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好似一場精致奢華的演唱會。風聲為他伴奏,舞臺則是由初初升起的月色鋪就。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一次都沒被噩夢驚醒。 第二天,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韓惜醒來,看見紀堯靠在窗邊,正瞧向她。 她下意識得捂住胸口,低頭看了一眼,不是光的。 紀堯走過來,靠在桌邊,笑了笑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要擱古代,你可就得嫁給我了?!?/br> 韓惜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床上下來,看了他一眼:“不嫁?!?/br> 紀堯立馬接上:“那我嫁?!?/br> 韓惜將背包背在身后,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道:“我是個法醫?!?/br> 紀堯拎起自己的東西,跟上來說道:“我知道啊?!?/br> 韓惜停下來,回過頭來,看了紀堯一眼:“一個法醫要是殺人,想不留痕跡,一點也不難?!?/br> 紀堯裝作害怕的樣子:“女人,要不要這么狠?” 韓惜抿唇笑了笑,打開門。 昨天因為急著搜尋喬江,又下了雨,只感覺這蓮花山危險又詭異。此時被燦爛的陽光一照,樹葉泛著誘人的翠綠,點點綠色之間點綴著緋紅色的漿果,好似走進了童話世界。 紀堯側過臉去,看了看身側的女人。 她輕輕仰著頭,正對著太陽的方向,眼睛瞇著,唇角微微揚起,唇色健康而明艷。 他知她曾經歷過非常人能想象出來的黑暗,他欣賞她在經歷過這無限黑暗之后,站在陽光下,眼里依然閃著單純和善良。 山下,趙靖靖等人站在警車前面,正準備帶人上山。 紀堯從山上下來,揮了揮手:“山下的朋友們,你們好嗎?” 眾人看他這么皮就放心了。 周莉抱著幾包薯片過來:“紀隊,餓壞了吧?!闭f完又遞了兩瓶香蕉牛奶過來。 紀堯一邊聽趙靖靖匯報,一邊吸了幾口牛奶。 喬江借著對蓮花山地勢的熟悉,逃脫了。從他家里搜出來的血衣,dna檢測證實是死者周通的。警方已經設立了關卡,防止他逃出南泉市,同時發布了全城追捕令。 趙靖靖匯報完,問道:“昨晚下了大雨,你們是怎么過的?”又道,“你是不是一夜沒睡?!焙谘廴δ敲春?。 紀堯往韓惜那邊看了一眼:“運氣好,山上有個小木屋?!?/br> 周莉拆了包薯片呈上來,小聲說道:“然后就一夜沒睡?”后面的話她沒敢說出來,但這不妨礙她腦補。尤其是紀堯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 雨夜,山間木屋,帥男美女,一夜沒睡。 要不要這么刺激。 紀堯敲了周莉腦袋一下:“瞎想什么呢,你們紀隊我,是那樣的人嗎?!?/br> 周莉抬頭,嘿嘿笑了兩聲,沒敢說出自己內心伸出最真實的想法。 紀堯拿著一瓶牛奶,到韓惜身邊,遞給她說道:“謝謝你的檸檬水,請你喝牛奶,香蕉味的?!?/br> 韓惜這才知道,他竟然守了她一夜,沒睡。 她接過來,抬頭看著他:“謝謝你?!彼穆曇羧岫p,他第一次聽見她用這樣溫柔的調兒跟他說話。 這時,一排五六輛車從后面開了過來。 這地偏僻,一般沒什么人來,更別說一排車開過來了。全員立刻提高警惕。 車子停在警車后面,將路面堵了個嚴實,看似因為路面狹隘,實則更像在挑釁什么。 羅海遙從為首的那輛黑色卡宴里走出來。 紀堯靠在一輛警車邊上,帶著幾分審視的神情瞧著來人。 他見過這個男人,警局門口,他在接韓惜下班。 韓惜對大家解釋道:“不好意思,那是我朋友,我讓他把車往邊上停一下?!闭f完走了過去。 對方看起來很聽她的話,很快挪了車。 羅海遙上上下下打量了韓惜一遍,看到她完好無損,才松了口氣:“你失聯了一夜?!闭f完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韓惜答道:“嗯,被困在山上了,沒信號?!?/br> 羅海遙打開車門:“走吧,我送你回去?!?/br> 紀堯走過來:“按照規定,公安系統人員外出辦案,回去的時候必須先回一趟警局?!?/br> 韓惜點了下頭,她背包里還有從法醫室拿出來的東西,必須先還回去,寫個工作匯報,她對羅海遙道:“你先回去吧,我忙好聯系你?!?/br> 羅海遙看了看紀堯,金絲眼鏡下,眼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但當他面對韓惜的時候,眼神瞬間就變得溫柔起來:“大概幾點下班,我去接你?!?/br> 韓惜想了一下:“下午還要去簽購房合同,不一定幾點?!?/br> 羅海遙幫她把西裝外套緊了緊:“那一塊吃晚飯吧?!?/br> 韓惜點了下頭,跟紀堯一起往警隊那邊走去。 韓惜說道:“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他算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唯一的朋友?!?