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第15章 后來,袁瑤住進了醫院,便把兒子托付在了要好的朋友家。 兩位護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陸續來過她一次,但都禮貌淡然,仿佛壓根沒有出手相助這回事一樣。 讓袁瑤感激之余,反倒訥訥的,不好說什么了。 誰也沒想到,面冷心細的梁效卻記在了心里。 有樓棟里的阿婆們在,不愁明市有認不得的人。 她們和“朝陽大媽”是同樣一種存在,情報能力強到讓人懷疑,她們年輕時究竟是做什么營生的。 梁效從阿婆們口中打聽到了這三人的工作單位。兩位現在省人醫實習,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騎車去了趟省人醫,丟了兩大袋五彩斑斕的糖果巧克力在傳達室,留下張紙條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價不菲的一個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網咖前臺放了一瓶玻璃瓶裝的……冰可樂,一連七天不斷。 到第七天時,終于被恰好過來的林臻給逮住了。 “又來給我送快樂水了?” 年輕的男人敲了敲臺面,笑容清朗:“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br> 梁效低著頭悶悶說了聲好。 他家這事鬧的不小,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門兒清,都有點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前臺馮勵神秘兮兮調侃道:“我們老板還是一個單身狗?!?/br> “這可樂哪,殺精,不能多喝?!?/br> “滾蛋?!?/br> 林臻冷笑著罵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時,不由得暗暗一驚。 怎么說呢,這神情和自己很像,有這座城市中許多年輕人的影子。 但不該屬于一個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喪到要死,每天還要裝作意氣風發,熱愛生活的樣子。 有時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嘆了聲,問他:“你今年初三?錄取哪個中學了?” “九中?!?/br> 林臻笑了下:“那我還是你學長?!?/br>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聲學長。 林臻揉著太陽xue,按下了沖回家補覺的想法,破天荒陪著眼前的少年多說了幾句。 但多是林臻說,他安靜聽,偶爾接兩句。 有時候,林臻見梁效總背著書包四處找看書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樓下的咖啡館待一下午。 會面次數漸多,林臻終于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袁瑤,建議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帶梁效去做點心理疏導。 袁瑤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悶聲答應了。 林臻嘆了聲氣,也沒多說什么。 法院給袁瑤開具了一張家暴保護令,居委會的阿姨熱心替她請了位律師司法援助,但這些都很耗費時間。 何況袁瑤自己的身體情況也不盡如人意。 只是誰也沒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況藏的那么深。 袁瑤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終于有洶涌的淚意:“我當年挑老公沒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對不起他,如果我當時沒把他鎖在房間里,或許就不會出事……” 梅老師也是做mama的人,聽的眼圈一紅,就差陪著掉眼淚了:“您胡說什么,哪個做mama的不下意識保護自己的孩子,我覺得您特別厲害?!?/br> 何櫻摸著手心冰涼涼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換了一個束手無策又有一絲害怕的目光。 然后齊齊瞪了顧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顧芥:“……”很委屈。 在國慶節的當晚,梁效平平靜靜地走到袁瑤面前,抱住腦袋蹲了下來。 他說:“媽,我可能出問題了,你能陪我去看個心理醫生嗎?” 