際上性子清冷,如果不是對她閨女上心,肯定寧愿一個人過年。 雪松指著自己買的那些東西微笑著說:“打擾嬸子了,我剛好有些票用不到,就買了點東西,都是過年用得著的東西,就抵了我的伙食費吧?!?/br> 王金蘭沒說拒絕的話,鄉下年輕人談對象,逢年過節都得去老丈人家送東西。以后雪松說不定就來他們家了,這點東西還推來推去做什么?大不了過年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 回去的路上,陳衛國看著拉著架子車輕松自如的雪松,也是滿意得不得了。別看這小伙子不太壯,倒有一把子力氣。就算不是醫生,下地掙工分都餓不著他姑娘。 陳瑜剛回到村里,就見村口站著一個人,是楊振華,看到他們一行人就走過來了。她有些奇怪,他們兩個人中間隔了一個楊麗紅,這人怕是記恨上她了,天天見了她都繞路,怎么今天還在村口特意等著? “雪醫生,秀荷說肚子疼,麻煩你去幫她看一下?!睏钫袢A自從那天之后,就沒再跟秀荷說過話,今天吃了中午飯她就說肚子有點不舒服,他還以為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 沒想到這會兒疼得厲害了,他才意識到可能真的出問題了。去了診所,雪松不在,聽人說去趕集了。他算著時間,這會兒也該回來了,就在村口等了一會兒。 雪松把架子車給陳衛國,叫上陳瑜就回了大院。雪松行醫的時候都帶著陳瑜,方便她學習,尤其是關于一些女人的病癥,更要求陳瑜上心。 秀荷一看來的是這兩個人,心頭的火氣就上來了,感覺肚子更疼了。她明明跟振華說的是去大隊請劉醫生,他怎么還是找了這兩個人?他們會給自己好好看才怪了。 “振華,我不要他們看,你去幫我找劉醫生吧。我害怕……”秀荷縮了一下身子,好像被嚇著了,拉著楊振華的一角,抬著頭可憐兮兮的說。 看著秀荷額頭的汗水,蒼白的臉色,楊振華嘆了一口氣,跟雪松說:“不好意思了,讓你們白跑一趟。我……” “劉醫生行醫二十多年了,肯定更有經驗,你們去請他也好?!毖┧蓻]當回事,轉身就跟陳瑜離開了。 陳瑜回頭看了一眼秀荷的方向,小聲跟雪松說:“小和尚,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楊麗紅身邊跟著一個嬰靈嗎?他現在居然跟著秀荷?!?/br> 那孩子一臉仇恨的盯著秀荷的肚子,時不時的摸一下她的肚子。每摸一下,秀荷的臉色就變一次。 雪松沉默了一會兒,才跟陳瑜說:“我算出這孩子似乎跟秀荷有緣,等劉醫生來過之后,如果他們母子無事,我們就不要擅自插手了?!?/br> 其實只要不死人,陳瑜才不想管秀荷呢。聽小和尚這么一說,她也就放下了。今天白天不在診所,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看病,陳瑜就陪著雪松在診所多待了一會兒。 到了五點多,天都黑了,陳瑜看還沒有人來,就叫了雪松一起回家吃飯。出門的時候,正碰上紅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看到陳瑜高興的說:“小瑜,雪醫生,正好。我還擔心你們不在呢,快跟我去看看四嬸兒,好像是嚇著了?!?/br> 陳紅兵說的四嬸兒也是姓陳的,算起來都是一個老祖宗。四嬸兒命苦,生了七個孩子,三男四女,最后只剩了一兒一女。 四叔去得早,還好有個兒子,日子也有些盼頭??上?,前些年,那唯一的兒子又沒了。 那個叫長喜的孩子,長得漂亮又懂事,小小一個人兒,就幫著四嬸兒燒火,撿柴,長到十四歲,終于能跟著大人下地干活了,夏天摸魚的時候就掉河溝里了,再也沒上來。 四嬸兒從此以后就天天哭,年年哭,眼睛都快哭瞎了??慈硕际悄D:?。 到了四嬸兒家里,陳瑜就感覺到了一股陰氣,當即就明白了是有東西作祟。也不知道是哪個調皮搗蛋的,怎么忍心嚇這么可憐的女人。 四嬸兒也不過四十來歲,頭發都白了一大半,這會兒正驚懼的窩在床上,抱著被子發抖。紅兵娘還在小聲安撫她,怎么說都無濟于事。 