/br> 紀堯側過臉去看著她:“你要這么說就不對了,小朱、靖靖他們不都是你的朋友嗎?!?/br> 韓惜轉頭,對上紀堯的眼睛:“那你呢?”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我跟他們不一樣?!闭f著看了看她身上的男士西裝,“你這衣服不錯,能借我穿嗎?!?/br> 他昨天因為替她擋雨,襯衫早濕了,只穿著一件背心。韓惜脫下來,遞給紀堯:“記得洗好還我?!辈皇撬臇|西,她還得還給人。 紀堯拿著那件西裝,鉆進車里,往旁邊椅背上一扔。 回到市局,紀堯到局長辦公室。 今天雖然周末,但刑偵隊長和法醫失蹤不算小事,后面的工作都是蔡局親自指揮的。 蔡局端著一杯綠茶泡紅棗水,抬眼看了看紀堯,嗓門條件性反射似地大了起來:“人沒給我抓到,還把自己搞丟在山上了,丟人不丟人!” 說完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浸出來的茶水將下面的報紙弄得濕了一片。 紀堯趕緊上去幫著收拾,一不小心將桌上的一張相框碰掉了。 紀堯撿起來。 上面是年輕的蔡局,他跟另一位警官并肩站著,微笑著看向鏡頭,那位警官正是陳志。 被勾起往事的蔡局暫時沒了罵人的心思。 紀堯將相冊擺正,神情認真:“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一定會繼續查下去的?!?/br> 在所有人心里,失蹤了十九年的陳志,基本沒有活著的希望了,那么大個人,還是個警察,只要活著就肯定會回來。 然而這些年,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音訊。 蔡局躺在椅子里,難得心平氣和地跟紀堯說話:“要是老陳家那孩子還活著,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吧?!?/br> 紀堯嗯了聲:“我一會去葉主任家,陪她吃晚飯?!?/br> 葉燕青是陳志的妻子,當年也是個警察,現任市局辦公室主任。她是看著紀堯長大的,把他當成半個兒子來疼。 紀堯走出辦公室之后又折了回來:“那個,蔡局,組織上什么時候給安排一下相親,我覺得吧,新來的韓法醫就不錯?!?/br> 蔡局抬手指了指他:“案子破了嗎就想娶媳婦,什么時候把喬江抓捕歸案了,再跟我談這個問題,五天時間夠嗎?不夠就三天?!?/br> 怕是再說下去,蔡局就要給他壓縮到一天了,于是紀堯趕緊就跑了。 接下來的時間,紀堯幾乎沒怎么回過家,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市局指揮辦公室度過的,必要的時候自己也會親自出去搜尋。 刑警們翻遍了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關鍵路段的攝像監控也是二十小時有人盯著。 只要喬江出來活動,就一定會落進警方視線。 然而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生活痕跡。 終于在三天之后的清晨,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的紀堯被一串電話鈴聲驚醒了。 “紀隊,喬江死了,他殺?!?/br> 第18章 喬江死前三個小時。 他躲在一處橋洞底下,這里正是之前他嫁禍過的那個流浪漢的家。 流浪漢因為入室偷竊,現在還在警局蹲著。 喬江坐在破爛的席子上,一個老乞丐從他面前走過,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沒說話,倒也不顯尷尬,就像平常在街上,擦肩而過的兩個陌生人。 以前的喬江很喜歡這種相處模式,彼此陌生,不用建立虛偽的親密關系。 小時候,mama帶他去親戚家里,逼著他喊這個叫那個,不主動叫人就會被罵不禮貌,老實,不說話,沒用。就越來越自卑。 時間長了,開始打心眼里抵觸,慢慢在心里形成了恐懼,潛意識里就害怕叫人,看見人就想繞著走,不愿與人交流。 網上說這叫社恐。 工作之后,他遇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人,肖瑜。 她從不會像別人那樣在背后說他孤僻陰郁。她總是鼓勵他,也經常幫助他。 她像一朵太陽花,明艷而燦爛。讓他深刻地理解到,人與人之間不該是冷漠的。 他被人刁難的時候她維護他。他被同事孤立的時候,也是她帶著他走進人群。 她烤的餅干特別好吃,他口袋里現在都還有幾塊。 他最喜歡她做的蔓越莓曲奇,奶油的甜與果味的酸混合在一起,是他從來沒體驗過的美妙滋味。 正當他打算敞開心扉,擁抱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死了,死于這人世間的不公和冷漠。 她站在天臺上,下面是起哄的人群,她本來都已經被上面的小保安勸住了,偏偏有人不讓她活。 當時他就在人群里,他想要跑上天臺的時候,回頭看見一群丑陋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