袁瑤嚇壞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梁效卻安慰她:“媽,生病了就要看醫生吃藥,這有什么的?!?/br> 量表測評做完,三甲醫院心理衛生中心下了診斷單: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 多出現在戰后士兵、或目睹實質性死亡威脅的群體…… 袁瑤還在說著,說要給梁效請病假,說他現在心理醫生那積極接受咨詢治療,應當會有好轉,請老師不要放棄他云云。 何櫻耐心聽她說完,勉強擠出了一個笑:“阿姨,您能讓我見一見梁效的醫生嗎?他是專業人士,有些事……我想聽聽他的意見?!?/br> 袁瑤含著淚點了點頭:“可以,我替您安排,醫院規定只有通過監護人才可以?!?/br> 教育界皆知,明市有所小學發生過這樣的事:臨近畢業考時,班上一個學生疑似患上了水痘,班主任心一軟,就沒讓家長接他回去。 結果整個班級水痘爆發,一倒連片,四十多個學生被感染。 這位班主任不可謂不失職。 何櫻那點僅剩的心理學知識告訴她,ptsd是有可能出現攻擊性行為的。 她心疼梁效和她的mama,但必須要對全班學生負責。 送走了袁瑤后,何櫻整個人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姚思然咽了咽喉嚨,悄聲問梅老師:“梅姐,真的……以前也真的有這樣的學生嗎?” “有,”梅老師也很低落:“我沒做老師前,也以為每個家庭不論貧富,至少父母都是愛自己的孩子?!?/br> “就何櫻那屆的文科狀元,我班上的小姑娘,爸爸和外面的女人跑了,結果高考成績一發榜,人又回來了?!?/br> “為什么?小姑娘有出息了唄,以后指不定怎么奉養他呢?!?/br> “靠?!币λ既缓藓蘖R了句。 “好了,你們都別喪了?!?/br> 梅老師摸摸何櫻的腦袋,聽她奶聲奶氣嗷了下,不禁笑了:“干我們這行,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很沒成就感,習慣就好啦?!?/br> 顧芥:“……梅姐,您這真的是在勸人嗎?” “是啊,怎么不是?!?/br> 梅老師一臉超然:“原生家庭造的孽我們填補不了,只能盡可能拉他們一把,但偏偏心里又會很難過?!?/br> 她又戳了何櫻的臉一下:“自己開心起來,才能想著幫別人啊?!?/br> 何櫻悶悶的:“噢,我盡量?!?/br> “對了,那你和林臻到底……” 何櫻抱著叮咚作響的手機,忽然嚎了一聲:“哎咩!那個醫生說下午五點有空,下午活動課你們幫我看著點,我收拾下走了噢?!?/br> 沒聽見沒聽見,何櫻默念。 “你要再和林臻成不了,”梅老師話鋒一轉:“那我就要拐回家做女婿了?!?/br> “要錢有錢,要臉有臉,夠男人,心底又溫柔,我越看越喜歡?!?/br> 何櫻開柜門拿包的手一頓,擰了擰眉:“梅姐,我沒記錯您女兒今年十二?” 辦公室里哄笑一片,何櫻的鈴聲又在響,顧芥湊近一看,瞬間笑瞇瞇的。 “梅老師,是您女婿的電話!” 何櫻瞪他:“起開?!?/br> 于是四雙眼睛明晃晃的,盯著接電話的她。 何櫻的臉倏然紅了:“……林臻?!?/br> 林臻嗯了聲:“你等等,我十分鐘后到九中北門,你出來就能看見我?!?/br> “你別來,我有點事正要走?!?/br> “我知道,”林臻依稀笑了下:“我陪你去省人醫,那條路可不好開?!?/br> 何櫻當然沒傻乎乎去問林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醫院呀。 在梁效這件事上,林臻是拯救者,而她是最冷血的那個人。 何櫻心情又低落下來,疲憊到不想思考,這時候有林臻在,也好。 ## 梁效的主治醫師是個三十多歲的男醫生,八年制海歸,白皙膚色歐式雙眼皮,一笑眼尾拖得長長的,還挺養眼。 不過這人也……幽默風趣。 一進門,他就含笑招呼起何櫻:“班主任何老師?請坐請坐,大家都是學過心理學的人,不用客氣?!?/br> 何櫻剛挨著沙發又彈了回來,嘶聲道:“別,千萬別!鬼知道我那個三級心理咨詢師是怎么考出來的……” 林臻忍不住笑出了聲,溫柔又無奈:“那你也先坐下,不然我看秦醫生會很有壓力?!?/br> “是,的確?!?/br> “秦醫生,”一坐下,何櫻就眼巴巴問道:“能不能先告訴我,梁效的情況短期內可以復課嗎?這事我也要對其他學生和家長有個交代?!?/br> “我懂你的意思,”秦醫生點點頭:“但梁效沒有出現過攻擊性行為,我想應該也不會出現。因為他從內心,非常反感甚至恐懼這種暴力行為?!?/br> “下午我剛和他聊過,他說是由于男生體育課玩鬧,不小心把前后班門全都關死了,從而喚醒了他內心痛苦記憶的閃回?!?/br> 秦醫生語氣也有些唏噓:“因為他很愛自己的mama,被關在門內聽見mama被施暴,自己卻束手無策,這比親歷現場更是一種災難?!?/br> “讓他產生了內疚、憤恨和對自己的厭棄的情緒,這種痛苦越想越緩解不了,從而造成了ptsd?!?/br> 林臻悄悄把她垂在沙發邊的手,握在了掌心。