陳瑜叫了一聲四嬸兒,床上的女人抽搐了一下,沒有作聲。紅兵娘走過來,嘆了一口氣說:“我跟你們說吧?!?/br> 她好不容易才問過出來的,四嬸兒今天下午看到大家大包小包的趕集回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又悲從心來,哭起了兒子。 這一哭就哭到了太陽下山,哭得死去活來的四嬸兒突然聽到了兒子的聲音,抬眼看去,就見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少年跪在不遠處。 思兒心切的四嬸兒也不管什么生死之別,陰陽兩隔了,上前就去抱兒子。到了跟前,那人卻猛一抬頭,笑著說:“你看我是你兒子嗎?” 四嬸兒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當場就大叫一聲,暈了過去。直到紅兵娘聽到動靜,掐了半天人中才弄醒。 問了半天,四嬸兒才斷斷續續說了經過。 這是驚嚇過度,藥倒是好開,但是這捉弄人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給四嬸兒開了藥,雪松和陳瑜就回去了。陳瑜對四嬸兒受到驚嚇的事很是氣憤,四嬸兒已經這么可憐了,那些小gui兒還來欺負她。她非得找出來這家伙,給四嬸兒出出氣。 第27章 陳瑜在四嬸兒家附近搜尋了一遍,沒有看到任何一個鬼影子。她仔細找了一遍, 只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陰氣向北方飄去。 她想起四嬸兒說那鬼渾身濕淋淋的, 頭發都滴著水, 恐怕是北邊那條河溝里來的水鬼。 南陳莊后面的這條河溝并沒有什么固定的名字, 反正就這么一條河,叫小河也好, 水溝也好, 反正都是它。 據說這條河有點邪門, 每隔兩三年在同一個地方都會死一個人。家里大人都多次告誡孩子, 不能往那邊去。但是總有小孩子不信這些, 夏天貪涼,跑到里面游水。 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 這條河就沒再死過人了,不過這也不妨礙陳瑜對它的恐懼, 畢竟從小沒少聽那條河的傳說,而且死的都是有據可查的人,太真實所以更可怕。 為了壯膽,陳瑜把沒成型的桃木劍——那塊雷擊木帶上了, 讓原本想給她助威的素云都躲得遠遠的。陳瑜這才覺得那么多糧票沒有白花,這雷擊木果然威力不一般, 連素云這樣強大的厲鬼都害怕。 走到二妞家門口,陳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記得剛開始二妞似乎跟她說過,“河溝里有個長喜哥哥”, 難道就是四嬸兒家的那個長喜? “素云jiejie,你幫我叫下二妞吧?!标愯じ卦魄笾?,她要是過去找二妞,春蘭又該被嚇著了。福妞還在吃奶,陳瑜可不想把她嚇病了,給大妞增加負擔。 陳瑜話音剛落,素云就抱著二妞出現了。二妞看到陳瑜很高興,掙脫素云想要撲到陳瑜懷里,卻被雷擊木嚇退了。 她站得遠遠的,可憐巴巴的問:“姑姑,你拿這個東西做什么?要去抓壞鬼嗎?” “二妞,你以前說的那個長喜哥哥,是四奶奶家的嗎?”陳瑜把雷擊木放到一邊,過去抱著二妞,跟她求證。 二妞想了一會兒,指著一個方向說:“是那個胡同最后一家的嬸嬸嗎?長喜哥哥以前經常去那個院里待著……”看著嬸嬸的目光特別悲傷,那時候她都不敢跟哥哥說話。 那個方向,就是四嬸兒家的方向。陳瑜摸了摸二妞的頭,糾正她:“你應該叫四奶奶,長喜是你叔叔。二妞,你四奶奶不知道被哪里的水鬼嚇著了,你帶我去找長喜哥,咱們問問他附近還有沒有別的水鬼?!?/br> 陳瑜覺得二十多年來,河溝里也死了七八個人了,這水鬼估計也不只一個,怕不是有那跟長喜哥不對付的,故意去捉弄他娘的吧? 而且卻有些不明白,她記得,河溝里只有長喜哥哥,不是,長喜叔叔一個啊。也許還有藏得比較深的? 雖然二妞和素云都害怕,陳瑜還是抱上了雷擊木,安全要緊。之后一行“人”就往北邊的河溝走去,一路上各路孤魂野鬼紛紛躲避。 癩頭鬼這回都哭了,這個小煞星對他們來說,就是個人形兵器,沒想到這回又多了個這么厲害的玩意??磥硭侗加H友去了,這里待不下去了。 陳瑜看到自己身邊這么清凈,膽子頓時也大了許多。難怪小和尚天天監督自己練法術,藝高人膽大,說得是大實話。 終于來到河溝邊,陳瑜一眼就看到了河邊的大石頭上,有一個瘦削單薄的身影,安靜的坐在那里,只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少年。這應該就是記憶里那個有點模糊的長喜哥了。 果然,二妞直接飛了過去,叫著笑著喊道:“長喜哥、長喜叔叔,我好想你??!” “想我也不來看我?你也就嘴上說說,一會兒回去眼里就只有你的小meimei了?!鄙倌甑难劾镉兄婚_的憂桑,但是看到二妞還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幫二妞理了理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長喜回頭看著陳瑜說:“小瑜怎么過來了?雖然你有點本事,晚上沒事還是別往這邊來的好。陰氣太盛,對正常人總歸不太好?!?/br> 陳瑜看著比自己還小的少年,有些艱難的叫了一聲:“長喜哥……” “叫一聲哥哥就這么難為?也是,你已經這么大了,我還是這個鬼樣子?!鄙倌昴拥拈L喜,說話間卻帶著成年人的滄桑。 長喜哥的時間已經定格了,以后她會長大、變老,發白齒搖,而長喜哥恐怕直到轉世前都是少年的模樣。陳瑜有些心酸,她提起了四嬸兒的事:“長喜哥,四嬸兒剛才被嚇著了,你知道是誰做的嗎?河溝是還不是還有別的……”水鬼。 “是我?!鄙倌昶届o的說,“嚇到娘的是我?!?/br> 長喜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原本只到耳根的頭發卻一點點變長,很快就從肩膀到了腰后,發梢和衣服都在一滴滴往下滴水。陳瑜覺得,那是他哭不出來的淚水。 陳瑜絲毫不懷疑長喜哥對四嬸兒的感情,只是不明白他這個做法。難道他不知道四嬸兒年紀到了,被這么一嚇,很容易嚇病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真的是你嗎,長喜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人,還是什么東西逼你嗎?” 陳瑜有些陰謀論的想,不會是長喜哥被別的水鬼控制了,他迫不得已才做壞事的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素云輕笑了一聲,捏了一把少年的臉說:“你是心疼你娘天天抱著你的衣服哭你,怕她傷了身子,壞了眼睛,就故意去嚇她的吧?” 陳瑜不敢置信:“你會真這么想的吧,長喜哥?你就不怕把四嬸兒嚇出個好歹?”這心意是好的,但是這行為卻有些難以理解。所以,長喜哥的思維方式也穩定在了十四歲? “我娘這一輩子,沒了那么多孩子,甚至連男人都沒了,她都撐過去了,這回也會沒事的。等她緩過來,就不會再想我了?!遍L喜躲開素云的手,有些傷感的說。娘越害怕,以后就越不敢想起他。 不過他也擔心娘對他的思念戰勝了恐懼,以后還是為他哭泣,就跟陳瑜說:“以后娘要是再想起我,你就跟她說,陽世的親人如果太牽掛陰世的人,會讓對方日日受苦,無法輪回?!?/br> “好吧,明天我去看看四嬸兒的情況?!标愯み粕?,長喜哥真狠,一下就抓住了四嬸兒的軟肋。四嬸兒就是為了讓兒子早點脫離苦海,輪回轉世,也不敢再念叨他了。 只是,長喜哥為什么不能轉世呢?陳瑜忍不住問他。 長喜看著陳瑜說:“你知道這條河溝以前為什么三年就要死一個人嗎?” 陳瑜想起老人講的那些閑話,猜測道:“是因為淹死的人要找替身嗎?不過這不靠譜吧?這里可好些年都沒再死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